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你……松手……”我蠕動唇瓣。 天旋地轉,神智飄忽,也許是氣急攻心,也許是筋疲力竭,我居然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我是岔路口的分割線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我蹙眉瞪著紙上的籀篆文,不過是信手練筆,居然鬼使神差地寫下這么一首悲詞詠調——莫非是時值暮秋,所以易惹無謂的憂思哀情?! 微微偏頭,不經意間,視線再次落在了木桌邊上的竹筐,其中堆放了厚厚的墨文,紙張已泛舊色,但邊角平整,不見折皺破損。紙上細細密密寫滿了字,有籀篆體,也有楷體,端端正正,整整齊齊,偶爾有圈點出的錯字,那么之后幾張就全是那個字,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重復鞏固。 我淡淡撇嘴,從這疊墨文就能看出寫字的人,從小就是一個實心眼的傻孩子——在我遙遠的記憶中,我被老師罰抄書,從來只寫頭尾兩行,其余都是一筆草書帶過。 那個傻孩子,現在正被關在祭司老太婆那兒,用顏璆的話來說,那叫“致清”,其實就是辟谷除穢,只飲露水,不進雜糧,以他的性格,一定不懂得偷渡吃食進去,生生挨著餓…… 思及此,心頭越發煩悶,索性撂下筆——人言書法清心靜心,但我寫了這么多天的字,為什么心里依舊亂如飛絮,甚至一天比一天焦躁。 透過半掩的竹窗,正好能看到屋院外、鼓樓前的那片空地的情景。顏璆正領著數名女子以泥石堆砌祭神壇頂端的火塘,周圍另有數十人,有的在搭建竹木蓬廠,有的在搬運排鼓,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不遠處,幾個稚童沿青石路走著,路過淺沼就停下,然后徒手從濁灘中抓出一條條長蛇,互相對比,似乎在挑選最為粗壯的一條…… 不就換一個人當祭司么,有必要這么麻煩,非要花費這么多天時間準備一個祭典,之后才算交接完成——我很想如此嗤笑,然而,笑無法成形。 猶記七日以前—— 我自昏迷中醒來,已是翌日晌午,全身刺痛,但卻是安安穩穩地躺在顏煜的屋內,不見任何人的身影,只覺得樓外人聲嘈雜,熱鬧非常。正當我驚疑不定之時,顏璆推門而入,手里端著一竹筒的飯菜。 “小六將要繼任祭司之職,現在已到祭司婆婆那兒開始‘致清’了。晚些時候,我會把這天大的好消息昭告全族。你一定要在族里多留幾日,至少留到祭典之后。這段時日小六都不會回來,你就睡他這兒吧!”說這話的時候,顏璆滿臉喜色。 顏煜……要做祭司了?我腦中混沌,依稀想起昨夜顏煜說得一席話——他說幫我,就是成為祭司,守護宗廟?! 我掙扎地從鋪席上坐起,猛然想到身上的血衣,迅速拉緊被子,戒備地看著顏璆,而顏璆似乎并未發現我的異狀,將竹筒與筷子推放到我的身旁。 “世伯母,我睡過飯點了嗎?我太貪睡了!”我試探地說道。 “沒事,你睡得晚,自然醒得遲?!鳖伃G笑吟吟地說道。 聞言,我心一驚,卻聽顏璆以無比真誠的口吻說道:“小六師父,真的要謝謝你!原本,按族里規矩,小六成年的時候,就該繼任祭司之位的,但他遲遲沒有動作,我心急??!可祭司婆婆說小六尚年幼,不該過早地約束他,還提出讓小六下山修行。后來,小六下山帶回了一個你,我幾乎以為他要放棄修行者的身份了……” 顏璆的感謝,來得突兀,我跟不上她的思路,只能被動地聽她說著:“……小六師父,小六都跟我說了,昨天你與他長談了一夜,他終于下了決心。啊,真是天神佑護!” 我靜靜看著顏璆雙手合什、做出祈拜姿勢,眉心不自覺地皺起…… 廊外傳來木頭叩擊的聲響,打斷了我的回憶,我繃直身體,嚴正以待——祭司老太婆又來了。事實上,從那晚我擅闖鼓樓之后,她每日都會來。 出乎我的意料,祭司老太婆始終不提宗廟里發生的事情,只是與我閑話家常,但我并不認為她是真的毫無察覺,因為她曾指著鼓樓頂上的大鼓,對我解說族規——“異族人窺探族內禁地,圖作不軌,當剝皮示眾,以其皮縫鼓面,三聲鼓竭方絕命”。 祭司老太婆與我相處,大多時間都是她提問、我作答。