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安瑞搖搖頭,啞聲,“我再陪她會兒吧?!?/br> 墨玉沒再勉強,而是嘆了口氣,輕聲勸到,“安瑞,下回千萬不能再這樣,私生活豐富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是孩子一個人在家你心就不能稍微收點兒心,再不行你真走不開,也可以暫時送我那里?!?/br> “事出有因,走的匆忙?!卑踩鹄⒕蔚目粗€在昏迷中的綿綿,心亂如麻,“我不知道,我也是哄她睡下了的,怎么想到她會再爬起來去動火,這孩子平時都不進廚房的。還好發現的早,不然真沒法和可可交代……” “沒有‘還好’,”墨玉不悅的蹙眉,“下回她不一定就點這種程度的火,我也不會剛巧經過?!?/br> 安瑞疲憊的扶額,點頭說不出話。 墨玉看了眼時間,道,“喂,都八點了,你真的不用去公司么?我今天調休,可以在這里看著……” “沒事,我不……等等!”他猛地抬頭,“幾,幾點了?” 墨玉愣了下,照實回答,“八點,八點零五了?!?/br> 安瑞霍然起身,嘴里念了句什么,轉身就走。 **** 他在屋子里轉了幾圈,空的。 房間里飄浮著淡淡的煙霧,暖的。 空氣里有一種辛辣的煙草香氣……繚繞。 他的煙盒是開的,原本滿滿的七星一只不剩,散落一地的煙頭,余溫已散。 家中空無一人,護照錢包都不在,行李也沒了。 她是真的走了。 昨夜抵死纏綿,事后自有準備。想過很多種可能,想過她可能會哭會鬧,會在他懷里拱來拱去,咬他,撓他,想過她大概會耍脾氣使小性,轉過身去屁股對著他,怎么哄她都不理……同樣的,他也做好了相應的打算??蓞s沒料到……她會這樣決絕干脆。 這樣決絕干脆。不給留丁點余地。 安瑞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抬手看了眼表,已經上午九點。他閉眼,細細回想了下她今天應該搭乘的航班時間,很久很久。然后他起身,在大門口停留了一下,最終把鑰匙扔向一邊,慢慢走回房間,回到昨夜他們耳鬢交纏的床上。 她走的大概很急,床還是亂的,沒有收拾, 他躺下她昨天窩著的位置,拾起她的斷發。 卷卷的,軟軟的,安靜的躺在掌心,馨香淡淡。 走了,又走了。 安瑞自嘲的笑,七年前他就沒能留住她,七年后……離別再次上演。 這一次,是她扔掉了他。夠狠。 起初,是她以那樣明媚,那樣燦爛的姿態進駐他的生命??墒窃谶瓦捅迫?,不死不休的追逐的他再也無法抗拒,進退不得,之后,終于逼的他變了心,然后,居然……她就這樣毫無負擔地轉身走了。 現在,他終于鼓起勇氣想要回應她長久以來的愛意,想要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完余生的長路漫漫時,任性的,說走就走了。 他又做錯什么了? 昨天,半夜,還抱著他,喃喃的撒著嬌,讓他不要再松手。 溫錦年,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等我找到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你。等我找到你,等我…… 安瑞惱火的罵著,卻忽然間想起了昨夜那個未完待續的夢,心頭猛地一滯,接著是一痛。他覺得呼吸困難。 眼前漸漸霧氣籠罩,連帶著,前途亦是白茫茫一片。 安瑞,你真的是個蠢貨,混賬。 盯著淡紫色的床單,那一小塊深色的痕跡,他們恩愛過后,她留下的痕跡。 他對自己說。 ☆、第96章 chapter蠟炬成灰 錦年又一次改簽了機票,這回,不僅改了時間,連地點也一并更換了。沒有按照計劃飛愛爾蘭,而是回了倫敦。 糟糕的天氣,暴雨如注。終于見到那座小樓時,錦年全身濕透。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她叩響了大門,然后在下一秒,直挺挺的跌在主人的懷里?;杌璩脸林?,最后還記得囑咐一句話: “別告訴任何人?!?/br> 接著,她好像聽見誰一聲驚叫,然后抱緊她,一遍一遍的輕喚她的名字,在她耳邊低低呢喃,不斷詢問什么,印證什么。她全都聽見了,聽的很清楚,卻不想回答一個字。 