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謝景臣冷冷俯視她,一言不發,阿九自然也不敢吱聲。四目交錯,兩相無話,周遭死寂得教人膽寒。 修長如玉的兩指,鉗得人生疼。她暗暗咬牙,忍著疼痛同他對視,努力將心口的慌張同無措一一掩下,盡量使自己看上去淡然冷靜。 然而事往往與愿違。她拼命掩藏的東西,往往被他一眼洞穿。謝景臣挽起唇角,挑起一絲寡淡的笑容。拙劣的伎倆,竟將裝模作樣的招法用到他身上,簡直可笑。他半瞇起眼,似乎饒有興味,曼聲道:“很害怕么?” 似乎是沒料到他會問這么句話,阿九微微錯愕,略思索,復又硬著頭皮說:“沒有?!?/br> “說謊?!彼敛涣羟榈夭鸫┧?,又朝她走近幾分,眸子定定望著她,清漠之中隱隱有一絲莫名,忽道:“不過一個唱戲的,值得念念不忘這么久?” “……” 一絲詫異急速地從眼底劃過,阿九眉頭蹙起,愈發覺得這人神神叨叨。被這道目光注視,心頭的不安一簇一簇地朝上翻涌,她朝他扯出個不大自然的笑容,沉聲道:“奴婢過去從未見過春意笑,何來念念不忘?!?/br> 敢在他跟前裝傻充愣,這倒是樁稀罕事兒。心知肚明他指的并非春意笑,卻刻意曲解他話里的意思,果然長進了不少。 如玉的面容極緩慢地染開一抹流麗,謝景臣輕笑,眼底卻結薄霜,“很好?!?/br> 極輕的兩個字眼,阿九還來不及細想,他卻驀地收了手臂,她錯愕,腳下的步子踉蹌著向前幾步,震驚地抬眼看,他的面容近在咫尺,一指的距離形同虛設,那人呼出的氣息輕輕地噴在印堂,撥撩她額前的碎發,清雅卻冰涼。 胸腔里頭轟轟隆隆響作一片,她屏息凝神,聽見自己的心跳極快,仿佛下一瞬便要從嗓子眼兒里一躍而出。 “阿九,”疏風之中,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簡單得有些單薄的兩個字,清冽如冷瓷的嗓音,帶著絲絲疏離的意味,“別試圖在我面前耍你的小心思。你的才識武功,甚至這條命,都是我給的。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人,我要看透你,根本不消第二眼?!?/br> 漠然的口吻,不像威脅,也不是夸大其詞地拿腔作勢,他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那話中的真假。 背上的冷汗浸出來,將里衫打了個遍濕,阿九只覺得脖子根兒拂了一股冷風,凍得她一個寒噤。她不了解他,卻知道他是一個多可怕的人。余光掃過那只鉗握她手臂的五指,那是一雙漂亮的手,修長而干凈,精致如玉。cao縱著一個王朝的興衰,拿捏著天下蒼生的命運,沾滿了血腥與殺戮。 而就在片刻前,這只手還差點扭斷她的脖子。 阿九喉頭一陣吞咽,不敢再試探他的耐性,只是斂眸低聲道:“大人的教誨奴婢謹記在心,不敢相忘?!?/br> “不忘自然最好?!彼徛暤?,五指微動,松開了對阿九的鉗制,她霎時間如獲大赦,忙不迭地朝后退開,低著頭不敢抬眼。 流光碎影照亮她的面龐,恬靜而淡然的神態,通透的是白如玉雪的肌理,未出閣的少女沒有開過臉,那肌理上覆著一層極細薄的茸,金光籠罩,平添幾分圣潔的意態。 他的視線順著那副如畫的眉眼往下,一路掠過小巧的鼻頭,在嫣紅的唇上停住,艷色的血珠還未凝結,在日光下顯得晶瑩剔透,朱砂似的一點,妖艷得驚心動魄。 鬼使神差般,謝景臣抬右手朝她的唇伸了過去,然而這回阿九反應極快,須臾之間便已經屈膝福了身,抬起袖子將唇上的血拭去,口里提醒他道:“大人,望蘭讓奴婢來服侍大皇子?!?/br> 這人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說不喜歡與人近身么?平白無故地對她動手動腳,先是差點掐死她,后來又咬破了她的嘴!為了活下去,她向來是忍氣吞聲慣了,可不意味著她沒有脾氣,怎么也是一個黃花閨女,讓人這么占便宜地欺負,換了誰都受得了?