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他說著話,就見玉珺的臉上落下淚來。這么長久以來,她在他的跟前能屈能伸,嬉笑怒罵,可是因著李善周的生死不明,卻落了淚。他頓了頓,那股怒火也變成了涼意,讓他從頭冷到了底。 “你就這么擔心他?擔心到聽到他的消息便這樣慌神?”寧康帝喃喃道。 玉珺不聲響,半晌道:“還望圣上救救大公子,若有他的消息,請您一定要告訴臣?!?/br> “他只怕兇多吉少……”寧康帝看她死死地盯著自己,遲疑了片刻,又問:“若他死了,你怎么辦?” “郡主曾經告訴過臣,當日臣落崖時,大公子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她就是我的命,她若是沒了,我的命也就沒了?!袢粘家蚕雽δf,他的命就是臣的命,他若是沒了,臣這一輩子也就沒了。臣怕死,臣也惜命。若注定尋回的只能是他的尸首,那臣就跟他的尸首成婚,臣與他既然不能白頭偕老,那臣只能嫁與亡魂,此生不能相伴相守,只盼來世再續良緣!” 她竟是將那日李善周說的話又原封不動地告訴寧康帝。 ”好、好、好!”寧康帝嘴皮哆嗦,連說了幾個好。當日李善周說這番話時,許多人都在場,連他都有耳聞,此刻再聽她說出,簡直是另外一番光景。里頭的每一個詞都像是刀片刮在他的心上,他冷笑了幾聲,言語里不免帶上蒼涼:“你們這樣生死相依,很好!那朕問你,倘若朕許你后位呢?” 玉珺低著頭不言語,寧康帝道:“朕知道你心思不同于常人,大約不屑于做一個妃子。若能做朕的皇后,你就是朕的發妻,這天下都是你和我的……饒是這樣,你也不肯么?” 玉珺微揚了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去,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寧康帝雖然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心里的憤怒卻一浪又一浪地襲來。 他站到玉珺跟前,聲音沉靜,可是沉靜背后是掩不住的波瀾,“玉珺,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盼著朕這句話!你知不知道,就憑你這一搖頭,就有多少人想要殺之而后快!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殺了你!” 玉珺深深地伏下身去。她不是榆木疙瘩,寧康帝如何待她她都看在眼里,他的心思她也感同身受。這樣辜負一個人,她心里也不好受,更何況眼前的人是天下的君主,他這樣紆尊降貴地捧著天下到你的跟前,她卻只能搖頭。 “對不起,圣上……”玉珺的心亂成了一塊。李善周生死未卜,她怕,寧康帝說的那些話,她愧疚。 眼淚順著她的面頰簌簌然落下,寧康帝怔怔地望著她,低聲問:“這個眼淚,是為我落下的么?” 玉珺又是一聲哽咽,道:“圣上,對不起,對不起……” 寧康帝卻突然笑了,蹲下身子,狠狠地將她摟在懷里,玉珺掙了一掙,他卻用更大的力氣將她扣在胸前。 玉珺的胸撲通撲通的跳著,許久之后,耳邊傳來他釋然的笑聲,“玉珺,這個賭局,終究是我輸了?!?/br> “圣上……”玉珺的眼淚未干,寧康帝已經快速起身,神色里恢復了往日的倨傲,再看她時,他仍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下霸主。 “起來?!睂幙档劾淅涞膩G下這一句話,玉珺起身,他已經背過身去,言語不帶一絲感情,“回去吧?!?/br> “圣上……” “回去!”寧康帝重重說了一句,玉珺行禮告退,回頭看殿上的他,身軀頎長,淡漠荒涼。 將走出大殿時,寧康帝又叫住了她,“玉珺?!?/br> 玉珺頓了頓,就聽寧康帝,對她說了最后一句話。 第222章 魚蒙丨 “過往種種,你只當是朕跟你開的一個玩笑?!睂幙档鄣吐暤?,“回家去吧,你想要的,朕都給你?!?/br> 玉珺腳步頓了頓,抬步離開。她琢磨不透寧康帝的話,可是卻謹記他的那句“回家去吧”。 