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他點了頭,許慕晴卻猶不放過他,盯著他問:“會說話嗎?會就自己告訴我,要吃飯嗎?” 良久,眾人才聽見一聲:“……要?!?/br> 許慕晴這才伸手替他抹了淚:“好,那就先吃飯。吃了飯我們再去下面玩好不好?” 雋東凄凄楚楚地答:“好?!惫怨缘厝巫约耗赣H牽著去了洗手間,凈了手和臉,又乖乖地坐到飯桌上,端起楊阿姨早給他盛好的飯,一邊流著委屈的眼淚,一邊埋頭吃了起來。 才四五歲的孩子,筷子已經用得很好了,便是不小心落了飯粒在桌子上,也會自己撿起來吃掉。 他這樣子,讓旁觀的人看到,只覺得是又是心疼又覺好笑,心都要給他萌化掉了。 楊阿姨更是心疼得要不得,自己也跟著掉了兩滴淚,背著許慕晴哄雋東說:“別理你mama哈,雋東乖,咱慢慢吃,吃飽了奶奶帶你上廣場上玩去……這可憐見的,看哭得小臉都破皮了?!?/br> 許可也是,很殷勤地替弟弟挾菜,還細聲細氣地勸他:“別跟姑姑硬頂哦,姑姑也是為你好呢,不吃飯就出去玩,會餓肚子的呀。你看你這一哭,搞得姑姑都沒心情吃飯了,這會兒怕是躲起來哭了呢,咱快點吃哈,吃飽了,去跟mama陪個禮道個歉……” 秦力在一邊聽得差點噴飯,尼媽這家里一個個都了不得啊,小的小的演技了的,大的大的,也非同一般吶,看這話兒說的,她小小年紀,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許慕晴因為雋東哭就難過得吃不下飯了?明明是她吃飯速度快好不好?而且,她會躲起來哭? 他深切懷疑中…… 許家這場小小的家庭“風波”就這么平平無奇地過去了,過后秦力聽到許慕晴和雋東說:“知道你那么傷心mama為什么都還不肯理你嗎?因為你不講道理。人再傷心再傷心,也還是要能聽進去一點別人的意見。下午那會那么忙,楊阿姨要做飯,jiejie才放學回來都還沒做作業呢,就你鬧著要出去玩。玩其實也沒什么,但是你要考慮到,其他人是不是方便,有沒有時間。如果一味胡攪蠻纏,只會變成一個讓人討厭的壞小孩子,到最后,就沒一個人喜歡你,愿意跟你玩了。你要做那個不被所有人喜歡的壞小孩嗎?” 秦力當時聽到,只覺得五味雜陳。 這樣淺顯的道理,其實人人都會曉得,卻也不是人人都能懂得,都能教給自己的孩子。 至少,他就從未聽到過。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秦力開始對許慕晴多了一些別的關注,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變化,他只是模模糊糊地覺得,除了有好酒量,她還可以是一個好mama,她擁有這個世界上,母親對孩子的最溫暖柔軟的愛,但是,也擁有一顆,為了讓孩子能變好變強而無比冷酷的心。 這樣的溫柔與冷酷,讓許慕晴平添了一點別樣的魅力,令人尊敬,也讓人心動。 晚上秦力接到了下面人的電話,這手機還是他叫那人給他送過來的,原本是為了聯系方便,現在卻成了負擔,這時候打來,吵得他本來有了點睡意的,最后了無睡意,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 隱約間似乎聽到外間傳來細微的響動,心念一動,他也又爬了起來。 身上的睡衣是許慕晴才幫他買的,開始買的那套依舊有些嫌小,經常會硌著傷口,原本他沒想說的,打算就這么將就著過去得了,卻不知道,許慕晴今日回家,竟然又重新給他帶了一套,讓楊阿姨送了進來。 身上的傷還有些痛,起起坐坐的,牽著筋拉著rou,疼得入骨。 可他并未在意,整了整衣服,在出門之前,還順手拿起了桌上的藥。 