第2節
頌銀從上房出來,屋里燃炭盆,很暖和,到了外面起風下雪,凍得渾身打擺。丫頭給她拿手爐來,她捧著上前院,大門上兩個穿綠駕衣、戴小氈帽的杠夫正等候,見她露面,在檻外掃袖打千兒,“給姑娘請安,材到了?!?/br> 頌銀說好,吩咐管事拿金銀錁子填進棺材里,數了數杠夫只有八個人,轉頭問:“出殯用三十二人抬?” 管事的說是,“老爺吩咐了,不叫張揚。大姑娘年紀小,六十四人的大杠怕她經不起?!?/br> 頌銀嘆了口氣,十八歲算早殤,做這么大的排場已經是破格了。她讓到一旁,看那些杠夫抬著棺材送進院子,因為是沒出嫁的姑娘,不能把靈設在堂屋,只能停在邊上的屋子里。她略站了會兒,阿瑪從耳房里過來,邊走邊交代底下人,“瞧瞧容家在沒在門上留人,說一聲,大姑娘點頭了,讓他們家趕緊籌備起來?!?/br> 頌銀站在一邊問:“阿瑪的卦占完了?” 述明點頭,滿臉的憔悴,“都問明白了,她答應。我就知道,她人走了,心還惦記家里……” 頌銀鼻子發酸,哭得太多了,兩只眼睛疼得厲害,只得忍淚勸諫:“阿瑪別傷情,大jiejie知道您疼她。您留神自己,額涅那兒還得您多安慰著點兒?!?/br> 述明說知道,又看她一眼,燈下長身玉立,十四歲的孩子,個頭挺高,乍一看大人似的。他輕輕嘆了口氣,溫聲叮囑她,“別熬整宿,這還沒到最忙的時候呢?;仡^上屋里迷瞪會兒,外頭讓人盯著,到五更再起來?!?/br> 她應了,阿瑪轉身進了垂花門,雪愈發大了。 頌銀沒回自己屋里,在前院廂房湊合睡下了,一夜打磬,當地一聲,悠悠蕩出去十萬八千里。第二天起身,腦子暈乎乎的,剛擦了牙洗完臉,仆婦進來通報,福身說:“時候差不多了,這就要入殮,二姑娘看看去吧?!?/br> 她瞥了眼案上的自鳴鐘,卯時剛過,天還黑著,“老太太、太太來了沒有?” 仆婦說:“后邊各房的人都走動起來了,想是馬上就要到的?!?/br> 她聽了趕緊穿上素服,芽兒從盒里刮了玉容膏,揉開了胡亂往她臉上擦,“大冬天的,別吹壞了rou皮兒?!?/br> 她也顧不得,拔上了鞋跟出門,想想好些事要辦,心里總有大石頭壓著。到了外面冷風一吹才定下神,問水紅綢子準備沒有,那是要鋪在棺底的。還有墊背的銅錢,都讓人擺好,準備得差不多時老太太帶著太太姑奶奶們來了,出花兒死的人,至親也不敢靠近,都遠遠站著掩袖悲哭。大太太要上前,掙著說,“讓我看看我的大妞妞,我的兒”,阿瑪不讓。已經這樣糟糕了,不能再有人折進去了。 頌銀和讓玉一左一右攙著老太太,怕她太過悲傷,上了年紀的人經不住。等金墨大殮一完,頌銀就讓人把老太太送回去,老太太擺了擺手,“讓我在前頭坐會子,好歹送一送孫女?!?/br> 頌銀沒辦法,喚了主事來,“請老太太和太太們到抱廈里休息?!庇謱咸f,“我這兒看著他們布置靈堂,回頭靈桌前還要設奠池,都籌備妥當了,親友來了好行奠酒禮?!?/br> 奠酒禮是旗禮,在靈桌前拿素稠圍一方案幾,上面設個錫盆,有客祭奠,斟一杯水酒,客人雙手往上舉舉,把酒倒進錫盆里,這就是奠酒禮。老太太見頌銀辦事周詳,嘴上不說,心里熨貼??偹汩L房不缺人,痛失繼承人的哀傷尚可以減輕一些。 及到天光大亮時都吹打起來,鐃鈸嗩吶響徹云霄。頌銀忙過一陣子才打算歇歇腿,又有人來報,說容家請了媒人,上府里過大禮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元緞:沒有花紋的黑色緞子,既是貢緞,民間也可用。 ☆、第 3 章 人在棺材里躺著,媒人上門來了,其實真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兒。