最可氣的是這人還儼然一副沒事人的嘴臉! 阿九閃避,那只手便落了個空,就那么干巴巴地晾在那兒。謝景臣面上卻也沒覺得尷尬,徑自將手收回來,抹下佛珠手串攥在掌心里,一顆一顆緩緩地捋,垂眸看她,眸光冰冷,聲音亦不顯喜怒,“大皇子就在里頭,進去吧?!?/br> 她暗自吁一口氣,心中自然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兒,便應個是站起來,旋身往觀戲臺里走,一路火急火燎,簡直跟逃命沒兩樣。 胸口里的躁物還在砰砰砰地跳,聲響陣陣,擂鼓滔天。阿九懊惱不已,探手覆上雙頰,*的一片,同冰似的手背對比鮮明。連吸了幾口氣也沒能按捺下來,她探了探額頭,暗道果然是中了蠱毒的人,且毒得不輕。 不過……有一件事著實詭異。聽謝景臣語氣,他似乎知道那晚菩提樹下唱佛經的人。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或者……他同那個人,有什么關聯? 阿九偏了偏腦袋,腦子里疑云密布,一面往前走一面思索,不期一陣濃郁的酒香撲面而來,她一驚,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個人抱了個滿懷,青瓷壺不由分說灌下來,接著便是一陣咕噥不清的嗓門兒,“來來來,陪本皇子小酌幾杯!” 她毫無防備,口里被咕隆咕隆地灌了幾大口濃酒,平素里滴酒不沾的人,驟然頭暈目眩起來。 第20章 看花難 謝相得勢,府中一例用度皆與宮中所差無幾,灌入口中的酒水香氣濃烈,非凡物,正是宮中御賜的佳釀羅浮春。 今兒個落個清閑,元成皇子心頭高興,得意之余難免忘形。酒過三巡后早分不清東南西北,下起手來不知輕重,拎著酒壺掀了蓋兒,一氣兒便朝阿九的嘴巴里灌,濃酒落肚,一路穿腸破腹,火辣辣的滋味兒,燒得人眼冒金星嗓子都開始疼。 她被狠狠嗆了幾口,咳得淚花兒包眼腔,喉頭滾動被迫吞咽,回過神后大為惱怒,手拐子朝后狠狠一頂,將背后那酒氣熏天的少年撞開了幾步遠。 腦子里暈得厲害,視線里迷迷糊糊是兩張嬌艷含怒的臉,元成腳下的步子踉踉蹌蹌,醉眼迷離地看阿九,忽然咧開嘴笑起來,口齒不甚清晰:“喲,丞相府上竟有這么俊俏的丫頭,長得一模一樣,同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送我一個帶回宮去如何……” 稍顯稚氣的嗓音,語調卻輕浮放浪,聽得阿九直皺眉。 她到底出身不高,品不來好酒也沾不得酒,砒|霜似的東西,眼下教人直犯暈,她用力地甩了甩頭,眼神兒在那少年周身上下一打量,呵,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做派行頭卻已是渾然的紈绔公子哥兒,從前便聽聞當今的天子好女色,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元成見她不搭腔,心下拱火,一手拎酒壺一手過去扯她,口里道:“我說你這丫頭,本皇子跟你說話呢,權當沒聽見算怎么回事……給我過來!” 手腕猛地被人狠力拽住,阿九的眉頭愈鎖愈深,想掙扎卻使不上力氣。羅浮春是宮廷貢酒,味甘醇厚,勝在后勁兒大,第一口下去往往見不了好歹,此時全然上了腦,她只感到眼前天旋地轉。 一身的酒氣熏得人犯惡心,阿九伸手去推拒,奈何元成不動如山,鍥而不舍地要將她往跟前兒拉。她的耐性兒被消磨光了,酒勁上了腦,平素的謹慎和顧慮仿佛在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廣袖一甩便要朝皇子下殺手。 兩個醉了酒的人拉鋸,這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姚束跟在謝景臣的身后遲遲過來,一眼見了幾乎想發笑,卻見主子在眨眼間捉了阿九的手臂,他不解地抬頭看,覷見那雙冷眼底下的薄慍,不禁寒毛乍立。 