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一行人也不畏酷寒,舉步蜿蜒前行。 ☆、第36章 黑手 太子起身后緊緊跟著陪著沈氏,一副寸步不離的模樣,也不敢隨意同眾女隨意說話,以免惹了前朝非議。周圍有心思的,都眼巴巴瞅著也不得近前。眾人賞完了梅,又先先后后點起了燈籠放飛,明明在寒夜里凍得瑟瑟發抖,卻還要裝作天真嬌美的模樣。 朱皇貴妃在一旁虎視眈眈,有心思的人也放不開手腳。不一會兒,太子便躬身告辭。各位命婦和各家小姐難掩失望之意,又不可能攔住人不放,只得恭送太子離開。 霍定姚卻長長出了一口氣,她舉目四望,根本沒瞧見霍元姬的影子,暗暗放心之余又覺得惴惴不安。太子一走,眾人便散開了來,霍定姚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將邢氏拉到一旁,將自己方才看見的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邢氏神情一下子就慌了,吃驚之余難免多了三分不信,“莫不是你這孩子瞧錯了吧?你三伯娘再不識大體,斷然也不會做這等糊涂之事?!?/br> 霍定姚卻十分肯定:“母親您忘了,此次進宮,侯府里專門到外間云繡坊定制了宮裝。我記得很清楚,五jiejie那一套便是石榴色的狐貍毛緞面比甲,上面還繡了繡云霞練鵲紋。今個兒進宮的貴女沒有穿石榴色的,女兒一定不會看錯?!?/br> 邢氏惶恐了起來:“今個兒理當由你五jiejie入宮,方才在席上確實沒有瞧見她。王氏一直跟在皇后身邊,我也不方便去詢問,許是有她難隱之言吧?!?/br> 霍定姚道:“今天出發前在祖母處瞧見了五jiejie沒有大礙,便是五jiejie得了急病下不了地,三伯娘喚了大姐入宮也頗為奇怪。一則她是咱們大房的人,不跟著我們,卻跟著三房的長輩,不清楚的還以為父親母親您苛待她。再來五jiejie真不方便,三伯娘也可以不帶家中的女兒進宮???為何非得帶上一人呢?” 邢氏一下沒了言語,她找的理由也說服不了她自己,好半晌才勉強道:“就算是臨時起意,直到現在她不也沒有出現,想必便是安分守己在耳房等候著,我想也出不了什么亂子?!?/br> 霍定姚急了,“三伯娘一向偏心與太子,又與皇后母家有著不清不楚的姻親關系。連五伯父都瞧得出來她多次偏向于侯府與太子府之事,父親和您卻還蒙在鼓里!我這大姐一心想嫁入皇家,此次她們在一起一定也是在打這太子的主意。不如干脆與那朱皇貴妃稟明,她與皇后不是一路人,若三伯娘真有那心思,定會當眾讓太子不敢承認看上了一個庶女?!?/br> 她一急,聲量便大了幾分,倒是惹得離得近的幾個貴女往這邊望了過來。 邢氏嚇了一跳,連忙捂住她的嘴。 “這些話也能在宮里胡亂說?!我們沒有真憑實據,朱皇貴妃什么身份,我們貿貿然上前,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反倒說我們侯府心思不純。若被皇后知道了,你父親指不定要會在朝堂上吃掛落!如今這宴席也快散了,太子早就走了,你就別再多想。等回了府里若真查實了,我自會請你祖母討個說法出來。這些事情你就莫再理會,左右也不會再出亂子?!?/br> 霍定姚急得跺腳,等到那個時候,后悔就來不及了。 她可是十分清楚,這宮里的女子個個都有些小心思,說著此時還放著宮燈賞著雪,指不定一會兒就上哪兒去瞎轉悠了。沈皇后與王氏目如此明顯,只怕太子殿下本人也十分清楚全力配合,否則今晚他為何如此巧妙的出現,又挑明了要納側妃? 霍定姚毫不懷疑,不一會兒諸女便會借口散開,可能與太子殿下無意間“巧遇”的,只怕只有永定侯府的大姑娘霍元姬,甚至到了明個兒,這事兒便會成了一段佳話鬧得沸沸揚揚。 眼瞅著太子的衣角漸漸沒入夜色中,依稀看不見?;舳ㄒΩ纱喑眯鲜喜蛔⒁?,偷偷溜走跟了上去。 梅花林中枝條疏密,錯落有致。一條林蔭小道復化出多條曲曲折折的小道,更有折墻假山穿插其間。再加上天色昏暗,霍定姚跟得有點辛苦,這太子隨身只帶了兩個隨伺和兩個宮女,盡往那偏僻的地方走,若說沒有古怪定沒人信。 