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不過如今看來,杜太太的這些提點倒都沒有派上用場。恭王府在過去的一年里頭嫁出了兩個閨女,這宮里的教習嬤嬤自然是沒有少請的,雖然劉七巧平日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去聽一聽,倒也是受益匪淺的。 杜太太用完了早膳,漱過口,又問了丫鬟時辰,見時候還早著,便只攜著劉七巧到廳中說話,只介紹了一下她身邊的幾個丫鬟。 “這是清荷,這是半夏、這是秋菊、這是白芷?!?/br> 杜太太正說著,那邊劉七巧就那帕子蓋住了嘴角微微笑道:“太太,依我看,這清荷和秋菊定然是太太賞的名字,半夏和白芷嗎?大概是大郎取的名字吧!” 杜太太只點頭笑道:“對對對,半夏和白芷,還有茯苓和連翹,包括老太太跟前如今服侍著的靈芝和百合,那都是大郎取的名字,他說放著現有的名字不用,還去取什么名字呢,所以我們家但凡新買的丫鬟,要用著他取名的,一律都是藥名,前幾年還有紅花麝香什么的,聽著實在不像話,幸好后來給改了?!?/br> 劉七巧聽杜太太說得好玩,只覺得杜若越發有意思起來,竟這樣物盡其用。又那么懶洋洋的,倒是和他平常的樣子不太像。 “我帶來的兩個丫鬟里頭,有一個原是我鄉下的姐妹,叫大妞,昨兒我也給她應景,改名叫紫蘇了?!?/br> 杜太太蹙眉想了想,依稀是有那么一個人,只扭頭問道:“你說的這個大妞,是不是李mama看上的那個要給春生求了去的?” 劉七巧倒不知道這李mama已經跟杜太太說過這事情了,只點頭道:“正是她呢,原來李mama早有了這心思了,我還想著,這事情得挑個日子同母親你說了才好?!?/br> 杜太太點了點頭道:“如今既已是一家人了,倒是不著急了,只等幾日再說吧?!边@里面才聊了幾句,外面小丫鬟便進來稟報道:“回大太太,二太太那邊已經去了議事廳了,今兒府里的管家媳婦婆子等都到齊了,一起要來拜見大少奶奶呢?!?/br> “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去吧?!倍盘f著,便起身要走,劉七巧連忙過來扶著,身后又跟了兩個丫鬟,往外院的議事廳去。 杜家的議事廳和王府的議事廳一樣,是在外院單獨僻出來的一處三間的小院落,平常有外面跑腿來的外人,可以直接在兩邊的廂房里頭歇一歇的?;蚴怯惺裁慈藖硪?,需要回避的,也可到邊上的偏廳里頭。 劉七巧跟著杜太太進去,里頭早就有了十幾個年輕媳婦并幾個年長一點的婆子侯在里面了。 眾人不敢拿正眼看劉七巧,只偷偷的瞄上一兩眼,只覺得劉七巧身量小小的,偏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帶著笑,竟是讓人忍不住覺得親近的容貌。 都說這大少奶奶從小是在村里長大的,如今瞧了,倒真沒有幾分大架子,但卻也不讓人覺得不尊重。 杜太太進了議事廳,在主位上坐下了,劉七巧便在她下手的管帽靠背椅上坐了,二太太坐在杜太太的另一邊,見人已經來齊了,只開口道:“你們都進來見見大少奶奶吧?!?/br> 這時候一眾人便進來了,卻也不是亂七八糟的,只循序都進來,齊聲見過了劉七巧。劉七巧只給綠柳使了一個眼色,綠柳從袖中拿了一疊的荷包出來。早就聽王妃說過,認人這一步是很關鍵的,不然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找不到負責的婆子,就犯難了。且動不動拿這些小事問太太們,太太們也會心煩。 劉七巧伸手摸了一個荷包,招手讓跪在第一個的那個婆子過來,那婆子只笑著迎了上去。 “mama,怎么稱呼?在府里都擔著什么事兒呢?”劉七巧的問話不像那些大家閨秀一樣咬文嚼字的,到跟尋常聊天似的,這婆子頓時就沒了什么顧忌,只開口道:“奴婢是老太太的陪房,府里人都叫我一聲賈mama?!