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這樣子……” 車中人又是淡淡的一嘆。 又道,“既然如此,本王就給你一次機會?!?/br> 仵作聞言整個人瞬時癱倒在地,容冽看了身后的青甲軍一言,頓時上來二人將那仵作拖了走,車中人似乎轉頭看了那死骨一眼,而后淡淡的下了令,“容颯留下,容冽將那尸骨帶回司禮監,其他人都可以散了——” 命令一下謝無咎立刻送出口氣,一邊轉身去拉她的棗紅馬一邊對沈蘇姀小聲道,“我還以為這七王爺不會管呢,現如今看來倒不是這樣,不知道最后查出來的結果會如何?!?/br> 結果如何……可真是不一定。 沈蘇姀的馬兒就在她手邊,本欲和嬴湛幾人御馬原路返回,可還未走出兩步那車輦之中又傳來一道聲音,“發現骸骨的人留下,本王有話要問?!?/br> 沈蘇姀腳步一頓,這件案子最核心的便是那具骸骨,死了五年的人他們這些發現之人又有什么能問得出來的?沈蘇姀眉頭一皺,看了一眼嬴湛意思是教他過去一下便是,可嬴湛看著那車輦不知怎地好似有些畏怕的不敢去,謝無咎他二人如此不由一笑。 “這有什么,不過問個話,我去!” 謝無咎轉身便朝著那車輦而去,誰知輦中之人又道出一眼。 “沈蘇姀過來——” 如此直接明了的點名立時讓沈蘇姀眉頭緊皺,謝無咎腳步一頓,眉頭一簇聳了聳肩走回了沈蘇姀身邊,“得了,七王爺要的是你,不是本相……可憐我這為人民服務的赤子之心!” 沈蘇姀深吸口氣,回轉身去走到那車輦之前,“不知王爺要問什么?” 車中人頓了一頓,眾人正好奇這位七王爺還有什么要問的之時,卻見那墨色的帷帳被一把掀了開,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露出來,隔著那道縫隙,仍能看到里頭的墨色衣袍一角。 “上來——” 沈蘇姀立時蹙了眉,而周圍眾人眼底眸光明滅,看著沈蘇姀的眸色愈發怪異,她頓在原地,并不動作,“王爺要問什么在此相問便是,沈蘇姀知無不言!” 好!謝無咎暗贊一聲,轉頭向嬴湛道,“還是我家蘇蘇膽大,你看那些人見到七王爺過來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的!” 嬴湛聽著他的話對他無情的搖了搖頭,“再膽大,也無用?!?/br> 謝無咎又挑了挑眉,耳邊便又響起了嬴縱的聲音。 “本王要問的有很多,沈姑娘就打算這么站在太陽底下?” 此刻日頭正毒,站在太陽底下的炙烤之感當真不好受,可沈蘇姀掃了一眼那車輦,“王爺不必擔心,沈蘇姀受得??!王爺想問什么只管問便可?!?/br> 一句話落定,場面微微一默,謝無咎有些得意的看了嬴湛一樣,好似再說,看吧,我家蘇蘇從不叫人失望,嬴湛回視他一眼,在說,還沒到最好,別得意太早。 那骨節分明的大手仍然放在那里,車內人默然之后有些無奈的一嘆。 “你受得住,本王卻舍不得——” 話音剛落眾人心中不由一驚,然而那驚悸還未消,隨之而來的變故更叫眾人驚得啞口無言,一道墨色的身影一閃,眾人甚至還沒看清嬴縱是怎么伸手而沈蘇姀又是怎么被抓的,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再看時沈蘇姀站的那一處已經沒了她的身影,車輦之中發出詭異的“嘎吱嘎吱”“砰砰砰”幾聲響,只見那墨色的帷帳輕輕搖晃,一時外頭之人也看不清里面到底再如何,卻只有一瞬,世界再次安靜下來。 嬴縱極淡極淡的聲音略帶兩分愉悅笑意的響起,“走?!?