果不其然,前頭不一會兒卻聽得有了隱隱的琴聲,似乎又有一女子驚呼,再后來便聽見太子發出的詢問聲?;舳ㄒπ闹幸怀?,透過樹枝往那假山后的暖閣中看去,果然見到了一襲石榴色宮裝的霍元姬,正含羞帶怯地凝視著太子。 太子殿下倒真有幾分驚艷,這侯府的霍家女沒想到相貌是個出挑的,他一向偏愛嬌柔小巧的女子,雖說沈皇后一心為自己打算,不過指明要納一個庶女為側妃,又要搞得如此見不得光,便有幾分不滿,剛才又受了氣,心頭更加不豫。如今見了人,心頭的不悅倒是去了大半,又沒有了那惹人厭煩的朱氏在一旁尋自己的錯,便徑自撩了衣袍坐下,裝模作樣地對話幾句,言辭間流露出十二分的滿意。 周圍人都是人精,見此曖昧之景,便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霍定姚突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明明就是一出戲,這兩人居然還唱作俱佳,瞧那石桌上,竟然還擺了酒菜,沈皇后還給霍元姬備下了古琴,仿佛生怕不清楚太子一定會路過此處一般。 她往那邊的太液池看了看,依稀還能瞧見升起的孔明燈,猶自記得方才離去之時,朱皇貴妃并未離開。 正盤算間,再回頭朝暖閣看去時,她突然瞪大了眼。 只見太子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粼Ъ氊垉阂话慵饨幸宦?,卻是跟著搖搖晃晃,雙眼一翻,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霍定姚尚不知道發生了何事,那暖閣之中,卻驟然出現了幾個太監服飾的人,神情十分兇惡。 這些太監不僅身手矯健,其中一個竟然亮出了明晃晃的尖刀。 霍定姚整個人都蒙了!瞬間后背就起了一層冷汗。 這幾個太監竟然藏著刀!她心中恐懼,心中不停胡思亂想,這些人是誰?!一個個的滿身肌rou,孔武有力,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殺意,看著太子根本就沒有一丁點對皇族的敬畏。他們根本就不是內侍,皇宮戒備如此森嚴,要經過層層盤問和檢查,這些人又是從哪里進入的?! 還有,暖閣中出了如此大的動靜,那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出現,難道跟他們是一伙兒的? 她咽了下唾沫,腿肚子打顫,不由自主地就動了一下身子…… 誰知道,她這一動,竟不小心引得旁邊的梅花枝晃動了幾下。 暖閣里的人十分警惕,一下就朝她這邊盯了過來。其中一個神色兇狠看似領頭的角色打了一下眼色,另一個便朝起了身跨過廊下,朝她藏身的地方走了過來。 霍定姚渾身都僵硬了,幾乎將小小的身子全埋進了假山的窟漏里。那人近了四下張望了一下,又拿手中的刀亂刺一通,沒有發現人。便放下心來倒回去幫同伴將太子提起來,往他嘴里塞了點東西,又幾下扒光了,放到了暖閣中的軟榻上。又有一個抱起了霍元姬,扯開了腰帶,也放到了那榻上。另外一個似乎不懷好意笑了幾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胸口。 那些太監擺弄好了人,又打掃了一翻,將暖閣里弄得十分自然,乍一看竟然像是太子不思檢點,與女子在這里燕好。暖閣只有紗窗,只差天為席地為被,兩個被剝得七零八落的男女交疊在一處,形容十分不堪入目。 霍定姚偷偷探出半個頭,估摸著這幫賊子定是得了授意,想必用此法子讓太子毀了名譽罷了,應該是不會取了太子的性命。她松口氣之余有點發愁,太子是著了這后宮中誰的道了,就算她不想摻合,此刻也必須去找沈皇后和王氏,或者還有自個兒的母親。即使她不愿意自家與皇宮又牽扯,但是霍元姬也同太子倒在了一塊兒,事后被發現,定然脫不了干系! 做好這一切,方才那個瞧著像領頭的便打了個響指,要帶人離開。 霍定姚大喜,只要確定這伙人走得遠遠的,她趁著沒人來的這段間隙,想辦法弄醒太子和霍元姬,又或者只將大姑娘搖醒帶走,這樣一來,根本不用驚動皇后和那群夫人貴女,豈不就遠離了這場是非了?!想著,便緊緊盯著那領頭的兇惡之人,只盼這人行行好,能立刻從眼前消失。 只是不知道其中一個人起了什么不甘之意,居然狠狠往太子身上踹了幾腳。