客廳里,許慕晴果然在,捂著嘴一邊悶聲咳嗽一邊看著筆記本電腦上的圖片,間或還會在面前的白紙上畫上兩筆。 她只開了一盞壁燈,整個人都半掩在燈光下,朦朧的光暈,讓她顯得比白日更加秀美,也更為單薄。她穿了一套很普通的棉質短袖睡衣,客廳里這時候并沒有開空調,這樣的天氣里,她居然還在外面罩一件rou色的薄衫,弓著背的時候,兩根肋骨很清晰地突了出來。 秦力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她竟是如此的瘦。 他努力地回想,回想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卻已經記不太起她的樣子了,只記得她穿著清吧里小姐們統一穿的制服,很拘束地站在那兒,一副想要遮擋什么卻又不敢遮也不敢擋的無奈。 她自己或者都不知道,她站在那兒,盡管穿著一樣的衣服,也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他的腳步聲放得很輕,但許慕晴還是感覺到了,應聲抬頭,看到是他,倒沒有太意外,只是那么平平地看了一眼,點點頭,就又低下頭做自己的事去了。 秦力很難得有這樣被人無視的時候,卻也不覺得難堪,慢慢走過去,在她旁邊一個沙發坐下來。 “這么晚了還要忙?”是他先開的口。 許慕晴很敷衍似地“嗯”了一聲。 “你是做什么的?” 他以為她還是會隨便給個答案,結果這回她倒認真了,還又看了他一眼,說:“疏果貨架?!?/br> 秦力一下就明白了她那一眼的意思,不由得好氣又好笑,說:“你還真懂得抓住機會?!?/br> 許慕晴也是笑了,說:“都已經收留您了嘛,好歹也讓您出點力,您也能住得安心些?!?/br> 秦力說:“我就是一點力也不出,照樣住得挺安心的?!?/br> 許慕晴就又笑了笑,沒再接他的茬。這樣的夜里,跟個不算熟的男人如此對坐,她好像挺閑適的,閑適得仿佛,他原本就應該出現在這里一樣。 這樣的想法,令得秦力莫名失笑,他抻了抻身子,把那陣疼意生生咽了下去,湊到她面前:“你在看什么呀……恒信?這樣看來,你生意做得還挺大的嘛?!?/br> 許慕晴隨口答:“混口飯吃?!毕袷歉杏X到了他的挨近,她還不動聲色地往后稍微退了退,似乎是怕自己動作大了引起難堪,她還又過了一會才放下鼠標,拿起紙,裝模作樣地比對著電腦畫了兩筆。 她這樣子的謹慎,倒是讓秦力有點不好想了,于是想起自己手里還攥著瓶藥,就說:“哦,對了,我晚上忘記叫你家阿姨幫我上藥了,現在又不好叫醒她,勞架一下你怎么樣?” 許慕晴聞言放下了手中的筆和紙,又低低地咳了兩聲,才說:“好吧?!?/br> 她取了棉簽,看著他斜簽了身子半趴在沙發上,衣服半褪,露出半張寬闊的脊背。 她畏冷,所以沒有開空調,就是風扇也是斜斜打向一邊吹著的,所以就這么一會,他身上已經覆了一層白毛毛的汗。 微醺的燈光下,他的身材勁瘦有力,麥色的肌膚上都像是泛著光,許慕晴很清晰地看到,有一滴汗,從他的脖子上成形,然后滑落到他的肩上,又從肩上,滾進了他的衣服深處。 他很安靜地趴在那兒等待著,少了日間常見的玩世不恭和慵懶疏離,此刻的秦力,看上去溫馴而……誘人。 像一道大餐,就擺在她的面前。 ☆、第41章 失敗 房間里很安靜,靜得只聽得見風扇轉動時的沙沙聲。許慕晴垂了垂眸,起身開了客廳里的大燈,才走過去用棉簽挑開他肩上的紗布,發現那傷處也還好,雖然傷口周圍的rou白生生的瞧著很是讓人生怖,但看起來,已經是愈合中了。 他諱疾忌醫,不肯去醫院處理,待在這里這么熬著,雖然可能會好得慢一些,但也不至于會繼續惡化下去。 看過傷情,她放了一點心,幫他將藥擦好,又取了棉簽將他的紗布原樣壓回去,整個過程里,她沒有碰到他,只末了才在紗布邊緣微微施力,說:“你自己把它貼好?!?