蹦抢掀抛佑掷松磉叺囊粋€年輕媳婦,開口道:“這是我兒媳婦,大家都叫她張善喜家的,少奶奶以后也這么喚我們便是。如今我們主要負責福壽堂那邊的事兒,還有老太太的一些雜事兒?!?/br> 劉七巧聽完,就明白了,這賈mama是杜老太太的陪房,自然管理的是杜老太太屋里的事物,如今只怕還沒到兩位太太的手上,不便細問。劉七巧喊著她們一一上前問話,問一個就發一個荷包,只問道第幾個的時候,那老婆子開口道:“奴婢是賀mama,原本不是府上的下人,后來府上的穩婆多了,老爺便讓奴婢進府看著點,平常倒是不怎么做這府里的事情,一般都是跟著老爺辦事,他那邊若吩咐有哪家媳婦要生孩子的,奴婢就在我們寶善堂家生的那些穩婆里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那些貴人家舉薦過去?!?/br> 劉七巧倒是對這個很有興趣,聽起來還有那么點現代月嫂的感覺,只不過這月嫂比現代厲害,還包人生孩子。 “賀mama,我倒是聽過你的,聽說你常去長樂巷那邊的分號,做一些善事,大少爺之前就說過,論手藝你也是最好的,只是我不知道,像你們這些手藝,是怎么傳下去的呢?你大抵也是聽過我的名號的,我雖然年輕,在這方面卻也是略知一二的,不如什么時候找個機會,你把那些mama都請過來,我也好問問你們平常是怎么做的?!?/br> 賀mama自然知道這劉七巧的厲害,不過她們都是有手藝的人,也不怕劉七巧搶她們的飯碗,要是能多學一些自然是好的,其實接生這事情,要是半道上不出什么意外,便是一個糊涂婆子,那也能保母子平安的。真正考驗人的時候,就是出意外的時候。賀mama一早就聽說劉七巧每次遇到這種事情,總是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如今聽劉七巧這么說,心里早已經是千恩萬謝的了。 杜太太見劉七巧一說起接生,就兩眼放光,這德性像極了杜若和杜老爺討論醫術的時候,只搖搖頭道:“瞧你這心急的樣子,還真是跟大郎一個樣,見著病人就往外頭沖,后面還幾個mama等著呢,你好歹把眼前的事情給做好了?!?/br> 劉七巧這叫職業病,很多人都有,且情況嚴重的時候不好控制,如今聽杜太太這么一說,只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對賀mama道:“賀mama,今兒就不忙你了,改日等我有空了,我們在好好商量定個日子啊?!?/br> 杜太太只笑著瞧劉七巧那樣子,偏生就生不出什么不高興來,只覺得這兒媳跟兒子一樣實心眼,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見過了家里的仆婦,杜太太又讓劉七巧見了外頭莊子上的人。林老爺是原本就認識的,只見了劉七巧急忙下跪道:“我原還不知道是七巧姑娘您當了大少奶奶,還估摸著誰有這么好的福氣,能配上我家少東家呢,這會兒知道是七巧姑娘您,我這老爺子心里頭高興?!?/br> 劉七巧只笑著問道:“家里人可都還好呢?” “都好都好,我兒子中了進士了,就要去外地做官了,我這次除了來吃少東家的喜酒,也是來辭行的,托主子們的洪福,我們奴才才能過上這樣的日子,若不是老爺當初給我們林家脫籍,我們林家哪里能有這一天呢?!绷掷蠣斎朔晗彩戮袼?,看著精氣神比兩幾年還更好一些。 林老爺只說著,又擦了擦眼淚道:“老二后來定了罪,被發配到了嶺南,如今也在那邊安家落戶了,雖然是罪籍,好歹也是留了一條命下來?!?/br> 劉七巧聽林老爺這么說,也真心替他們家高興,只笑著道:“這世上的事情,本身就多變的很,奴才也不會是一輩子的奴才,當主子的也不定就能世世代代當主子,既是投生做了人,那就要行得正,坐得直,為了自己將來,好好打拼打拼?!?/br> “少奶奶這話說的再對不過了,奴才還記得去年三月份,您在奴才家給兒媳婦接生時候的場景呢,當時奴才是萬萬也想不到,您會成為寶善堂的少奶奶,這就應了少奶奶這句話,人都是打拼出來的,若當真認命了,也就沒了今天了?!?