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錦年和安瑞,在原地站了足足有幾分鐘,都無一人動彈,只怔怔望著她,連話也忘了說。 最終倒是那人輕笑著站起身,施施然拂去身上塵,幾步踏上前,立在二人面前。 “小錦年,新年快樂?!彼郎厝岬拿\年的腦袋,從手袋中拿出一個包裝好的禮物,遞給她,在后者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傻傻接著的時候,一側身,已穩穩立在安瑞面前。 風吹起她的裙裾,她的烏發。 白與黑,絲絲入扣的纏綿,獵獵作響。 她抬起精致的下巴,微笑,輕聲而不可忤逆,“我有事情要同你說?!?/br> ☆、第48章 chapter48物是人非 相較于其婉媚容色,她開口說話時的行止卻全然是另一種面貌,脆生生的,像是珠玉落銀盤,十分利落,沒有絲毫軟綿綿的拖泥帶水,融于此時姿態舉止,叫人望著卻是有幾分倨傲了,只是也并不惹人生厭,似乎于她而言,矜貴如此,才是理所應當。 她的美,慣常是如此凌厲的,霸道的不給周遭留半分余地。 安瑞不出聲的低頭看她,唇際抿成了一道縫,許久一言不發。倒是錦年終于從驚愕中喘過氣來,忙不迭出聲發問,“小,小阿姨,你怎么突然過來了?” 臻惜側眸掃向她,清凌凌的眸中霎時溫軟一片,連帶著嘴角的笑容亦是融了暖意,“想著來給咱家小公主慶生拜年,慶祝她終于長大成人了呢?!笨粗″\年依舊傻傻的模樣,臻惜忍不住揪了揪她頭頂的倆只小辮子,逗她,“怎么,不希望我來的?” “不不不,怎么會!”錦年連忙矢口否認,著急了不得了,細聲細氣,“我也很想小阿姨來著。我只是擔心……”你的狀況,到底是怎么做到這樣漂洋過海泊了大半個地球? 只是最后一句,顧及著臻惜對自己的病并不知情,她也只好生生咽了下去,轉而問道,“calvin叔叔……沒有和您一起么?” 臻惜搖頭,“他有自己的事情,不過過幾天應當會過來?!?/br> 如此,倒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滿腹疑惑卻更深,錦年低下頭,費力的自顧自思索著。 只是這般局促模樣,落在臻惜眼中只瞧著愈發可愛,她笑意更濃,還待說些什么—— “你來給她慶生?”安瑞突然開口。 臻惜并不再看他,只輕輕“嗯”了聲。 安瑞又問,“昨天的航班?” 臻惜答,“是?!?/br> 安瑞轉臉望向她,“你在這兒坐了整夜?” 臻惜沉默了下,輕笑,“我沒有那樣傻?!?/br> 安瑞目光在她單薄的衣裙和裸足上轉了圈,不動聲色,“先進屋再說?!?/br> 臻惜卻朝后退了步,“我自有我的住處,事情說完了就走?!蓖A讼?,又補充道,“帶上小錦年一起,我給她補個生日?!?/br> 安瑞理都沒理她,像是沒有聽見半個字,更是完全視她為透明,徑自錯身過去,開鎖進門,從始至終,只淡淡丟了倆字,“進屋?!?/br> 臻惜不出聲的望著他的背影,進退維艱。 錦年看著被丟在原地發怔的臻惜,一時也覺得頗有幾分尷尬。其實對于這樣情景倒并不會感到意外,多少年了,雖然在她印象里,他與calvin和臻惜沒有直面再遇見過,但是僅從言語不經意間的提及也可以感覺到他對于他們的怨憤——就如同昨夜那樣。 安瑞當年離家時錦年還小,只依稀記得年幼時看著他們日日相對,他同臻惜的關系還是不錯的,雖然沒有calvin同她相處的那般親密無間,但是談笑打鬧也是無虞。甚至他離家那一天,三人分別時也是依依不舍的樣子。后來……很突然的,不知發生了何事。他同calvin鬧的水火不容姑且不提,連帶著,就連往日情分甚佳的臻惜,他也不怎么搭理了的。 錦年一直覺得,被順帶牽連了臻惜很無辜。今日也是這樣,明明是一家子,這么多年沒見了,一見面,又是大過年的,幾句話沒說順當他就這樣把人丟雪地里不管不問自個兒一臉高冷,怎么看都有點過分。 想了想,她只好顛顛跑上去抱住臻惜的手輕聲替他開解,“小阿姨,他這倆天心情不太好,并不是針對您?!?/br> 臻惜卻依舊淡淡的,面色看不出什么波瀾,連笑容都未曾亂了一絲,“我心里有數?!?/br> 雖然……還是有點擔心,但是認真打量了會兒她的表情,卻也實在觀察不出什么蛛絲馬跡,只好放棄。 