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沈蘇姀搖了搖頭,緊皺的眉心未曾松開。 香書眼中的沈蘇姀從來從容灑脫,見她如此便有些納悶,“小姐這次有些奇怪,往日也有許多與宮中貴人見面的機會也不見您動心,這次卻是想去那行宮,小姐素來懂得多,也不知那行宮有什么好光景叫小姐動心了?” 好似有些累了,沈蘇姀又微閉了眸子,答話時語氣綿長的好似快要睡著,“那行宮里的光景啊……很多……” 夜色下的君臨城繁華似錦燦若白晝,秦樓楚館教坊酒樓無一不是熙熙攘攘,君臨城是帝都,更是帝國的銷金窟,權貴們需要各式各樣的紙醉金迷來彰顯自己的權勢與財力!至于君臨城外的賤民疾苦,他們早就無暇過問。 嘈雜的聲音轟隆入耳,沈蘇姀的眉心皺的更緊,“咣當”一聲,馬車堪堪一顫竟然停了下來,沈蘇姀睜眸,眼底銳色一閃。 “小姐,前面的路被堵上了,好像……好像是竇家的兵!” 駕車的車夫是她院中小廝名叫趙鑫,尋常也是個膽大的,然而看到前面竇家軍嚴陣以待之時到底有幾分畏怕——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沈蘇姀一聲令下趙鑫便下車往前去,過去一看卻是傻了眼。 寬闊的主道被身著藍衣的竇家軍攔腰截斷,五十多人圍了個方形,路中央搭著個高臺,臺子上坐著個華服錦衣手執酒壺的年輕公子,此刻抬頭看著被他們堵住出口的三層小樓,細長雙眸滿是陰鷙,臉上帶著兩分獰笑! “樓詩詩!” “你若再不下來好好伺候爺與爺歸府,小爺今日必火燒了你這卿云閣!” 聽此一言小廝嚇得面色煞白,那樓詩詩乃是這卿云閣頭牌,而這位公子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強搶之事,打眼一望,城中百姓大都圍在老遠的地方看熱鬧,無人敢指責一二,再旁邊些,一隊身著黃色軍服的巡防營戰士正緩緩離去。 趙鑫想了想,向那距離最近的看熱鬧的百姓走去。 沈蘇姀掀開車簾便明白那陣勢不善,待趙鑫細問之后回來一說,她的面色不由更沉。 “小姐,前面是竇家表少爺竇齊,他看上了那樓詩詩,可樓詩詩三番兩次尋死不從與他,他便要用這法子逼那樓詩詩就范——” “真真是膽大包天!” “仗著背后有竇家就可以這么為所欲為了不成?” “九城巡防營難道不管管嗎?” 香書聽得有氣,轉眼看自家小姐神色漠漠并無所動,又聽趙勤道,“jiejie有所不知,九城巡防營現如今是申屠氏掌權,幾十人的小隊伍剛剛來過,是那竇齊本就是君臨小惡霸多年,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來的都是小兵,哪里敢對竇齊真的動手?” 竇家內有竇德妃,中有受皇上寵愛的五皇子,外還有那德高望重的竇國公在世,若不是西岐有七皇子此次立了大功,竇家儼然已經是幾大權閥之首! 香書心有所動,再看沈蘇姀的面色立刻就明白過來,這種事情怎是她們能管的住得,至多不過嘴上過過癮,她便又掀簾看向那小廝,“去問問,就說是沈家的馬車,先給我們讓開條路再說,總不能叫我們就這么干等著——” 趙勤立時應聲,朝著那圍起來的方形跑去—— “真是給臉不要臉!” 遠處的高臺上,已經沒了耐心的竇齊忽然狠狠的罵了一句,看了看旁邊手執火把的侍衛們,抬手一揮,“去,給老子把這繡樓給燒了!” 一聲令下,周遭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那三層小樓上仍有男男女女無數,聽見此話俱是鬼哭狼嚎的叫起來,場面一時可怖至極! “公子——” 竇齊本打算看接下來的好戲,卻被這一聲打斷,不由怒目相對! “做什么!” 貼身侍衛急行至他跟前低語幾聲,竇齊一邊聽面上亦是表情變幻,待那侍衛說完,他便把目光投向了沈蘇姀馬車的方向,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車內香書還當他應允了此事,正要松口氣,卻不想竇齊忽然冷冷一笑,高聲道,“沈家算什么東西,今晚,就是天王老子來小爺也不給讓路!” ------題外話------ 那啥……傳說只看文不冒泡的姑娘會懷孕…… ☆、010 鬼王 “可惡!” 香書狠狠一啐,氣的咬牙,轉而去看自家小姐,那面容仍是淡淡,只那一雙墨眸比平日里幽深許多。 