/br> 話音一落,那車輦掉頭朝來時的路走去,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那車輦越走越遠,還是容颯將那充滿了贊嘆和敬服的眸光從那車輦之上移開,滿是自豪驕傲的道,“大家都散了,此案有我家王爺主審,定然能還死者一個公道!” 其他人回過神來,陸陸續續的散了去,嬴湛看著謝無咎滿面的郁悶搖了搖頭,一邊感嘆一邊翻上了他自己的馬背,揚了揚下巴道,“看吧,我說過的,沈蘇姀再大的膽子在七哥面前還是沒用,嘖嘖——對女人就該這么霸氣!” 嬴湛一邊分析著剛才嬴縱用了什么功夫將沈蘇姀攔腰勾了進去,一邊口中還在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什么,這邊廂謝無咎拉著自己棗紅馬垂頭喪氣的跟上,一邊有些自我懷疑的道,“那我是不是有點太弱了……” 黑色狐裘蒲城的王輦錦榻上,沈蘇姀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被嬴縱壓在身下,兩手緊縛壓在頭頂,兩腿分開被他分別抵住,他居高臨下滿眸笑意的看著她,讓沈蘇姀一時之間覺得像一個被他把玩的寵物,見她雙眸冒火,嬴縱抬手將她微亂的發絲撫平。 唇角微勾略帶玩味的問她,“還動嗎?” 沈蘇姀緊繃著好似隨時都能躍起的身子終于松下來,眸光微狹,“王爺所說的問話便是如此?” 嬴縱毫無愧色的點頭,“對你,應當這樣?!?/br> 沈蘇姀唇角一沉,“王爺如此若是被別個看見可還能去娶那焉耆公主?” 嬴縱唇角揚的愈發高,“本王不怕被別個看見,怕的是你……” 沈蘇姀沒有分毫退讓的等著他,嬴縱一笑,空著的手一抬便要將那帷帳掀起,沈蘇姀面色大變,“且慢——” 嬴縱的手頓住,回轉過頭來笑睨著她。 沈蘇姀語聲放緩兩分,深吸口氣,“王爺到底想問什么?” 嬴縱仔細看看她,忽然起身收手,他在她身側坐好,看著她慢條斯理的起身收拾好自己的衣裙對上他的眸,他看著她眼底略帶兩分笑意,“本王想問……這幾日教那副相修習馬術修習的如何?” 沈蘇姀眉頭一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點頭,“很好?!?/br> 聽到這二字嬴縱眼底笑意加深,卻看的沈蘇姀背脊一涼,他狹了眸道,“你留在宮中多日,可是忘記了本王的赤焰還在你府中?” 他忽然說起赤焰,沈蘇姀還真有兩分恍惚之感,想到那匹對她頗為親厚的馬兒她不由得蹙眉,強自辯解道,“沈府之中不會缺下人,王爺大可不必擔心?!?/br> 嬴縱又是眉頭一皺,“你難道不知赤焰的脾性?除了你之外它可會讓其他人近身?” 沈蘇姀當然知道這個,可是他的意思難道是要她為了一匹馬違抗太后的意思? “太后命我留在宮中與她作伴,沈蘇姀怎可抗旨?” “皇祖母病情大好,你這兩日可以準備準備出宮了?!?/br> 嬴縱說的理所當然,沈蘇姀只覺得眼前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想到他對她的算計,她更沒了好臉色,唇角微沉道,“既然王爺不放心,大可將赤焰領回自己府中去?!?/br> 嬴縱聞言目露冷光,“若非你將那骸骨弄出來,本王又怎么會接到這樣的差事,若非如此,本王又怎么會沒有時間照看赤焰,所以,赤焰還是在你那里待著為上?!?/br> 無賴!沈蘇姀心底腹誹一句,看著他那副軟硬不進的樣子簡直不知說什么才好,若論臉厚心黑手狠,天下當真沒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他,且不知這件案子讓他查出來的結果又會如何,思及此沈蘇姀蹙眉一問,“王爺打算如何查這件案子?” 嬴縱聞言眸光微瞇,“你怎生對此感了興趣?” 沈蘇姀唇角微抿,“如王爺所言,這骸骨乃是我發現的,我有什么不能關心呢?” 