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他這幾個月都是這樣,平日的舉動都是放到很輕柔緩慢,像是怕嚇到她似的。這種時候尤甚。 相溶時,她自喉間逸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喟嘆,他則是狠狠地抽了一口氣,焦灼的吻著她,動作則是愈發柔和。一面蠻橫著,一面溫柔著。 情動時,手扶著她腰際,親吻自她鎖骨一路下滑,吮住一顆玫紅,反復糾纏。 她一手護住腹部,一手撫著他堅實的脊背,輕吟著,雙腿纏繞住他。 …… 翌日,蔣修染又上了一道折子。 皇上又把淮南王喚進御書房,大發雷霆。 淮南王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不曾為自己分辨過半句。 連皇上都覺著奇了,訓斥半晌得不到一點兒反應,實在無趣,便不耐煩地擺一擺手,讓他回去好生想想。隨后喚蔣修染和襲朗進宮,與兩人商議軍務。 做過一方統帥的名將之于帝王就是有這點兒好處,不論戰捷回京后做的什么官職,只要是關乎用兵、軍務,都可以找他們商議。 說到底,皇上只相信從烽火狼煙中掙脫而出的將帥在軍事上有真才實學,別人么,要是不曾帶兵征戰,諸如兵部尚書、五軍都督府大都督之流,他無法相信,那樣的人不論說什么,他都覺得是紙上談兵。 皇上這邊忙著,慧貴妃也沒閑著。 昨夜遮人眼目地去了秦府見老太爺,哭訴半晌,老太爺只回以她一聲嘆息,一句話:“如今秦家不是我當家做主了,我已不能管這些?!?/br> 她只好找秦明宇。 皇后那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做什么都不干涉。 秦明宇進到了慧貴妃宮里。 慧貴妃未語先落了淚,“你表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秦明宇稱是。 慧貴妃又問:“既是知道,怎么到今日還沒給他想出脫身之策?”一副想當然的語氣。 秦明宇苦笑,他總算是明白淮南王為何常常意氣用事甚而頤指氣使了。有這樣一個母妃影響多年,想要謙和做人都難。也是以往大意,直到出了事,他才留意到這一點。他如實道:“我無能為力?!?/br> “怎么就無能為力了?”慧貴妃丟下了拭淚的帕子,睜大眼睛看著他,“就算你沒法子,不是還有襲朗么?他連睿王都敢彈劾,豈會無從應對你表哥這點兒小事。你快去求求他,讓他幫你出個主意?!?/br> “恕我無能,我辦不到?!鼻孛饔钊鐚嵉?,“淮南王開罪了他,他沒下重手報復,已是念著我和他多年的兄弟情分?;茨贤踝鲞^什么,您還是去問他吧?!?/br> “哈……”慧貴妃怒極驚愕之下冷笑出聲,“我倒是從來也沒聽說過,皇家子嗣還有什么開罪臣子的說法。開罪?你表哥把他怎么了?是殺人放火還是怎樣了?你這樣說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是與襲少鋒一個鼻孔出氣了?” “我的事,您都知道?!鼻孛饔钐а劭粗圪F妃,“淮南王意圖謀害寧元娘?!?/br> “……”慧貴妃哽住了。有些事,不能對外人說,可她心里都清楚。她那個糊涂兒子居然去打寧元娘的主意……那得罪的可就是秦明宇、襲朗、蔣修染三個人了。 緩了片刻,她才回過神來,換個角度想想,又氣惱起來,“你這樣說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一個女子比你表哥的安危還重要?你知不知道,他這次摔個跟頭,要過多久才能緩過來?