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這明個兒不是又要記仇? 鐘念月面上不見紅,只是忙道:“啊,我指甲留長了。不慎撓著陛下了?!?/br> 然后連忙低頭去給人吹吹,權當此事不曾發生過。 晉朔帝心下覺得好笑。 他眸色沉沉,實在是忍不住了。 見她身形朝他一傾斜,他便當即將人的腰撈住了,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唇連她的整張臉都覆住了,然后將人一提,一按,就扣在了自己的腿上。 “無妨,等今日賑完災?;貋黼藿o你剪一剪指甲就是?!彼恼Z氣依舊平淡。 鐘念月被擋去了視線,但她料想他此時的神情也該是平平淡淡的。 可這人的大手,卻好似局部肌rou掌控得當,鐘念月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用力地按揉了兩下自己的唇,其余地方便只輕飄飄地捂住了。 那滋味兒實在怪異得緊。 比她方才撓那幾爪子,更像是別有意味的暗示。 可等鐘念月再仔細去感受時,晉朔帝便又不著痕跡地收住了。 晉朔帝知曉方才洛娘一定同她說了什么。 念念聰穎,看似懶惰不上進,實則卻并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交在別人手中。 她心底但凡有一絲懷疑,便也要自己去探一探。 若是如方才那種試探法。 晉朔帝覺得極好。 第69章 分運(沾染帝氣) 鐘念月一行人并未在縣衙停留多久, 便立即又出門去了。 她到底是沒有占用晉朔帝的私庫。 隨意取用別人的私庫來全自己的名聲,那成什么樣子呢? 最后便是由那知縣出面,鐘念月在側。 知縣道:“那秦姑娘施粥的地方小, 不如咱們選一處更為寬闊的?!?/br> 鐘念月搖搖頭道:“我存了心思要她生氣, 去別處有什么意思?”知縣一噎,是萬萬沒想到這姑娘, 將這些個與人為難的話坦坦蕩蕩掛在了嘴上。就不怕陛下以為她是個心胸狹隘善妒之人嗎? 不多時, 馬車抵了那片空地。 原來蘇傾娥施粥的粥棚后面, 便是一座香火已不盛的寺廟。想來也是, 百姓尚且如此,又有何人有心思去侍奉神佛呢? 鐘念月看了一眼, 連眼皮也不眨一下。 她若是要怕蘇傾娥, 早先便抱住女主的大腿大呼饒命了。她從前沒有這樣做,今后自然也就更不會怕蘇傾娥。 就算蘇傾娥真有女主光環又如何? 鐘念月道:“擺桌案, 抬箱子,貼告示?!?/br> 知縣應了聲:“是?!钡葢瓴畔肫饋? 這位主兒倒著實不大見外,吩咐起當地官員來, 都不見她有一絲瑟縮遲疑。 蘇傾娥這廂還“活菩薩”“女菩薩”不絕于耳呢。 吹捧得她幾欲飄飄然,一抬眸,卻正見鐘念月的車駕停住了。 幾個衙役圍在四周,高喝一聲:“知縣在此!” 比起天高地遠的皇帝,作為當地父母官的知縣,自然更被百姓所熟知。 眾人心下一激靈,端碗的手都頓住了, 接連扭頭朝另一邊看了過去。一個個連脖子都不自覺地縮了縮,帶著對官老爺的本能的畏懼。 “今青州水患, 陛下有詔,復九江、交江、延平、富寧各地民三歲役、賦。凡貧戶,陛下再賜三千錢?!敝h正色道。 免了三年徭役、賦稅! 還有賑災錢發!每戶三千錢,即三兩銀子,若是省一些,便可供一戶人家一年的花費。 他們遭此大難,便是靠著幾頓施舍來的粥勉強茍活三兩日,可將來總要重建家園,重新耕地的……那時沒有錢財傍身,豈不是舉步維艱? 一時間,所有人俱都形容激動,眼底放光,排在粥棚前的隊伍,登時都變得嘈雜了起來。 他們一條腿牢牢扎根在那里,另一條腿卻不自覺地朝著知縣跨出了一步。 蘇傾娥不禁皺眉。 