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駿馬監哭喪著臉,身邊都是破碎的瓷片,“……是臣沒有細查,找來的那些人都是些烏合之眾……” 等到張大人的火氣完全的發泄出去,駿馬監方欠著身子,賠笑道:“臣今日有個意外的發現,真是巧了,原來林縣令的姨丈在此服勞役?!?/br> “什么?”張太仆直起了身子,“此言可當真?” 駿馬監一臉得意,“當真,今日馬場的人都知道大人和本地的縣令來視察,有人感慨說,他是林縣令的姨丈,被人嘲笑了一番,卻不料被臣聽見,臣立即叫人去查了查,原來,此人并未說謊,他姓柳,是本郡出了名的富戶,被尹大人丟到這里服勞役的,本該早就回去了,只是尹大人病重,都沒顧得上這茬?!?/br> 張太仆大喜,撫掌笑道:“哈哈,天助我也,我就說來此必有所得,果不其然。明日帶來讓我瞧瞧?!?/br> “喏,”見張太仆如此高興,駿馬監在心里為自己的機警得意了一番。 因了這個意外之喜,張太仆又在平陵縣多呆了一日。 知道了這個消息,縣衙里的三個人又坐不住了。 苗公問:“他們不會是又在想什么幺蛾子了吧?” 李功曹道:“尚萬年打聽出來,那幫百姓都住在牧苑附近,是被駿馬監的人教唆,說是有大官從此路過,告狀的人都有十個錢的獎勵,若是告倒了縣里的縣吏,獎一千個錢?!?/br> 林天把玩著手中的荷包,嘆道:“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就算知道這一日他們在搗鼓什么鬼,又能如何?” 李功曹點點頭道:“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林縣令不必擔心,我已經放下話去,讓眾人都注意著牧苑的動靜?!?/br> 林天點點頭,溫聲道:“辛苦了,李功曹先去歇息吧,明日清晨還要送太仆?!?/br> 苗公不動,等李功曹走后,苗公湊過來神秘地問:“你可別瞞我,要瞞也瞞不住,可是有什么主意了?” “是啊,瞞不過你,還要你去做呢,尚萬年說牧苑這邊經常有人偷偷地賣小馬犢子,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駿馬監手腳肯定也不干凈……你去查查,不定有什么新發現呢,”林天那狹長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 苗公擠了擠眼睛,道:“臣一定給您老辦好這差事?!?/br> 林天被逗笑了,站起身來,輕輕踢了苗公一腳,道:“去睡了,夜已深?!?/br> 伸著懶腰,自己就先往縣衙后院去了。 苗公瞧著林天清瘦的背影,輕聲道:“心真寬呢,這都能睡得著?!?/br> 第二日清晨,踏著露水,張太仆一行啟程趕往下一個牧苑,林天帶著平陵縣的眾人夾道送行,雙方都笑的很開懷。 張太仆的心情是極好的,大哥張千秋在西羌首戰告捷,將歸義羌侯楊玉打的大敗,遞了降表。 此番疏通了西域和大漢的要道,皇上大喜,命大哥速速班師回朝,回家侍奉父親。 雖然趙充國照舊呱噪,說些日后必有大敗的不祥之言,但眾臣子對付他都有了心得,裝聾作啞早已習慣,也沒有人去追究些什么。 大哥一戰成名,樹立起了在軍中的威望,最妙的是,西羌人雖被擊潰,但依舊有散兵游勇在西域諸道上為患,大哥并未乘勝追擊。 按照大哥的說法,就是要讓西域和大漢之間的通道似通非通,這樣才能給西域的屯兵找點事情做,趙興忙著和西域都護府打交道都來不及,一介書生,手中有著馮世奉留下的幾千騎兵又有何用,難道還能親自上馬打仗嗎? 道路通了但不平,商人不敢來往,那個互市開通了和沒開通又有什么區別?趙興走之前讓皇上對于互市的期望那么高,日后什么成效都沒有,嘿嘿…… 如今,又找到了扳倒林天的法子,張延壽覺得在路上奔波這一趟也值了。 大哥走之前,曾經交代過他和三弟,說若是此番兵敗,只怕張家今后只有富沒有貴了,不要忘記多和皇帝、淮陽王親近,淮陽王日后去了封地,張家可依附淮陽王,保住二世榮華。 他和三弟都覺得大哥過慮了,還沒有打仗,就先說些這樣的話。 如今大哥大勝,張家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只怕看在大哥面上,女兒張充依的位份也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張延壽前腳剛走,他麾下的駿馬監半夜就被苗公堵了被窩。 