/br> 秦力這才回過身來,似笑非笑了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地反手過去把紗布掩上,才將衣服重新穿好。 許慕晴沒有看他,很專心地收著桌上清理他傷口用過的棉簽和藥瓶。 秦力笑了一聲,說:“謝謝?!?/br> 許慕晴就也扯了扯嘴角:“不用?!睂⒗拥嚼袄?,她語聲平淡,“秦先生有傷在身,還是早些睡的好,而且這外面也太熱,并不利于您傷口愈合?!?/br> 這是變相在趕他了。 秦力挑眉,很直接地問:“你嫌我?” 一語雙關。 許慕晴居然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說:“是啊?!?/br> 倒把秦力噎得不輕。 許慕晴就也笑了一聲,搖搖頭,說:“去睡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有人在,我會分心?!钡降走€是給了他面子,又把話圓了回來。 她都這樣說了,秦力再賴皮也不好留下,只能站起來回房去。 “對了,”她突然又叫住他,秦力回頭,只覺眼前一暗,原來她已經起身把大燈關掉了,此刻她還保持著關燈的姿勢站在那兒,頭微微向著他這邊,因為她正在背光處,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輕柔的聲音傳過來,在空寂的客廳中,顯得那樣清晰,甚至還帶了一點裊裊的余音,“楊阿姨是個做事很認真的人,早上的時候我吩咐她要督促您及時吃藥用藥,我想,她還不至于會無視我的吩咐?!?/br> “這么說,你覺得我是故意的了?” “我沒有?!痹S慕晴又笑了一下,這一回,聲音里已難掩戲謔,“不過我是覺得,秦先生大概另有目的。良心建議您一句,如果您實在忍不住,我知道有幾個地方會提供特殊服務,如果你手上暫時緊張,沒關系,這一點點投資,我還是舍得的?!?/br> 秦力:…… 他頓了好一會,才有些生硬地說了一句:“謝謝?!?/br> 然后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反應過來,她那是把他當成胡亂撒野的種馬了呢。有心想要和她好好理論理論,可惜那會兒許慕晴已經不在家了,他從楊阿姨那要了她的電話,打給她時,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周圍鬧哄哄的一片。 她好像對他會打電話給她有些吃驚,但聲音倒是平靜,問:“有事嗎?” 秦力聽到她的聲音才覺得自己幼稚,但又莫名地不想就此掛斷,便反問:“你在哪里?” 許慕晴仍是慣常的敷衍:“外面啊?!庇謫査?,“您有事?” 或者是想到了什么,她聲音里還隱隱帶了點笑意,這笑意讓秦力不由得惱羞成怒,可還不待他想到怎么應對,她那邊似乎是又忙起來了,有人在跟她說話,她講了兩句便轉過來,和他說:“我這忙著呢,如果您有事,可以找楊阿姨,她會幫忙的?!?/br> 然后就“呯”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秦力:…… 秦力要找許慕晴理論的心,一股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到后來,倒是心平氣和了,也覺得自己壓根就沒必要和她計較這些。 還想著,等哪天還真就讓她帶自己去外面好好逍遙逍遙,讓她見識見識什么是特殊服務! 對于秦力的想法,許慕晴一無所知,她如今整個的心神,都放在恒信這一單生意上。 哪怕明知道或許是陪太子讀書,但她還是打算全力以赴。