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粗鄙如我,自然看不出搶包袱有什么好玩的,偏偏皇太君看得津津有味,徹底無視向他行禮敬酒的我。 “妻主,你剛才去哪兒了?我讓春蓮到處尋你來著?!蹦_妖孽接過我手中的酒盞,及時化解了我的尷尬。 “我在外面跟南郭大人她們喝酒呢?!蔽以缫褌浜昧苏f辭。 “我以為妻主不會想再見到南郭氏或左丘氏的人?!蹦_妖孽微訝。 “我剛聽說南郭府君自縊了?!蔽翌D了頓,輕喃:“心里感覺不太舒服?!?/br> 墨臺妖孽笑容一斂,道:“我心里也不舒服。我的妻主就該堂堂正正活著,豈能容他人說三道四!那個南郭府君不識好歹,注定短命……” “然兒,難怪皇上老是跟哀家念叨什么男兒家胳膊肘向外拐,你還真是寶貝你的妻主??!這些日子,皇上為安撫南郭氏可沒少費神,那個左丘府君,打發他回封邑也就是了,莫再節外生枝?!被侍鋈婚_了口,他的話是對墨臺妖孽說的,卻有意無意地睨了我一眼——只有一眼,飽含苛責的一眼。 我干了什么事得罪了皇太君?!我一頭霧水,站在墨臺妖孽邊上耷拉個腦袋,眼珠不安分地轉來轉去,見墨臺遙始終保持側坐看戲的姿勢,明擺著置身事外,倒是墨臺皇貴君面露古怪,微微側目看了過來。 墨臺妖孽一邊示意隨駕的幽娘為皇太君添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義爹,我自有分寸,您就別cao心了?!?/br> “哀家如何能不cao心?好不容易那個狐媚祭司不見了,你也平安回來了,哀家原以為終于能消停一陣子,未曾想你跟皇上居然擰起來了。你們長大了,翅膀都硬了,事事瞞著哀家,哀家也不多問什么,哀家現在只希望你能留在堰都,然后偶爾進宮陪陪哀家?!被侍龂@道,看向墨臺妖孽的眼神十分慈愛。 聽聞墨臺妖孽與懿淵帝失和,我不由一怔,墨臺妖孽從不跟我提宮里發生的事,我也沒興趣打聽……也許,我該好好跟墨臺妖孽聊聊,當然,是在兩人獨處的時候。 “義爹,我剛才不是跟您解釋過了,我不告訴你詳情,是怕您聽了鬧心。您放心,我離開皇都以后,照樣會經?;貋砜茨??!蹦_妖孽柔聲安撫。 “哀家是老了,可還不算糊涂。哀家能看出你對皇上心有不滿,但不明白是因為皇上的一些旨意,或者是……”說著,皇太君再次睇向我,美眸犀透,續道:“因為皇上并不看好你的妻主?” 墨臺妖孽的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依舊嘴角噙笑,溫言細語:“義爹,我跟皇上之間的矛盾,與我的妻主無關?!?/br> “你挑的好妻主啊……不如借春薦擢第的機會,為她尋個差事,先在堰都任職,過幾年再……” “義爹,恐怕要辜負您的一番心意了。我的妻主平日就好嚼幾句酸文,哪有本事執掌官憑印信?”墨臺妖孽淡淡打斷皇太君的話語,轉而對我說道:“妻主,日間你不是說身體不適嗎?你為我的壽筵忙活了這么多天,一定累壞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別的本事沒有,唯獨危機意識極強,也就是有適度、甚至中度的被害妄想癥,我敏感地覺察到皇太君是故意在我身上做文章的。盡管記不起自己做過什么累人的活兒——好吧,如果算上罰站的話,我仍是順著墨臺妖孽的話,裝出一副疲態,匆匆行禮告退。 我是室外的分割線 我老牛慢步,如櫛的婺煥彩燈在廊下搖曳,將我的身影滑稽地拉伸。寒風拂過,體內微醺的酒氣漸漸褪去。我想我的心情還算平靜,異常平靜——失戀?失意?還是失???我不清楚,也沒想搞清楚。 “喂,你還不打算露面嗎?要知道,墨臺府親衛的刀劍從來就不是裝飾?!蔽译S意開口,對著無人的曲廊。 良久,四周悄然無聲。我索性站住了,耐心等待,沒聽到任何腳步,但就是篤定身后有人,目光下移,我瞟到身邊地上的影子——影子有我,還有另一個人的,距離不近也不遠。 “有事快說,趁我還記得待客的禮儀?!蔽艺Z氣不善,在回身的同時,加上了稱呼:“南郭府的毒瑾侍人?!?