好在未到接三,親戚朋友還沒登門,急急料理了,也免得別人看在眼里,背后說嘴。不過頌銀不大愿意理會這個,“報給老爺和太太吧,這事兒我不管?!?/br> 仆婦聽了只得道是,回身往抱廈里通傳去了,讓玉站在一旁看她,“怎么不管吶?這也是大jiejie的事兒?!?/br> 頌銀抬頭看天,“料著沒什么要張羅的,大概就是遞個庚帖過定。阿瑪先前問過大jiejie的意思,說愿意,既這么順理成章,等下葬的時候再忙上一通就完了?!?/br> 讓玉掖著兩手嘆氣,“我記得上月二太太做壽,大jiejie私底下還和我們打趣,說將來要找個能扛會提的女婿,沒想到一眨眼功夫,人沒了,女婿倒來了?!?/br> 姐妹兩個卷著袖子擦眼淚,頌銀擦得顴骨發燙,拿手當扇子扇起來,便扇邊說:“我可不能哭了,頰上生疼。你幫我看看,破皮了沒有?” 讓玉扒著看,頌銀的皮膚真是好得出奇,人家姑娘要擦粉,她不必。她是天生的粉腮,遠看近看都是粉撲撲的。別人每月領了月例得花一半在脂粉上,她沒有這項開銷,一盒膏子全解決了,很省錢。 讓玉牙癢癢,湊手掐了一把,“沒破,就是有點兒紅,給腌漬的?!?/br> 她垮著肩又嘆氣,“好在沒在太太奶奶們跟前,要不哭起來更沒完了。桐卿呢?” 讓玉朝抱廈方向看了眼,“四傻子在額涅身邊,年紀小不懂事兒,說害怕,叫姑奶奶拿煙袋鍋子敲了頭。姑奶奶罵她沒良心,自己姐妹怕什么的?!?/br> 頌銀想起金墨彌留的時候,大家站在遠處瞧她,她內熱得厲害,臉燒得很紅。皮下痘出不來,都擠到一塊兒了,看上去有點浮腫,和原先比起來可算面目全非,難怪四丫頭害怕。 “人活著講究漂亮,死了誰還顧得上!”她長吁短嘆一番,外面雪沫子撒鹽似的,被風吹進來,撲在臉上冰涼。她看著人來人往,撫了撫手臂跺跺腳,“天兒真冷!” 讓玉說:“前兒我看你那嬤兒頂著一腦袋鴨毛從你房里出來,你又薅鴨毛了?馬褂做成沒有?我知道有拿絲棉填塞的,就是沒見過用鴨毛的。你可別亂折騰了,那東西洗完味道太熏人了,再這么著我真和你分院兒了?!?/br> 頌銀沒當回事,“多洗兩水就沒味道了,等我回頭給你做個坎肩,起夜披上保管不冷?!?/br> 讓玉最容易收買,許她點好處果然不吭聲了,難怪阿瑪說三丫頭不能進內務府,進去準是個巨貪,這話批得很有道理。 頌銀偷閑站了一會兒,本不想去接待容家人的,最后沒能逃脫,還是給叫進了花廳。 其實非讓她去,是有用意的,因為容緒不在了,交換庚帖由他們家二爺容實代勞。佟述明的意思,不單是死了的孩子要結親,活著的只要合適,也可以發展一下。叫她去,是為了讓她先過過目,心里好有個底。 頌銀進花廳的時候容家人還沒到,述明讓她坐,“你額涅眼下沒主張,只好偏勞你。容蘊藻說了,不拿紙活兒糊弄,那些聘禮,你要照著禮單上一樣一樣比對好,越是這種親,越是馬虎不得,沒的委屈了你jiejie。等事情定下了,該給她的妝奩別少,全讓她帶去,老太太問起來,也好有交代?!?/br> 頌銀道是,又和阿瑪說起送三的細節,問用多少和尚喇嘛,路徑怎么安排,正商量,哈哈珠子站在檐下喊了聲:“回事!” 述明往外看,站起身說:“人來了?!?/br> 頌銀跟出去迎接,領頭的容大學士一襲青袍褂,后邊跟著一溜家仆,抬著十幾抬白綢妝點的箱籠進門來。見了述明先拱手,熱絡地叫了聲親家,“您是我的恩人,這回我的心可算按回肚子里了?!?/br> 述明拱了拱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里頭請吧!” 