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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侯門恩在線閱讀 - 第30節

第30節

    沈柳德渾身因急怒而發抖,死咬牙關,眼淚卻撲棱而下。

    “大少爺這是何必呢,為了外頭一個戲子,親疏也辨不得了。人死萬事空,再哭那姑娘也活轉不過來,反因此惹了老爺不高興。父子之間,哪里有什么恩斷義絕的大仇?再要說那個公蕊是什么好人,府里上下也無一人會相信的了?!?/br>
    “你們不信便不信,少來我跟前胡言亂語,再要聽見誰說她不是!我即刻就攆了她去!”沈柳德劈手一把抓過伴月的手帕丟在地上,恨道:“你們全都是一伙的!我不過有了個可心的人,本也沒求著誰為我做主!是你們要請她來!是你們害她性命!”

    沈寒香怕他聲音驚動里頭長輩,況乎林大夫是外人,也還在屋內。便叫伴月先回去伺候徐氏,握著沈柳德手,正色勸道:“這事還不清楚怎么回事,你就亂叫亂嚷,別人笑話是其次,彩杏那也出了點事,難不成要把旁的什么人也抓進去才夠?爹年紀大了,身體越發不濟,你要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我不信我那嫂子看了心里有不難受的?!?/br>
    沈柳德一想,人沒了,便到了陰間,看他這個樣子,怕也是要生厭的。又一想與那公蕊方才有些交心的意思,便自盡了,心中又克制不住忿忿,全逼作兩道淚滾下來。

    “陳川前些日子來,同我說了些事,她走的前晚,燒了封信。估摸著大抵是你寫的那封,她也不想牽連你什么,免得衙門人找你麻煩。你就不能出息點,好叫她放心去么?”沈寒香見沈柳德稍消停了些,便扯下自己的巾子,給他擦臉,一面低聲勸慰:“逝者已矣,生者當如斯的話,還要我來說給你聽么?你就不為旁的什么人,也不可辜負她這一番回護愛惜你的心意,否則真枉你們相交一場?!?/br>
    沈柳德咽了會淚,無奈地就手抹去淚。只坐了沒片刻,忽又嚎啕起來,直哭得作嘔,才彎腰伏在地上,行尸走rou一般側臉貼地。

    沈寒香知此時說什么,也抵不過沈柳德內心悲痛,便由得他哭了會。見門里一個使喚婆子走出,送林大夫出來,沈寒香拍了拍膝上干土,追上去問了兩句沈平慶病情,說是急火滯了口血在胸中,此時吐出來了,倒沒大礙了,便稍稍放心下來,回轉回去找沈柳德。

    中庭里下人來去捧各式盆兒碗的,在院子里支起爐子,便要在沈柳德這里煎藥與沈平慶吃。沈寒香心道,沈柳德進去屋里了,必是沈平慶醒來,老夫人或者夫人叫他去賠不是了,又抓過個沈平慶身邊當差的漢子問,才知本沒人去大音寺請,那下人是個新來的,火燒火燎地跑出去就撞上老夫人。

    沈母當即命他去下人腳房里歇著,不再上來就是。

    沈寒香在門外等足了半個時辰,才見沈柳德垂頭喪氣地出來,眼圈腫著,大抵是又哭過。沈柳德便說要去喝酒。

    “爹說不管我了?!鄙蛄缕乒拮悠扑さ?,吼了聲:“東來,牽馬去東門外頭等著?!?/br>
    沈寒香說要回過馬氏才行,沈柳德便隨她回她屋去回馬氏,馬氏見沈柳德狼狽不堪的樣子,使了個婆子去沈柳德那里給他取一身體面的衣裳,與他說了會話。沈寒香也回去更衣,從小屜里取出些銀錢封了,怕沈柳德要去看公蕊的靈堂,才與沈柳德出門去了。

    便在牛馬市前頭一間簡陋得不行的酒肆坐了,東來熟門熟路去叫燙酒。沈柳德光顧喝酒,餓肚子喝了幾杯酒,臉色白中透紅,雙目餳澀,淚光閃爍,噙淚無言一番,喝空了兩素瓶酒,方才深吸一口氣,向沈寒香道:“她可還留下什么話……或是物件嗎?”