問題很簡單卻很繁瑣,類似戶籍調查,我不明白她何以突然對我個人這么感興趣,她越是這么莫名其妙,我越摸不透她的用意,只能靜待其變。 “吱呀”一聲,門被人推開,就見祭司老太婆拄著藤杖走了進來,我慢吞吞地起身行禮,身上的傷口尚未痊愈,但已行動無礙,不知該夸贊夏楓給我的金創的藥效佳,還是我身體的復原能力驚人。 “明天,就是祭典了!”祭司老太婆進門就說道:“今日,是最后一天?!?/br> 什么最后一天,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我的眉攏得更緊了,兀自思索著:明天顏煜就將繼任骶族祭司,然后我就能帶著木盒子回到墨臺妖孽身邊——盡管耽擱了這么多時日,但一個月的時間剛剛好,并未超出。 “婆婆,您每天都上我這兒串門子,是不是眼瞅著終于能放下祭司這副重擔,心里特暢快?”我打趣道,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清閑狀。 “丫頭,前幾天你病懨懨的,不能出門,但你現在明明已經能跑能跳了,為什么還不去找小六呢?”祭司老太婆下垂的眼皮蓋住了她的瞳眸,令我無法探究太多。 我的眼皮一跳,意味深長地直視祭司老太婆,道:“婆婆說笑了,我一直能跑能跳,只是身子見懶,不愿輕易動彈罷了。再說了,顏煜現在是在‘致清’,跟閉關沒兩樣,別說我了,就連世伯母都見不到他?!?/br> 去見顏煜,我能說什么?我愧對他??!我渴望依靠自己的力量保護墨臺妖孽,但我廢物至極,就算我拼命闖過了祭司老太婆的法陣,也拿不到木盒子啊——我不否認我的自私,在墨臺妖孽與顏煜之間,我已經選擇了我的夫君。 我努力勸服自己:顏煜繼任祭司,其實只是時間問題,他生命的全部意義就是繼任骶族的祭司,盡管他現在并非自愿的,但那只是因為他人生閱歷尚淺,責任心不夠重,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切都會好的…… “丫頭,你知道繼任祭司意味著什么嗎?四大體各離,心性歸六塵,一切悉清凈,猶如虛空華?!奔浪纠咸潘烂芍?。 “婆婆,我沒有慧根,壓根聽不懂您的話?!笨v使心煩意亂,我的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你這丫頭,我就說小六跟著你沒有一丁點的好處,偏偏他……”祭司老太婆惱道:“繼任祭司,是要立誓的!從此往后,修身養性、無欲無求、冷眼旁觀、喜怒不形于色、七情六欲全當廢物來看……總之一句話,將能割舍與不能割舍的,全部割舍了??v然要割舍,我希望小六是心甘情愿地割舍??!” 喜怒不形于色么……我眨了眨眼,不言不語,只是一徑打量著祭司老太婆。 “你這眼神什么意思?我是天生的爆脾氣,難免泄露情緒?!奔浪纠咸艕佬叱膳?。 我徐徐收回視線,點了點頭,表示聽到并理解。 “丫頭,你去找小六吧!你去跟他說,婆婆我還年輕,憑什么這么早就讓位與他?!”祭司老太婆一邊說一邊挺直了腰板??此哪?,倘若說八十多歲那絕對是在夸她,但看她的精神,神采奕奕,氣色比我的都要好。 我不置可否,袖袍內的雙拳不自覺地捏緊了,過了明天,只要過了明天,墨臺妖孽與我一定會幸福的……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顏煜曾經的笑顏,登時,我努力想象的幸福畫面支離破碎! 顏煜剛接任祭司,就幫外族人竊取先代族長的遺物——背棄信仰,背叛族人,這樣的罪過,對他而言,太沉重,也太殘忍了——我實在無法天真地以為,顏璆跟祭司老太婆會對此一笑置之,更何況,還有一群信奉兇神的族人。 很好,我想我迫切需要一名心理醫生,煩悶焦躁還不夠,現在進入自我嫌惡的階段了……一切都因那該死的盒子而起,宇文景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一句話?一張紙?一個信物? 我幽幽問道:“婆婆,您能告訴我,六十七代族長的木盒子里裝著是什么嗎?” “我不知道,估計……世上沒人能回答你這個問題。那盒子下了咒的,我曾經試圖開過,咳……我的意思是,那盒子沒人能打開?!?