容蘊藻進門來,錯身見個姑娘沖他蹲安,他停下打量了兩眼,“這是二姑娘?” 述明說是,“家下事兒現都由她幫著料理?!?/br> 容大學士不能像太太們似的可夸一句能干孩子,只是頻頻點頭,表示贊許。 頌銀很有禮,上門就是客,哪怕先前不怎么喜歡人家的做法,到了家里就不能怠慢,這是旗人的待客之道。不管有多忙,當著客人的面刷洗杯盞,拿新茶泡上,沏好了送到客人面前,恭恭敬敬說一聲:“請中堂喝茶?!?/br> 容蘊藻頷首,“謝謝姑娘?!彪m然并不怎么看中佟家的包衣出身,但對佟述明教養孩子的手段很是佩服。如此一來結完親也沒什么可擔憂的了,起碼這位姑娘就很看得過眼,是個百里挑一的好人才,將來給了容實,不算委屈哥兒。 容大學士還得客套兩句,“昨兒得了消息,把家里老太太高興壞了,忙了一宿,到早上才置辦妥當。時間倉促了點兒,不盡之處還請述明兄多包涵?!?/br> 述明道:“既然結親,萬萬不要見外才好?!边呎f邊在人群里查找,卻不見容實身影。半晌收回視線,慢吞吞敲了敲玫瑰椅的把手,“旁的不打緊,先換了庚帖再說罷,怎么不見容實?” 容蘊藻道:“早起值上走不開,已經告了假,這會兒正趕來呢?!?/br> 侍衛處的人,行動不像放了官的那么隨意,述明對容家兩個兒子都有印象,大兒子沒什么可說的,天妒英才了。小兒子呢,今年十八,在上書房伴著二阿哥,前不久抽調乾清門,升了頭等侍衛。歷來內廷侍衛都需要輝煌的出身,他日朝廷棟梁都從這群人里頭選。容實以前在粘桿處1頑劣,后來進了內廷,幾次相見都很恭勤有禮,看樣子心長實了,錯不到哪里去的。 “也是湊在上頭了,叫哥兒費心?!?/br> 容蘊藻忙說:“是他哥子的事兒,原就應當的。這么著,庚帖容后,咱們先過過禮。我也不太懂這個,請了專給人說陰親的先生保媒。這里的事兒辦完了,我們回去也張羅起來,迎了大姑娘的靈位,通告容緒一聲。到落葬那天,大姑娘送進容緒墓里頭,他們小夫妻在一處有了伴兒,我們當爹媽的就踏實了?!?/br> 述明點頭,“是這話?!标幟竭f禮單過來,他轉手給了頌銀,“別忘了跟來的人一應都要打賞?!?/br> 頌銀應個是,不聲不響提著袍子往外去了。 所有聘禮都放在院子里,喜事拿紅綢妝點,白事配的是白綢,所以看上去凄凄慘慘,沒有半點熱鬧的氣象。她低頭看了看禮單,金銀玉器,喜餅盒子菜,倒是誠心誠意來結親的??墒侨瞬辉诹?,禮數再周全都是空的。她垂著兩手,站在擔子中間哭了一回,想起以往姐妹多和睦,金墨抽冷子一走,她覺得沒了依仗。本來縮在后頭挺好,現在事事要她扛起來,心里很有重壓。所幸容府上辦事穩當,除了一份總的單子,每個箱籠里另有報單,核對起來不費事。 她擦了眼淚叫人揭蓋子,邊上丫頭替她打傘,她捏著禮單報讀,“福壽如意一對、羊脂白玉壓發一雙……”底下嬤嬤核準了,說個有,看完一箱就查點另一箱。 統共有十八抬,果真是照著活人的事兒辦的。 天冷,手指頭凍得沒了知覺,冷風直往袖籠里鉆。頌銀抬起指尖放到唇上呵熱氣,隔著茫茫的一團白霧,見有人繞過影壁進來了。她站直身子看,想是容家二爺吧,戴著紅纓結頂暖帽,穿一身端罩,箭袖的邊上還描著金鉤紋,瞧著十分貴氣考究。哥兒倆的相貌應該是差不多的,頌銀多看了他兩眼,心想見到容實,就能猜著容緒是什么樣了??上穷I上狐毛出鋒長,遮住了臉的下半截,只看見英挺的兩道眉,一雙藏著千山萬水的眼睛,微微一漾,云海奔涌。 她心頭蹦了蹦,不明所以,但總算可以松口氣了。起先實在怕阿瑪光圖聯姻硬說好,坑了金墨,現在看過了人,大致有個數,回頭好和老太太、太太回話。 