領頭的拉住了他好,低聲呵斥道:“你干什么?!你不知道上頭吩咐,不許在這人身上留下傷痕?!” 那干瘦之人流露出一抹怨毒的神色:“這狗太子當年斬我全家上下十三口,個個沒得全尸,便是連一歲稚兒也不放過,掛在門口的歪脖子樹上,手里還拿著他娘給她新做的布偶……” “上面有令,我等不過依計行事。你切莫因小失大,壞了主子的布局?!?/br> 那人冷笑一聲,神情越發陰狠:“說得輕松,你們自然是不懂這血海深仇!可是我卻恨不得親手砍下此狗賊的人頭……”說罷,竟然真舉刀朝太子身上砍去。旁人一時錯愕,竟來不及阻擋。 領頭的大驚,抽出大刀一邊抵擋,一邊暴呵:“姓胡的,你忘了是誰救下你性命?!當初你可以立下了血誓,誓為翔王殿下盡忠效力,眼下卻是眨眼便拋在了腦后了嗎?!你再不收手,回頭見到了主子,定當將今晚之事一點不漏的稟告!” 兩人纏斗了起來,幾乎不分上下。 霍定姚瞪大了眼。 等等!她剛才沒有聽錯吧,這些人竟然是翔王的人?可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血腥殿下不是遠在天邊嗎,沒想到這人雖然不在宮中,可還能在千里之外指揮人將太子坑得次次翻船。 關鍵是,這翔王的人居然在這時候搞內訌! ——能不能這樣倒霉催…… 更加惡劣的是,梅花道上竟然傳來腳步聲,隱隱約約還有貴女們的笑聲。 霍定姚又急又慌,簡直想仰天長嘯。 值得慶幸的是,暖閣中的人似乎也聽到了動靜,倒是齊齊住了手,轉瞬消失得一干二凈。她心中大喜,鉆出了梅花林,沖到了暖閣臺階下。還有時間,搖醒了她這個不省心的大姐,一起逃走或者暫時藏起來,便萬事大吉了…… 卻冷不丁地,斜刺里竟伸出來了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這下她是再也忍不住,一驚一乍,就想使出吃奶的力氣尖叫! 那假太監飛快捂住了她的嘴。 霍定姚腦中突然一片空白,什么冷靜全沒了,開始拼命掙扎。哪里還想著保持安靜,只想著完了,這些賊人竟然還沒走遠,她這條小命才不要搭進去! 她一口狠狠咬在那人手上。 ☆、第37章 混亂 那人吃痛,一個大意沒有提防就松了幾分。 霍定姚只覺得脖子一疼,下一刻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另外一個毫不留情地抽出大刀劈了過來,她就地一滾,堪堪躲了過去……那刀鋒幾乎就貼著她耳朵邊上擦了過去。 她感覺到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卻顧不得去摸。仗著自個兒身形小,刺溜一下鉆過去了離得最近的一個假山洞窟,迅速朝林子深處逃了進去。 后面的殺手還想再追,那個領頭的卻低喝住了同伴:“來不及了!我們趕緊出宮!不過是一個小孩兒罷了……” 林道那邊,沈皇后也帶著命婦貴女們走了過來。 皇后原本含笑的樣子在瞧見暖閣中的境況時,臉色一下變得又紅又白,氣得渾身發抖。命婦們則掩口低呼,臉皮薄的貴女更是紛紛轉身掩面。只不過這瞬間的光景,幾乎每個人都瞧清楚了,那幾近赤身人的臉,便是太子殿下。 被他按壓在身下的女子,倒是披散著頭發,沒讓人瞧得仔細,只發出細碎的聲響。 皇后一手cao過桌上的酒壺,猛朝太子頭上砸去,勃然大怒道:“你……你……混賬!竟然幕天席地干此等下作的勾當!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太子被酒一潑,似乎清醒了幾分。 只不過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身在何處,看見懷里抱了個衣衫不整的女子,一下也愣住了。旁邊有隨伺趕緊替他披上了衣物,太子似乎才回神過來,再一看外圈一堆的世家夫人,連忙慌不迭地推開那女子。抖聲道:“母后,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她與本太子沒有任何關系,卻擺了酒琴硬是攔下了本太子……” 這女子也一下露出了半張臉,挨了一摔便叮嚶著悠悠轉醒。 王氏一看,頓時瞪大了眼。這地上半躺著的,分明是自己帶進宮的大姑娘。