/br> 劉七巧只和林老爺多聊了幾句,之后又見了幾位莊頭,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人,莊里的事情都由小輩們忙碌著。杜家雖然不是什么公侯王府,資產卻也是不容小覷的。寶善堂的生意劉七巧如今還不熟,這手里的田莊倒是有十個,其中八個都在京郊不遠的地方,還有兩個在江南,都是種稻米的地方,杜家吃的碧梗米,就是從南方的稻田里頭產出來的。 且這些都是公中的資產,聽說杜太太的娘家也是世代的富貴官宦人家,杜太太的貼己的陪嫁也是不少的。劉七巧的陪嫁里頭,田畝就不是很多了,只有趙家村的那一百畝地,不過王妃對劉七巧是真心好,把她在鴻運街上的一處南北貨鋪子給了劉七巧當嫁妝。 劉七巧見完了這些莊頭、掌柜、接下去見的是杜家的賬房。杜家的家宅賬房和外頭生意賬房是分開的,家宅賬房里頭有兩人負責,一個人是專門管進項的,一個人是專門管出項的。兩人沒十天對一次帳,若是有哪里對不上的,就找了太太們一起商量研究,倒是一個齊全的辦法,這賬本也是整理的清楚的很。 兩位賬房把上一個月的賬本給留了下來,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劉七巧覺得,每個月的日用開銷其實是都差不多的,除非有什么特殊項目需要臨時花錢的,就引起了個月開銷間的幅度,所以劉七巧覺得,只需要把那些固定不變的項目給整理出來,其余的看起來就容易的多了。 不過經過這半日的交流,劉七巧也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是學會計,穿越了過來當個管家娘子,倒是得心應手的很。這不,才半天功夫呢,劉七巧已經覺得這家確實不好當啊。試想一下當年王熙鳳不光要當家,還要偷偷的那銀子去放高利貸賺錢,還要不讓上頭的人知道,確實是個有本事的。 到了午時,該見的人也總算見完了。昨日杜若大喜,所以今日自然是沒有去太醫院應卯的。杜太太知道新婚的辛苦,便疼惜道:“今兒中午你就回百草院去用午膳吧。不用到我那邊去了?!眲⑵咔芍?,這新媳婦進門,若是遇上了不好說話的婆婆,是要站規矩的,不當要服侍著吃飯,還要一刻不停的跟丫鬟一樣的在身邊守著的。杜太太讓她回百草院,這可是天大的恩典了。 劉七巧只笑著道:“太太待我這么好,媳婦感激不盡,今日大郎在家,我就唐突了,明日起媳婦一定侍奉在太太身邊,左右都不離開的?!倍盘爠⑵咔蛇@么說,心里也高興,只揮了揮手道:“你去吧,成家后是要以自己男人為重的?!?/br> 劉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時候,才發現渾身就跟累的散了架一樣,連走路的姿勢都怪異了起來。脖子也都抬不起來的感覺,杜若敬完了茶就回了百草院看書,他昨兒沒睡好,還在書房靠了一會兒,這會兒越發的精神奕奕。 杜若見劉七巧皺著小臉回來,只放下了書卷迎了出去,向她作揖道:“娘子辛苦了,里面請?!?/br> 劉七巧只撇了撇嘴,跟老佛爺一樣把手搭到了杜若的手臂上,讓他扶自己進門。紫蘇和綠柳見了,都捂著嘴笑著離去了。劉七巧坐了下來,只耷拉著眼皮,伸手揉著胳膊道:“我的脖子都要斷了,腰也要斷了,眼皮也睜不開?!?/br> 杜若遞了茶盞給她,轉身對茯苓道:“你去書房把我藥箱里的針囊取過來,少奶奶的脖子僵了,我給她針一針?!?/br> 杜若伸手捏了捏劉七巧的后頸,果然是硬邦邦的不靈活了,大抵是昨天的鳳冠實在太重了。杜若給她捏了片刻,讓劉七巧再抬頭試試,劉七巧勉強稍微能抬一抬頭。 “明兒一早還要去祠堂祭祖,你還得三拜九叩的,這脖子這樣僵這可不行?!倍湃艚舆^了茯苓遞過來的針囊,取了銀針給劉七巧針了幾下,才開口道:“我娘放你回來用膳了?” 劉七巧艱難的點了點頭道:“嗯,母親說今兒你在家,我讓以你為重?!?/br> 杜若只扶了劉七巧起來,吩咐道:“那去廚房傳膳吧,今兒不必太清淡,做幾樣葷菜過來?!