身心陷入了極度的疲倦,她任憑那人半拖半抱的領著她去這兒,或者去那兒,擦洗換衣,最后,被放平,她蜷在某處,漸漸的睡去。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接二連三的,噩夢更迭不斷。 科學上說,夢是不存在聲音和氣味的,可事實上,現在,她卻與此背道而馳。 錦年可以清晰聽見自己衣衫撕裂,身體破碎的聲音,那人憤怒的質問,咆哮。同時,卻也無法忽視他在耳邊壓抑而濃重的喘息,愛語。甚至于……二人近乎瘋狂的交纏時,空氣中彌漫的那股煽情的,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味道也久久盤桓著,不曾散去。 “不要,”夢與現實的邊緣,無意識的,她痛苦的低喃,啜泣,“不要了,我不要,我后悔了?!?/br> 一遍又一遍的,她翻來覆去就是這些話,不知道說了多久。直到嗓子啞了,倒了,聲嘶力竭,聲音慢慢就輕了下去,最后,就只剩下了哭。隱隱的,她還能感覺到痛,很痛,火辣辣的痛,由那處貫穿,漸漸蔓延,滲入了四肢百骸。 于是她哭的更厲害了,擁緊薄被,將自己的身子裹得緊緊的,裹成了一個蛹,腦袋也躲在里面。有誰隔著被子,輕柔的抱著她,拍著她,好一會兒,想要替她掀開一點縫換氣,卻被她粗暴的揮開。 她推開那人,猛地掀開被子,渾渾噩噩的坐在床上,神智還是模糊的,只是遵循著本能,再難壓抑的沖向衛生間,抱著馬桶開始大吐特吐。 人在情緒特別激烈的時候身體一樣會有許多過激反應。嘔吐是其中一種,其實不算特別嚴重。但是她的胃穿孔剛好并沒多久,眼下就成了要命的事情。 再加之昨晚一直到現在,本來也就沒吃什么東西。所以除了清水胃酸之外,什么也吐不出來,但是胃部依舊痙攣卻愈發劇烈,疼痛,暈眩,惡心,一陣陣的朝她席卷而來。再難支持的,她陷入深重的昏厥。 這一下,世界總算清靜了。 再次醒來時,腦袋有點沉的,但還算清醒,身體也輕松許多。錦年睜開眼,看見梁唯坐在床邊,捧著杯水,兩眼腫的像桃子,卻還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她。 發覺她醒了,梁唯又驚又喜,失聲喊她,“錦年?!?/br> 錦年很用力的朝她擠出一絲微笑,想要開口,卻被她用茶杯封住了嘴,速度之快,以至于水都撒到了胸口。她尚且來不及有所反應, “抱,抱歉,沒燙著吧?” 梁唯慌里慌張的又將杯子挪開,替她擦水。 錦年沒吭聲,也沒動,只是靜靜的半靠在那里,看著最好友人手忙腳亂的模樣,看著她時不時瞟向自己的眼神。 那種憐憫的,悲哀的,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很明白她在想什么。于是直截了當,“不用擔心,我沒事的?!?/br> 梁唯動了動嘴唇,什么也沒說出來,但看嘴型,錦年大致猜的出來,應當是類似“怎么會沒事”一類的話。只是,再開口時,終究是換了一種比較委婉的說辭: “我剛剛……幫你洗澡換衣服。你,你……”話到嘴邊,千回百轉,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倒是錦年輕輕莞爾,打斷她磕磕巴巴的話,語氣很無謂很漠然的,“嗯,我被強暴了?!?/br> 純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梁唯還是倒吸口涼氣,驚住了,也愣住了,不知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因為她說這話時風輕云淡的笑。 心疼,心酸,憤怒,交織在一起,梁唯垂著眼,將手中一個小紙袋放在她手里,重新給她倒了杯水,很小聲很小聲,“無論如何,還是要盡量保護自己?!?/br> 錦年將紙袋側翻,一個小小的藥片掉落在掌心,她笑笑,沒有動。 “錦年?!逼毯?,她握住她的手,聲音輕柔,卻毅然決然,“我們去報警?!?/br> 錦年笑容更深,搖頭,“不用?!?/br> “是……不,不行?!绷何ㄎ宋亲?,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不報警,我們不報。換一種法子,去找calvin叔叔,無論怎么樣,一定,一定……” “小唯,”錦年輕輕喊她。 “得讓那個畜生付出……” “小唯!”