想想也是,這一回的西塘之行,可不就是臻惜同calvin權衡過后給她叮囑的一些建議。若不是得了他們的幫助,很多具體的信息,消息,她還真是難以收集全面,這樣看來,臻惜心里清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大概是她多想了。 “你說他這兩天心情不好?”臻惜沉吟片刻,徐徐開口,“怎么,行程不是很順利么?” “倒不是?!卞\年搖頭,“其實,最后……也算是好的了?!?/br> 臻惜不再多問,只是莞爾,“罷了,隨他。這種事情終歸強求不來?!?/br> 錦年原本想要解釋幾句,可是回想昨夜種種,心里轉了圈,不知為什么并不太想將那些私密和微妙公之于眾,也只含含糊糊的應過了。臻惜也并未留意,只是若有所思的望著半開的門扉,秀眉煩擾的蹙起,心事重重。 錦年沒有注意到她眉眼的憂色和糾結,只關切的搖晃她的手腕,催促,“好了,那快點進屋吧小阿姨,天氣那樣冷,你怎么穿這么少,得著涼了呢?!?/br> 臻惜看著比自己還要焦急幾分的小錦年,眼眶微微有些發酸,只摸摸她腦袋,緩聲安撫,“無事的,錦年,不必掛心?!?/br> “怎么會不掛心?!卞\年氣鼓鼓的埋怨,“您的手冷的像冰。您的身子……” “已經大好了?!闭橄o奈,“真是,小小年紀,都快趕上你calvin叔叔那么啰嗦?!?/br> 顧不得去憂傷后半句,錦年只聽了前半部分便歡喜的雀躍,嬌呼,“真的?您不帶騙人的?!?/br> 臻惜失笑,“好端端的,騙我家小錦年做什么?我這身子……本來也就那么回事,將養這么些年,早該好了。不然你想想,我若病著,你calvin叔叔哪兒肯放我出來呢?” 臻惜同calvin相守多年,卻一直沒有子女,只有錦年自幼承歡膝下,他們便只單單疼著她一個,完全當作自己的親生骨rou,于她而言,他們亦是如親生父母般親厚,臻惜就是長姐,是母親,自小撫育她長大,照顧她,呵護她,以她獨有的方式教導她成長。 因著這番緣故,錦年對臻惜向來是全心全意的儒慕和乖巧,聽得她這般說了,毫無疑心的,也就安心不再多思,只歡喜的一跳老高,“那真是太啊——咚!” “唉小心?!?/br> 錦年的痛呼和臻惜的驚叫幾乎是同時響起,一切都遲了。 撞樹杈上了…… 臻惜心疼的揉著錦年額頭新撞出的紅紅的大包,細細替她拂去漏了滿腦袋的雪屑,輕聲苛責,“唉,你這孩子,都這么大了,還這樣冒冒失失的,怎好叫人放心呢……” 錦年渾不在意的吐舌,“我不是有你們嘛,沒事兒沒事兒!” “萬一……”臻惜表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復如常,只無可奈何的點著她腦袋,“你啊?!?/br> “那也就是說,您來這兒是有事情要辦咯?難得出來一回,總不會只是為了給我慶生吧?!卞\年繼續方才未完成的話,“你方才說有事情要同瑞瑞說,就是這事么?” “倒也不是什么……”臻惜順口準備回答,忽然愣住,“你喊他什么?” “啊……”可糟了,這還真是喊的順了嘴,錦年訥訥漲紅了臉,“那個,隨便喊著玩兒的,哈,哈哈?!?/br> 臻惜依舊不可置信的看她,愣愣,“你膽子真是愈發大了,就不怕他抽你?” “目前還沒有?!卞\年抓抓腦袋,補充道,“只是這回……您別告訴他。您說嘛,剛剛的問題,還沒說完呢?!?/br> “他目前畢竟是你的長輩,你也……唉?!闭橄盟龥]注意,只好道,“同他不過小事罷了,不值一提?!焙唵螏н^,她愛憐的捏了捏錦年圓乎乎的小臉蛋,有些悵惘的將眼神投向屋內,嘆息,“主要還是為了你。一時間說不清楚……罷了,我會慢慢告訴你的,現在,先進去吧,我好像……真有些冷了?!?/br> 明明已經踏足室內,因著冬日里不熄的地暖,屋內溫暖如春,可方才雪地里談笑風生的臻惜,卻驟然一陣哆嗦,扶著墻壁,面色閃過一瞬間的痛楚…… “小阿姨!”錦年失聲喊了出來。 “無事,不要叫?!彼H有忌憚的望著起居室內正忙碌的那個身影,輕聲吸了吸鼻子,“冷熱交替,怕是有些不太適應。下回真得多穿點了?!?/br> 再直起身時,臻惜已經恢復如初,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柔,寧和,“好了,我們進去吧?!?/br> 為什么?