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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臣盡歡在線閱讀 - 第27節

第27節

    他一無所知,金玉那頭卻猜到了什么。因咬牙切齒地跺了跺腳,口里怒道:“這還用問為什么嗎?良妃娘娘三天前就出宮省親去了,老祖宗和大家昨日又去了昭覺寺還愿,宮里當家作主的只有皇后,沒人管著,她還不變著法兒地整治您!”

    這番毫無遮攔的話聽得阿九面色大變,冷下臉狠狠剜她一眼,壓低聲音斥道:“嫌命長了還是怎么?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當心禍從口出!”

    金玉滿心為她不平,這會兒氣上心頭聽不住勸,不依不撓道,“奴婢說錯了嗎?堂堂一個國母做些不光彩的事,敢做還不敢教人說嗎……”

    話音未落,重重一記耳刮子便落在了那張白生生的左臉上,印上五道鮮紅的指痕。沉悶的一聲脆響平地乍起,殿里殿外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當即雙膝一彎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

    金玉驚呆了,抬起手捂住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打她耳光的人,顫聲道:“殿下……”

    右手火辣辣的疼,阿九面上一派冷然,別過頭寒聲道:“送到浣衣局去,什么時候口無遮攔的毛病治好了,什么時候再回來?!?/br>
    帝姬向來是個好脾氣,誰見識過她發這么大的火。鈺淺和小李子都有些發怔,跪伏在地相視一眼,愣是誰也沒有動。

    阿九眉頭擰起,一眼瞥過去:“本宮的話都沒聽清?”

    這話驚得眾人如夢初醒,鈺淺朝金玉覷了一眼,那丫頭似乎嚇傻了,捂著臉跌坐在地上,一臉的不知所措,雙目紅紅的,像是立馬就要流下淚珠兒來。她向來看不慣這丫頭,可日子長了還是有些感情,心中難免不忍,因思量了陣兒道:“殿下別動怒,金玉想也是知道錯了,今后斷不敢再犯的?!闭f著便朝不住金玉遞眼神。

    金玉反應也快,見鈺淺替她求情,連忙順著桿子往下爬,面上涕泗交錯地磕頭,口里連聲道:“是是,奴婢真的知道錯了,殿下別生氣,奴婢舍不得離開您,您要打要罵都行,千萬別把奴婢送走……”

    女人哭哭啼啼讓人心煩,阿九煩躁,合著眸子揉摁眉心。其實方才也是氣話,這丫頭怎么說也是謝景臣安排在她身邊的人,也不是自己一句話就真能打發走的。她沉默了會子,半晌才擺擺手,神情有些疲乏,“行了,起來吧?!?/br>
    金玉哭聲一滯,眨著赤紅的雙眼看她,“殿下不生奴婢的氣了?”

    阿九覺得疲累。謝景臣那頭還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應付,這會兒莫名其妙的,皇后又來插了一腳,她也沒什么心情同這丫頭過多的計較,只是道:“沒有下回了。你若一直管不住自己的嘴,我身邊不會再留你?!?/br>
    金玉揩了把臉重重點頭,哭哭啼啼道:“奴婢知道了,殿下放心,今后奴婢絕不再犯?!?/br>
    “能長記性自然最好?!彼龂@息,雙手對疊著繞著圈,忽然半瞇起了眸子看向鈺淺,道:“替我備輦,我要去坤寧宮?!?/br>
    鈺淺一驚,“殿下這時候去坤寧宮,是要去找皇后娘娘興師問罪么?”說完用力地搖頭,“皇上和良妃娘娘都不在宮中,殿下不可沖動?!?/br>
    “忍氣吞聲不失為良策,怕只怕,有人覺得我碎華軒是好拿捏的?!边@個世道,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一味地隱忍沒有用處,那就無需再忍。阿九扶了扶發髻下了榻,淡淡道,“姑姑放心,皇后娘娘是大涼坤極,是我的嫡母,我知道分寸的?!?/br>
    皇后誠心找茬,當縮頭烏龜也不頂用,索性敞開大門正面迎敵。橫豎自己還是個帝姬,岑婉再要只手遮天,也不至于一口就能吃了她吧!