边B翹笑嘻嘻的就去了。 這會兒正是廚房最忙的時候,廚房的馮婆子見連翹親自來傳膳,只笑著道:“今兒的菜譜可是要改一改了?” 連翹往廚房里頭一鉆,看了幾眼道:“大少爺說做幾樣葷菜,今兒少奶奶跟大少爺一起用午膳呢?!?/br> 她們下人因要忙著事情,所以一早上并沒有被喊去見劉七巧,只說下午過了中覺的時間,在去議事廳那邊拜見少奶奶,所以馮婆子還不知道這劉七巧是個什么樣的,便起興問道:“咱大少奶奶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連翹姑娘你倒是說說呢?” 這會兒幾個在廚房干活的仆婦丫鬟都湊了過來,要聽連翹說一說。連翹只蹙眉想了想,開口道:“樣子呢不過像個小姑娘,偏生舉止大方,一雙眼睛很好看,跟會說話的一樣,我見著她只要瞪大了眼睛看一眼大少爺,大少爺的臉就紅彤彤的了?!?/br>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真有那么厲害,那她好看嗎?有沒有那個姜家表姑奶奶看?” 連翹只挑眉又想了片刻,才道:“不是一樣的人,等你們見了就知道了,反正我看著大少奶奶,比起那姜家表姑奶奶,那是好了不止一點的?!?/br> “你如今服侍她自然說她好,我聽說之前姜家老姨奶奶是想把姜家表姑奶奶許配給大少爺的,誰曾想冒出了一個大少奶奶出來,還這么大的來頭,老姨奶奶就沒轍了?!?/br> “你這些都聽誰說的呀,這會子才拿出來說,老掉牙了,我還聽說那姜家表姑奶奶當初投河是故意的呢,為的就是讓大少爺去救她,誰知冒出了一個齊家表少爺,正巧就給撞上了?!?/br> 馮婆子見大家越說越不像話了,只清了清嗓子道:“廚房里沒活了,灶上火不要看著嗎?嚼這舌根,小心被梨香院的給聽去了,人還在府里住著呢!” 連翹也不知道這都是什么人在亂傳,好好的一個人若不是被逼急了,自然不會去投河的,這還自己上趕著去投河,那得多傻呀,萬一要是淹死了,豈不是委屈死了呢? 連翹只在廚房里又轉了兩圈,把杜若平素愛吃的菜都點了一份,又添了幾個葷菜,便往百草院回話去了。 ☆、第4章 .02發|表 “大嫂,你這是第二胎吧?不著急,慢慢來啊,早產的孩子就是看上去小一些,并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眲⑵咔梢娺@孕婦的已經入盆,想來也是差不多快要到日子的,碰巧就摔了這么一跤,就早產了。這樣的孩子生出來和足月的孩子是沒有區別的,因為現代醫學已經證明,在母體內待滿三十八周的胎兒,就可以稱作足月胎兒。 那孕婦顯然是有經驗的人,跟生頭一胎的人就不一樣,懂得在痛的時候用力。劉七巧接過紫蘇遞過來的剪刀,正要將孕婦的褲子剪開,可那孕婦卻攔住了道:“好奶奶,留我一條好褲子吧?!眲⑵咔深D時囧了一個紅臉,只想了想道:“你這會兒還擔心什么褲子,等你把孩子生了下來,我送你十條好的?!眲⑵咔烧f著,只拿剪子將那產婦染血的褲子給剪開了。 這巷子住的人多,一家挨著一家的,孕婦一喊起來,左鄰右里的都過來看起了熱鬧,不過很多男性認為看了女人生孩子不吉利,所以都不敢靠近。又聽見站在前面看著的人說,這孕婦就在院子的天井里頭生孩子,只越發躲的遠了,怕被血腥味給沖撞了。 外面的婆子見劉七巧正在給孕婦接生,只上前道:“這位少奶奶,這阿漢媳婦還沒到時間生怎么就疼起來了呢?” 紫蘇忙解釋道:“她在家里摔了一腳,就早產了,這一地的木盆到底是要做什么的?”紫蘇因為住在劉七巧家,便沒有在外面受多大的苦處,自然不知道這人在外頭討生活的不容易。正這邊說著,外頭有一個穿著劣質綾羅綢緞的中年胖婦女一路三搖的走過來,見門口圍著一群人,便開口道:“阿漢媳婦,我的衣服洗完了沒有???你再這樣磨磨蹭蹭的,我樓里的姑娘都要光身子接客了?!?/br> 劉七巧這會兒低頭一看,果然見那木盆中泡著的衣服,雖然眼色鮮艷,可是質地實在不敢恭維,就是通?,F代人所說的高仿地攤貨。