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節
一旁的宮人連忙撫著她的背,又喂她喝了些熱水。 太后卻好似被針刺了一般, 突然拂開了宮人的手。 “哀家還沒有到那份兒上?!碧篁嚨爻料铝四?。 宮人們見怪不怪, 只齊齊跪了下去, 連聲告饒。 這幅情景, 自從太后生辰宴后,便已經出現過好幾回了。 那日惠妃與太子的事, 將太后的壽宴攪合得一團糟, 眾人好似都忘了那日是來為太后賀壽的…… 換成誰,誰能不氣呢? 更何況, 太子一系其實早早就通過長公主,與太后搭上了。 太后是有意扶持太子的。 她最疼愛的, 親手挑選的兒子,沒能坐上皇位。如今她也落得個處處受制的境地。 她很清楚, 晉朔帝實在太過強大了。他的強大,讓遠昌王都俯首低頭了。她的小兒子像是一座大山。只要這座大山在,她永遠都沒辦法再擺脫桎梏。 于是她才將主意打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名正言順。 又無母族可依。 若能讓太子越過他的老子,她自然就有辦法重掌大權。 可眼下。 晉朔帝選擇了在她的壽宴上,廢太子,發落惠妃。 這是一口氣給了他們三個顏色看??! 太后眼睜睜地看著壽宴散去,當晚就氣病了。 她原先還說惠妃沒甚心胸, 擔不起大事,竟被兒子氣得嘔血。 誰曉得晉朔帝把這份苦轉頭也給了她吃。 她生晉朔帝時, 就已經不年輕了。而今更是垂垂老矣,這一氣,便好似更老了十來歲,身邊的宮人竟是惶恐起來,好像怕她不知不覺就死了一般。 這人一老,本來就怕死。 身邊人越是如此,太后自然越覺得心頭怒火升騰。這越氣,身子骨也就越差。 短短幾日,實在叫她備受折磨。 太后身邊最得臉的嬤嬤這會兒上前安撫了幾句,問:“咱們要派姑娘跟著去嗎?” 她口中的姑娘指的是太后娘家,羅家的那位姑娘。 太后垂眸,沒有立即出聲。 一旦羅家有人去了,便等同于將寶全副壓在祁瀚的身上了,再想全身而退就難了。 桌案旁點的香,一點一點地往下燃去。 就在嬤嬤忍不住要催促,說再遲些恐怕追不上祁瀚了的時候,太后終于出了聲:“去吧?!?/br> 嬤嬤卻是一頓,問:“叫哪個姑娘去呢?” 太后:“自是小的那個?!?/br> 嬤嬤:“哎?!?/br> “她原先給晉朔帝賣了個好,做了鐘念月及笄宴上的贊者,給足了臉而。此后再見鐘念月,也多是姿態友好,少有沖突時候……”太后淡淡道,“她要騙住鐘念月,應當不難?!?/br> 嬤嬤道:“是,姑娘素來又聰明。拿下鐘念月,豈不容易?若再有什么意外,也可更快地傳信到府上去……” 話聽到這里,太后卻是一下又怔住了。 她還記得壽宴上鐘念月的侃侃而談。 此人到底是個天真愚笨之人,還是個大智若愚的人物? 太后竟是全然拿不準。 細細一想,她也說不清楚,她的小兒子究竟會喜歡一個什么樣的女子。 太后按了按額角。 罷了,令已下,又何必再去糾結這種種? 左右她是不愿再被晉朔帝下了臉而,還要瞧外頭眾人夸贊晉朔帝如何仁德了。 她忍了這么多年,已經忍夠了! …… 羅姑娘是在城門外與祁瀚相匯合的。 羅姑娘卷起簾子坐進去,只瞧一眼,便愣住了,不由問道:“殿下怎么還帶了一個姑娘呢?不怕壞事么?” 祁瀚帶的正是蘇傾娥。 若是此次驗明蘇傾娥口中有假話,他自然會殺了蘇傾娥。 這些倒是不必對羅姑娘說起,因而祁瀚只淡淡一笑,沒有作解釋。 倒是蘇傾娥憋不住出聲帶刺道:“你難道不是女子嗎?你又為何跟上來?” 蘇傾娥滿臉的如臨大敵。 這羅姑娘她是認得的,是個慣會變臉的主兒。 人前溫柔得體,人后蠻橫毒辣。 正是因為吃了太多她的虧了,蘇傾娥才不得不提防起來。 