/br> “我知道盒子下了咒……”我咕噥,靈光乍現,我騰地站起:“婆婆,您的身體里沒有顏氏的血統吧?” “你對我的血統有什么不滿嗎?你明知小六是顏氏三百年來唯一的修行者?!?/br> “我就說哪兒不協調……這鼓樓是一百年多前才建的??!”我因為太過激動,說話毫無邏輯。 “什么叫才建的?這鼓樓未用一釘一鉚,但結構嚴密堅固,可達數百年不朽不斜?!?/br> “木盒子不可能是顏琊親手放的,而且那個時候世上也沒有顏氏修行者?!蔽冶挥钗木暗脑捓@進去,一直沒有細想這個問題。 “六十七代族長在三百年前就魂滅了,那時族人還生活在山下的領地?!?/br> 宇文景,你個大騙子,說什么只有顏氏修行者能取盒子…… “你怎么又坐回去了?你不是要去找小六嗎?”祭司老太婆詫異地問道。 “婆婆,明天的祭典勢在必行??!”我霽顏說道。 這是數日來,我綻出的唯一的真心笑容。 ☆、62秋豫暮花遲滿心塵1 是夜,無雨亦無霧,柔和似絮的浮云,簇擁著盈盈皓月從清朗的天幕冉冉上升,流輝形成冷色光暈,漫漫灑下,由深而淺,若有似無。 窗外,在一片高亢的喧嘩聲浪中,火光瞬間騰起,將鼓樓四周照得亮如白晝——這是“禋祀”,意味著骶族祭司的繼任儀式即將開始。 我換上黑色勁裝,在腰間纏好從織機上偷……呃,借來的棉線,然后套上日常的寬袍,頭上為求行動方便,以獨簪綰髻。反復察看,確定外表看上去如常,本欲直接轉身出門,心弦微動,又坐到了竹木書桌旁,凝神靜思,意在筆前。 以籀篆體生澀地寫下“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這些日子,我一直想說卻始終未對顏煜說的話,如今只能留書于一方褪色的箋幅之上。 隨后,我輕輕合上屋門,冉冉步了出去。 “少年不識愁滋味……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币癸L將我的吟嘆聲帶起,然后吹散。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我是開啟祭典的分割線 鼓樓前,燈火處,歡聲笑語,鑼鼓齊鳴——只是,眾人的喜悅之情,無法感染到我。 高聳的祭神壇,燃煙沖天,各類犧牲已在竹棚內宰殺處理完畢,依次被遞送至鼓樓頂層的祭臺。我順勢抬眼眺望,就見祭臺上齊整地陳放著玉璧、鼎、簋等禮器,祭臺兩旁的圓柱上分別攀繞著一條比我胳膊還粗、足有丈余的角蛇,黑底白斑,慵懶地吞吐著紅信。 我隨眾人一同站在空地處,等待著祭司老太婆與顏煜的出現。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與周圍格格不入,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與身旁的顏家小八閑聊。她并非一個健談的女子,但有問必答,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昨晚,我向她套問祭典流程,可謂受益匪淺。 “……正因為路途遙遠,所以連阿娘都沒有回去過,更不用說我們幾個了?!庇捎谖业碾S口提問,小八認真詳盡地同我講述那個骶族祖輩生活了千百年而今被遺棄的村落的景況。 我適時地點頭回應,縱然心感無趣,仍表現出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敢情一百多年前,骶族先輩是在慌不擇路的窘況下逃到這兒,因為窮途末路,回不去祖輩的村落,所以索性在此安家建寨。這兒距離小八口中祖輩生活的村落尚有兩千余里,即使搭乘墨臺府的馬車,也要六七天的時間——思及此,不禁暗暗慶幸,倘若骶族村寨仍在那兒,單單來回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就要近一個月了。 我們又說了一會兒話,人群開始沸騰,不斷向前方涌去,我卻未隨人潮移動,徐徐抬頭,果然看到祭司老太婆與顏煜出現在了祭臺之上。 周遭一片肅靜,所有人都俯身跪倒,唯獨我直直地站在眾人后方。祭司老太婆盛裝打扮,以鬼面具遮臉,一開口就是繁冗艱深的古祭文,而顏煜全身素白,青絲披散,垂手立于祭司老太婆的身后。 