嬴縱笑笑點頭,“你可知螺洲人?” 沈蘇姀眼底閃過迷茫的光彩,搖頭,嬴縱掃她一眼看向她纖細的身量,“螺洲人天生善武,小小年紀與武力一道便有極大的修為,而那人死了五年,在五年之前的皇宮之中,正好有那么一位手生六指并非太監的螺洲人……” 嬴縱的話語悠長,沈蘇姀挑眉,“是誰?” 修長的手指在把玩著手中玉環,他語聲忽沉,“是大皇子身邊的第一侍衛釋云?!?/br> 大皇子身邊的第一侍衛…… 沈蘇姀眼底閃過震驚之色,下意識便道,“我聽三皇子說過,大皇子的侍衛當年在蘇閥出事之后便消失了,據說是前往西境為蘇閥通風報信了,也正是因為如此大皇子才被懷疑與蘇閥一起行那通敵之謀,若是這次的人真的是釋云,可見當年的說法皆為假,而釋云此番若是被人所殺,那是不是可以說……當年有人故意制造了釋云的‘消失’?甚至,連大皇子與蘇閥合謀的證據都是別人偽造的!我說的可對?” 沈蘇姀的分析入情入理入木三分,說完抬眸朝嬴縱一看不由被他眼底的幽芒迫住,她有些慌忙的垂眸,“怎么,我說的難道不對么?” 嬴縱笑起來,“你說的當然對,本王發現,你在這方面確有長處?!?/br> 微微一頓,嬴縱忽然道,“你既然對此案如此感興趣,不弱本王著你旁觀此案過程?” 沈蘇姀愣住,有些不能置信,“讓我旁觀?” 嬴縱倚在身后車壁之上點頭,“或許,你能為本王破案提供思路?!?/br> 他的眸光分外真誠,可沈蘇姀心中卻是不信他能真讓她旁觀,然而這實在是個巨大的誘惑,她找不到理由拒絕,狹了狹眸,“王爺欲讓我做些什么……” 嬴縱聞言垂眸,似乎在想讓她做什么,沈蘇姀立時提起了警戒之心,她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的讓她達成所愿,某一刻,嬴縱忽然抬起了頭,看著沈蘇姀的眸光帶著兩分笑意,沈蘇姀心頭抽緊,料他定然要讓她做極其為難之事! “本王身邊無人磨墨——” “待本王審案之時你若能做本王侍墨本王便允你旁觀,如何?” 他的語聲不似玩笑,眼底的幽芒笑意帶著兩分蠱惑,讓沈蘇姀那落差感極大的心想也未想的便應聲了下來,“成交!” 待那脆脆的“成交”二字道出口沈蘇姀才覺得有點不安,然而看著嬴縱她又想不出做一個侍墨他能如何折磨與她,嬴縱看著她那懷疑不安卻又篤定他那她沒辦法的表情略微愉悅的笑了,沈蘇姀看著他上揚的唇眼瞳微縮,心跳忽然砰砰加快起來—— · 沈蘇姀和嬴縱一同回到壽康宮的時候外室之中正有一陣笑語傳來。 沈蘇姀跟在嬴縱身后走進門里,抬眼就看到嬴琛略帶笑意的坐在左下手位上,而陸氏手中正拿著一方烏木盒子,里面不知裝著什么,看到嬴縱和沈蘇姀一道回來,她眉眼亮色一閃而逝,復又朝沈蘇姀招手。 “聽說是去跑馬的時候發現的,可有嚇著了?” 沈蘇姀行禮坐在陸氏身旁的小凳上搖搖頭,“是相爺先看到的,倒也沒被嚇著?!?/br> 全壽早就已經回來,陸氏自然知道了那邊的狀況,只見其點了點頭,眼底浮起一抹暗色,“宮中素來有那些陰詭之事,這一次既然是小七主審,那就要好好地查,哀家倒要看看是誰在宮中如此草菅人命!” 嬴縱正坐在臨窗矮榻上,眸光專注,不知在看什么,沈蘇姀眸光一掃看過去,心頭一跳,他竟然在看她為太后抄寫的佛經,聽到陸氏之語他轉過頭來,掃了沈蘇姀一眼輕聲道,“皇祖母若是不放心,孫兒可以叫人每日送消息過來,必定是要嚴查的?!?/br> 陸氏點點頭,“你做事哀家自然放心?!?/br> 陸氏與嬴縱和沈蘇姀說了說話便又轉頭去看嬴琛,有些嗔怪的道,“阿策不過就是那么一說,你怎生真的去為哀家找這東西?