牧苑的位置比較偏僻,駿馬監雖然有妻子和姬妾,但家花不香野花香是男人的通病,駿馬監在此經營的時間長了,就有了兩個相好,一個是寡婦,一個夫君病重,眼看著也快成了寡婦。 三人來往密切,兩個相好也知道彼此的存在,卻并不爭風吃醋,相處得很愉快,有時還會坐在一起吃酒戲耍。 駿馬監自覺事情做的隱秘,享了齊人之福,還沒有什么困擾,卻忘了有句話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這世上只要做了的事,總有些痕跡會露出來。 剛何況尚萬年、李功曹、苗公這三人湊在一起,在平陵縣堪比天神,什么事都瞞不過他們。 駿馬監服侍張太仆勞心勞力,雖然臨走的時候得了上官的夸獎,可這幾日真是波瀾起伏,身心俱疲,張太仆走了,駿馬監自然要倒溫柔鄉里解解乏,今晚還玩的是雙飛。 看見苗公的那張臉,駿馬監立即就軟了,趴在床上,再也沒有那份驍勇。 苗公笑著問:“不知大人是想公了還是私了呢?” 大漢的官吏和民婦通jian,依律要處以宮刑,若是私了,苗公可以召集一幫村民將其活活杖斃。 駿馬監哀告道:“大家都是同縣做官,總有幾分香火情,苗縣尉劃出條道來,我照著走就是?!?/br> 寫完供狀之后,駿馬監只能哀嘆一聲,一山更比一山高,張太仆啊,不是下官不忠心,只是我們都將林縣令錯看了。 林天看完,笑著道:“果然好jian計?!?/br> 苗公心有余悸,“確實好jian計,幸好被咱們識破了,只是如今,又該怎么辦呢?” 林天親手給苗公遞了一碗rou羹,道:“你也辛苦了,先歇息歇息吧,這不還沒開始了嗎?我也得先見見我那表妹再做數啊?!?/br> 此表妹不是嬌娥而是柳蓉。 ☆、第158章 羊車 張太仆回到長安城的時候,發現近來長安城流行起來了一種時尚,貴族小娘子們都愛上了乘坐羊車。 賣這羊車的是林家,生意火爆。 起因是長公主有一輛八只小羊拉得羊車,還有一只黑色的大犬開道,到宮中覲見過皇后娘娘的貴婦和小娘子們,都喜歡上了這輛車。 朱紅色的車輪,玄色的車身,雕制精美,有著長長的車檐,上面掛著珠簾,脖子上系著紅色纓絡的小羊慢慢悠悠地走著,珠簾也隨之輕輕地撞擊,發出動聽的聲音。 更美妙的是,這車是香木做的,小羊輕快地跑著,透著珠簾,影影約約地看著車內的長公主,鼻端香風陣陣,令人頓覺華美無匹,且又有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嬌憨,甚是動人。 閨中的小娘子都想要一輛長公主那樣的車,身份不夠,那么便不要朱輪,也不要那么多的羊,也不要香木制就,只要有這么一輛珠簾羊車就足矣。 據說這車是趙家的小郎君趙廣想出來的,長公主喜愛的緊,就連這拉車的羊也是專門訓導過的。 林家賣的這車是獨一號的,每個來買車的,順便還要買幾只訓導好的羊回去,錢來的太快,林立日日笑的嘴巴都合不攏,趙廣還真的應該叫做福娃。 趙彭祖看到林立分給他的金子,嘴巴張得老大,知道跟著林家兄弟有rou吃,但沒想到這rou這么肥美。 妻子嫁妝豐厚,讓趙彭祖更加期望手中有錢,能快快活活地養媳婦。 “立哥,這么賺,咱們再買座山吧,”趙彭祖忍住了想將這些錢都拿走的想法。 林立笑嘻嘻地道:“趙大哥若是有這個想法甚好啊,我哥哥正在發愁怎么給平陵縣的百姓找事做呢,我和嬌娥有個計劃……” 一聽嬌娥和林天的名字,趙彭祖立即道:“那就不用多說了,算我一份?!?/br> 林立笑著答應了,嬌娥和他二人絞盡腦汁想出了個法子,能幫著林天解困,趙彭祖這么相信他們,讓林立覺得很受用。 王奉光看著羊車的收益也有些眼紅,想參一股進來和林家合伙做生意。 嬌娥知道了,大笑道:“就讓王國丈參一股吧,若沒有他,廣哥怎么送得起長公主香車,只怕王國丈一夏天贏得錢都貼給長公主了?!?/br> 王國丈喜歡賭是眾人皆知,他去年夏日就養了一只青蛙,不知道從那里找到的,反正王國丈慧眼識青蛙,這只被喚作綠寶貝的青蛙特別能跳,跳的很高很遠,王國丈拿著它和旁人打賭,沒有一次不贏的。 玩蟈蟈、玩斗雞、玩賽馬、玩斗犬的人很多,但是玩跳蛙的卻只有王國丈一家。 廣哥也找了很多只青蛙來比試,沒有贏過,廣哥、劉奭和劉欽的壓歲錢都進了王國丈的腰包里。 嬌娥知道了,給弟弟出了個主意。 今年夏天,廣哥大大咧咧地找到王國丈,要求再賭,賭注是能做一輛小車的香木木料,他要送給長公主一輛羊車,羊有了,但是沒有車,輸了他就將羊賠給王國丈。 這是一個極其不平等的賭約,王國丈會答應是看在長公主和太子的面上,反正廣哥又不會贏。 沒料到廣哥贏了,賭的時候,王國丈新養的青蛙怎么都不跳,懶洋洋地翻著白眼想睡覺,長公主樂不可支,拉著劉詢也來作證,王國丈只好忍痛答應給廣哥香木,好讓他做成香車轉贈長公主。 