外面人聽見老鴇來要衣服,只開口道:“阿漢媳婦正生娃呢,你也真是的,她肚子都那么大了還讓她洗衣服,這要是出了點什么事情,誰負責???” 那老鴇立馬跟斗雞一樣就集中了精神,挺直了腰桿道:“哎喲各位鄉親,說這話就冤枉我了,這條路上能干活的人難道不多嗎?是她自己求著我,說她大侄子生病了,再沒活干就要病死了,我這雖然做皮rou生意的,也是有好生之德的,這不才把衣服給了她洗,不然我還不攤這事兒呢?!?/br> 那產婦一邊陣痛,一邊用力,聽見外面人老鴇的聲音,只咬牙道:“顧mama,等我把小子生了下來,馬上就把衣服洗好了給你送過去……啊……”產婦正說著,又是一陣陣痛襲來,手指甲在石板上抓出一道白痕來。 紫蘇一聽,急忙捋了袖子道:“大嫂,你先好好生你的孩子,這些衣服我來給你洗?!弊咸K說著,搬了小板凳就坐下來搓起了衣服。那老鴇一看,只急忙伸著手道:“哪來的丫頭,你可輕一點啊,不能這樣搓,要是搓壞了可就沒法穿了?!?/br> 劉七巧見那孕婦反復的用力,只按了按孕婦的肚皮,估計了一下產程,只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大嫂你別急,慢慢來,這生孩子再怎么快,那也沒母雞下蛋那么快的!” 躺在石臺上的產婦緩了一口氣,只開口問道:“不是說第二胎一用力就下來了嗎?怎么還那么疼呢……” 這時候外頭進來一個老mama,開口道:“你是哪兒來的?你會接生嗎?阿漢媳婦,你怎么樣???怎么這會兒就生了呢?” 紫蘇聽那老婆子這么說,只開口道:“我們家少奶奶若是不會接生,這世上只怕就沒有會接生的婆子了。我們家少奶奶……”紫蘇還想說下去,劉七巧急忙就把她打斷了道:“這位婆婆,我看她快要生了,就上來幫了一把,她這也不是頭胎,胎位正的很,不然還是你來吧?!?/br> 那孕婦見了那婆子,只吸了一口氣道:“趙阿婆,你來了啊……”這時候產婦的羊水已經破了,地上一大灘的臟水混著羊水,味道也確實不太好聞。劉七巧好容易空下了手,去一盤的水井邊上打了水,洗了洗手往房里去,見杜若還在為那孩子施針。 劉七巧絞了一塊濕帕子,蓋在小孩子的腦袋上,問杜若道:“情況怎么樣,還能救過來嗎?” 杜若只蹙著眉頭,有點不確定道:“不知道,聽說昨晚的藥吃了沒效果,沒道理???” 劉七巧聞言,只走到外面,轉身去了廚房,見那小姑娘正蹲在灶膛后面燒開水,便彎下腰道:“小meimei,你哥哥昨天吃了什么藥,你能拿過來給我看看嗎?”小姑娘懂事的讓人可憐,只睜大了水汪汪的眼珠子,跑到另外一邊,墊著凳子從窗臺上拿下來一個紙包。劉七巧看了一眼那紙包,上面有安濟堂的招牌。不過她不懂中藥,便只拿在了手中,轉身出去,將那藥包悄悄的放到了杜若的藥箱中。 “快了快了……阿漢媳婦,你再用最后一次力氣,看見頭了看見頭了?!币慌缘睦掀牌耪跒楫a婦接生,劉七巧站在一邊不說話,見幾次孩子的頭都已經漏了出來,結果卻還是縮了進去。要是按照劉七巧平常給人接生的法子,早就撲上去找準了位置幫著孕婦一起按出來了??墒莻鹘y的穩婆很少用外力幫助孕婦,做的大多數工作其實就是指導和安撫工作。 劉七巧又在邊上看了一會兒,見那產婦漸漸沒了力氣,只轉身進去,從杜若的藥箱中拿了參片出來,讓孕婦含在嘴里,只擦了擦她額際的汗道:“你這會兒別用力,也別出聲,一會兒等疼的時候,我讓你用力,你就用力,不要喊出聲,一定要把一股氣憋到底,我保證你一次孩子就能出來?!?/br> 那孕婦只點了點頭,過了片刻,果然陣痛來襲,劉七巧只用手在她的肚皮上按了按,指揮道:“用力,憋著一股氣,不能漏,我壓一下,就算疼也不能喊,知道不?” 孕婦點了點頭,疼得咬住了唇死活都不喊出聲,劉七巧按住了位置壓下去,幾乎將整個身子都給壓上去,站在孕婦兩腿后面的趙阿婆笑著道:“出來了出來了,孩子真的出來了,是個男孩子呢!” 劉七巧見孩子被趙阿婆給拉了出來,才松開了孕婦的肚皮,自己也累出一聲汗來。這時候趙阿婆打了一下嬰孩的腳底心,小孩子發出了第一聲啼哭。