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先安靜下來的并不是整個房間，而是聞絮風自己的身體。兩道傷口抽絲一樣不曾斷絕的疼痛、左胸里喧囂的噪音，耳邊日以繼的夜喃喃囈語——

    此間在聞辭塵話音落下時，琴弦一樣斷了。

    魂牽夢繞，從風而過，死寂一片。

    是蓋棺定論有了答案，了然而結束，很正常。

    可聞絮風就好像聽著一曲未完的曲子，戛然而止在弦斷，一本潦草完結的書，終止在裝訂錯了。

    聽不到的琴音，看不到結局的故事，化成難以描述的委屈，從眼眶里奪眶而出。

    “……不。你騙我?！彼粗勣o塵，然后目光又遲滯地落在一旁的寒哥、大哥身上，最后看向那幔帳背后，破碎、而堅定的否定了他們所有人。

    “你們都在騙我?！?/br>
    聞辭塵抓住聞絮風的肩膀迫使他看著自己，“小風，我騙過你嗎？”

    “……”聞絮風呆呆地看著他，他的眼睛里盈著一層淺淺的水光，那層水光，將他的眼神隔絕地好像已經與現實解體了。

    “我不會騙你的。你身上的這兩刀傷口，就是拜她所賜?！?/br>
    “不……不是……”聞絮風一把打開聞辭塵的手，轉頭看向聞惟德和聞望寒，“如果是她就是那個刺客，那——你們……你們和她是怎么回事？你們知道她是傷了我的刺客……還跟她上床嗎？！”

    “……”

    “……”

    “你們怎么不說話了？”聞絮風看著自己叁個哥哥，“你們怎么……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我真的不明白……”

    “小風，你現在太不冷靜了，先回去休息。等你冷靜下來，我會好好和你說清楚……”聞惟德在他身后說道。

    聞絮風一聲怒吼打斷了他，“我很冷靜??！我從來沒有這么冷靜過！”他不等說完就直接一把推開聞辭塵，朝前一步一把扯開了面前的幔帳，“行，你們說不清楚，我問她?！?/br>
    然而幔帳被他一把扯開……

    可幔帳里頭的女人，不知何時是已經昏了過去，側躺在床上蜷在一起，散亂的長發遮去了大半的面容，看不清楚眉眼。一點聲息都沒有，絕然不可能聽見了，也不可能回答他。

    “她這是怎么了？！”聞絮風上前一步就要去扯她，卻被聞望寒抬臂一把攔住。

    聞惟德朝前走了兩步，走到他的身后，“她身體本來就不好，有傷在身，肯定受不了你此時失控爆發的靈力?！?/br>
    聞絮風一愣。

    “現在你也看到了，她沒有意識肯定回答不了你的問題?！甭勎┑略俅纬白吡藥撞?，走到聞絮風的面前，探出手輕按在他的肩上，隔絕了他看著和悠的視線?！靶★L，你有傷在身，心魂受過巨創，本來就比常人精神力更差，更不穩，更容易受到刺激和傷害。越淮之前說過，不可以再讓你受到刺激，讓你不要去胡思亂想，要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為此，有很多事情，我們也是不得已?！?/br>
    “……”聞絮風仍然很難理解，但是他似乎怎么都表達不出來?！八獨⑽?，你們還養著她，還睡她……然后，你告訴我，是為了不讓我受刺激？”

    “當然不是?！甭勎┑绿谷坏鼗卮?。

    “不是？??！”聞絮風狠狠打開了聞惟德的手，“這叫不是嗎？！這幾百年來，你們每一個都說為我好，為我好??！可現在，連一個差點殺了我的殺手，你們都護著？！”

    “我沒有護著?！甭勎┑铝⒖谭裾J了。

    “沒有？！”聞絮風冷笑了兩聲。

    刷——

    兩把美麗的彎刀立刻出現在了聞絮風的手里，而后沿著刀刃上一路燃燒起火焰。他順手甩了一下刀，火焰一路燒到魚尾刀柄之上，將他的雙手都覆蓋在其中。他揚起刀鋒，指向聞惟德……身后擋著的那張床。

    但因為聞惟德非但沒有躲開，反而看到那兩把刀時幾乎無意識迎著刀就上前一步擋在了刀前，那把尖銳的刀鋒，就像直抵聞惟德的胸口了。

    “那讓我殺了她?！?/br>
    “……”

    “不行?！甭勍锨耙徊綋踉诹寺勑躏L的左側。

    而聞辭塵則上來試圖去抓他的胳膊，“小風，你別激動?！?/br>
    “哈哈……哈……”聞絮風抬起胳膊，刀柄抵在自己的額上，笑了起來，“你們現在真的……”

    他仿佛失語了，根本說不出話來。

    而這個時候，穆世杰上前一步，走到聞絮風身后，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

    聞絮風沒想到壓制是會從身后而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放開！”