事后王國丈才發現,自家青蛙的嘴里含了塊黃銅。 “小滑頭,竟然作弊,”王奉光又好氣、又好笑、又rou疼,但為了讓王皇后和長公主之間能關系融洽,這個虧他也認了。 沒想到這輛別致的香車,讓長公主大大出了風頭,眼下不僅是宮里的公主和夫人們都想有一輛,就連那些世家大族們家里的小娘子都想有一輛羊車。 接下來愛跟著貴人們學的官家小娘子,富商家的小娘子也都以能得到一輛羊車為榮。 看著賺的盆滿缽滿的林家,王奉光覺得這生意也應當給自己分一份才說的過去。 林立答應了王奉光,同時又提了提,想在平陵縣做筆生意,能賺筆大的,還能幫助那里的窮人安居樂業。 王奉光一聽覺得有意思,立即決定參一股平陵縣的生意,賺錢是一回事,又賺錢又能在皇上面前有好印象是另一回事,就如同那輛香車,那個賭他一定要打,這筆生意他也一定要做。 林立又拉扯了些人進來,再加上前期掙得錢,數量不小,完全可以做點大事了。 嬌娥和林立商議,若是還像以往那般,山上種漆樹,養羊養魚,對于林天的幫助并不大,平陵縣的窮人太多,沒地可去,才會躲進山里,不如在山上多種些桑樹,教會他們養蠶,紡紗織布和繡花,互市要是做起來了,綾羅綢緞只怕供不應求。 山中自然還是可以養羊和養魚,可以多雇些壯年勞力來看守,而老弱婦女養蠶、紡紗、織布,林立專門收購,再通過林家繡紡轉售出去。 林立覺得這個法子實在是太好了,林家以后不僅做繡紡,還要做綢緞莊了。 就連不懂的做生意的趙義和王氏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林天收到弟弟的信后,開心的在地上翻了兩個筋斗,只要他的嬌娥出得主意,就沒有不好的。 張延壽并不知道趙家和林家的打算,但因為對林家大賺特賺不滿,上了道奏疏,說現在西域在打仗,長安城的眾人卻不知道勤儉,過于奢華,像駕羊車這樣玩物喪志行為不應當提倡。 古人在衣服、車馬方面,嚴格規定了尊卑貴賤的區別;如今卻上下不分,混亂一團,人人各隨自己的喜好制作,所以貪圖財物,追求利祿,甚至連死都不怕。周朝之所以能不用刑罰而使天下大治,是因為他們都將邪惡禁絕在發生之前。所以古代的工匠不雕刻細致的裝飾,商賈不販賣奢侈物品。 如今的商人為了掙錢,無所不用其極,連羊車這樣的玩意都想出來了。 劉詢看了不置可否,戴長樂卻忍不住了,諷刺道:“張太仆家里若是能少添幾個樂妓,我會更相信他說的話,小娘子要輛香車也不過是圖個好看,他卻是貪戀女色,讓人家骨rou分離呢?!?/br> 忍耐地看了戴長樂一眼,劉詢將張延壽的奏章丟進了已閱卷檔內。 戴長樂這一刀插得極為隱晦,劉詢的生母王翁須便是因為家貧,被賣入太子府做樂妓,史皇孫寵幸之后方有的劉詢。 王家家貧,但并不賣女兒,王翁須不過是寄養,但最后卻被強賣,王母尋找了多年都沒有找到,最后劉詢尋找到了外家親戚,王母才知道女兒早已離開了人世。 張延壽這一拳打了出去,并沒有什么效果,他正在想著是不是多召集幾個儒生一同上折子呢,西羌那邊傳來了新的消息。 張千秋還未來得及班師回朝,西羌的各部落首領就在匈奴人的支撐下,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向大漢宣戰。 一場大戰即將展開,張千秋立即上奏朝廷報急,僅憑他手中現有的人馬并不足以應對西羌和匈奴人聯合的軍隊,就連糧草的供應都是個問題,原先帶去的糧草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急需要補充。 趙充國立即上奏朝廷,說這次只有老臣出馬。才能解西域之危局了。 西域的形勢急轉直下,劉詢大驚,他不得不承認,趙充國的確準確地預料到了一切,但是派趙充國出戰合適嗎? 魏相和丙吉討論了許久,都拿不出來個意見,正因為趙充國每一次都準確預料到了形勢的發展,西羌戰事有變,他們都覺得趙充國應當發揮作用,但是趙充國又實在是太老了,若是出征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大戰很難獲勝。 趙充國立即披掛上全套的盔甲,帶著征戰時常用的武器,在未央宮門外演示了一番體力,力求帶兵出征。 魏相和丙吉都猶豫了,這時馮世奉站了出來,上奏朝廷,認為趙老將軍年事雖高,但依舊能夠出戰,而且出戰西羌和匈奴不只有一路大軍,可按照匈奴和西羌位置的不同,發出五路大軍,由趙充國統一指揮,并安排副將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