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鐘念月的書童早早回了府。 等聽見腳步聲,書容才終于放了心,連聲喊:“是不是姑娘回來了?” “是我?!辩娔钤驴邕M門,先看見的卻并不是書容,而是坐在那里的鐘隨安。 鐘隨安手邊放了一碟點心,一杯茶。茶已經沒有熱氣兒了,瞧著卻像是一口也沒動過。 鐘隨安見了她的身影,動了動唇,低聲道:“我原先只聽聞三皇子與太子起了沖突,后頭才聽聞,中間還有個你。等我趕過去,他們都說你被帶進宮去了……” 鐘隨安這個古板得與鐘大人幾乎如出一轍的哥哥,用力抿了下唇,道:“我一非皇親,二非臣子,不得遞帖子入宮。便只能先回府等你?!?/br> 鐘念月眨了眨眼。 眼前也才十四五歲的少年,面上卻像是涌現了幾分沮喪。 似是陡然間認識到了自己的力量之弱小。 這狗比哥哥看著順眼些了。 鐘念月心道。 “爹爹去救我了?!辩娔钤碌?。 她說完,就又問鐘隨安:“哥哥去尋我的時候,有撞見什么人嗎?” 在原著中,女主蘇傾娥與鐘隨安結識得很晚。 那時蘇傾娥因為與太子走得太近,遭嫉妒,被人綁進了青樓楚館之中。鐘隨安那時剛剛入朝為官,被同僚相邀,去了才知是個什么地方。于是誤打誤撞之下,他救下了蘇傾娥,二人才展開了一段緣分。 但今日鐘念月都在國子監遇見蘇傾娥了。 原著中蘇傾娥可沒有入國子監。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的蝴蝶翅膀扇中了。 所以她才擔心,鐘隨安與蘇傾娥的相遇,也因此提前了。 “撞見什么人?”鐘隨安皺了下眉,“不曾?!?/br> 鐘念月走近了些,挨著他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撐著下巴問:“可是我見國子監里有許多世家貴女都生得好看,哥哥沒有瞧見她們么?” “我瞧她們作什么?”鐘隨安沉聲道。 鐘念月拉長了調子:“哥哥幾時說親???” 鐘隨安眉頭皺得更緊,差點就要憋不住問她,就這樣想嫁給太子么?都開始指著兄長先說親,便能輪到她了。 鐘隨安帶著些許的責備味道,道:“我每日里只習文讀書,不曾想這些……你也莫要想了,如今才幾歲?既入了國子監,且先好好讀書?!?/br> 鐘念月:“那哥哥今日沒尋著我,有想我么?” 她將下巴擱在了幾上,瞧著眼巴巴的。 鐘隨安:“……有?!?/br> “哥哥習文讀書時,不想著說親的事,也不想著別的,那便多想想我罷?!辩娔钤氯鰦傻?。 鐘隨安哪里招架得??? 他與meimei關系疏淡,從未見過meimei撒嬌??梢坏┧羧銎饋砹恕?/br> 鐘隨安端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這才發覺茶水全涼了,只是倒也不好吐出來,只能先咽下去。 鐘隨安:“為何?” 鐘念月:“因為我是你唯一的親meimei??!” 鐘隨安心念一動。 她說的不錯。 她是他唯一的親meimei,他自該多惦念她一些。 短短幾句話談下來,鐘隨安難得又涌起了些想要做個好兄長的想法。 鐘念月軟綿綿地倚著椅子,仰著小臉,道:“從前姨母總是和我說,表哥和我同一日出生,又與我一同長大,該是天底下最親密的兄妹?!?/br> 鐘隨安不是沒聽過這樣的話,但這會兒提起來,他心底有點……酸。 好兄長的想法剛冒出個泡泡,就噗嗤被戳破了。 “姨母還總說,我要和表哥好一輩子的……我那時就想,要是給表哥做了妻子,豈不是就能好一輩子了?” 這話一說出來,鐘隨安拳頭都捏緊了。 鐘念月搖搖頭道:“可我試了試,我不想給他做妻子?!?/br> 鐘隨安的表情一下舒緩了。 原來只是因著惠妃的話,meimei才有了這些想法?;蒎蒎降紫胱鍪裁??鐘隨安的目光冷了冷。 “而且我也已經有一個哥哥了。表哥到底是不如哥哥的?!辩娔钤旅忝銖姀姀脑淼挠洃浝锾籼魭?,揀出來一些記憶,“我小時候愛聽伶人唱《竇娥冤》,那時也聽不大明白,但聽不著就要哭,哥哥便和人家學了兩句,趴在我床頭,唱給我聽……” 鐘隨安一怔。 