錦年提高聲線,笑容收斂,聲音哽咽,“我說不用,因為……我是心甘情愿的?!?/br> 梁唯再次愣住,怔在當場,目瞪口呆。 “很矛盾是不是?像不像小說里寫的?”錦年又笑了,輕輕的,淡淡的,眼圈微紅,“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么,哈,我是不是挺磨人的?” 梁唯眼眶酸澀,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么,問,“是……他?” 錦年雙手撐額,合上雙眼,過一會兒才又睜開,原本清澈的大眼血絲遍布,“我很賤吧,昨夜原本可以平安無事,卻偏偏要去繞路去見他,撩撥他。明明已經寫好了請柬,訂好婚紗,什么,什么都準備好了,今天,現在,我應該和江憫在愛爾蘭簽婚書,可是,可是……” 說著說著,嗓音都變了,“我和江憫在一起有五年,江憫用了五年的時間讓我相信我可以走出過去好好生活,可是這五年的努力,卻被他用五分鐘動搖,用一個晚上徹底摧毀。他吻我,他說他需要我,我就什么都忘了,都忘了……我忘了他是怎么一次次的欺負我,我居然又相信他了?!?/br> 梁唯心頭酸脹,想要安慰她,卻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只好安靜的握著她的手,一聲不吭的聆聽。錦年又看了眼掌心那粒小小的藥片。 “昨天晚上,他抱著我的時候,我是真的想過原諒他,嫁給他,我甚至想,如果就這樣說不定還能懷個小孩子,和他的孩子,小小的,軟軟的,它會在我肚子里長大,應該很像他?!?/br> 聽著好友輕言細語,波瀾不驚的聲音,梁唯覺得心酸,幾乎要落下眼淚,“你可以的呀。錦年,你可以的,你……等這一天等了多少年?你應該,我覺得你應該留在他身邊的。為什么要逃?” 為什么要逃? 錦年沉默了,看向窗外,目光似乎停頓在漆黑如墨的天際,恍惚。 如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耳邊,依稀盤旋著情話后的真相,兩情繾綣之后,她閉著眼睛,因為興奮,因為幸福,一直沒有睡著,腦子里一直浮想聯翩,關乎于今后的,這樣,或者那樣的畫卷一幕幕更迭,旖旎甜蜜。 然后……靜謐的夜里,電話鈴聲響起,他小心翼翼的接了,那端的女聲是那樣清晰。摻雜著焦急的,擔憂的情緒,“你在哪?” “我現在不方便告訴你?!彼f,聲音很輕很輕。 很快,他又說,“我現在就回去,你等我,孩子沒事吧?” 他說,你不敢。我就再也不放手了。 他說,我需要你。 可是他騙她,又騙她,又一次戲弄她,欺負她。把她的真心……這次,連帶著她的身體也一并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在他的妻子女兒面前。 他毫不猶豫的把她留在這里,他又一次丟下她。 他看不見背對著他的她,在他離去之后,抱著自己狼狽不堪的身體,哭了多久,又有多傷心。他什么都沒有做,也沒有回頭,將她的絕望冷漠的關在門內。 “為什么要逃?”錦年駭笑,“不然呢?留下么?有些事情,對于我來說是關乎于下半生,但是對他而言,其實或許只是因為下半身?!?/br> 梁唯一時沉默,半響才嘆息著,“錦年,我覺得你想多……” “你知道么?”她顫聲打斷她,眼眶淚水晶瑩,她卻倔強的憋著,不叫它們落下,聲音亦是克制的冷靜,“拋卻那些光鮮的,我幻想出的光環。事實的真相就是,昨夜,他在我的家里,我的床上上了我,然后轉個身就走了。一句話都沒有,留都留不住……我舍不得放手,拉了他兩回,兩回。哪怕他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也不會就那樣走了,那么干脆?!?/br> “他走了,剩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等著天亮,那時候,真的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像一個……”錦年慘然笑著,頹然捂臉,終究沒有說下去。 電影里往往會出現這樣的鏡頭,十年,二十年,或多少多少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