羅姑娘將蘇傾娥的模樣收入眼中,心道真是稀奇,太子這樣利益為先的人,身邊怎會帶上這么一個小家子氣的女人? 還是在這樣做大事的時候。 蘇傾娥窺見了羅姑娘眼底的輕視之意。 蘇傾娥忍不住道:“我知曉你們此行是要去做什么,臨萍這個地方,還是我告訴殿下的?!?/br> 羅姑娘驚詫地看了她一眼。 蘇傾娥接著又道:“我還知道你們與先定王的舊部,這群叛黨有所勾連是不是?今日他們也會出手相助……” 祁瀚有些厭憎地皺了下眉,低低出聲:“蘇傾娥?!?/br> 他喚了她的名字,意在喝止她不知死活的行為。 但蘇傾娥哪里會停下呢? 今日她就要仗著自己“先知”的本領,還有流落相公子的組織后,得來的種種消息,一并說出來,壓一壓這姓羅的氣焰! 她要當場震懾住她! 蘇傾娥便又道:“只是你們聽過京中傳聞嗎?鐘念月為何被綁后,又好好地回來了?綁她的便是那叛黨之首,相公子。相公子見了美人,便把持不住。我看傳聞沒有錯,他就是窺伺鐘念月的美色,這才放過了他??峙履銈兪侵竿簧舷喙拥摹?/br> 她還沒說完,祁瀚突然不耐地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祁瀚的手指冰涼。 這是那日泡了一夜冷水落下的病根。 這冰涼,涼得蘇傾娥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于是嚇得就這樣閉了嘴。 祁瀚這才松了手。 而羅姑娘聞聲后,不驚反笑道:“此事我知道的恐怕比你多?!?/br> 蘇傾娥一愣。 羅姑娘淡淡道:“宣平世子,便是相公子?!?/br> “什么?!”蘇傾娥猛地起身,卻一頭撞在了馬車頂上。 蘇傾娥疼得低吟了一聲,抱著頭緩緩坐回去,道:“怎么會?宣平世子是為了正鐘念月的名聲而亡……何況,他是宣平侯的兒子。宣平侯是晉朔帝的忠實擁躉。宣平世子怎么會成叛黨呢?” “那便是你知道的著實太少了……先定王確實有幾分雄才,且生得風流倜儻,模樣俊美。他與宣平侯夫人有私,生下了宣平世子。先定王死時,子嗣盡亡,只余下這么一個漏網之魚。定王死后,殘余舊部尋到他,才擁他為首。稱‘相公子’。 “只是,這世子非是世子,他的出生是他母親不忠的證明。常人夾在這道德倫理間,也總會有憋瘋的那一日。何況他本就是個瘋子?他親手毒殺了自己的母親。毒殺了當年將母親獻給定王的外祖父。 “定王舊部見狀,心下惶惶,從那時起,定王叛黨便隱隱分作了兩支。一支依舊擁護相公子,視他為定王正統。一支則分離出去,認為相公子無法完成定王的大業,打算改擁護長公主的兒子。這一支叛黨的為首者,姓諸葛。如今與我們聯手的,非是相公子,而是這位諸葛先生?!?/br> 羅姑娘淡淡道來。 蘇傾娥一時聽得傻住了。 這中間竟有如此多的彎彎繞繞…… 而這姓羅的,竟然悉數都知曉! 上輩子,沒了鐘念月,卻又有個羅姑娘漸漸與太子走得近了。 恐怕就是因為他們有著這樣的利益關系吧。 只是她那時不知道。 羅姑娘能知曉這樣多的辛密,而太子卻從不和她提起半句。 蘇傾娥想著想著便覺得憋屈,也不去理會什么叛黨的領頭人究竟是誰了。 尤其是再想到,如相公子這般的叛黨,先定王之子,居然拋卻自己一直以來的大業,就為了鐘念月的清白,便這樣一頭撞死在了墻上。 蘇傾娥就更覺得說不出的郁郁了。 “前方……便是臨萍了?!绷_姑娘突地道。 此時祁瀚卻突然轉過頭,怪異地瞧了一眼這位羅姑娘。 她是太后娘家的姑娘。 而定王乃是太后的兒子。 算起來,她應當要稱呼定王一聲“堂叔”。 相公子也該是她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