有那么一瞬間……錦年覺得,為何她的心里這樣的慌亂,害怕? 因著三人都裹挾了滿身的風雪寒氣,安瑞煮了些濃姜茶,分給各自熱熱的喝了,窩在沙發上閑話——主要是聽錦年一人的說話。臻惜時不時笑吟吟的應著,安瑞只坐在一邊靜靜聽著,既不離去,也始終不語。 錦年同臻惜的感情一向好,此次小別,更是攢了一肚子的話,越聊越是興致沖沖。若是照如此趨勢,怕是到了天黑也還剩幾籮筐。最終還是臻惜揉了揉腦仁,從包包里復又拿出兩個禮物盒,柔聲打斷她,“只顧著說話,倒是忘了這事兒,我也給葉臻家倆姑娘帶了禮物,小錦年得閑么?能不能幫著跑趟腿?!?/br> 見錦年眼巴巴的瞅著自己和安瑞,臻惜索性也大方攤了牌,“我同安瑞有話要商量,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聽?!?/br> 錦年不開心了,“我昨天已經滿十八了。你們有什么悄悄話我不能聽的嘛?!?/br> 臻惜失笑,“哪里叫什么悄悄話了,胡亂說?!闭f著吻了下她的額頭,“乖孩子,快去快回,阿姨下午帶你出去玩兒,嗯?” 錦年悶悶“嗯”了聲,興致缺缺,但總算磨蹭起了身。 此時,一邊兒沉默許久的安瑞終于嘆了口氣,開口,沖她招招手,“錦年,過來?!?/br> 錦年慢吞吞挪騰過去,安瑞拍拍她腦袋聊做安撫,在她耳邊嘀咕了句什么話,她棕眸瞬時一亮,“真的?” 安瑞點頭。 “那好,我很快就回來的,你不準耍賴!”說著,也不待他回復,一溜煙的鉆了出去。 室內,終于只剩他同她二人。 盤桓在二人間的寧靜太過長久,久到一縷薄薄的陽光都破云而出,懶懶散在室內。這個早晨,天空初晴,顯出錫箔般的淡色,難得的好天氣。 小小一隅,清茶,陽光,佳人,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時刻,如果不發生點什么,似乎便有些不抬舉老天了。 臻惜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姜茶,溫暖觸及著手心,正在想著該如何開口。 好像洞悉了她的全部,安瑞起身,從對面的位置慢慢踱到她的身旁,坐下。 她想了許久,還是率先開了口,“方才……你同錦年說的什么?她這樣高興?!?/br> 安瑞漫不經心的玩弄著腕間的絲帕,似乎神游九天,很久之后才不緊不慢的反問,“你就想和我說這個么?” 臻惜噎了下。 安瑞嗤笑,“你我之間,何必來什么鋪墊,有話直說吧?!?/br> 臻惜雙手一抖,茶水漸落,她卻是沉默,他忽而側身湊向她,離得那樣近。 “你無話可說么?”他問。 她張口,卻依舊難以迸出半個字。 “那我說吧?!彼畔率种兄癖?,直截了當,“我哥怎么了?” 她果然僵住,可也終于出了聲,“他……沒怎么。為什么要問這……” “撒謊?!彼p輕打斷她,“他若是好好的,又怎會放縱你跑出來?!?/br> “你怎知……”險些脫口而出,好在及時收住,她抬眼細細看著他,許久,竟是苦笑,“你越來越聰明?!?/br> “我向來聰明?!彼愂?,無關任何主觀情緒,似乎只是在表達意見再理所應當不過的事情,“但是在你面前總做蠢事,以致于你可能有所偏見?!?/br> “咣當——”一聲,她手中竹杯沒拿穩當,終究落了地。 他也不管,只徑自盯著她的眼睛,“你能跑這么遠,可見他是快不行了,或者干脆已經……死了?” 她亦是直視著他的目光,毫無懼色,只是笑容愈發蒼白,許久,當她終于想要開口說些什么時,卻是整個身子劇烈的痙攣,重重的咳了起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雖然用絹帕捂住,卻還是有幾滴濺到了他雪白的襯衫上,妖冶的殷紅…… ☆、第49章 chapter49決絕 星星點點的紅色,飛濺在他的襯衫前襟,一片雪白之上,更顯觸目驚心。 可是并沒有完,臻惜還是止不住的劇烈咳嗽,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了出來,渾身抑制不住痙攣,她望著眼前殷紅點點,只覺得心口煩惡,強撐著想要直起身,可身子已經由不得自己,虛脫的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