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那一瞬,錦年懷疑自己甚至能夠聽見它正囂張的狂笑。就和它爸爸一模一樣……呃,雖然它爸爸似乎很少笑。 錦年看著軟乎乎的肚皮,看著上面淺淺映出的小腳丫的形狀,已經沒有心情母性泛濫,而是在惡狠狠的想,等你出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咕嚕?!笨上男詻]有絲毫效力,嘔吐后的饑餓倒是如影隨形。 認命的嘆了口氣。錦年只好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的來到了廚房,扶墻,站在原地喘息良久,從滿當當冰箱里隨意扒拉出一點糧食,粗糙的加工了下。吞咽之前,忽然想起些什么,低下頭,拍了拍肚子,非常認真的板著臉,鼓起腮幫: “你聽好,你老媽我手藝就這樣,愛吃不吃,這是我今早最后一次喂你,你要是再敢丟出來,我絕對不會再管你,你,你就餓著吧,聽見沒有!” 它沒動靜了,錦年以為,這代表著屈服。但是,很快—— 她咬了一口吐司,幾乎是瞬間的,再次沖向盥洗室。 錦年這才明白,原來,那代表著無聲的抗議,鄙視。 重新洗過臉漱好口,她手里一滑,突然沒拿穩手中的牙杯。 玻璃碎片摔了一地。 很莫名其妙的端端就愣了一剎那,腦中有瞬間的空白,連腹中的小東西也不搗亂了。只剩下胸腔中的那顆心臟突然撲騰撲騰的跳。 很尖銳的痛感。 不知怎么了。 ☆、第107章 chapter103暴風前夕 “哦,拜托,這么大一件事情,怎么可能瞞下來?”抱著手機,梁唯欲哭無淚,“叔叔,錦年她又不是傻瓜?!?/br> 臨近門邊兒,她放低聲線,顫抖著,“網絡,電視,報紙……哪都是?,F在這事兒鬧得太大,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壓下去的。我總不能捆住她吧?”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她肚子里那位……唉,”心亂如麻,梁唯硬著頭皮道,“好吧,我盡量,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br> 掛斷電話,她靠著門板,努力平復著呼吸。許久,才轉身推門,微笑,“錦年,昨晚睡的好嗎?”很輕快很平常的語調,回聲充斥著虛偽的味道。 偌大的小樓,空蕩蕩,靜悄悄的,只有古董時鐘的指針滴答作響。 梁唯掃了眼鐘面,暗自嘆息,這個時間還沒起床,昨晚大概又失眠了吧? 扶著樓梯上了二樓,來到半掩的臥室的門口,她扣著門,揚聲又喚,“錦年,你醒了嗎?今天天氣很棒,我們去郊外走走吧,總是在家窩著不好?!?/br> 等候良久,還是無人回應。梁唯推開房門。 正午的陽光照進來,窗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目光落在空無一人的床上,她一怔,“錦年?” 眉頭漸漸蹙起——她是出去了嗎?怎么會呢,隨著肚子越來越大,她厭世自閉的情緒也越來越嚴重,幾乎達到了足不出戶的地步,最近一次出門,米需 米 小 說 言侖 土云還是半個月前的孕檢,怎么可能一個招呼都不和自己打,就這樣獨自出去了呢? 梁唯搖搖頭,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轉而在屋內四處尋覓,盥洗室,琴房,酒吧,甚至用來影印相片的暗室。 空的,空的,還是空的。 “錦年,錦年?你到底跑哪兒……唉?” 聲音驟歇,腳步僵凝。 眼前畫面,讓梁唯呆住,生生咽下了原本要說的話,緩緩蹲下身。 空蕩的書房內,光滑的木地板上,殷紅一片,那樣鮮艷的顏色,刺得人雙目劇痛,直直的,就戳到了心里。 那是某種液體蜿蜒過的痕跡,余溫猶存。 “啊——!” 梁唯尖叫出聲,哆嗦著,連退幾步,癱倒在地,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想不出,不敢去想這一灘血跡意味著什么??