而與此同時,杜若抱著房里清醒過來的小男孩,也從房里走了出來,那小男孩揉了揉眼睛道:“嬸娘,你生了小弟弟了嗎?” 孕婦見男孩醒了過來,一下子忘了方才分娩的勞累,只緩緩的支起身子道:“大寶,你醒了???大寶,來讓嬸娘抱抱?!?/br> 杜若卻退后了兩步道:“孩子身體還沒好,你不能抱他?!?/br> 正這時候,外頭昨天請杜若看病的男人也回來,他這才一路走,就聽見有人說他媳婦要生了,只一路就飛奔了回來,沒想到回來的時候,媳婦都已經生好了。 劉七巧瞧了一下這家里的情況,整個就是臟亂差,邊上的趙阿婆已經抱著小嬰兒去清洗了??蛇@滿院子的臟水到底要怎么住人,真是一個問題。劉七巧正覺得頭大呢,里面趙阿婆忽然尖叫道:“大妹,大妹你怎么了?” 杜若把孩子遞給那男人,轉身進廚房瞧那小姑娘,只探了探額頭,燙得滾手,便蹙眉道:“怕是被傳染到了,這邊太亂了,也不好養病,不然把他們帶回杜家吧?!?/br> 劉七巧知道杜若是慈悲心腸的人,可是天下的可憐人是救不完的,要是都往杜家帶,杜老太太只怕要發飆。劉七巧想了想,站起來道:“我們把他們兩個送到水月庵住一陣子吧,那邊有好多空著的廂房,平常也沒有人住,又清靜,大長公主是修佛的,定然是慈悲為懷,一定會收留他們的?!?/br> 杜若想了想,也沒有別的辦法,況且這條街上有沒有其他孩子得了這病,還不知道,若是不隔離開了好好醫治,病源很快就會在京城傳播開來的。 劉七巧出門,見幾個圍觀的百姓還沒有離開,便轉身對靠在石臺上的產婦道:“大嫂子,我是寶善堂的大少奶奶劉七巧,你的侄兒和你女兒生了病,這病會傳染給別人,所以她們暫時不能住在這邊,我把他們送到水月庵去醫治,等好了自然給你送回來?!眲⑵咔烧f著,指著里頭的杜若道:“那是我相公,太醫院的杜太醫,寶善堂的少東家,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出去問一問,京城有沒有這號人物?!?/br> “劉七巧,你是送子觀音劉七巧?”劉七巧的話音剛落,那邊看熱鬧的人里面已經有人開口道:“你真的就是那個劉七巧嗎?” 劉七巧此時也無暇去計較到底這送子觀音的名號是誰給她傳出去的,她依稀記得是去年六少爺過滿月宴的時候,安富侯夫人偶爾就開了一個玩笑,怎么就弄得如此街巷皆知了呢?不過,她還是很淡定的摸摸臉道:“難道京城還有幾個劉七巧不成?” ☆、第4章 .02 杜老太太聽楊氏提起了玉兒,整個人一下子就呆了。她這輩子總共生了三個孩子,其中有一個姑娘,名叫杜玉,是杜家兩位老爺的嫡親meimei??上枪媚锩?,二十年前南遷的時候,去了南方就染病死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杜老太太早就把這事情給淡忘的差不多了,猛然被楊氏提起,不免又傷心了起來,只又對著劉七巧看了幾眼,居然也越發覺得她跟自己那死去的女兒似乎真的有那么點相似,尤其是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就讓人心疼了起來。 其實楊氏是老眼昏花,二十多年前杜玉離開京城的那一日,就是穿著這樣一套桃紅色嵌明松綠團福紋樣繡袍。她年紀大了,眼前的事情記不得,就只記得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所以只摸著劉七巧的臉頰心疼道:“我就記得當年玉兒來辭行的時候,穿的也是這桃紅色的衣服,那時候她也就是十五歲的年紀?!睏钍险f著,還擰眉看了一眼杜老太太,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侄媳婦,我記錯了沒有???” 杜老太太蹙眉想了半天,當年臨走的那日,可不就正好穿了這顏色的衣服嗎?杜老太太想到這里,只越發傷心了起來。又瞧了劉七巧幾眼,心里的感覺也越發復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