抬起的右手被硬生生攔了下來,阿九歪了歪腦袋,眼前是迷蒙的一片天地,隱約覷得一張如月似玉的臉,當真應了一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然而美人的臉卻是臘月的天,那人捉了她使力地往回一拉,一面回身吩咐:“皇子醉了,伺候殿下去休息?!?/br> 姚總管連忙應是,招呼著幾個丫鬟過來扶了皇子往廂房走,卻聽那頭的皇子還在喋喋不休,嚷著:“死丫頭,敢開罪本皇子,你活膩味了!惹火了爺,信不信給你賣到官窯子里去……” 之后還說了些什么便聽不真切了。阿九聽著那陣兒漸漸遠去的扎呼聲,心頭的火氣無處宣泄,畢竟是個不足十五的孩子,平日里被迫將自己拔高,心性卻在酒后暴露無遺,她氣急,腳下步子一動便要追上去,口里道:“來來,來賣,趕緊的!不賣就不是爺們兒……” 謝景臣面上掠過一絲詫異,手臂微動將她拽回來,鼻息間霎時酒香縈繞。他略蹙眉,垂了眸子一掃,那張小臉雙頰酡紅,碧清的眸子里恍惚迷離,儼然不知云里霧里。 嬌小玲瓏的身子,由于腳步不穩顯得偏偏倒倒,他拎著她勉強站穩,沉聲喊她的名字,語氣明顯不善:“喝酒了?” “……”小姑娘抬起手背揉眼睛,很委屈地嗯了一聲,咕噥著:“讓人灌的,不是我自愿的嘛!” 一副類似撒嬌的口吻,嗓音細柔而嬌脆,他聽了面上卻變得陰晴難定,剎那間將手收回來,孰料她渾身沒有力氣,軟得像一灘泥,這么一來竟整個兒窩進了他懷里。 溫暖柔軟的重量,陡然壓下來,教人措不及防。盡管身體并不排斥,他仍舊有瞬間的僵硬,兩手扶了那對孱弱的肩,居然變得進退維谷。 她暈乎乎的像踩在棉花上,一呼一吸間都是清冽特別的香,好聞得令人心尖兒發顫。迷迷糊糊間手臂抬了起來,蛇一般勾住他的脖子,阿九朝后仰了仰腦袋,睜著迷離的大眼睛端詳眼前的花容月貌,鬼使神差似的,她看見自己拿青蔥的指尖挑起了那如玉的下頷,吊兒郎當道:“好一個貌美如花的兒郎!” “……” 一旁還侍立著幾個小廝,原就震驚不已了,聽她這么一說更是瞪大了眼,險險就要跪下去給阿九磕響頭。 相爺是什么人?眾生是座九重塔,那謝景臣便是立在相輪頂端的人。天子跟前兒的紅人兒,大權在握,生殺予奪,可見她好本事,輕而易舉便教大人無言以對。 他臉色一沉,眼風朝邊兒上掃過去,幾人會意,哪里還敢多留,連忙打著擺子腿搖身顫地退了下去。 未幾,能見的一里地兒便只剩下了兩個人,他面含怒色,醉得一塌糊涂的姑娘卻毫無所覺。纖纖指尖上是修剪精細的指甲,尖銳的棱,放輕了力道從人的皮rou上掠過去,酥|癢入骨。 輪廓優雅的頰,撫過去的是她的食指,與平日里所見的貴主不同,那指甲不染蔻丹,淡淡的一層粉色,根部是月牙似的一抹白,分明是清新的美,然而對上那雙迷離的眸子,卻又是媚眼如絲。 可見醉得不輕,已經不曉得天高地厚了。 他略沉吟,問她:“知道我是誰么?” 阿九抿抿唇,當真開始仔仔細細地辨認他,眼前的迷霧似乎散開了少許,這人的面目也愈發地真切清晰。她覺得眼熟,側著頭冥思苦想,終于很認真地點點頭,正經八百道:“你是謝景臣?!?/br> 這個回答令人略感意外,然而他的面上仍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沉聲道:“阿九,你醉了?!?/br> “……”她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仍舊是一副笑瞇瞇的神態,兩腮緋紅,忽然神秘兮兮地朝他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那夜在菩提樹下唱戲的人,你認識吧?” 他哦了一聲,微挑眉,“為什么這樣說?” 阿九搡了他一把,踉蹌著朝后退開幾步,皺緊了眉頭伸手指著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那晚上穿戲服涂花臉的是誰?