……” “那您知不知道,事情要是按照他的打算,寧元娘不死也要丟掉半條命!”秦明宇冷聲打斷了慧貴妃的話,“皇家子嗣就該視人命如草芥?皇家子嗣就能往我心口上捅刀子?我婚事未成是因何而起,您比誰都明白!” “可是……”慧貴妃目光閃爍,“可婚事到底是沒成啊,你還沒放下么?為了一個女子,在這種時候袖手旁觀,你就心安?” “同樣的,淮南王為了一個女子,就要傷害另一個人?”秦明宇冷了臉,“他看重的女子就比別人的性命金貴?” “那是他傻,可你……可我們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啊……” “皇上昨日傳話給少鋒,讓他徹查我有無過失?!鼻孛饔罹徛曊f完這句話,撩袍跪倒在慧貴妃面前,“姑姑,秦家如今自顧不暇,實在是不能再幫您和淮南王了?!?/br> “你……”慧貴妃腦子里亂糟糟,她抬手指著秦明宇,“你可要想清楚,今日你說了這句話,來日我就沒秦家這個娘家了,來日我們母子再得勢,也不會再給你們半分益處!” “我明白,自然明白?!鼻孛饔钐а劭粗圪F妃,眼神里有哀傷,“我只希望您與淮南王日后安生度日,不爭那些注定得不到的,不求那些命里就沒有的?!?/br> “注定得不到,命里就沒有……”慧貴妃凝眸看著他,片刻后凄然一笑,“連你也看不起我?!彼浪@兩句話的意思。 “不敢?!鼻孛饔罹従徠鹕?,“我以往總想兩全其美,想在婚事上如意,也想光耀門楣,眼下看來,是不能夠了,只能不辜負祖父厚望,為秦家建功立業?!彼抗馇迕鞯乜粗圪F妃,“如今祖父、父親已將秦家交給我打理,那么,我就把話與您說盡了吧——您與淮南王的安危,比之秦家整個家族的榮辱安危,我選擇后者。是我選的,我認命。您的路是您選的,也要認?!?/br> “你!你好沒良心啊……” 秦明宇行禮,“微臣告退?!彪S即轉身,決然離去。 慧貴妃如遭雷擊一般,呆愣在殿內,好半晌,唇畔現出一抹嘲諷的笑,是對自己的嘲諷。 一入皇室,便不再算是秦家人了。這是多年前父親對她說過的話。 如今,于她而言,是一語成讖。 家族拋棄了她。 在這種時候,家族居然拋棄了她。 不。是秦明宇。說來說去,他還是為了那個女人,才有了今日一番行徑。別的怕是都是危言聳聽。 多沒良心的一個人! 怎么就忘了她與兒子給過他多少益處! ** 襲朗與蔣修染離宮時已近正午。 蔣修染道:“去我那兒吧?” “今天不行,我得去醉仙樓?!币u朗看看天色,“這已遲了?!?/br> “要跟誰喝酒?”蔣修染閑閑問道。 襲朗就笑,“見幾個后生?!?/br> 蔣修染沉默片刻,“見后生,不會是替你meimei張羅婚事吧?” 襲朗側目看他,“你那腦子轉慢點兒能死?” 蔣修染哈哈地笑,“你本來也沒想瞞我,滿也瞞不住啊?!?/br> “不跟你啰嗦?!币u朗加快腳步。 “我也去湊湊熱鬧吧,能讓咱們倆都看著順眼的,將來必定是個人物?!?/br> ☆、137|131.130.6.1 蔣修染愿意湊熱鬧,襲朗無所謂。 兩人離宮坐上轎子,中途分別去了自己的別院,換了家常的穿戴,改乘馬車去了醉仙樓。 定好的雅間內,趙賀正在陪著幾位公子用飯。幾個人是十六七到十八|九年紀,面如冠玉,一看就是自幼養尊處優的人。 襲朗與蔣修染進門后,幾個人連忙起身行禮,等兩人落座之后,這才重新落座。 趙賀喚伙計重新上菜上酒。 氣氛毫無方才的隨意。幾個人都是官宦、勛貴子弟,不認識誰,也認識這兩個為皇上重用的人,年紀大抵都小了兩人六七歲,在官場上,儼然已是兩代人的差距。這樣說也不對——便是各自的父親,活了幾十年,也沒到這兩人如今的地位。 除去這些感觸,便是不明白蔣修染為何過來。 襲朗與蔣修染很是放松,也盡量態度溫和地與幾人敘談。