謶值奈孀】诒?,然而擋不了絲毫血腥氣的侵襲,也攔不下從喉頭深處涌來的惡意和嗚咽。心下緊張,額上冒汗,她扶著門框,嘗試了好幾下才勉強站起身。 血跡零零星星,匯成一條散亂的痕跡,直通大開的落地窗外。 終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梁唯再不敢耽擱,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拜托,拜托,聽電話?!笔謾C貼在耳廓,幾欲脫手,一路狂奔,她哀求禱告,“錦年,聽電話啊……” 可惜,回應她的只有冰冷規律的忙音。 更糟的是,逐漸稀疏的血跡也到了盡頭——空蕩蕩的,她的私人車庫,原本應該停在那里的跑車,不見了。 “天,她居然還開了車?!币贿呧哉Z,梁唯調出電話本,重新撥了個號碼,放在耳邊,“calvin叔叔,錦年她不見……” “我已經知道了?!倍厒鱽硭僚暗娘L聲,他在大聲地回答,聲音卻仍是斷斷續續的,“醫院剛剛給我來了電話,很快也會聯系你。別擔心,目前還沒事,你快去吧?!?/br> 梁唯愣了下,“那您呢?” “我在內蒙?!彼f,“聽著,小唯,我現在必須去一個地方??傊?,在我回來之前,你一定照顧好錦年,看好她,千萬別讓她再亂走亂動,再有什么狀況……誰也不知道會怎樣?!?/br> 梁唯驚道,“怎么,錦年已經知道了么?她看了今天的新聞,所以才會……” “不清楚。醫院說,行人在車里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失血暈厥了?!彼穆曇粼絹碓娇?,“沒時間了,我得走了,切記……如果不知道是最好,可如果知道,小唯,你就是捆也得把她捆住,不能讓她出英國一步!” 一番話囑咐的太快,更兼夾雜著風聲,梁唯聽的暈頭轉向,尚未來得及消化,耳邊就又只剩下了忙音。好在,她不用暈頭轉向太久。如同calvin所說,很快就有另一通電話撥進來。 “這里是圣瑪麗醫院,請問是jean.leung小姐嗎?” **** 暮色深沉。 有斜陽自緊閉的窗戶流進來,滿室暖澄。 而病床上那個昏睡中的女孩兒,即使被如斯溫暖顏色呵護著,卻依然顯得冰涼而單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散了去。 她看起來很痛苦。即使是睡夢里,仍然不是十分安穩,額間冷汗涔涔,精致的眉頭緊蹙,眼珠在薄薄的眼瞼下飛速轉動,神情緊張,唇瓣幾度無聲的嗡動,終于—— “??!” 她猛地坐起身,放聲尖叫的同時,雙眼大大的睜開,瞳仁微散,雙目無光。 “沒事,錦年,沒事的,我在這里?!绷何ㄚs緊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道。 錦年盯著她半響,情緒從緊繃到驟然放松,一下子又靠了回去,劇烈的喘息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是,是噩夢么?” “是,是夢?!绷何ㄌ嫠寥ダ浜?,“別想,別回想了,都是假的。都是反的?!?/br> 她并不知道她夢到了什么。 然而……已經是第四次了。 從她趕到這里之后,她已經是第四次從夢中尖叫著如此驟醒。像是經歷了常人不能領會的恐懼。這種事情,多說無益,不如早早揭過。 錦年呆呆的躺了一會兒,也沒理會她,片刻,突然又坐起來,急慌慌的開始摸索自己的小腹,“孩子,孩子……” “沒事的,你和孩子都沒事,你是失足摔到了,情緒波動又太大,出了點血,但沒事的,只要好好休息就好?!?/br> 錦年這才慢慢點頭,放松的躺回去,徹底安靜了。但是沒有睡覺,而是大大的睜著眼,望著天花板。 “錦年?”她情緒太過異常,梁唯拿不準主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來……” “不?!卞\年忽然出聲,搖頭,握緊了她的手,“別走,我沒事,我只是,只是心慌的厲害?!?/br> 聽她說話還算有邏輯,梁唯終于稍稍放了心,溫聲道,“好,不走,我就在這里,你好好休息?!?/br> “休息……休息?”