他已經不大記得了。 那是幾歲時的事? 鐘隨安動了動唇:“你還記得?” 鐘念月:“娘同我說的,是不是有這樁事?” 鐘隨安沒出聲,但心下已經不知不覺軟了許多。 他含糊地應了聲:“嗯?!?/br> 鐘念月又道:“今日三皇子叫他隨從來教訓我,我那時就想著哥哥呢?!?/br> 鐘隨安的手指霎地扣緊了杯子,沉聲問:“太子當時不曾維護你?” 鐘念月嘆道:“有什么用呢?他才不算是我的哥哥,他是三皇子的哥哥?!?/br> 鐘隨安想說皇家沒有什么親兄弟,但話到了嘴邊,還是被他咽了下去。 原來今日她被嚇著了,當時還在想著他這個哥哥。她是不是想著哥哥去救她…… 她是否有嚇哭…… 鐘隨安胸中燒起了一團怒火,又升起了一顆做兄長的愛護之心。 “下一回,若是再有人欺侮你,你便叫你身邊伺候的人來尋我?!?/br> 鐘念月聞聲,甜甜地笑了。 隨后她才又開口:“從今往后,我說什么,哥哥都聽我的么?” 鐘隨安只當她是指受人欺侮時,要他幫忙的事,當下利落地點了頭:“自然?!?/br> 鐘念月繞了這么一大圈兒,終于達成了目的。 她想過了。 若是將來她還能離開這里,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總該要還原身一個正常的哥哥,一個疼愛她的父親,一個完整又和諧的家。 鐘念月一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鐘隨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鐘念月翹起小拇指:“拉鉤?!?/br> 鐘隨安愣了下。 他這個meimei還是年紀小,行事尚且天真爛漫。 鐘隨安屈起手指,與她勾了勾手指:“拉鉤?!?/br> 鐘隨安和祁瀚還是有不同的。 祁瀚是被惠妃逼著做君子,做得不情不愿,不過表明功夫罷了。 而鐘隨安是受鐘大人言傳身教,他是當真的行事一板一眼,做了個君子。 鐘隨安今日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行。 那就爽啦。 鐘念月開開心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才不想見著哪一日,鐘隨安同家里說,要蘇傾娥來做她嫂子呢。 鐘隨安不知鐘念月打的什么算盤,他當是終于迎來了meimei遲來的依賴與親昵,這會兒捏捏指尖,還覺得如墮夢中,但那滋味兒……倒也不壞。 他望著鐘念月高興離去的背影,于是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許多。 當晚鐘大人歸來,三人難得坐在一處,一同享用了晚膳。 鐘家下人已許久未曾見這般情形,那些在府中待得久的老人,如錢嬤嬤者,感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等到第二日一早。 鐘念月正睡得迷迷糊糊呢,香桃卻在旁邊喚道:“姑娘,起來了……” 鐘念月眼睛都睜不開,懶聲道:“晚些再去就是了?!?/br> 香桃大聲道:“大公子已經在院子里等著了!” 鐘念月:? 香桃激動地道:“大公子要與姑娘一同去國子監!” 鐘念月:??? 鐘念月在被窩里打了個滾兒,這才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啊,她有點后悔了……這好哥哥的心態怎么來得如此之快!還非要帶著她一塊兒早起去讀書!實在可惡! 鐘隨安似是要從今日起,將好兄長貫徹到底,因而一直立在院子里等候。 外面又是風又是雪的。 鐘念月長嘆一聲,乖乖讓丫鬟給自己梳了頭,又讓書容拎上書箱,這才出門去了。 二人一起坐馬車到了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