沈蘇姀眸沉似墨,手腕一沉便欲落簾,然而剛落了一半,她的眉頭驀地一皺,銳利的目光越過人堆,緊緊釘在了黑暗中的街市盡頭—— “燒??!怎么還不燒!” 高臺上,竇齊又是一聲急喝!幾個手持火把的侍衛應是,眸光卻帶著猶豫,這一燒就是上百條人命,自家少爺有竇家庇護,可如他們這般小人物只怕就—— 竇齊見幾人動作極慢不由氣極,橫眉一豎,“幾個廢物!磨磨蹭蹭做什么!還不快給爺燒,不給他們點厲害他們不知道小爺姓竇!” “公子——” 憑白又是一聲喚,竇齊心頭怒火更甚,對著那藍衣侍衛便是一酒壺,那藍衣侍衛險險躲過卻是不敢近前,只跪地回稟道,“公子,巡防營的人回來了!” 竇齊聞言面色一變,轉頭便看到一隊黃衣兵士向這邊來,待那隊人馬靠近,看清領頭之人他邪邪一笑,“原來是曾琪曾副將,可是拿了申屠世子的印信?” 來人正是申屠氏的家臣,亦是現如今九城巡防營的副將曾琪,聞言他面色一沉,卻是搖頭,“未曾?!?/br> 竇齊立時大笑起來,“可還記得你的上司是怎么死的?你們九城巡防營,若是沒有申屠世子的印信,還是不要來管小爺的事……除非你們敢把小爺弄死在此處,否則,明日后日,死的就是你們——” 竇齊之話果然讓曾琪等人面生猶豫,曾琪只是個小小家臣,一個副將,哪能和做主子的竇齊較量?看著曾琪之人的面色,竇齊十分滿意的笑了,他轉過頭去,看著那小樓上嗷嗷嚎叫的男男女女們狠聲一笑,“給我燒!” 話音一落,侍衛們面面相覷再不好猶豫,正要狠狠心將那火把扔出去,遠處卻轟的響起了山搖地動的馬蹄聲,那聲音如同平地驚雷,將整個街道都震得顫動! 竇齊心頭驟然一跳,面上的獰笑猛滯,回頭就望見幾個藍衣侍衛正跑過來,連番被打擾,竇齊哪里能忍,不由氣急敗壞的大吼一聲,“又怎么了!” “公子,是……是……” 藍衣侍衛面色驚恐,嘴唇抖抖索索的說不出整話來,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怖之物,竇齊被那越來越靠近的馬蹄聲震得心頭鼓動,也顧不上火燒青樓了,只恨恨望著那侍衛,滿是戾氣的喝問,“九城巡防營又來人了!” “不,不是巡防營——” 藍衣侍衛眼底閃爍著恐懼,語聲顫抖帶著哭音,“是天狼軍,公子,是天狼軍!” 畏怕的聲音傳出老遠,空氣為之一滯。 沈蘇姀的眸光仍是看著那處,在她們正前方百步之地,在那藏青色的天幕之下,一片泛著冷光的青甲,正帶著塵囂血氣蠻撞過來! 沈蘇姀墨瞳微縮,周身氣息驟寒。 “是天狼軍?!” 竇齊一聲反問,聲音里頭帶著不可置信,看了看萬分失態的藍衣侍衛,他忽的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朝馬蹄聲來的方向看,“連巡防營都不敢拿我們怎么樣,你以為那幾個山野莽夫能奈我何?!我倒要看看他們要如何!” 長風蕩起,無星無月的夜空下百多青甲騎兵如同魍魎一般御馬而來,青黑的戰甲映著遠處妖冶璀璨的燈火,夜色之中發出驚悚的色澤,在他們的胸前,無一例外的印著狼牙鬼符,陰厲猙獰至極,叫人不敢直視! 圍觀的人群被那掃平一切的氣勢喝退,面生驚懼的為青甲軍們讓出一條路來,眼看著軍威赫赫的青甲騎兵越來越近,竇齊驀地看向曾琪,高聲笑道,“曾副將,這些人是哪里來的……我怎生不曾見過?” 竇齊的聲音高亢而跋扈,話音故意拉長,充滿著嘲笑與諷刺,曾琪面色沉沉,聞言不置可否的道,“竇公子當不至于如此孤陋寡聞,此乃七王爺的金吾營——” 竇齊大笑起來,眸光掃過那森森軍陣,語聲愈發高揚,“七王爺是誰?金吾營又是什么東西?我怎生不知?哈哈——我——” 飛揚的話語聲忽然戛然而止,一支飛慣而來的套馬繩精準的朝著竇齊的腦袋罩下來!竇齊還未反應過來脖子便被套住,一股子大力猛然來襲,他整個人好似離弦之箭一般被拉拽出去,“砰”的一聲,直直從他站的高臺落在了遠處的青石地上! 突入而來的變故讓眾人愣住,所有竇氏私兵反應過來立時拔刀相向,然而他們的刀還未拔出,青甲軍的長箭已經對準了他們,有那不知死活的要上前,只聽“咻咻”數聲,泛著冷光的長箭已經釘在了他們腳邊,箭頭釘地,箭簇狠顫,再無人敢動。 青甲士兵們見此便收弓回劍,又從馬背上利落躍下隊列站好,動作整齊劃一訓練有素,鏘鏘鎧甲之聲更撞得人耳蝸生疼,眾人正不解其意,齊整整的軍陣卻如同船破浪濤一般向兩邊散去,直直讓出了中間一條道來! “王爺!” 青甲軍齊聲大喝,伴著長槍落地聲震撼九霄! 