    沈寒香無奈搖頭,說:“發現那時人已去了?!迸律蛄驴崭钩远嗔司撇缓?,沈寒香招來東來,與他一串錢,叫他去買兩個蒸餅,再端兩份碧碗回來與沈柳德吃。

    她自垂手坐著,并不喝酒,問老板叫一碗梅汁喝著。沈柳德吃得有些醉,按著肚子難受,別過頭臉去嘔了兩聲。

    “今日喝了,來日就別喝了。人死難復生,說不得公姑娘來世是個好命的,不必再逢場作戲,遂了她的心性,你這個樣子,我看了都糟心?!鄙蚝銍@了口氣。

    東來回轉來,沈柳德只顧著倒酒喝,沈寒香取出一雙竹筷,叫東來去取碟子,將沈柳德愛吃的菜挑出來擺好。沈寒香拿走酒瓶,將碟子推到沈柳德面前。

    沈柳德哭得整張臉都是腫的,沈寒香把筷子予了他,便道:“娷jiejie去那會兒,也未見得你如此?!?/br>
    沈柳德眼淚砸在碟中,一面吃一面落淚,捉筷子的手發顫,半晌方才抬起臉來,雙目失神遙望半空,哽咽道:“是我對她不起?!痹僖f什么,卻發不出聲了。

    只吃得半碗,沈柳德搖手,再也吃不下的了。

    沈寒香叫東來把蒸餅收起來,打發了酒錢,便拍裙子起身,問沈柳德現去何處。

    “去班子里看看……”他聲音發澀,“我想再看看她住的地方?!?/br>
    鳳來戲班住那宅子還遠著,東來雇了輛車,一路沈柳德都在發呆,猶如行尸走rou般魂不守舍。及至下車來,戲班門口依然扎著彩綢,掛著花布帶子,沈柳德一見便朝前沖了兩步。

    沈寒香忙朝東來使眼色,兩個把沈柳德一左一右扶著,門上識得沈柳德,知他是常來找公蕊的。忙使個小廝去告訴班主,另一五旬喚作常壽的門房上來攏著袖子問,“沈家大少來了,可是來吊唁的?”

    沈寒香忙叫東來去取封好的銀子,遞上,點頭:“靈堂可設在班子里的?”

    那常壽笑接了,又請沈柳德在綢上留名,才道:“陰陽先生算了,說得停足六天,第七日五更出殯才好?!?/br>
    沒等多說幾句,沈柳德已要朝內走,被常壽攔了住。常壽笑時眼角拖著幾道紋,頗有點狡黠之意,他道:“請二位貴客先去海棠苑里坐一會兒,正有貴客在拜,須臾小的命人去請二位,請這邊走?!?/br>
    沈柳德嘴唇一動,便要發作。

    沈寒香忙拽他袖子,東來在旁也抓住沈柳德一條胳膊,三人先去海棠苑里坐了,兩個丫頭捧上茶來。

    沈柳德自沒心情喝,沈寒香也顧著盯他,不想在此處生出什么亂子來。見他神思游移,也不可此時勸他什么,怕惹得出丑來。

    于是叫東來去外面守著,二人坐著都無話,足等了半個時辰,才有小廝來請。沈柳德大步跨出門去,恨不能飛,因問那小廝:“方才是什么人在?”

    “張大學士家的二公子,早少爺半個多時辰來的,與咱們蕊姑娘生前有舊,便多說了幾句??薜脝选瓏K嘖?!毙P嘆氣,“蕊姑娘也可惜,這么韶華正好的,京城里那些個貴人,專來就為見她一面,偏出了這檔子事,真是紅顏薄命。班主說了,過幾日去大音寺請高僧給她念往生咒,來世不說富貴,清清白白的來去就是她的福氣了?!?/br>
    沈寒香一聽這話,便覺話里有話,而沈柳德一聽張大學士又有點怒意上頭,他又吃了酒,便朝東來使眼色,東來把人死死攙著。