救我的到底是誰?嗯?” 除開表面的浮光,那雙眼睛里隱有暗浪翻涌。謝景臣摩挲掌中的佛珠,質地圓潤而光滑,他半瞇起眼,說出的話卻答非所問:“知道了是誰又如何。阿九,那天夜里的事,你記得多少,又忘了多少?” 這話出口,引她一陣絞盡腦汁地回想。然而腦子里有什么地方是空空蕩蕩的一片,任憑如何也想不起那似乎缺失的什么,阿九皺緊了眉頭,忽然感到頭痛欲裂,似乎要將她硬生生撕裂成兩半。 她低吟,挨著廊柱緩緩地蹲下去,額角的冷汗順著面頰淌過。 不記得了,什么也想不起來…… 他卻緩緩俯身,微涼的指尖觸上她的后頸,驚得阿九霎時回過身來。她詫異地望著他,眼神有些驚恐:“你要做什么?” 春日的和風吹起一湖漣漪,窸窣間,少女的衣擺撩動樹上的光影。身嬌體弱的帝姬,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于爬上這株大樹,顫顫巍巍地朝下覷,離地有好幾尺,多看幾眼就令人頭昏眼花。 欣榮深吸幾口氣撫撫心口,伸手壓下幾叢青葉,探首朝游廊上張望著。隱隱綽綽的兩個人影,由于隔得太遠,甚至連身形輪廓都看不清,更遑論想聽見兩人在說些什么了。 她有些苦惱,撫著粗糲的樹干長嘆一口氣,又聽樹下的小丫鬟戰戰兢兢道:“殿下,您快下來吧,奴婢心頭瘆得慌,這要是摔下來可怎么得了!” 真是要人命的祖宗!這也忒胡鬧了,哪兒像個金枝玉葉的帝姬,爬樹上去聽人家的墻角,就算不摔不碰,讓人看見也不成體統??!奈兒焦急不已,繞著樹子不停地大圈兒,苦口婆心道:“殿下,回頭教人撞見!有損您的英明哪,不如……” “得了得了,”欣榮垂眸睨了她一眼,“多大的年紀學會羅里吧嗦了!都快趕上坤寧宮的李嬤嬤了!再多嘴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奴婢不是啰嗦,”奈兒急得都快哭了,“奴婢是怕您有個好歹……” 活膩的小蹄子,還敢咒她了!欣榮氣急,再去看游廊時兩個人都不在了,她皺緊了眉頭更加惱怒,正要回頭同奈兒理論,孰料腳下踩了空,直直便從樹杈上跌了下去。 “公主!”奈兒失聲驚叫,嚇了個魂飛魄散。 欣榮暗罵一聲奈兒這烏鴉嘴,回回都是說什么應什么,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知得成什么樣兒呢!正思忖著,卻忽覺身子一輕,竟被人從半空里硬生生地給接住了。 怔忡間,那紅衣人已經抱著自己翩翩落了地,垂眸一掃,一副無可奈何的口吻:“大人果然神機妙算?!?/br> 第21章 銷金獸 在生下帝姬前,岑皇后一直是個苦命的女人。 圣上風流,做太子時是個多情種,御極后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彼時三年一度的選秀硬生生讓他給成了兩年一度,大涼各處的官員為了迎合這位好色的大家,可謂是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一個個的美人兒送上了皇帝的龍榻,清新妖艷,環肥燕瘦,皇后每日獨守空房,儼然成了紫禁城的笑話。 認真說,論及姿色,皇后岑婉美麗端莊,論及家世,岑家的太老爺被先帝欽封諍國公,爵位世襲罔替,乃是大涼當之無愧的第一世族。容貌家世樣樣一等一的女人,理所應當地被葛太后相中,冊為了一國坤極。 榮華尊貴,風光無限,可世間事往往沒有個十全十美,岑皇后不得圣寵,合宮皆知?;实劾渎?,宮中娘子們個個囂張跋扈,漸漸便不將這位國母放在眼中,使得怯懦無能的皇后痛苦不已,幾乎日日以淚洗面。 其后某日,皇帝宴飲臣工,酩酊大醉,不知怎么就到了坤寧宮,皇后大喜過望,以為皇帝回心轉意。然而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次日天大明,宣帝對自己的態度仍舊冷若冰霜,皇后心灰意冷,就在岑婉徹底絕望的當口兒,卻驚現了一個轉機。 