    穆世杰非但沒有放開，手上反而稍稍一使勁，不知用了什么寸勁，聞絮風手腕就猛地一松握不住刀了，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刀立刻湮滅成了光沫。

    他大概是此時最為平靜的那個人了，“你太激動了，你現在精神很不穩，再繼續瘋下去，對你身體不好，我怕你會走火入魔。我覺得你是誤會蒼主和聞督領了?！?/br>
    穆世杰煞有其事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個女人，“蒼主和聞督領是不會和這個女人有任何關系的。聞督領幾百年對女人都沒有興趣過，蒼主也不看不上這樣一個女人?！?/br>
    他的目光在女人露在外面一些的臉龐上仔細打量了，“以我多年跟在蒼主身邊服侍的經驗，以蒼主的眼光，看不上她。不論是蒼主還是聞督領，身邊都是美人環繞的，這樣的女人，都排不上號的。就算我不這么說，風寶你自己看看，你覺得你的哥哥們，能看上這樣一個女人么？而且蒼主最近很忙，之前我不還跟你說了，這一年多我不在，晴殿下他都沒有見過?！?/br>
    他拍了拍聞絮風的肩膀，收回視線看向聞惟德和聞望寒，“就用人類的話說，哪有人會放著大魚大rou不吃，去吃清湯白菜？”

    “……”聞絮風一愣。

    其實不只他愣了，在場的其他幾個人表情都有些不同程度地發怔。但是，不得不說，場面上的氣氛有了微妙的緩和。

    “所以，不管蒼主和聞督領到底為何要把這個刺客關在這個別苑里，我想，都有別的原因?！蹦率澜艿贸鼋Y論。

    聞絮風沉默了下去，他直接撞開聞惟德的肩膀走到床邊，這下距離夠近，能看清楚那個女人了。

    就像穆世杰說的那樣，女人被散亂長發遮掩的臉龐，莫說比起大哥的情婦、喜歡過二哥的那些女人……就算比起他見過的女人，容貌上也都差得太遠太遠，沒有任何出彩的，可以吸引到大哥二哥會跟她上床的地步。

    她在昏著，那緊閉的眉眼，紅著的眼眶，要是睜開，大概也是會落下淚來。是什么樣子的瞳孔來著？上次見過，卻想不起。

    可想不起的，好像還不只這個。越看，他越看不清楚。眼前的女人好像多了好幾層重影，一層比一層模糊，一層比一層炫目。

    她不止會哭，大概還會笑，笑的時候……會……會什么？他無意識地彎下腰來抬起手，意圖好像是要把她臉上的頭發給撥開。

    但聞絮風的手越靠近她，越顫得厲害，最后在很近的時候，忽無法克制地收回了手捂住了胸口，一個踉蹌噗通跪在了地上，嘴里噴出一口血來吐在了地上。

    “小風？！”

    聞望寒一把接住了他。

    身后的穆世杰上前，接住了聞絮風，“我帶他回去。他狀態好差?！?/br>
    “讓衛柯過去幫他穩定下精神?！甭勎┑抡f道。

    聞辭塵上前一步攙住聞絮風的胳膊，“我去找衛柯?！?/br>
    聞絮風這會精神已經全然崩潰，似乎舊傷又復發了，也不再反抗了，只是任由穆世杰和聞辭塵撐著朝外走。

    幾人離開之后，房間里一下就變得安靜了很多。

    聞惟德佇在原地注視著門外久久，“小風情況太不好了。我明天會去讓越淮抓緊過來?！?/br>
    聞望寒點了點頭?！班??！?/br>
    “越淮當時說的話，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吧?！甭勎┑吕^續說道。

    “……嗯?！甭勍c了點頭。

    “你現在也看到了，小風如果真的想起來，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甭勎┑抡f道，“你作為他的哥哥，我想，不用我提醒你要怎么做吧?！?/br>
    “我不會告訴他?！甭勍芨纱嗟鼗卮鹆?。

    可聞惟德理應滿意了，沒有再次說什么，他只是看著外面不知在想什么，房間里一下就陷入了更加詭異的安靜里。

    良久，他才轉頭看向身后的聞望寒，“望寒，現在……這就是你想要的嗎?！?/br>
    “……”聞望寒微微一怔。

    “以后，在小風、阿辭眼里，和悠永遠是他們的仇人。其實阿辭今天這樣，也算給了你一個機會?！?/br>
    聞惟德看著聞望寒，“在地牢之前，我就警告過你類似的話了……”

    “……”聞望寒眉間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掠向了床上的和悠，嘴角仍是平日的笑，“你和她……不會有什么好結局的?！?/br>
    他轉過身去，冷漠地朝外走。

    “望寒，我若是你，會趁著這個機會，萬分慎重地重新考慮清楚，好好選擇到底什么才是對的、掂量掂量什么才是重要的?！?/br>
    ——————————————————

    尒説 影視：ρó㈠捌мó.có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