不過這人長得真不錯,就是瞧不見嘴,看不清臉上輪廓。她掖袖立在一旁,他從她面前經過,大約發現她在看他,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回眼一顧,視線停在她臉上,“你是述明的閨女?” 他的聲音很好聽,清透如山泉,她也看清他的五官了,感覺很難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他,他和她以前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缮迷俸?,沒有禮貌照樣令人不喜。容家求著要結親,親事成了,他哥哥討了她jiejie,就算街坊見了也沒有直呼她阿瑪名字的,他算怎么回事?述明叫得還挺順溜。 頌銀不太高興,賭氣說是,“我是述明的閨女,你是容蘊藻的兒子?” 他分明愣了下,不由細瞧她一眼,不過沒再逗留,轉身跟著小廝往花廳里去了。這時嬤嬤核對完了,輕聲說:“回二姑娘的話,都清點過了,不差?!?/br> 她嗯了聲,“那些隨行的人,每人賞錢兩吊。把禮單送老太太過目,就說一切順遂,請老太太安心?!?/br> 婆子領命去了,她轉頭看花廳方向,心里不愿意再見那個無禮的小子,可金墨不在,庚帖還得她代jiejie接下來。她吸了口氣抬腿上臺階,進門見阿瑪和容大學士都愕著,有點不尋常。再看那個容實,脫了端罩,露出里面石青色的曳撒2來,肩頭是四爪金龍,膝襕上橫織云蟒,竟然是個黃帶子。 頌銀吃了一驚,他是宗室的人,看來她先前認錯了,他并不是容實。 她有點慌,惶然看她阿瑪,述明顫巍巍掃袖,扎地打了個千兒,“家下正舉喪,不吉利得很,王爺怎么來了?” 頌銀明白過來了,這位是鑲黃旗的旗主,當今圣上的胞弟和碩豫親王。難怪直呼她阿瑪的名字,人家是主子,不叫名字叫什么?可她剛才還和人抬杠來著,現在想起來簡直沒臉透了,說他是容蘊藻的兒子,他爹明明是先帝爺。這下得罪海了,要是他較起真來,只怕佟家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頭皮發麻,不敢抬眼,只聽他慢吞吞道:“今兒侍衛處有考核,容實走不開,托了我,我來替他一回?!?/br> 容蘊藻誠惶誠恐,搓著手說:“這事兒怎么能勞動王爺呢,原就不是什么喜慶事……” 他壓了壓手,“別這么說,述明是我旗下人,家里治喪報到我那兒去了,我本就該來瞧的。再說我和容實自小在一處,和容緒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當初在外諳達3手上,哪天不摔幾回布庫4。如今他人不在了,逢著這么要緊的事兒,別瞧我是王爺,只當是他們的朋友,也該盡份力?!庇謱κ雒鞯?,“你節哀,保重身子,好給萬歲爺效命?!?/br> 述明忙道是,千恩萬謝表示對主子的感激。頌銀到這會兒腦子還有點懵,好在豫王爺沒有發怒的跡象,她偷偷定下神來,剛呼了半口氣,她阿瑪叫了她一聲,“別傻站著啦,還不來給主子爺請安!” 作者有話要說: 1粘桿處:也就是血滴子,清朝的特務機關,正式名稱叫尚虞備用處 。 2曳撒:應為衤曳衤散,明朝服飾 3外諳達:上書房滿蒙師傅,多以貴臣充任,有內外諳達之分,內諳達負責教授滿蒙文,外諳達教授騎射。 4布庫:滿語,摔跤。 ☆、第 4 章 她只覺眼前金花亂蹦,腿在褲管里打顫,阿瑪有令不敢不答應,硬著頭皮上前請了個雙安,“王爺吉祥?!?/br> 他嗯了聲,沒多說什么,洗手焚香,接過了陰媒手里的庚帖。