一夜*,皇后腹中竟懷上了龍種。宣帝膝下子嗣單薄,聞訊龍顏大悅,后來帝姬誕世,更是受盡萬千寵愛,皇后母憑女貴,在高程熹心頭的地位霎時變得非同一般,久而久之,帝后間竟也有了幾分琴瑟和鳴的調調。 千嬌萬寵的帝姬,被帝后捧在掌心里養大,端的是驕縱任性飛揚跋扈。高貴的出身為欣榮加足了碼,她有一身驕矜,有滿腔傲骨,然而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詩書禮儀樣樣皆通,雖然平日里混賬胡鬧,可好歹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平日在宮中,連個正經爺們兒都少見,此時卻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抱在懷里,怎么不羞死人呢! 她抬眼去看,入目的是一對嫵媚的眼,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漂亮的五官,陰柔之中又帶著些痞氣,朝她咦了一聲道:“尋常說美人兒,那都是身輕如燕,帝姬的確與眾不同,可見紫禁城的日子很愜意?!?/br> 帝姬一愣,先沒反應過來,細細一琢磨回過了味,一張俏生生的小臉霎時漲了個通紅哪兒來的狗奴才,竟然敢變著法兒地損她沉?她惱羞成怒,睜大了眸子惡狠狠地瞪過去,有些猙獰的意味:“狗奴才,知道本宮是帝姬還敢這樣放肆!”說著使力地蹬腿,“還不立馬將本宮給放下來!” 春意笑朝她一睨,連連說了幾聲好,“這可是您說的啊,狗奴才只能遵旨?!闭f完雙臂一松,懷中那嬌小的身子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驚起一陣灰塵。 不高的地方,傷不了筋也動不了骨,奈何帝姬一身嬌嫩,還是被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嗆。后背和腰臀都狠狠硌在硬邦邦的青石板上,欣榮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疼得呲牙咧嘴,一旁的奈兒總算回過了神兒,驚叫了聲便手忙腳亂地彎腰扶,哭喪著臉道:“殿下您沒事兒吧?摔著了沒?要不要緊啊……” 欣榮悶悶地哼了幾聲,扶了奈兒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手揉著腰一手指著眼前吊兒郎當的男人,一臉的不可置信:“狗奴才,你、你竟然敢這么摔本宮?本宮要是傷了一根頭發,你十顆腦袋也不夠砍!” 春意笑卻一臉的無辜,對揖了兩手朝她深深躬下去,誠惶誠恐道:“蒼天可鑒,可是殿下您自個兒說讓奴才立馬放您下來的,奴才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說著一頓,也不等欣榮開口,便又換上副哭天搶地的嘴臉,字字凄涼道:“奴才不顧安危罔顧生死,舍身護公主,本不求褒求獎,偏偏還遭如此誤解,實乃六月飛雪!” 呵,好一副三寸不爛之舌,見過會鬼扯的,沒見過這么會鬼扯的! 欣榮氣急,被這套氣蕩山河的說辭生生堵了堵,胸口郁結,一時竟不知說些什么好了。拿手指著他,口中“你”了半天,卻始終沒有下文,只惱怒不已地同這廝大眼瞪小眼。 一旁的奈兒看不過,清了清嗓子過來怒斥:“哪兒來的狂徒,見了公主還不行禮,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滿嘴的胡說八道!” 春意笑的身子躬得更低,口里惶恐道:“jiejie說笑了,奴才的行當就是個唱戲的,恐怕唱的更好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