她心一緊,一個念頭閃過,加緊了步子出了宮,爬上馬車后又是一陣快馬加鞭。 風風火火地進了門,她抓住張mama就問:“張mama,見到大公子了么?” 張mama疑惑地搖了搖頭,玉珺三步并作兩步走入屋子,可是哪兒有人,屋子里靜悄悄的,一眼就能看到四周,哪兒有什么人? 玉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跌落在了地上,怔怔地坐在桌子旁,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臂上,溫熱過后是陣陣涼意。 身后卻有人環住她的腰,一點一點地吻著她的耳垂,玉珺驚了一下,正要彈開,那人卻更緊地抱住她,繞到她的跟前,狠狠地吻住了她的雙唇。 玉珺的眼淚落得更兇,手做拳去捶他,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他任她捶著,唇卻封著她的唇,撬開她的貝齒尋找她口中的丁香。玉珺起初還發出嗚咽的哭聲,漸漸的身子卻軟了,手被他強制扣在身后,她就這么坐著,環抱著他的腰,淚眼模糊里看著他在她跟前放大的臉。 多日不見,他的皮膚變得黝黑了許多,從前看著是翩翩佳公子,如今乍看,依舊是豐姿俊逸,只是黑了,壯了,摟著他,能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臂彎。 從前從未想過,或許他蒼白的外表下有一副比常人都健壯的體魄,如今卻真實地感受到了,她的男人,也是個壯實的漢子。 “閉上眼睛……”他低聲命令道,玉珺猛地搖頭,罵道:“你這個騙子!” 他咧嘴一笑,將她整個人都抱起來,放在桌子上坐著,爾后手托著她的頭,俯身上來,唇落在她的眼睛上,一點一點的吻過她的眼睛,她的面頰,她的下巴……爾后是她手上方才落了淚的地方。 片刻之前,她還覺得淚干之后是微涼,如今卻是灼熱的,像是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 “我見不得你流眼淚?!崩钌浦芪罩氖?,一仰頭,黑眸像寧靜夜里的星,“我原本是想躲著,給你一個驚喜,可是你進門就哭了……玉珠兒,我不能容忍你為了我掉眼淚?!?/br> “他們告訴我你失蹤了,他們告訴我,你可能死了!”玉珺哽咽道。 “我是快死了!如果你再掉眼淚,我當真就要死了!”李善周嘴里喃喃著,抱起她又吻住了她的唇。 許多的分別終于迎來了重逢,刻骨的相思都過去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也都化在這耳鬢廝磨中。 許久之后,玉珺的唇也變得紅潤微腫,所有的擔憂像是中了術法一般,因著李善周而灰飛煙滅。二人不知何時,從桌上輾轉到了床上,肩并肩躺著,他握著她的手。李善周才說出當日的驚險。 那一日他隨鄭思釗勝利攻陷最后一個部落,他和鄭思釗都十分高興,他盼了許久,只想著趕緊打贏了,就可以回到玉珺的身邊。誰知道在回程的路上,他們卻遇上了其他部落被擊散的部眾。殺瘋了眼的叛軍見了他如同見了仇人一般,瘋狂地沖上來,將他和鄭思釗沖散了,他領著十幾名的士兵被逼進入到偏僻的山谷中,與叛軍生死一戰,雙方無一人生還。只有他,在昏迷了三天之后才從尸體中醒來。 “思釗那幾日找我都找瘋了,”李善周摟住玉珺的肩膀,道:“他說如果找不回你,上哪兒賠你一個相公?!?/br> “你別笑了,你告訴我,你傷著哪兒了?”玉珺趕忙起身,要替他查看身上的傷。 她這么上下其手,李善周不由帶了玩味笑道:“你這么撲上來,我會以為你想對我做什么?!?/br> “你……”玉珺一拳打在他身上,罵道:“我都急死了,你還同我開玩笑!” 李善周握住她的拳頭道;“沒傷著哪兒……只是我的腿被砍傷了,跛了幾日。原本思釗要留我多養幾日傷,可我想你,所以便提前讓他送我回來了?!?/br> “怪不得剛剛覺得你的腿腳不是太利索!”玉珺心疼地蹲下去要看他的傷,被他一把撈起來抱在懷里,道:“別看。刀劍的傷看著嚇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