/br> 由于心理的抵觸情緒,我很難記住一個男子的面孔,尤其是濃妝艷抹的妖人,所以,如果有必要,我會跳過臉蛋,直接記憶其身段及肢體動作,當然,這種認人的方法不是十分直觀,所以無法在第一時間作出判斷。 “玄長老,你是如何猜出來的?難不成您一直對我念念不忘,見男子就喊我的名?”男子掀開面紗,露出精致的妝容——果然是毒瑾。 我沒有玩笑的心情,只是冷冷地打量毒瑾。藥光不在了,毒瑾已沒法拿“生死門”威嚇我了,但我沒敢忘記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會走路的定時炸彈——申屠女瘋子。 “干嘛一副防備的架勢?咱們又不是什么外人,明明都有過肌膚之親了?!倍捐f話輕佻帶笑。 我不著痕跡地放緩吐息,直到確定沒嗅到什么媚香,才開口問道: “申屠夫人呢?你離開她重新生活了嗎?”我確實不喜歡毒瑾,但也沒到恨之入骨的地步,在彼此沒有明顯的矛盾沖突的前提下,只要他別來惹我,我無意傷他性命。 “玄長老是在關心我嗎?如果我回答‘是’,您是不是打算接我進墨臺府呢?”毒瑾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他的眼波流轉,身姿裊娜,款款前進了數步。 “無論從外表還是家世來看,南郭鐔都是一個不錯的歸宿?!蔽艺鸬?。不自覺地,目光從毒瑾身上挪開,眺向燈火輝煌的主院。 也許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見到殷,很糟糕的告別,不是嗎?倘若我剛才不顧一切對殷喊出要帶他離開的話,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玄長老,你有什么資格來決定他人的歸宿?你剛才不是拋下可憐的掌門大弟子,獨自一人逃開了嗎?可憐他形單影只,在囿臺上哭了好久。你猜,他是不是一直在等你跟他說些什么呢?”毒瑾好整以暇地說道。 我倏地收回視線,死死瞪向毒瑾,從他的眼眸中,我能讀出殘忍的快意。 “你娘沒教過你,偷聽別人說話是不道德的嗎?”我咬牙說道。 罵娘的時候,我從不深想對方的娘的身份,然而,“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只見毒瑾明顯愣了一下,眸光閃爍,隨即揚眉笑道:“如果有機會,我相信我娘一定會教我的,但可惜……也許你該去找藥光抱怨,她與我娘情同姊妹,我娘過世以后就是她撫養了我?!?/br> 從字面意思理解,我該順理成章地認為,毒瑾是來替藥光報仇的,可是,從毒瑾的語氣中,我聽不出他對藥光的感激之情,尤其是他說到“情同姊妹”的時候,甚至夾雜了淡淡的嘲諷。 “我認為,現在的狀況,正是你所樂見的?!蔽覜]記錯的話,數月之前,就是毒瑾挑唆我去找藥光“以命相搏”的。 “玄長老,一直以來,我就是沒辦法喜歡你,你知道為什么嗎?”毒瑾兀自問道,神情愉悅,腳下移動了數步。 因為我大半夜推你下水……這種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說出來多傷感情啊——我蠕了蠕唇,沒有作聲。 “我七歲失怙,藥光給過我選擇,離開或留下。想想,那時候離開門派,我會怎么樣?是自己把自己賣了,還是讓別人把我賣了?我不得不選擇留在門派,頂著前任掌門公子的頭銜,卻只是表面風光,藥光讓我做什么我就必須做什么,哪怕是學……惑人心神的邪術。年紀稍微大一些,懂得如何自保了,于是我想脫離門派,但藥光卻不讓我走了。我還記得十三歲那年,我終于尋了一個機會逃出門派,但還沒到半山腰就被抓了回去,就是那時候,那些昔日自稱是我同門師姐的人把我……你不知道力量懸殊的可怕跟絕望,我想,也許死了會更好,但我一直記得娘的話,就是藥光把我娘叫出去前,娘叮囑我的話——現在回想起來,娘那時候應該感覺到了什么,但她還是跟藥光走了,然后,真的再也沒回來……” 毒瑾的話驟然卡住了,他抿起唇,原本放在身前的雙手逐漸緊握,露出微微的青筋。我的臉色沉了下來,打心底冒出兩句話—— 首先,十三歲都忍心吃,畜生的胃口真tmd好??; 其次,藥光真是作孽??! “玄長老,你這是什么表情,你在同情我嗎?