不是有句話說的嗎,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現在機會已經讓人送上門來了,她沒有理由因為其希望太過渺茫而任其白白流逝。 恒信的負責人跟她約的時間是十一點鐘,她提前了半個小時去的那邊,很幸運,當年她幫著蕭方舟跑業務時認得的一個小姑娘居然還在里面。 當然,當年的小姑娘,現在也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女人了,看到許慕晴,兩人都頗有些唏噓感慨。她已然曉得發生在許慕晴身上的事,便是不曉得,這兩年里經??吹绞挿街凵磉叞榱藙e個女的進進出出,猜也就猜到了。 她個性比較直,到現在了還和許慕晴嘆說:“沒想到你們也會弄成這樣?!币郧八齻円粠托」媚镒钍橇w慕許慕晴了,覺得她找的老公,年輕、英俊、溫柔、體貼,關鍵是,還很上進很努力。 沒想到一晃幾年,事業果然是做成了,但婚居然也離了。 等到感嘆完了,才想起問許慕晴:“你來這邊是……?” 許慕晴就把自己為什么過來和她說了,她能耐著性子聽別人發這樣一通放在前兩年可以說是戳心窩子的感嘆,無非就是為了這一刻,跟她打聽,給她發出邀約的人的來歷,估摸著看看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當然了,現在再聽到別人跟她講這些,替她表示遺憾或者難過或者憤慨什么的,她已經沒太大的感覺了。 小姑娘在公司熬了幾年,也算熬出了一點小成績,一聽許慕晴說就“哦”了一聲:“那應該是我們新來的營運部老總,最近就是他在主管新店開展的物料籌備?!边€偷偷又告訴了她一個事,“我們公司大換了血,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你們這樣的供應商會換那是顯然的事,既然他看好你,我覺得你還是蠻有機會的?!?/br> 許慕晴就又笑著跟她打聽了一些事,看看時間差不多,謝過她之后,約了晚些一起吃飯,到樓上去見這位新來的副總了。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的安排,許慕晴到達后,正在和前臺的秘書小姐講話,恰好,蕭方舟和曲婉然聯袂一起從一間辦公室里走了出來。 盡管料到蕭方舟一定會過來,但是這樣快這樣子的直面相對,還是令許慕晴感到意外。 她很從容地轉過了身,看著他們。 蕭方舟先和秘書小姐點了點頭,道過謝,然后才看著她,說:“你也過來了?!?/br> 聲音很是溫和,瞧著像是老友見面一樣,很自然的寒喧,甚至還帶了一點點不加掩飾的關切。 蕭方舟就是這樣,哪怕他們兩個撕破臉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他還是想要在外人面前維持著這樣假象的平和。 交鋒不止一回兩回,許慕晴也已經習慣他這種虛偽。不止是她,就是曲婉然也習慣了,而且也深得蕭方舟的一點真傳,哪怕私底下她再怎么看不慣她,對她進行冷嘲熱諷,此時兩人相對時,她依然可以言笑宴宴地沖她說一句:“您好?!?/br> 難怪外面的人會都羨慕蕭方舟,羨慕他處事恰當,行事得法,便是離婚了,和前妻依然還是朋友,而且原配和后妻,相處得也很好。 許慕晴想,他們是眼瞎嗎?沒有看見這笑容之外的殺意凜凜? 應了蕭方舟的話,她也沖著曲婉然微微一笑:“您好?!辈辉俑麄兌嗾f什么,轉過頭去問剛剛掛掉電話的秘書小姐,“請問,程先生現在方便嗎?” “是的?!泵貢〗懵曇籼鹈?,姿勢也很標準,對著她微微頜了頜首,說,“程總請您現在進去?!?/br> 許慕晴笑著道謝,又沖著那兩人疏遠便又不失禮貌地點了點頭,跟著秘書小姐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