與幾人的長輩同在官場,話題隨手一抓就是一把。 酒過三巡,兩人更是隨意,知道在座的幾個人沒誰能陪得起他們——就算陪得起,也不好初次相見就敞開了喝酒,他們也不勉強,一面說話,一面不時與對方碰一碰杯,飲盡杯中酒。 余下幾人看的云里霧里的。甚至從小就知道,蔣家的蔣修染與襲家老四不合,可眼下這情形……兩人分明是很有些交情的樣子。畢竟,襲朗喝酒只三杯的名聲在外,能讓他破例的人屈指可數。 過了一陣子,趙賀給幾個人遞眼色。 幾個人起身道辭。 襲朗也沒留,起身送幾個人到了雅間門外,返回來問蔣修染:“怎樣?” 蔣修染如實道:“陸家那孩子看著還不錯,一表人才,不張揚,也不做作?!敝傅氖切聦幉雷雨懶悄?。 “是吧?”襲朗笑了笑,“跟我想到一處去了。這個人先記著,再看看別家?!?/br> “這說起來真有點兒邪,”蔣修染笑道,“你說咱們年少時,都是跋扈囂張的做派,到了眼下,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種做派的孩子?!彼麚u了搖頭,顯得有點兒失落。 襲朗斂目分析了一下,道:“囂張得有本錢,得豁得出去。你我當年是豁得出去不要命,眼下的人不同,打量誰都跟你我當初那個處境似的?” “嗯,這么說就對了?!笔Y修染頷首,“豁不出去,沒那個本錢,還在我跟前做張做喬,不弄死他就不錯了?!?/br> 襲朗哈哈地笑,“誰還沒個不懂事的時候?” “也是?!笔Y修染執壺倒酒,“一說這些,就真覺得自己老了?!?/br> “可不就是么?!背擅绲囊粋€副作用就是這個,也不是年紀多大,是總覺著心已蒼老。 蔣修染問道:“你得抓緊把你meimei的親事定下來。我可是聽說了,睿王打過這主意,眼下礙于自己一堆麻煩,不敢跟皇上提,更不敢自己張羅。襲家要是跟睿王結親,到時候難做人的可就是咱們倆了。這種親事,我沒法子出手攪黃?!?/br> 睿王要是跟襲家結親,首要之事就是拿捏著襲朗對付這陣子只拆臺不幫襯的蔣修染。 蔣修染繼續道:“我什么脾性你也知道,到時候讓他不死也得是個半死,最后倒霉的還是無辜女子?!?/br> 不相干的又對自己無害處的人,在他們這種人眼里,都是無辜之人,從來是盡量不牽連無辜。 “有這擔心。不然我也不會出面張羅這種事?!?/br> “那就行?!笔Y修染笑了笑。 襲朗就問:“你現在到底是哪頭的人???” 這廝不討好太子,給睿王添堵,彈劾淮南王——在朝中也算是獨樹一幟了。 “我哪頭的?我是我自己這頭的?!笔Y修染笑道,“蔣家那些年做墻頭草,給我埋下了一堆隱患,我得慢慢兒除掉,之后才能有個立場?!?/br> 活得都不易。 ** 香芷旋聽說了襲朗今日就將幾位公子約到了醉仙樓相看,很是佩服他辦事從來是雷厲風行,提起了就會著手去做。 這一點恰恰是內宅無從做到的,內宅很多事都要緩一緩再做決定。 襲朗那邊忙著幫忙相看,香芷旋也不能因此就一改往日做派,一如往常行事。 前兩日府里得了一批又大又肥的秋蟹,香芷旋命廚房好生保管,派發了請帖,今日府里宴請各家相熟的女眷前來賞菊吃蟹。 香芷旋自然只是賞一賞花,吃蟹與她無關。她只是覺著府里不應該為了遷就自己就閉門謝客。 她嬌氣在衣食起居上,半點兒也不肯委屈自己,別的方面,卻是不肯讓人因為自己受影響的。 那樣就不是嬌氣而是矯情了。 寧氏知道,現在香芷旋已過了很多事親力親為的階段,只是個發話的,不會勞神勞力,也就沒有阻攔。聽得襲朗幫忙相看,想著內宅一如往常更好,要是安靜下來,人們說不定就會多思多慮,以為襲府已有了未來女婿的人選,少不得又要游說爭取一番,更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