藥光從來不養無用之人,所以我曾誤以為你跟我有相似的遭遇,很愚蠢的想法,是不是?我觀察了你很久,最后只能感嘆你的命可真好??!先是藥光將你當寶,甚至把她最疼愛的弟子都給你了,然后是墨臺燁然,他給你地位給你富貴,最后還為你除去了藥光……老天真不公平,跟你比起來,我的人生簡直像一場玩笑!”毒瑾開始大笑,笑聲尖銳刺耳。 聽罷毒瑾的話,我直覺有哪兒奇怪,卻又說不出來——心思瞬轉,心里的火氣騰地冒了起來,提到相似的遭遇,對藥光的懼恨,身不由己的悲哀,走投無路的絕望……我怎么會不清楚?! 娘的,我最恨別人跟我比歹命了!我命好?是,我被藥光強灌蠱毒,但活下來了;我被墨臺妖孽玩弄在股掌,也挺過來了;我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追殺,還是活蹦亂跳的——現在的我,怎么看都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 “玄長老,我專程找上你,只是想請你歸還一樣東西。你什么都有了,就別再跟我搶了,好不好?”笑聲止住,毒瑾的嗓音摻含了沙啞。 “我不記得有拿過你什么東西?!蔽阴久?。 “你手上的那枚扳指是我娘的,外面是象牙質,里面是紫檀木?!倍捐袂樽匀?,只是眼中泛起奇異的光彩:“我娘說,我小時候老喜歡以臉頰去蹭她的手掌,她擔心紫檀扳指上的花紋劃傷我,就找人特制了一枚象牙扳指鑲套在外面——藥光到死都不知道,她苦苦尋覓的掌門信物,其實就在這枚象牙扳指里?!?/br> 敢情我手上一直戴著個寶貝,這個寶貝經前任掌門改裝,然后被不知情的藥光拿去,接著被毒珊藏了起來,現在落到我的手中……等等,這枚扳指的前幾任主人好像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皆是死于非命。 思及此,我頓感周圍陰風陣陣,毒瑾朝我伸手,我只是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毒瑾面露不悅,叱道:“由不得你不還我!” 說著,他的身形忽動,五指成抓,扣向我腕間的脈門,本來我受傷后腿腳就不利索,加上兩人距離頗近,幾乎沒有機會躲開。電光石火之間,兩名親衛一前一后圍夾了毒瑾,她們手中的劍已然出鞘,直指致命的要害,迫使他無法任意行動。 “我跟你說過了,墨臺府的親衛都不是吃素的?!笨v使毒瑾武藝不俗,也不可能在一招半式之內連勝兩名親衛,而時間一長,其他親衛就會陸續趕來,我力持鎮定,但就是忍不住連退了幾大步。 “夫人,您可有受傷?屬下方才聽到了異樣的笑聲?!币幻H衛關切地詢問。 “把劍放下,都別激動?!蔽胰魺o其事地說道:“這位公子是府上的貴客,他……迷路了,勞煩你們送他回大廳?!?/br> 不管多爛的謊言,只要我一口咬定,就成了既定事實。兩名親衛互看一眼,緩緩收了劍,一左一右站到毒瑾兩旁,以防他突然發難。毒瑾面色不豫,狠狠瞪了我一眼,重新將面紗撩下。 我笑瞇瞇地目送三人離開,心中默數了十步,突然出聲道:“公子請留步,你掉了一樣東西?!?/br>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我壓根沒說不還,何必大打出手呢——我揚手將扳指拋了出去,而毒瑾則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你……” 我等了又等,偏偏毒瑾只是站在那兒,不肯再多蹦兩個字——好吧,就當前任掌門沒機會教他對人說“謝謝”! “不用謝?!蔽易哉f自話,胡亂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經毒瑾這么一攪和,我發現我的心情……越來越糟糕了! ☆、80惱煙撩霧暮云愁深1 是夜,南郭府樓船上的宴會如火如荼地進行,美酒佳肴,歌弦狂歡,奢華鋪張。 