    鈺淺見主子心意已決,也不好再過多地規勸,只得應聲是,復旋身出門張羅御輦。

    *********

    行行復行行,到坤寧宮時是未正。晝夜之中日頭最盛的時候,跟太陽底下站著,像能把人活活曬脫層皮。怪就怪在連一絲風也沒有,囫圇的天地全是悶與熱,人在室內還沒有太直接的感受,倒是苦了一眾立侍在外的宮人,一個個汗流浹背渾身發熱,只恨不得一場傾盆大雨從頭到腳沖刷個干干凈凈。

    皇后坐在杌子上盤弄香珠,外頭丫鬟進來傳話,咬著耳朵說:“娘娘,欣和帝姬來了?!?/br>
    聞言,那雙狹長的明眸隱隱泛起一絲笑意,戴著護甲的指頭微微翹起,一身的尊華掩也掩不住。她將手里的東西舉起來,透著金光打量,漫不經心道:“娉婷你看,這是太后送給本宮的蜜蠟,成色品相樣樣都是上佳,到底是老祖宗,手里頭的東西沒有不好的?!?/br>
    娉婷一笑,柔聲道:“娘娘可是老祖宗親自挑的皇后,絕不是良妃那起子狐媚東西能比的?!?/br>
    “難得老祖宗一門心思向著本宮,”皇后的唇角極緩慢地勾起一絲笑,曼聲道,“這么一來,過些時日本宮就能對皇上提一提給欣榮和謝丞相賜婚的事了,有老祖宗從旁幫襯,不怕誰不答應?!?/br>
    是時一個宮女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對叉著雙手沉聲道:“娘娘,普照寺大德敬獻的送子觀音送來了?!?/br>
    “好?!贬屎髶崃藫崃鹆Ф鷫?,側目看娉婷,“一切按太后的意思來?!?/br>
    40|4.13家表

    華光璀璨流溢,日照依次灑向乾清宮和后頭的交泰殿與坤寧宮。紫禁城的中樞地帶,人如果從高處俯瞰,便能瞧見三座巨大而宏偉的宮殿連成了一線,琉璃瓦是艷絕的金色,煌煌如畫,無怪乎能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御輦落了地,鈺淺打轎簾,左右上前攙扶,迎出一個白皙明媚的美人。北方人身子高挑骨架子大,她卻是典型的南方人。身條纖細得有幾分孱弱,碧靈的一雙妙眼微微瞇起,扶了金玉的手立在坤寧宮前,渾身上下都是萬丈金光。

    立侍的宮人恭恭敬敬地請安,說帝姬萬福。阿九面色淡淡的,隨口嗯一聲,擺了擺手請諸人平身,也不多言語,徑自提了裙擺從空地上頭徐行而過,直直進了殿。

    來得恰是巧,將將邁過門兒,岑皇后便從落地罩那頭穿了過來,打眼瞧見她,立時掛上滿面的笑容,“天氣這么熱,難得帝姬這么有心,還來看本宮?!边呎f邊在主位上款款落座,隨手一指玫瑰椅,“賜座?!?/br>
    紫禁城里行走的人,練的就是兩面三刀的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什么時候功夫到了家,離出頭觸天光也就不遠了。

    阿九也展顏,眉角眼梢都是笑意,給皇后請個安才坐下來。有宮女進來奉上茶果點心,皇后一手托茶碗,一手捻起蓋,低頭輕輕吹茶沫兒,眸光專注地望著水中漂浮的茶葉,含笑道:“帝姬是不是有事要同本宮說道?”

    與人斡旋好比行軍打仗,講究一個你來我往。阿九起先還在琢磨怎么開口,如今倒好,皇后開門見山,也省得她再多費心計和唇舌。

    心頭思忖著,她樣子還是要做的,因雙手交握在腹前望向皇后,面上的神情微妙,恭謹同疑惑交織,似乎斟詞酌句,沉聲道:“回母后,今日我宮中的奴才去內務衙門領錢糧,比上月的削減了不少……”說著稍頓,抬眸觀望皇后面色,試探道:“福公公說全是母后的意思,欣和此來,是想問問是否確有其事?!?/br>
    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皇后心頭大悅。到底只是個庶出的公主,凡事都得看她這個嫡母的臉色。生了副狐媚子面相也是枉然,不能討太后的喜愛,正如她那娘一樣,成不了什么氣候。

    她做出副驚訝的神態來,詫異道:“竟有這樣的事?可本宮從未說過要削減碎華軒的錢糧啊?!闭f完轉頭看身旁的宮女,厲聲道:“去,給本宮查個清楚,是哪個不要命的東西假傳本宮旨意,嚴懲不貸!”

    邊兒上的人應聲是,麻麻溜溜地退了出去?;屎笥只剡^頭來看阿九,面上的神色有些無辜,嘆息道:“這宮里最怕些無中生有的東西。本宮坐鎮后宮,平日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偶爾一個疏忽便讓人逮著空子了?!闭f著稍停,柔聲道:“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帝姬深明大義,定不會對本宮有所誤解吧?”