    “確實可惜了?!北娙私愿髯憎鋈?,思及公蕊生前音容笑貌,剛毅個性,伶仃身世,才漸聲名鵲起,就已香消玉殞。卻又是自盡的,也無話可說。

    到靈堂處,滿院香蠟紙錢氣味,沈柳德一見公蕊靈牌便站不住了,膝一軟,跪倒在蒲墊上,而棺材還停著,棚子里略有怪味,卻也難免。

    外頭道士、哭靈班子一應俱全,那公蕊是個孤兒,也沒什么親戚,不過喪事辦得并不簡陋,足見待她好之人亦不在少數。

    小廝是要等著接沈柳德吊唁完后出去的,剛吃得一口茶,見沈寒香過來,忙點頭哈腰道:“姑娘好,可要吃點茶?小的叫人煮去……”說著便要招呼人去,被沈寒香止了住。

    “別忙活,茶我不吃,不過向你問點事?!鄙蚝愕?。

    小廝臉上有些為難,不聽問什么,便要搖手,見沈寒香摸出個荷包來,掏出兩枚銀錁子,足有五六兩了,卻又是海棠式的,頗討喜,這才笑逐顏開道:“姑娘請問?!?/br>
    “你們蕊姑娘去前,可見過什么人?或是出了什么事么?方才你說,清清白白來去,又是為何?”沈寒香眉頭皺著,“我與蕊姑娘認識也有些日子,知道她最是潔身自好的,乍然聽說她去了,也是怪道她心性堅定,怎會這般去了……”

    小廝嘆氣搖頭,將銀子收好掖在腰間,壓低聲,引著沈寒香向樹后湖邊走去,四下瞥見無人,道:“若問旁人,旁人必說不出什么來??汕赡侨?,正是我和師傅在門上當值。就在蕊姑娘這事八九日前,具體是哪一日我也記不起了。只不過第二天她就叫班主撤了她的牌子,也不唱戲了。那晚上正是天黑的時候,二更鼓過好一陣了,我正打盹的時候,蕊姑娘才從外頭回來。她本也常歸得晚,卻少有那樣晚的,不過子時就回來的。身邊連個丫鬟都沒帶,只她一個人,神情慌張,頭發也亂,我睡得迷了,也沒太留意。打了燈籠在前給她引路,到這院子門前,冷風吹了我一路,也算醒了神,正請她自進門去。才看見她頭臉稀臟,領子也破了,嘴唇,臉頰俱又青又紫。我也不敢與她搭話,只道是怕在外頭惹了什么人。卻也不知就里?!毙P又是嘆氣,“這么個人沒了,咱們班子怕要有番變動,班主愁得連日睡不著覺?!?/br>
    沈寒香心底震得難以言語,半晌才打發小廝去,自留在湖邊站了會兒。

    沈柳德足在靈前哭了個把時辰,還不肯辭去,沈寒香叫東來把他扶起,硬是拖著走了,沈柳德喝醉了酒,兼之心內滯悶,有如軟腳蝦一般被弄上馬車。

    回了家就鎮日在床上睡著,雙目無神盯著帳頂,晚來也不吃東西。沈平慶來了一次,見他此等模樣,氣得賭咒發誓就當沒這個兒子,被幾個妻妾勸著回去,各自替他擦臉順氣喂湯羹吃。徐氏也在跟前,打發人去看著沈柳德。

    “老爺不必太過擔心,德哥尚年輕,沒經過什么事,等過了這幾日,給他娶一房媳婦,收收心才好?!绷质洗禌鲅喔C粥,喂至沈平慶嘴邊。

    徐氏想了想,連舉出幾家能與沈平慶般配的姑娘家,不過她又道:“匆忙給柳德定親,怕委屈了姑娘家?!?/br>
    林氏笑道:“要進了門,有夫人照看著,再不濟,還有咱們這些人,哪就委屈了她?”