我極慢極慢地走出“梅雨閣”,周身盡染熏香的氣味,不難聞,就是過于濃濁,我篤定南郭鐔有收集香料的癖好,單一個廁閣就擺了兩個熏籠,其它地方更不用提了。用冷水凈了面,感覺清醒了許多,只是胸口稍嫌氣悶,我猜測是暈船所致,盡管樓船甚是平穩,幾乎感覺不到船體的運動。 許是“撞宴”的緣故,登船的賓客不及請帖名單上的三分之一——此時此刻,在恭王府另有一場“奉食宴”。據說,年年冬至之后的“一九”間,恭王女都會任選一日宴請達官顯貴,席間匯天下名饌,擇時鮮海味,搜山珍異果,窮日達旦方休。南郭鐔自是無法同恭王女競爭,但她也卯足了勁,甚至不惜重金請動了“古萃坊”當紅的舞伶樂師,如此一來,倒是吸引了不少年輕貴族,其中就有墨臺槐。 墨臺妖孽必須賣恭王女臉面,至于我,在消化不良跟吹風挨凍之間,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后者——事實證明,這一選擇是無比明智的,因為是我曲解了南郭鐔所說的“寒釣”——樓船的甲板上的的確確擺了許多釣具,卻不是讓賓客親自動手的。我只需隨意挑個序號牌,然后坐在舒適的華房中,一邊取暖,一邊等候侍者通報,類似“恭喜墨臺夫人,上鉤一尾三斤六兩的鮒魚”云云。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前來的,譬如秋梅??蓱z的她,昨天剛從“生死門”歸府,還沒怎么休息,就要來替春蓮守著我。說到春蓮受傷,實在是……丟人??!虧夏楓先前跟我吹噓什么春蓮的武功絕不遜于御前護駕的內侍衛,武林高手又怎么樣,清早爬屋檐扯風燈,竟然失足滑了下來,我估摸她現在還趴在床上。 沿著走道走,遠遠瞟到紫羅蘭正立于廳外——冉燮府明明有兩位公子,我想見的今天沒有出現,不想見的反而一個勁地在我眼前晃悠。中肯的說,今天的紫羅蘭看上去……正常了許多,雖然他依舊穿著繁瑣夸張的小袖衣,但臉上的妝粉極為淺薄,難得我一下就能看清他的面容。 話雖如此,我還是不加思索地轉身下樓,沒打算與紫羅蘭多費口舌。甲板不同樓上那般通亮熱鬧,附近只有一盞暗淡的油燈,隨處可見南郭府的護衛,數量不少,約莫三四十——只是游個湖,至于帶這么多人出門么,究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慮,還是純粹為了撐臉面?! 極目遠眺,成片的漆黑的湖水,不見一星半點的燈火,我記得南郭鐔說過,戌時左右就能靠岸的,兀自奇怪,索性邁入船艙,想找個船工問問情況。 前艙無人,角落放了幾只泔水桶跟屎尿桶,惡臭沖鼻。冷風灌進來,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開始想念留在主廳秋梅那兒的裘氅,不經意地,鼻間隱約嗅到淡淡的血腥味,理所當然認為是處理漁獲時留下的,也沒特別在意。 又走了一段,猛然看到前方站了幾個手持利刃的護衛,她們粗聲吆喝,將船工打扮的一行人趕進船板下面的倉庫。邊上另外還躺了兩人,身上血跡斑斑,一動不動的,不知是死是活。我心下大駭,趁無人注意到,彎身躲到堆放雜物的木箱后面。 從縫隙間看出,地上的人最后也被拖進了倉庫,經一番收拾,先前在旁邊指揮的護衛給門上落了鎖鏈,然后沉聲命令道:“時候差不多了,你們幾個先上去燃香,我去請家主?!?/br> 之后,她匆匆朝艙尾走去,其余幾人則走向甲板。我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在一處隔板門前及時停住腳步,就見那名護衛恭恭敬敬地等在船艙最底端的房間外面,那邊的走道收拾得異常整潔,門口甚至對稱擺了一對八角琉璃燈,怎么看都不是尋常的艙房。 我故技重施,就近尋了個繩架藏身。沒過多久,本該留在樓上主持宴席的南郭鐔步出了隔板門,她的神情嚴肅,一邊走一邊交代護衛:“……必須布置得像遭外人陷害,事情一辦妥,你們就全部撤離?!?/br> 現在唱的是哪出戲?我擰眉。待南郭鐔她們走遠,我徐徐靠近那間房,確定周圍沒人把守,遂閃身進入。 