不過數日未見,顏煜似乎清減了許多,但無損其絕美脫俗的姿容,宛如輕云出岫,又似瀲瀲弄月。我靜靜看著他,他靜靜回視著我,我輕佻地咧嘴露笑,而他的面容沉凝如許。 忽然風起,揚起祭神壇上的煙塵,灰粉迷眼,我以袖掩面,恍惚間,似乎看到顏煜笑了,很輕很淡,卻異樣的沉重,完全不同于過去璀璨炫目的笑。 我一動不動,只是旁觀——我看見顏煜終是移開了視線,緩緩跪下;我看見祭司老太婆將面具摘下,親手為顏煜戴上;我看見顏煜站到先前祭司老太婆的位置,而祭司老太婆退了下去…… 心緒瞬間紛舞,我和顏煜不過是紅塵荒涯中的蜉蝣,生命須臾即逝,有如彼此目光交接的瞬間,我們的偶遇,也許就是為了今夜的分離,相隔咫尺,卻是天涯之遠。 祭典進行到此時,已算完成了大半,只差最后的立誓儀式。 祭司老太婆與顏煜離開祭臺,空地上的氣氛再度熱烈起來,時有年輕的族人,三兩成群,踏歌起舞,處處洋溢著歡愉之聲,充滿對未來的美好的憧憬。 我不動聲色地與人群疏遠,漸漸退離,將身形隱入了黑暗。根據小八的介紹,顏煜現在該在祭司老太婆那兒為進宗廟祠堂做準備。 當我躍至祭司老太婆的院外,恰巧顏煜的幾位兄弟從屋里走出,我機敏地藏身在竹籬后,從他們的交談中推斷,他們是來給顏煜送新服的,從織錦到裁剪,眾人輪替,日夜趕工,終于在祭典的前一夜完成了縫制。 他們走遠之后,我才悄然無息地潛進院子。不知是否由于一人獨住的緣故,祭司老太婆的木樓,遠不如顏家寬敞,上下兩層,結構簡單。我徑自走向唯一有光亮的屋子,側耳傾聽,未聞人語聲,似乎只有單人的輕淺呼吸,謹慎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周圍沒人,方才閃身進入,推門關門,靈活迅捷。 一燈如豆,顏煜并未換衣梳妝,只是跪坐在竹席上,垂首凝睇手中的鬼面具。門邊的響聲,驚動了他,他遲緩地抬眸看過來,見來人是我,神情一變,難掩錯愕。 “你……怎么來了?”顏煜訥訥問道,停頓了一下,續道:“盒子還沒拿到手,要等我在歷代族長牌位前立誓之后……” 我沒等顏煜說完,兀自開口道:“我聽說,立誓儀式的時候,全族老幼都被允許進入宗廟祠堂祈拜?!?/br> 說話的同時,我環顧屋內的布置。房間空蕩,擺設屈指可數,無非就是睡席,案臺以及……兩口粗重碩大的瓦缸?!我疑惑地走近,缸體一前一后放置在角落,上面壓放著一塊巨大的石板,正好將缸口嚴密地封蓋住。 “確是這樣。待祭典一結束,我就能拿到盒子了,你不要著急,我一定會幫……”顯然,顏煜誤會了我的來意。 “既然我都等了九天,自然不會在乎再多等幾個時辰?!蔽乙膊欢嘟忉?,順著顏煜的意思往下說。 顏煜被我連番打斷話語,微微蹙眉,怔忡地看著我。我沒再看他,動手搬動石板,欲一窺缸內究竟。 “那兒是裝放神龍的?!痹S是看出我的興趣,顏煜打起精神解釋道:“神龍是由歷代祭司照料的。祭司婆婆說,如果悉心照料,神龍能活逾百年,現在族里的這一代神龍,祭司婆婆已經飼養了七十多年,算起來比阿娘的年歲還大呢,雌的喚叫阿紅,雄的叫做阿綠?!?/br> “神龍……養來做什么的?”我急急縮回爪子,打心底認為那兩條兇神惡煞的角蛇配不上如此通俗的名字,對祭司老太婆的惡趣味無語至極。 “你別怕,神龍要等祭典結束之后才會回來,現在缸中是空的?!鳖侅蠝匮哉f道:“神龍能食盡天下蠱蟲,只除了……金蠶?!?/br> 顏煜的語氣突然哽澀,“金蠶”二字能勾起的回憶何其多,只是不知他記起了哪一樁…… 我背對顏煜無聲地嘆氣,深深看了一眼瓦缸,轉身踱到案臺旁,上面除了文具、書籍及燭臺之外,還有一個銅制妝盒。 我伸手打開妝盒,口中狀似隨意地問道:“等下進宗廟祠堂的時候,你戴著面具,穿著佐祭服,還需要拿什么東西嗎?” “沒了,然后就是立誓……”顏煜一遍又一遍輕撫著手中的面具,似乎是無意識的動作。 我細細打量顏煜,挑起他耳畔幾綹垂順的青絲,問道:“能梳發髻嗎?” 顏煜呆了呆,不知是因為我突然的親近還是莫名其妙的問話,久久才點頭輕應。 “我幫你梳頭吧!”我從妝盒中拿起齒梳,站到顏煜身后,不由分說地挽起他的長發,當我的指尖滑過他的頭發之際,我感覺到他輕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