只不過原本說好的是太子與她吟詩作對,待眾人前來便水到渠成,成就一段月下偶遇的佳話。為何竟然會變得如此下作?!該……該不會……是大姑娘急于求成,小意溫存間露了風sao勾引了太子,而太子又太過年輕,把持不住吧?! ——好歹也得看看場合呀!兩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簡直醉得都不像樣子了。 霍元姬一醒,低頭見自個兒衣衫不整,一瞧旁邊的太子更是衣不蔽體,還有如此多的人圍觀著,頓時臉色血色盡失。 再一聽太子的話,更是羞憤難耐,起身便向一旁的紅木柱撞去! 眾人大驚失色,有眼明手快的嬤嬤和太監拉下了人。 霍元姬猶自哭著掙扎,又是拔了金叉要抹脖子! 引得另一片下人手忙腳亂去攔…… 整個場面頓時變得混亂不堪。一撥兒人像沒頭的蒼蠅在詢問發生了什么,一撥兒人驚慌失措在勸主子息怒,一撥兒人上躥下跳在攔人尋短見,還有一撥兒人呼三喝四要請太醫…… 沈皇后被鬧得一個頭兩個大。 太子神智尚不清醒,說話顛三倒四,霍元姬問什么都搖頭,一味地只知道哭泣,嘴里嚷著請皇后做主。周圍又是一群看笑話的朝廷命婦,還有一個不知道事后會怎么編排自己的朱氏。 ——她只覺得那口氣堵在了半道,上不來,下不去! 沒曾想到,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后面。 在這一片混亂間,宮中警戒的長哨突然響起。東邊傳來了嘈雜的敲鑼聲,隱約還能聽見宮人尖細的哭叫!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朝著東邊那股黑煙望去,都從彼此臉上看見了驚惶。 哭泣的霍元姬見沒人再搭理她,也收了眼淚,茫茫然瞪大了眼。 卻有一個管事太監跌跌撞撞跑來,嘴里大喊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漪瀾殿……漪瀾殿走水了!皇上,皇上他還在里面!” 沈皇后與朱皇貴妃齊齊驚道:“你說什么!” 沈皇后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幾乎就昏厥了過去。守在霍姑娘旁邊的嬤嬤宮女們又忙不迭地跑過來扶住了皇后,一時間尖叫聲,哭聲,責罵聲四起,場面變得更加混亂。驚惶間,漪瀾殿方面的火勢似乎變得更大,從太液池這兒都能瞧見隱隱燒紅的半邊天。 皇后緩了過來,拉上太子,就要朝漪瀾殿方向而去。 誰知,那來報信的公公噗通一聲跪下,死命阻攔:“娘娘使不得啊。這火勢兇猛,此去兇險異常,還望娘娘保重鳳體。若是……若是皇上他有個三長兩短,這宮中,還得靠您主持大局啊,娘娘?!?/br> 皇后臉色鐵青:“豈有此理!皇帝乃天子,自會有神龍保護。區區走水,豈能讓我這個做皇后的只顧自己安危,不敢前往?你這個刁奴如此阻攔,將本宮置于何處。即便是皇帝真有一二,本宮也隨了他去?!?/br> 那太監卻抱住皇后的腿腳不放:“即便娘娘不為自個兒考慮,也要想想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從小就仰仗您和沈大人,若是您也有了個三長兩短,這后宮妃嬪中各有各的心思,豈不是要將太子殿下生吞活剝?;噬虾湍紱]了,這往后,太子殿下可就真沒了依靠了?!?/br> 說完,竟然還朝朱氏看了兩眼。 朱皇貴妃冷冷一笑。 皇后氣得幾乎要暈倒:“住口!你是哪個宮里的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惹得后宮人心惶惶,你究竟抱的是何種心思?來人呀,把這個奴才給我拖下去!” 在場的人聽了,神色均有些怪異。這話說得好似沈皇后和太子有了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安國公夫人、常春侯夫人還有眾位命婦此前再不合,現下也各自心里發涼,難道保持一致的裝聾作啞。 拉扯間一隊御林軍到了。領頭之人穿著紫金盔甲,神色肅穆,也不細看在場均是女眷,竟下令將所有人圍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