    能坐上坤極這個位置的人,執掌鳳印,統管內廷三宮六院,沒點腦子是不行的。且不論岑婉智謀如何,單是這副情真意切的狀貌便叫阿九有些感嘆。這么個女人,心里恨死了你,表面上卻還得裝得大度和藹,也真是難為了這個母儀天下的皇后。

    阿九心下冷笑,面上卻一絲不露,裝樣子這個招數她比誰都熟練,遂端起副誠摯的眼神望皇后,笑道:“母后向來溫柔慈藹,待欣和視如己出,欣和怎么會對您有誤解呢?!?/br>
    兩人正說著,殿外信步進來個抱拂塵的人,阿九覺得臉熟,多看了兩眼認出是坤寧宮的掌事太監蘇長貴。蘇公公進了殿朝皇后和她分別道個安,恭謹揖手,道:“娘娘,容昭儀來了?!?/br>
    阿九那廂正低著頭喝茶,乍一聽這話,神色幾不可察地微變,又見皇后面上的笑容綻得更盛,點頭道:“快請她進來?!?/br>
    不多時,一個著素色廣袖衫的美人在宮人的攙扶下翩翩然入了殿。抬眸在殿中掃一周,看見阿九時眸光微動,卻又很快地移開了,口里朝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br>
    容盈說著便要行禮,皇后趕忙讓左右將她扶穩,笑盈盈道:“你有孕在身,這些虛禮就免了,快坐下?!?/br>
    這句話像道驚雷在耳旁炸了開,震得腦子里嗡嗡作響,只剩下一片空白。阿九睜大了眼,猛地抬頭看容盈,一臉的難以置信。

    有孕在身……有孕在身?她的目光往下挪移,直直落在那平坦纖細的腰腹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容盈懷了身孕?什么時候的事?她皺起眉頭冥思苦想,如果沒有記錯,這人前不久還身受重傷藏匿在她宮里,那樣可怖的一道刀傷,她怎么可能懷著孩子,這也太離奇了!

    阿九面上一陣青白交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容盈的肚子瞧。忽地,皇后的聲音傳過來,總算將她的思緒拉扯了回來,說道:“帝姬還不知道吧?今日晨間太醫去替你容母妃請平安脈,診出她懷了身孕,有近兩月的光景了?!?/br>
    兩月的光景……怎么可能?受了那樣重的傷,能保住一條命已是老天垂憐,她腹中的骨rou怎么可能平安無事?

    她大惑不解,勉強定定神扯出個笑容,眸子望向容盈,眼神說不出的復雜,道:“是嗎?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欣和恭喜容母妃了?!?/br>
    然而容盈面上卻是一派的平靜無波,眉眼間竟然是她從未見過的祥和寧靜,唇角微揚道,“承帝姬吉言,多謝?!?/br>
    皇后笑容不減,眸光微轉朝邊兒上的宮女遞個眼色,復又緩緩道:“對了昭儀,老祖宗聽聞你腹中有喜,特意從普照寺請了尊白玉送子觀音,你供在宮中,我佛慈悲,自會庇佑你母子平安?!?/br>
    “臣妾多謝老祖宗,多謝皇后娘娘?!比萦袂樘竦?,垂首道。

    岑皇后微頷首,又笑道,“老祖宗心疼昭儀,那觀音像本宮見過,可漂亮了?!闭f著一頓,目光看向阿九,似乎恍然大悟,連忙吩咐宮人道:“帝姬還沒見過,快,將送子觀音請入殿里來,咱們都開開眼界沾沾喜氣?!?/br>
    阿九心下蹙眉,心頭沒由來地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隱隱約約,教人不安穩。她是個謹慎的人,登時意識到有一絲不對勁,因開口道,“母后,送子觀音是老祖宗對昭儀的心意,欣和就不必瞻仰了吧?!?/br>
    然而還是遲了,她最后一個字兒還沒落地,外頭兩個太監便已經抬著觀音像顫顫巍巍地入了殿。

    一屋子的人全將目光投注過去,只見那尊送子觀音通體晶瑩,白玉的質地幾近透明,仿若日光一照能透過來似的。并不大,一人抱在懷里已經足夠,然而由于太過貴重,那兩個太監捧著觀音比捧祖宗牌位還小心謹慎,腦門兒上大汗淋漓,怎么看都顯得滑稽。