    沈平慶沉默不言,唇邊兩道深紋,一番咀嚼之后,方道:“大了,我管不住這小兔崽子,娶個媳婦好?!?/br>
    于是吩咐徐氏、林氏各自留意著,待個十日,看能否擬個合適人家,把草帖寫了,先相著,不再管隨不隨沈柳德的意。

    “他要是個出息的,就老實呆著,要還不老實,我也管不得他了?!碑斖砩蚱綉c去馬氏屋里看她病好些未,就在林氏屋里草草睡下,次日一早接令,叫半月后督工辦差。沈平慶便讓徐氏趕緊擬個人家來,草帖也叫人備了下來,只待定了人家,兩家彼此看合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侯門

    且話分作兩頭說,孟良清與沈寒香議定之后,親進京了一趟。先回家拜過父親,他父令他入宮見他姑母。

    他姑母早年入宮便擔司墨一職,伺候今上筆墨,凡奏疏均經她手,添香研墨,無不親理。今上賞識其人品,每每五更點卯,他姑母便在暖閣候差,三年無論寒暑,從無不細心周到的,便點了她作為昭容,如今已至妃位,封為德妃,賜住霜云殿。

    孟良清更衣入宮后先行至霜云殿內拜見德妃,德妃昨日便收到他要入宮來的消息,彩繪玻璃圍屏隔著,隱約能聽得孟良清在外稟報:“前些日子請了陳太醫前去,母親怕娘娘擔心,清亦覺得累娘娘擔心頗有不是,特入宮向娘娘告罪?!?/br>
    里頭傳來德妃的聲音,溫柔非常,“無事便罷了,起身罷,你近前些?!?/br>
    孟良清朝前走兩步,那玻璃圍屏上隱約投下他的身影,德妃見了,便道:“清兒又俊了些?!?/br>
    孟良清謙了幾句,便先辭過,自霜云殿出來,與他交好的三皇子派來的小太監早已在門外候著,見來了,便迎上來問安請去。

    孟良清不大愛進宮逛的,他素喜靜,且宮中拘束甚多,雖及今朝得天恩賜,民間風俗亦比前朝開放。宮中卻反從不為先,因循守舊,便在宮內行走,亦得萬分仔細,不得亂看亂語。

    及見到三皇子,孟良清方稍神色懈怠。圣上第三子名清林,本在練劍,孟良清站著看了會兒,待蕭清林歸劍入鞘,四名宮女捧著銅盆彩盤等物上前,蕭清林自取過手帕擦汗,隨手擲于盤中,攜了孟良清入內。

    “前日你叫人帶信來,說有事一定要見我,不知是何事?”蕭清林生得眉鼻英挺,嘴唇極薄,猶如刀鋒折轉一般堅毅。

    “不是什么大事?!泵狭记蹇人詢陕?,四下看了眼。

    蕭清林便命宮人退出,喝了兩口茶,叫孟良清也用。

    “給你留的大紅袍,嘗嘗,我是不愛喝的,太苦?!?/br>
    孟良清并食中二指為劍指,托著杯底,另一手圈著杯壁,嗅過而后入口,略一點頭,“殿下有心?!?/br>
    “自回宮來了,要見你一面也難,不過一點吃的喝的,但凡你要,使個人來找我要便是。還是說正事罷,有什么難為的事要來求我?”

    孟良清便將少時在夢溪縣識得個女子,一見之下,便已傾情,此后年年歲歲回夢溪去,此女必關懷備至,偶然小聚,品茶問道,頗覺得愜意。

    “要真心喜歡,納為妾室便是,我說今日什么風把你吹來的,原是向我炫耀來了?!笔捛辶滞嫘Φ?。

    “我真心待她,如何舍得委屈她?!?/br>
    蕭清林一聽這話,便肅了臉,捏著下巴,一番思索后方道:“嚴睿英近來常入宮求見我母妃,前次來請見貌似是七日前,我在里頭的人回說是等你娘回京之后,尋個時候,去見一見他外甥女?!?/br>
    孟良清點了點頭。

    “不過我母妃不知你娘究竟怎么個意思,卻也沒即刻就答應。聽說此番你只身回來的?”

    “我娘這幾日咳嗽,待風寒褪了,方才回來?!?/br>
    蕭清林笑道:“你知道我素來是不講求禮法的,那沒勁,但如咱們這般人,最是天底下命苦的。愛而不得求而不得之人猶如過江之鯽,她若真心待你,又何求名分?”

