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第64章 丨魚蒙丨發 玉珺收回還搭在皇帝脈上的手,彎腰道:“謝圣上關心,臣身體尚算康健。圣上昨日睡得可好,失眠之癥可有改善?” 往日她每每給皇帝請安,他總是“嗯”、“啊”兩個詞解決所有的問題,今日她也是例行一問,沒想到寧康帝卻來了興致,垂了眸子看她,詳細答道:“昨夜睡得還不錯,只是夜里夢見了你,突然就醒了?!?/br> 玉珺怔了一怔,當下不知如何回應才好,只得打著哈哈道:“是臣近日在圣上跟前出現的太多,又因貌丑,是以嚇著圣上了。臣有罪,臣惶恐。好在經過這幾日的治療,圣上龍體漸漸好轉,往后的日子,只要圣上按時服藥,并且定期接受針灸即可痊愈。若圣上批準,那往后就讓玉院使替臣行針,可好?” 她是誠心希望不要再在皇帝跟前露面的。原本進入太醫院就是誤打誤撞,她每每想到“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就想著遠離皇帝。 皇帝身邊不是常人能待的地方,處處都是無形的牢籠和桎梏,她沒有三頭六臂,更沒有銅墻鐵壁,安之一隅才是她的選擇。 她這樣想著,哪里知道皇帝的臉色變了又變。寧康帝不是常人,后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是圍著他轉,唯獨眼前的人,總是讓他的一腔熱情觸礁。原本想要說一句調侃的話,卻被她揪住當作了借口。 寧康帝當下放下臉來,不悅道:“聽說你醫術上的啟蒙是你的娘親?” 玉珺不知道他為何又提起她的娘來,點了點頭道:“是臣的母親。如果沒有她,臣今日也不能站在這里?!?/br> “你娘就教你,醫治病人半途而廢的?”寧康帝冷笑一聲,玉珺趕忙伏下身去,道;“臣不敢,臣只是擔心再嚇著圣上!” “朕什么時候說過是你嚇著朕了!”寧康帝揚聲罵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玉珺啊玉珺,你讓朕說你什么好。朝中上下這么多人,哪一個不想著如何巴結朕,獨獨你,千方百計想著離朕遠遠的。我問你,我是長得丑了還是長得殘了,你就這么不待見我!打第一次見面起,你還不知道我身份呢,就想著避開我!你看我就待見你了,我瞧見你背影,我就能認出你來!” 寧康帝休息了幾日,身子漸漸好了,底氣也變得足,聲音大的驚人,只是說完這句話,他也愣住了。 玉珺被他幾句話一吼,心下當時便抖了一抖,腿一抖就跪在地上道:“圣上待見臣是給臣臉面!臣不敢避開圣上!圣上是天下第一等的美男子,誰都稀罕圣上,包括臣在內!” 寧康帝被她一堵,反倒笑了,彎下腰來,拿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手里是瑩潤的肌膚,吹彈可破,他舍不得放手,就這么和她直愣愣的和她四目相對。她有一雙靈動的眼睛,烏黑的瞳仁里此刻寫滿了驚慌。 寧康帝看多了她假裝鎮定的模樣,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女人,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撞進了他的眼里。他是少年天子,身邊缺不了女人,剛開始時,他也對她不上心,只是好奇罷了。 可是靠近了,才發現她是個很有趣的人。他忍不住又想撩撥她一下,看她上竄下跳的模樣。 “所以你也稀罕朕?”寧康帝彎了唇角,露出玩世不恭的姿態,道:“這很好,我也稀罕你。朕的嬪妃們琴棋書畫樣樣都會的不在少數,吹拉彈唱精于一門的更是數不勝數,獨獨缺了會醫術的。這么一想,你給我當妃子倒也不錯!” “圣上不要再開臣的玩笑了……”玉珺心慌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對話會走到這一步,可是如果繼續說下去,只怕會出大事。 “圣、圣上,該到時候給您做針灸了……”玉珺勉強定下心神拋出這么一句,哪知寧康帝握著她的下巴的手往下一放,就握住了她了脖子,眼里寒光一現:“玉珺,你在怕什么?跟著朕你就這樣惶恐?” 他的手越收越緊,玉珺只怕自己今日是要交代在這了,混沌之中,她心一橫,嗚咽道:“臣心里有喜歡的人,若是這樣還要跟著圣上,那才是真正的欺君?!?/br> 脖子上一松,她跌坐在一旁猛烈地咳嗽著。等她回過神,寧康帝已經起身,居高臨下倨傲地望著她,道:“李善周?這天下都是朕的,若我當真要你,你覺得他爭得過我?” 他眼里的寒光讓玉珺害怕,玉珺知道只怕他是真的動了殺機了,她揉著自己的脖子,只覺得一陣劇痛。話已經說到這了,橫豎都是個死,她反倒舍得一身剮,“他不用爭,因為我的心里只有他?!?/br> “你以為你們的婚事由得了你們?”寧康帝冷冷一笑,道:“若我當真要為難你們,大可以隨意給他指一門婚!你看他是要命,還是要你!” “他會留住性命的!”