聽說這南煜檀香千金難求,這一盒子不知要多貴,也不知是走的什么門路,怎生就不知勤儉些……” 陸氏這般說著,可是語氣叫人聽起來仍是萬分開心,沈蘇姀眸光往那盒子上一掃而過,唇角維揚了起來,卻見嬴琛搖了搖頭,“為皇祖母的事花多少都是值得的,是孫兒的一個朋友幫的忙,皇祖母不必記掛于心,孫兒只求皇祖母的病能快快好去?!?/br> 陸氏點頭笑著讓路嬤嬤將那盒子收走,“哀家這病已經是好了許多了,你們也不必日日都來,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哀家這里有沈丫頭陪著便是?!?/br> 嬴琛看著沈蘇姀微微一笑,“沈姑娘的性子溫順,頗得皇祖母喜歡?!?/br> 這一聲略有深意,嬴縱不由抬頭看了一眼嬴琛,沈蘇姀知道他說的是那日她讓謝無咎的馬撞了他的那件事,聞言沈蘇姀也不氣弱,搖頭笑笑,“哪里哪里,是太后寬容與我罷了?!?/br> 陸氏摸了摸沈蘇姀的發髻,“沈丫頭看著是個溫柔的,可是也有堅韌心性,就該當如此?!?/br> 沈蘇姀笑笑不再說話,這邊廂卻見嬴琛面上笑意深深,眉梢眼角都是飛揚之意,似乎他做成功了什么大事一般,沈蘇姀看著他的模樣垂眸,眼底的暗色如墨一般濃厚,陸氏語畢又看向嬴縱,“既然已有尸骨,可確定了是何人?” 嬴縱聞言坐直了身子,眸光也頗為鄭重,“基本能確定?!?/br> 嬴縱說著看了沈蘇姀一眼,卻見沈蘇姀依舊垂著眸,而陸氏立時道,“是誰?哀家可知道?” 嬴縱頷首,“那個人,皇祖母定然是認識的?!?/br> “哀家認識的……” 陸氏淡淡呢喃兩句,實在想不出來,“你且說吧?!?/br> 嬴縱也不管嬴琛在此,利落的道,“那人乃是大皇子身邊的第一侍衛釋云?!?/br> “釋云?!” 陸氏顯然對這個名滿帝宮的第一侍衛還有印象,話語之中滿是驚訝,嬴縱點了點頭,“從骸骨上看來此人應該死于五年之前,有六指,且是螺洲人,也并非宮中的太監,能符合這三個標準的,在五年之前的帝宮之中唯有釋云一人,基本可以確定是他了?!?/br> 沈蘇姀坐在陸氏身邊,已經可以感受到她微微僵直的背脊,她喃喃道,“怎么可能是釋云,哀家分明記得在指證錚兒的時候他們告訴哀家錚兒將釋云派出去向蘇閥通風報信去了,又怎么會是釋云呢!” 嬴縱坐在陸氏對面,聞言眸色微暗,“那人乃是被謀殺致死?!?/br> 陸氏眸光微變,垂著頭有些不能言語,半晌才抬起頭來看著嬴縱的眸子道,“罷罷罷,哀家信你,這是這樣一來當年的許多事……” 她說道一半便沒有繼續說下去,沈蘇姀眸光一轉,只見嬴縱尚且沒有幾分變化,那坐在一旁的嬴琛卻好似已經如坐針氈,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色的蹙著眉頭,看的出來時強自克制才沒有現在就告辭,幸而陸氏因為釋云的骸骨有幾分心神不寧,當先提出自己要休息片刻才讓嬴琛解放了,嬴琛先走一步,陸氏卻叫住了嬴縱。 看著嬴縱墨袍鬼面的模樣,陸氏一嘆也不回避沈蘇姀的道,“小七,如今看來當年的事卻有些不妥,不論如何你且查明便是,若是碰到了什么不好的,尚且有哀家在這里,你自己,千萬小心些?!?/br> 嬴縱唇角微勾,聲音也放緩了些,“皇祖母放心,孫兒有分寸?!?/br> 陸氏深吸口氣,揮手讓嬴縱做退,沈蘇姀看著嬴縱的背影走遠,這才扶著陸氏進內室,陸氏并不上床,只靠在一張貴妃榻上閉眸養神,緊皺的眉心變為展開過,沈蘇姀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模樣輕聲安慰,“太后放寬心,七王爺定然不會教您失望的?!?/br> 陸氏點點頭,“你是不是覺得哀家對小七寵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