錦年單手扶額,眉頭緊蹙,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轉臉看向她,眼神變得很亮很亮,“不,不行,我現在不能休息,小唯,你得幫我。我得趕飛機?!?/br> 果然。 心里“咯噔”一下,梁唯幾乎脫口就要拒絕,然而,她接下來的話倒是暫且讓她發作不得。 “小唯,你送我機場,我要去趟愛丁堡?!?/br> 愛丁堡? calvin叔叔說不可以讓錦年出英國一步,然而愛丁堡卻是沒離開這個范圍,但是她現在的狀態……一時倒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去那兒干嘛?”梁唯不動聲色。 “我要去找人?!卞\年一邊說,一邊努力試圖起身,“我有事情要問她們?!?/br> “誰?” “安太太,或者……周可?!彼f,語氣有點心煩意亂,“真的,我有事情要親口問問她們,我心里慌慌的,不踏實,我……” 自早晨失手打碎了那個杯子開始,錦年就覺得這種感覺越發強烈。做什么事情都不安寧,心里總是惴惴,亂亂的,肚子中的小東西出了奇的乖巧,一直都沒再鬧她,但是她卻越來越難受。 她能感覺到,有什么東西不對了,有什么東西……正在從她生命中慢慢剝離。這種感覺,她并不陌生。上一回出現的時候,是三歲時,她父母出空難。據老人轉述,當時,也是毫無預兆的,她突然丟掉手里的洋娃娃,嚎啕大哭。 那么,這一回,又是因為什么呢? “錦年,你冷靜點,”梁唯摁住她,“你現在不可以去,無論什么原因,你哪兒都不能去,必須躺下來,好好休息?!?/br> “為什么?”錦年急紅了眼,“小唯,你不明白我現在的感覺,這件事很重要,我必須……” “比你的孩子還重要么?”梁唯打斷她,“你剛剛險些大出血,現在還要四處亂跑。什么事情能比你的孩子還重要?” 錦年怔怔,猶疑稍許,還是道,“或許……孩子的父親?” 梁唯屏息看她,一顆心砰砰亂跳,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著聲音不露出一絲破綻,“怎么,你……是聽說什么了么?” 錦年困惑的眨眼,“什么?我應該聽說什么嗎?” 梁唯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神色,眼睛,良久。悄悄舒了口氣,還好,還好,她應該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小唯,你怎么了?”錦年突然問,“你手心怎么都是汗?” “呃,沒事?!彼龘u搖頭,故作鎮定,“我沒事的,我只是奇怪……你不是和我說了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他,這孩子就當是你自己一人的,你現在怎么突然又想起來去找他?” 錦年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想見他,我只是,只是害怕?!?/br> “你害怕什么?”梁唯問,底氣漸漸足了些。 “不知道?!卞\年軟弱出聲,“我就是想問問,確認一下,我,我也許就不怕了,他畢竟是我孩子的父親?!?/br> “那你想問什么?確認什么?” 錦年又是沉默,半晌,抬起臉,眼圈發紅,小聲說,“我……我還是不知道。小唯,你別笑話我,我就是害怕?!?/br> 梁唯聽得心里一酸,仍是故作鎮定,安慰她,“沒事,沒事的,錦年,沒什么好害怕的,你是給這孩子折騰的,醫生不都說了么,你現在都有點抑郁了……是心理問題,沒別的,你別想多,自然就不怕了?!?/br> 錦年有點茫然,點頭,又搖頭。 梁唯又說,“你自己以前不還說過,他多能耐啊,哪里就會出什么事情,從小到大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什么事也沒奈何他,就前幾年,聽說還出過車禍吧,不也沒把他怎么樣,還不是好端端的,是不是?” 錦年面色緩和了些,沒再掙扎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