    阿九皺了眉,這白玉觀音來得也忒快了些,簡直就跟一直等在殿門外頭似的。

    岑婉從椅子上起了身,眾人正不解,又見皇后幾步上前,伸手便去接那奉著觀音像的托案。雙手小心翼翼地托著,一面往容盈走,一面笑道:“老祖宗曾再三叮嚀,囑咐本宮務必要親手將觀音像交到昭儀手里?!?/br>
    這份兒尊榮可真令人受寵若驚。容盈口里應個謝,起身便伸手去接。

    心頭的不安在剎那間膨脹到了極致,阿九抬眼,恰好覷見岑婉的雙手十指略松,觀音像失衡,險險便要從托案上滑下去。她大驚失色,剎那間明白過來這個皇后恐怕是打碎太后御賜的送子觀音,借此陷害容盈!真是個歹毒的陰險的人!

    心頭一沉,身體的反應比思緒更快,她旋即便起身去接快要落地的觀音像。

    皇后唇角的笑容忽然變得意味深長,阿九動作一滯,猛然察覺到自己中了計,然而來不及了,一股暗力狠狠打在腰際,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撲過去,只聽得嘩啦一聲脆響,白玉落地生花,送子觀音在地上硬生生碎成了三截。

    一室俱寂,偌大的殿中唯有玉漏相催,眾人大眼瞪小眼,似乎都沒有回過神。

    皇后怔怔的,未幾仿佛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望向阿九,居然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摔碎送子觀音是大兇之兆,帝姬,你同容昭儀有何冤仇,為什么要這么做?嗯?”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磥磉@個皇后是有備而來,下了個圈兒等著她往里鉆。怪只怪自己百密一疏,竟然著了這卑鄙之人的道!

    阿九心頭一聲冷笑,面上卻仍舊淡漠,只是平靜地望著皇后:“誠如母后所言,欣和與容母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么要摔碎送子觀音?!?/br>
    岑婉被她坦然的目光看得一憷,霎時惱羞成怒,拍案斥道:“言下之意是本宮污蔑你了?這么多雙眼睛看著,你橫沖直撞打翻了白玉觀音,還能有假么!這白玉觀音是老祖宗御賜,你可知這是對太后大不敬!”說著微頓,稍稍平復平復心緒,闊袖一拂語氣緩和幾分,道,“罷了,姑念你是帝姬,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跪于英華殿外思過,沒有本宮的旨意不準起身!”

    鈺淺和金玉俱是滿心惶駭,主子只是來討個公道,誰料到會得來這么個結局!皇后分明是蓄意為之,什么內務衙門削減用度,全都是幌子!為的只是讓帝姬自投羅網,好在眾目睽睽之下演這么出戲,主子這回根本是百口莫辯!

    金玉急得眼淚打轉,這樣毒辣的日頭,主子的身子本就弱,真要像皇后說的那樣去英華殿外頭跪著,還有命活么?這么個女人簡直是蛇蝎心腸,和善良溫婉的良妃簡直沒法兒比,哪兒配當什么皇后呢!眼下可怎么辦哪?大家和良妃娘娘都不在宮里,皇后一句話便容不得任何人違逆,想搬救兵都沒轍!

    她心急如焚,雙膝一彎跪了下去,朝岑皇后不住地磕頭,哭道:“皇后娘娘明鑒,殿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娘您菩薩心腸,饒了殿下這一回吧,饒了殿下這一回吧!”

    鈺淺也跟著跪下來,朝皇后用力地叩頭,“求皇后娘娘開恩!”

    岑婉皺了眉,側目在那兩個宮女面上掃一眼,眼神有些不屑,嘲道:“原來欣和帝姬宮中的奴才這樣不懂規矩。本宮面前,哪兒有你們說話的份兒——”說著眸光一凜,寒聲道:“拖下去,全都給本宮賜杖刑?!?/br>
    阿九面色驚|變,張了張口正要說話,卻見坤寧宮的太監們已經搬來了凳子取來了板子,架起兩個丫頭不由分說地押上去。蘇長貴抱著拂塵立在邊兒上一臉冷漠,對揖了雙手朝皇后一拜,躬身道:“娘娘請吩咐?!?/br>
    岑婉漫不經心道:“打?!庇喙馄沉搜郯⒕?,淡淡道:“帝姬什么時候認罪領罰,什么時候停?!?/br>
    蘇公公應個是,雙腳擺開呈外八,吊著嗓子喊:“行刑,用心打——”

    宮里行杖刑,受刑的人生或死,全看監刑太監一句話。靴尖擺外八,一頓板子下來留活口,擺內八,人是必死無疑的。還有說的話也有門路,監刑太監要呼喝,“著實打”、“閣上棍”喊聲動地,聞者股栗。通常來說,一句“用心打”還能活命,要說的是“著實打”,人還沒受完刑就得落氣兒。