那庚帖不像喜事寫在紅紙上,攀陰親的冥帖,白底子上沿藍邊,端端正正寫著容緒的生辰八字。其實合婚是不需要的,不過是種形式,免得缺了禮數罷了。 佟家這邊也有準備,述明把庚帖交給了頌銀,“借著主子的光了,二妞和主子換帖吧!”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聽著也很別扭。頌銀沒吱聲兒,兩手托著庚帖,呈到了豫親王跟前。本來兩家是平等的,現在弄得容家高出一頭,她得恭敬著,這樣真不好。她雖然只有十四歲,繁文縟節知道得不少,因此寸步留心著,總有不稱意的地方。但說是不能說的,吃點啞巴虧,事兒完了就散了,也不要緊。 她把庚帖遞上去,那邊接了,可是等到她要收帖子的時候,這位王爺和她較上勁了,不動聲色捏著一頭不松手。她扽了一下,心里明白他給她小鞋穿,沒敢抬眼睛,愈發往下呵了腰,說“謝謝主子了”。她既然放低了姿態,他就不得不松手,頌銀接過庚帖交給阿瑪,轉回身站定,心里才逐漸安定下來。 別人當然都未察覺,容蘊藻問:“大姑娘落葬的日子定在哪一天?夜里我們來迎親,張羅起洞房好合墓?!?/br> 述明回頭看頌銀,不太確定,“初四吧?” 頌銀說是,“初四送三,因著要結親,又請陰陽生看了時候。貴府上初三夜里迎靈位,初四早上露水未干時,咱們送大姑娘同姐夫合葬?!?/br> 這聲姐夫叫得容大學士受用,復一想,心里又刀割似的難受,眼里頓時泛起了淚光。 頌銀往后退了半步,退到阿瑪身后,他們大人說話,沒有她插嘴的余地,她只需靜靜侍立在一旁,偶爾端茶遞水,就是她的本分了。述明呢,因為豫親王在,好些細節不方便說,一來怕主子煩悶,二來擔心主子覺得這人積粘,辦不成大事,所以一應都是你好我好就成了。談完了聯姻的事,拱手對容蘊藻道:“日后是一家人了,大事小情還請中堂多關照?!?/br> “都是為皇上當差?!比萏N藻在他手上壓了下,表示明白。復道,“我臨來,家里太太說要擇個日子,請親家和老太太過府一敘。雖說結的是這頭親,我們照舊當正經親戚走動,和親家也愿意貼著心。屆時還要下帖子請王爺移駕,今兒幫了蘊藻大忙了,原該是容實的事兒,倒牽搭進了王爺,實在叫蘊藻惶恐?!?/br> 豫親王一直坐在圈椅里旁聽,不是個喜歡吆五喝六的人,靜得像花觚里插的紅梅。一個人有沒有出息,不是看他地位有多高,手上有多少權,看的是品性。豫親王的好處在于沉穩內斂,心中有數,不該他發話的地方,即便是對著自己旗下的奴才,也不胡亂指派。聽容蘊藻一說,他方點頭,“屆時再看罷,軍機處事物多,只怕一時不得閑?!?/br> “那就挑個爺得空的時候?!笔雒饕粗渥拥?,“橫豎王爺是上賓,萬萬要賞臉的?!?/br> 容蘊藻一疊聲附和,“說準了再定時候。不瞞王爺,自容緒死后,一家子愁云慘霧,就沒個高興的時候。借著王爺駕臨,我請幾班小戲兒,也沖一沖府里的晦氣?!闭f罷對頌銀和善地笑了笑,“到了那天,請二姑娘帶著meimei們賞臉,往后是自己人了,我和容實他媽沒養住閨女,老太太尤其喜愛女孩兒,媳婦兒的妹子就跟自己孩子似的,不能見外?!?/br> 頌銀忙蹲福,“中堂瞧得起我們姊妹,我一定常帶meimei們過府請安?!?/br> 容蘊藻含笑說好,又對豫親王拱手,“就聽王爺的意思了?!?/br> 豫親王這才點頭,“少不得要叨擾的了?!痹捯舨怕?,見門上一個仆婦伸頭張望,佟家那個烈性的閨女會了意,挨著墻根兒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