屋里裝飾華美,擺設富麗,比起樓上供賓客小憩的房間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瞅準書桌的方向就要過去,卻驚聞內室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 “怎么回來了?忘記什么……”話音未落,男子已走了出來,見到我的瞬間,明顯一怔。 我瞠目,硬著頭皮打招呼:“真巧啊,又見面了!”巧到……我想飆淚了——難怪今個兒在南郭鐔身邊怎么沒看到毒瑾,敢情是在玩金屋藏嬌。 “你……” 毒瑾剛起了個頭,就驀地收了聲,下一秒,我耳尖地捕捉到走道上過來人了,聽動靜應該只有一人。我當機立斷,迅速轉身,意欲奪門而出,背心突地襲來一股勁風,我微微側身避開,哪知后領被人一把抓住,一路向里拖行。我劇烈掙扎,忽然眼前一花,身子已被拋了出去,隨即撞上墻面,摔坐在地。 “不想死就別吭聲?!倍捐淅涞闪宋乙谎?,揮袖折起半扇水墨屏風,硬是把我擠入墻角,擋住了我的身形。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大腦還來不及作出任何判斷,只聽“吱呀”一聲,有人推門進來,我趕忙屏息靜氣。 “你怎么過來了?上面情況如何?”我聽毒瑾如是問道,聲音平靜,不顯異樣。 “藁木膏一出,廳里那群人還能掙扎多久?你特制的藥酒也已備好,現在就要看南郭鐔的表現了?!眮砣耸莻€女子,不是南郭鐔,聲音似曾相識。 藁木膏么,《草方經讀》中記載其有麻醉鎮痛的功效,但須慎用,因為一旦過量,就會導致神智不清,進而產生幻覺、行為失控,若本身體質虛弱,甚至可能“氣血無根暴脫”??墒?,如果我沒記錯,藁木膏味香濃烈,并不適合用來下暗招…… 該死,是混在熏香中了!我恍然大悟,自己根本不是暈船,只怕船上的熏籠多少都摻了一些藁木膏,雖然未見他人出現強烈癥狀,但連續吸食大半日,尋常體質的人會漸感乏力、思維混亂、反應遲鈍,當主廳換上純度較高的藁木膏熏香,那些身懷內力的護院親衛也無法及時察覺有異,盡數著了道。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重一輕,一前一后,表示兩人走進了內室,頓時,我繃緊了身子,右手悄悄摸到靴筒內側的匕首。 “莫非你還打算坐下喝杯茶?一會兒南郭鐔回來看到我們在一起,事情就更加有趣了?!倍捐恼Z氣是一貫的輕浮。 “看到就看到了,大姐吩咐過,南郭鐔不用留了?!痹铰犈拥穆曇粼绞煜?,一般來說,我能有印象的,都是親眼見過面的,而且斷然不只一次。 “你不用上去幫忙嗎?這事可出不得岔子?!倍捐值?,隱含打發女子的意思。 “我再三叮囑過,那兩位一定要放在同一間房內,至于其他人,就隨便南郭鐔處置。我想,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向那個墨臺玄討公道了,前南郭家主的血債以及……墨臺燁然對南郭府君的特別照顧?!?/br> 女子說得漫不經心,我聽得膽顫心驚。原來這是一個預謀已久的陷阱,南郭鐔動不了墨臺妖孽,就拿我泄憤,她之所以挑了今日,就是算準墨臺妖孽必然出席“奉食宴”,而我不喜與恭王女有所交集。南郭世爵之死,我能說自己是清白的,而南郭府君一尸兩命……我素知墨臺妖孽手段極端,視人命如草芥,只是,既然我選擇了他,那么就算他浸身血海,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陪他。 思緒回轉,疑竇又生。南郭鐔如此大費周章,可看作是為了除去我且可全身而退所布的局,但面前的這兩人在局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呢?毒瑾似乎有意助我脫身,但我就是無法信任他,天知道他是不是設了什么連環套。 “墨臺玄別是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干什么你?”毒瑾突然輕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