    兩個細皮嫩rou的姑娘,哪里吃過這樣的大刑,第一棍子下去便覺命去了半條。這還不算最痛苦的,內廷里頭不拿奴才當人看,主子便是要了你的性命,那也是天賜的恩賞。一棍子一聲“謝皇后恩典”,喊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將人的魂魄都抽出來。

    阿九狠狠咬住下唇,尖銳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頭升起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悲涼同無助。

    為什么人與人之間會有云泥之別,有的人為了活下去受盡欺凌茍延殘喘,有的人卻能一句話便左右別人的生死?紫禁城里這些所謂的主子,憑什么能受人頂禮膜拜,究竟何德何能?

    她沒有哭,然而心頭刀扎似的難受。重重合上眼,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說到底還是她沒用,當了帝姬又怎么樣,憑著一個頭銜能保護自己罷了,其余還能做什么?她無權無勢,背后無所倚仗,只能含冤莫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受屈打!

    動手嗎?救她們嗎?可是不行,當著這么多雙眼睛,她必須咬緊牙關忍下去!

    阿九雙膝一彎朝皇后跪了下去,沉聲道:“欣和知罪,母后放過她們吧?!?/br>
    皇后聞言一笑,手略抬,“行了,住手吧?!闭f罷低頭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姑娘,尖利的護甲挑起她的下頷,端詳那張花容月貌,只覺刺眼異常,未幾又半瞇起眸子沉聲道:“早認了多好,也省得這兩個丫頭受皮rou之苦。去領罰吧,帝姬?!?/br>
    有老祖宗授意,岑皇后心中自是有恃無恐。這紫禁城里什么都講究個身份,她是一國之母,比良妃大,她的女兒是嫡公主,比這個庶出的帝姬大,再者說,她們母女背后還有太后老祖宗,太后可比皇帝還大。對老祖宗大不敬,這么個罪名壓下來,便是萬歲回宮后知道了又如何,還能與老祖宗過不去么?

    堂堂的帝姬,從坤寧宮出來卻像是被押解的凡人,一左一右跟著兩個面露兇相的太監,仿佛隨時提防她逃跑似的,眼風刀子似的刮在她身上。

    金玉和鈺淺如今都是殘兵敗將,幾棍子下去從臀股一直痛到太陽xue,見帝姬被押走,相互攙扶著追上來,有氣無力地喊:“殿下,殿下等等,咱們陪你一同去……”

    阿九眼風一斜,漠然道:“回碎華軒,傳太醫來,若我回宮時你們還沒上藥,便治你們抗旨不尊之罪?!?/br>
    兩個丫頭都在流淚,拿手背不住地揩臉,金玉抽泣得格外厲害,道:“奴婢不走,殿下上哪兒奴婢都跟著您……”

    “胡鬧!”她厲聲地斥,擺出副兇神惡煞的嘴臉恫嚇她們:“拿我的話當耳旁風么?別人欺負我這個帝姬,如今你們也不聽我的話了?”

    兩人被堵得沒了話,擔心再跟上去真令主子生氣,只好駐足不再朝前,看著那道瘦弱的背影漸行漸遠,迎著烈日朝英華殿的方向行過去。股后的疼痛鉆心徹骨,然而金玉無暇顧及了,歪著身子不住地哭,朝鈺淺道:“怎么辦哪姑姑,這鬼天氣,皇后又是鐵了心要折騰帝姬,這一跪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鈺淺著急得不行,哽咽了兩聲道:“我也沒主意?;屎笫菄?,如今宮里最大的主子就是她,咱們倆都是拿膝蓋走路的奴才,能幫著帝姬什么!”

    “如果本宮是你們,這時候就不會在這兒說些無用的話?!?/br>
    背后傳來個端麗清冷的女聲,兩個丫頭愣了愣,回首去看,只見一個容光照人的女子扶了宮人的手施施然而來,想要行禮,可身上的傷痛得厲害,只好崴著腰桿兒不倫不類地福個身,道:“參見容昭儀?!?/br>
    容盈的面色漠然,垂了眸子,目光從兩人的面上掃過去,淡淡道:“帝姬大禍臨頭了,當奴才挺身護主無可厚非,只是太笨了?!?/br>
    鈺淺眼珠子轉了一圈兒,俯首道:“請娘娘明示!”

    容昭儀略勾了唇角,挑眉道:“除了圣上同良妃,你們就不知道求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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