沈蘇姀攬著車簾的手一顫,抬眸望去,那被讓出的街道盡頭,一匹通體全黑的戰馬自夜色之中輕蹄而出,馬上之人寬肩長臂身姿威烈,紫金袍,玄龍靴,貴胄至極。 時間就此停滯,宇宙洪荒只他一人威懾八方,無人敢睜大了眸子去瞧,唯有沈蘇姀,她目不轉睛的盯住來人臉上的鬼面,青銅泛寒,獠牙含厲,再加上那雙寒冰似地墨藍色眸子,冷厲罡煞……與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題外話------ 劇情有改動,大家看不明白的可以再去前面看看哈~ ☆、011 鬼王2 火光似血色,妖冶的落在來人身上,紫金長袍被夜風掀起,金線繡成的古獸暗紋在月華下邪肆若魑魅,腰間玄墨重劍斜掛,煞氣肆意叫人心頭生顫。 越來越近,那鬼面便也越來越清晰,周圍人群中漸漸響起了倒抽冷氣的聲音,男人御馬,一步步的向被套馬繩制住的竇齊靠近,此時的竇齊已被摔得頭暈眼花,掙扎著坐起來,眼瞧著那明晃晃的鬼面和那雙幽深的眸,一時間竟嚇得說不出話來。 “還不給我家王爺請安!” 當胸一腳踢來,竇齊嚎叫一聲才回過神來,濃眉一皺,任何時候他都能做出一副天王老子的模樣,“你們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我乃——” 話還未完馬鞭便當頭抽在了竇齊身上臉上,那面色冷峻的青甲士兵冷聲一啐,“你是哪家的狗我們王爺一點都不關心!” 竇齊吃疼慘叫,男人這才將寒冰似地眸光落在他身上,語聲低寒,“舉私兵行強搶之事,是竇準給你的膽子?” 竇準乃是竇閥國公爺的名諱,此刻從男人口中道出憑白的讓竇齊渾身一顫,他眼底閃出幾分火星,正要再罵那馬鞭又落了下來。 男人又看向不遠處的黃甲士兵,墨藍色的眸子里冷光一閃,“巡防營如此辦事,還真是——叫人刮目——” 曾琪唇角幾動,看了看竇齊慘痛的模樣終是說不出話來,男人便低笑起來,笑意低沉悅耳,卻猶如臘九寒天的風,叫聞者生寒,“既是如此,想來巡防營也沒必要繼續存在,帝國不會養一群無能鼠輩?!?/br> 曾琪面色幾變,拳頭緊了又緊卻終是沒敢動作。 男人再看竇齊一眼,幽幽落下一問,“想活?” 竇齊猛的抬起頭來,見男人不似玩笑心頭不由一顫,繼而恨意懼意半摻的盯著馬背上的男人,“難不成你要殺了我?” 男人并不做怒,手中長劍翻轉,不緊不慢的道,“若能招認竇閥與這君臨城中行惡之事,便可留你一命?!?/br> 輕輕一言如此被他道出口,竇齊眼中精光閃爍,猛然之間反應過來,繼而冷笑,“別妄自尊大,想動竇家,不僅竇家不會饒你,只怕連皇上也不會幫你!” “廢話忒多!” 一旁的青甲士兵看不過,又一腳踢在竇齊背心,竇齊被踢到在地,艱難的喘了幾口氣才呻吟出來,他口臉是血的倒在地上,望著馬背上的男人邪邪笑起來,“你若是有膽,最好真的殺了我,不僅是我,這里的所有人最好也一并殺去!” 周遭的風聲隨著男人的默然微滯,躺在地上的竇齊因這番沉默愈發不安起來,男人漫不經心的轉了轉手中墨劍,忽的道,“曾副將以為呢?” 曾琪眸光幾動,掃過地上的竇齊說不出話來,這火尚未燒起來,依竇閥之權,只怕是很難治罪,申屠家恨不得能打壓竇閥,可竇家勢力之大并不是他巡防營的人能管得! “哈哈,小小的一個巡防營哪敢管竇家的兵?便是申屠家的世子來了也不會動小爺一根手指頭,更別說殺了小爺!” 竇齊掙扎著坐起來,吐掉口中血沫,豁出去似地道,“天狼軍厲害又怎么樣!竇家也不是你們這些人動的了的,待我稟明了叔父,七王爺只怕不那么好過——” 竇齊之言極盡諷刺與憎恨,男人聽在耳邊卻并不動怒,骨節分明的大手從那古樸暗紋上滑過,語聲幽幽道,“本王竟不知,竇家如今有這般權勢——” 竇齊見周圍人不再圍上來,索性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睨著男人道,“七王爺剛剛歸京,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否則為自己惹了麻煩反倒不好?!?/br> 男人不語,只漫不經心看著遠處茫茫夜色。 竇齊還當他拿他的話當了真,索性面上得色更濃,眸光掃過那駭人鬼面,瑟瑟一抖復又笑道,“七王爺雖在邊關也當知道這君臨城中是何人做主,只要七王爺改日登門拜訪,今日之事小爺我便可既往不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