玉珺微微仰著頭,臉上是不服輸的倔強:“我相信圣上是明君,斷然不會做毀人姻緣的事。但是,倘若當真走到那一步,我也會勸他選擇要命。人生一世,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只要他活著,我也活著,總有一絲希望?!?/br> “我以為你會以死成全他!”寧康帝話里暗藏殺機。 玉珺依舊搖頭,聲音卻低了下去,“我也不會選擇死。除非是您要我性命,否則我無論如何都會活著。死多難受啊,看不了要看的世界,說不了要說的話,愛一個人不能陪著他白頭偕老,恨一個人也不能看他遭受懲罰,所有的遺憾都帶到棺材里……皇上,若您當真看臣不順眼,也請別殺了我,您只管發配我當宮女也好,當尼姑也好,我惜命,我怕死?!?/br> 就是因為死過一次,才格外知道生命的可貴,才懂的活著,一切才能有轉機。 她這樣自相悖離的話反倒讓寧康帝失笑了,“你既然這么惜命怕死,當朕的妃子不就得了,有我給你撐腰,誰還敢跟你過不去!” 她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道:“圣上,臣雖惜命怕死,可有些事,即便是我豁出命去,也是將就不得的。正如您不能將就您的女人心里還有旁人,臣心亦同?!?/br> 玉珺定定地說完最后四個字,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大氣也不敢喘,只等著寧康帝發落。 那一日渾渾噩噩,后來,福盛送了藥膳進來,進進出出了許多的臣子,她一直就這么跪在一旁,直到膝蓋也麻木了,渾身上下都似乎要飄起來,寧康帝一直再沒搭理過她,也不開口讓她起來。 直到深夜,她才覺察屋子里空了下來,福盛蹲在她跟前,道:“我的玉小太醫呀,你這是怎么得罪咱們萬歲爺了!趕緊起來吧,萬歲爺發話了,讓你起來回去吶!” 玉珺掙扎要站起來,腳下卻是虛浮無力,只得苦著臉道:“??偣?,你看,你能不能拉完一把……我站不起來了?!?/br> 復盛無奈,一把把她拉起來,見她走不動,又叫了小太監來攙她回去。玉珺臨走前福盛欲言又止道:“玉小太醫,圣上剛剛發了話,往后你就不用到圣上跟前伺候了,讓玉太醫來替你?!?/br> 這是件大事,在福盛的眼里,這位新晉得寵的小姑娘怕是要走下坡路了。他不免生了惋惜,道;“你回去也好好休息休息,別想太多,保重身子才是要緊?!?/br> 玉珺點了點頭,啞著聲音道:“有勞副總管掛心,我這就回去了!” 這一天跪下來,整條腿都不像是自己的,走路都打著擺。好不容易走到驛站,玉滿堂玉滿樓余氏全都在等她,見她脖子上的傷,余氏倒抽了一口涼氣,道:“誰下的這樣狠的手!” 玉珺喉嚨疼得說不上話來,眾人趕忙迎她進門,玉滿堂道:“聽說你在圣上殿里跪了一天,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行針時傷著圣上了?” 玉珺搖了搖頭,不知從何說起。到底是女人最懂女兒,余氏給兩個男人打了個眼色,道:“平安無事回來就好。我看珺兒也累了,你們都先去休息。讓我們母女倆說點體己話?!?/br> 玉滿堂玉滿樓會意,退了下去,余氏壓低了聲音問她:“是不是圣上為難你了?” 玉珺一下子被問到點上,哽咽著把今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余氏連連低呼了幾聲,念了句“阿彌陀佛”,道:“我的好姑娘,你這膽子也太大了些。那些話你怎么敢對圣上說!” 她頓了頓,看玉珺著實難過,又只得勸慰道:“也罷,說清楚了也好。圣上是個明白人,自然不會再為難你。只是苦了你,跪了這一天……” 玉珺將臉埋在桌上,動彈不得。跪了這一天,痛倒是小事,可是來來往往這么多人,誰路過都得多看她幾眼。估計她還沒回家,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被皇帝罰跪了。 玉珺又將圣上不讓她上跟前伺候的事兒告訴余氏,余氏忖度了片刻,道:“我覺得圣上大約也沒真動怒,若他動怒,大可撤了你的職??墒撬麤]有,只是讓你舅舅替你。圣上到底也是明白人,你既然沒有哪個意思,他也就不想見你,眼不見心不煩?!?/br> 見玉珺是真累了,余氏說了兩句寬慰的話就離開了。玉珺一個人坐在桌子邊發愣,門篤篤作響,她打開窗戶,窗臺上是李善周的書信。 她打開信,躍然紙上是熟悉的字跡,信里不過是李善周的日常的一些瑣事,她的眼睛落在最后的一個“吾安,思之如狂”,她抱著信,眼角卻不由得濕了。 思念像一種□□,越是想念,越是蔓延開來。她掙扎著走到書案邊,提筆回了封信。 ——“陌生花開,可緩緩歸矣?!?/br> 第111章 魚蒙 玉珺過幾日才知道,她跪在皇帝跟前一天的事情變成了多少個版本的流言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