享受過萬眾矚目的滋味,又哪里再舍得這目光分薄到別人身上去呢? 晉朔帝就算有心賑災民,也不會挑在她的對面。他重規矩,朝野間也都常言他“愛民如子”,因而好端端地怎么會故意讓這些百姓陷入兩難境地呢? 若取錢,就要錯過粥。 若取粥,就要丟了錢。 定然是鐘念月,有意與她為難! 她上輩子便覺得,鐘念月不是個好相與的人,不過是披著一張高高在上的仙子皮,實際里,最是懂得用皮相迷惑他人的。 可是……就連晉朔帝也會被他所惑嗎? 蘇傾娥正面色變幻。 卻又聽得那知縣道:“每戶只許派女子來領錢?!?/br> 這下百姓們更sao動了。 只因他們中間沒有一個女人。 蘇傾娥也驚愕地看向那方。 他們不是……來與她搶的? 他們竟然只要女子去領錢?就不怕引得百姓不滿? 蘇傾娥仔細一思索,只覺得這規矩定得荒謬,毫無條理可言。 此時馬車的簾子一掀,眾人只見那馬車里走出來了個纖纖少女,少女身著素色衣衫,全然不似“秦姑娘”那般滿頭釵環。 她立在那知縣的身側。 知縣還特地搬來張椅子給她。 她款款一落座,舉手投足都是賞心悅目。 恍若那話本中才有的神妃仙子。 知縣早已得了交代,他沉著臉道:“本官身旁的貴人乃是遠從京城而來,身負無上氣運,曾數次為陛下擋災,乃天賜我大晉。又常隨陛下身側,染一分帝氣。今陛下有賜,令貴人將福運金光分與青州百姓,愿青州此后年年不遭災,百姓耕種有收?!?/br> 蘇傾娥聽得人都傻了。 她怎么比我還不要臉? 我尚且只是編了話說,我自幼通神佛,夢中有感念,千里趕赴賑災。好歹還是真給了糧。 她倒好,直接編造說是來分一分身上的福運金光與百姓。 誰信誰是傻子! 蘇傾娥惡狠狠道。 卻見那些個百姓露出了受寵若驚的神色,更有人按捺不住,飛奔而去:“我先去叫我兒媳婦來領了錢!” “汪叔,汪叔慢些!你且替我將我嬸子也請來罷!我在此地替你排著!” 還有人嘀嘀咕咕著:“既是連陛下都能庇佑,那庇佑我婆娘大災后,再為我徐家留個后,豈不是也非難事?” 蘇傾娥聽得險些氣得昏倒。 他們竟是信? 其實有錢在先。 有什么是不能信的呢? 蘇傾娥覺得自己兩輩子都吃了不少苦頭,但與這些百姓比起來,著實小巫見大巫了,因而也并不能理解他們為了一口吃的,為了幾錢銀子,便感激涕零、奔波來去,一絲一毫也不敢錯過。 還有年逾六十的老叟,感動得跪地叩頭,眼淚縱橫:“多謝陛下!陛下隆恩!愿青州此后年年不再遭災……” “愿青州此后年年不再遭災!”他們的口吻這下當真是真摯又樸素。 每歲天災,不知要死多少百姓。 晉朔帝英明,朝中無人禍。于是他們便只恐天災。 若無天災,便是他們最盼望過的好日子了。為此,他們每年都愿意宰豬頭,先祭河神。又送上雞血,祭田地。還有祭山、祭天的…… 這也是蘇傾娥不能理解的。 在她看來,鐘念月為了吹捧自己編的那些話,與她比起來,實在不著邊際…… 也只有愚民才會信。 若是也有晉朔帝為她撐腰,也有知縣為她開口, 這廂馬車里,孟公公不由得道:“陛下,姑娘這樣編撰……” “且由她去罷?!睍x朔帝笑道,“不過是孩子心性?!?/br> 這樣的大旗都扯起來了,到了您的口中還是一句“孩子心性”。 孟公公心下感嘆。 晉朔帝頓了頓道:“不過念念倒也沒說錯,惟愿青州不再遭災,耕種有收?!?/br> 只一句,便戳到災民的心窩子里去了。 孟公公聞聲一頓,愣聲道:“不錯?!?/br> 這廂蘇傾娥還恍惚著呢,突地聽得有人低聲道:“女菩薩,女菩薩,我跪下求求你,你能多給我兩碗粥嗎?” 蘇傾娥皺眉。 雖然心下覺得這人貪得無厭,但思來想去不過多兩碗罷了,于是便微微笑著,命人多盛了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