    孟良清忙道:“她還不知這事,我也怕唬著她?!?/br>
    “你倒有心,說得我也想瞧瞧,究竟哪樣的女子能讓你動心?!?/br>
    孟良清赧然垂首,默然不語,像思及心上人而羞窘。蕭清林便不笑話他了,只道:“自打父皇說要母妃為你保媒,求上門來的人家不少,俱是京中顯赫人家。嚴睿英雖非志在必得,但若不遂了他的意,連帶我林家,也要被他記上一筆。今日便就點到此處為止,你回去再想一想,為點兒女情長,值是不值?!笔捛辶帜抗獠诲e地注視孟良清,見他似在思索,并不逼他,嘆了口氣,笑道:“我怎么便沒遇上個想娶為正妃的,所見俱是滿口詩詞歌賦,或是琴棋書畫,就遇不上個與我一般癡醉武學的,我看也要去求個月老保佑了?!?/br>
    “戲文里不是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br>
    蕭清林忙忙擺手,“別提戲文,母妃近來總在屋里擺小戲,我這受不了……”

    孟良清一哂,便只吃茶,略坐了會兒,就辭了出宮去。

    那晚上孟良清向忠靖侯稟過了此事,忠靖侯對沈家略有印象,便道:“是宣德年間,為今上在南林修建行宮那個沈家?”

    “正是,不過如今家中沒落,三代以內,再無人官居六品之上?!泵狭记逭f著話,有點咳嗽。

    忠靖侯便叫人給他捧茶來,手爐也取來一個。

    此時盛夏,夜間雖并不很涼,卻也讓忠靖侯擔憂愁眉。他面目嚴肅,便問:“陳太醫的方子,吃著究竟見效不見效,若不行,便換個來瞧?!?/br>
    “路上趕得急,受了點風,今日才咳的?!泵狭记宓?。

    忠靖侯于室內來回踱步,細想之下,沉吟道:“倒是怕今上不會答應賜婚,門戶太淺,亦不是好事??蛇€相中了別家?”

    丫鬟捧來細刻牡丹魚紋的手爐,外裹了層彩緞縫的布套,才放到孟良清手中。

    “正要這般才好,今上必會答應,不過得費一番功夫,做出個勉強的樣子來?!泵狭记逍赜谐芍?。

    忠靖侯卻仍擔心,便道:“待你稟過了再說,不可急進,也莫惹毛了嚴家?!?/br>
    孟良清回說知道,一時間父子兩個各有心事,彼此無話。私下里忠靖侯差人去詳查沈家三代內田產、家財、官職之事,孟良清久不曾在京里住,隨身帶著的五個丫鬟正在屋里各自鋪床掛帳。

    彎月穿了身水紅的刻絲小褂,薄袖自腕上滑下,她臂中一點烏黑細痣,如同白玉上沾了粒芝麻。此時扯下汗巾子替孟良清擦了擦額頭,怪道:“怎么出這樣大的汗,還捧著手爐?!泵Π咽譅t拿去,換來杯茶讓孟良清捧著,喂了顆鹽津梅給他潤口,叫外間的丫鬟去取夜里用的素香來。

    帳子里早熏過了,熏籠已移到外面,另有丫鬟簟竹、沃玉、年英,及孟良清之母親挑來的個桂巧,各自在帳內掛上彩綢香囊之物。

    沃玉將盆捧來,簟竹便伺候著孟良清洗漱。

    年英摸了摸床上,過來回說:“回來得晚,沒熏多一會,尚有點潮氣,不如晚一些再睡,等藥吃了,咱們下一回棋,再歇罷?!?/br>
    孟良清點了點頭,不過出去半日,覺得精神不濟,便道:“你們下就是,我看一會?!?/br>
    都知他累了,丫鬟們也未多鬧,其中沃玉與年英二人最是愛玩鬧的,也都收斂著,專心下棋。彎月便把裙子掖著,坐在孟良清身邊,與他端水,吃了藥就不好吃茶了,孟良清是極想吃一鐘好酒,好去睡的。就叫人溫了熱酒來,暖和的吃了一鐘,覺得身上好受了,便去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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