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劇情)
雖說還是個孩子,殿下從未當著人失態至此,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位謀士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了李匯。老大人負手站在廳堂正中,仿佛陶醉于墻上的古畫,半天未發一言。 “怎么竟是叁爺?” “他幾時離的京,會不會是北京的圈套?” 朱珪登基之前暉哥兒就沒再見過老叁,華仙道‘對他另有安排’,他也便不再過問弟弟的去向,免得打草驚蛇,反而不美。誰知一別近一年,他忽然成了襄陽城中的假鳳孫,還被朝廷活捉,即刻就要回京候審——華仙的兒子,落到許太后手里還能有活路嗎?朱持暉再不理會眾人:“不論圈套與否,我必須親自去探一探虛實,叁弟是我一母同胞的胞弟,亦是李家人,伯父當不會見死不救吧?” 一番話擲地有聲,李匯這才回過神般轉回身子:“殿下所言極是,叁爺亦是公主的骨血,更是我們李氏的兒孫,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想是探子們失職,頭先竟未探得叁爺的身份,只說是個戴著面具、身量瘦小的少年人,白叫小叁爺吃這一遭苦。只是,此去路途遙遠,容我先打點一下人馬輜重,明日一早再出發也未為不可?!?/br> 等人走了,五少爺李持慎急道:“爹,難道還真讓鳳孫親自領隊?這、這不合規矩!” “你以為攔得住他嗎?”李大人橫他一眼,“人家占著名份和大義,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有不許哥哥救弟弟的道理,何況那小子姓李,名義上是咱們李家人?!?/br> 從小被打到大,李持慎一向怕老子,聞言喏喏:“那爹就不擔心……” 李匯又是一聲冷笑:“擔心?擔心有什么用,虎父無犬子,他母親、姨母、外祖哪一個是善茬?真是個草包棒槌,我也不稀得押寶了?!?/br> 一行二百人星夜兼程,又借著水路之便,終于在八月二十七日傍晚于河南府截住了陳若文一干人等。河南乃惠王的地盤,他系神佑爺次子之玄孫,因為素日樂善好施,喜文弄武,在百姓中聲望很高。 “殿下瞧著這事蹊蹺不蹊蹺?” 陳若文等雖為欽差,卻沒有住進驛站,而是在城外的一間荒廢寺廟暫時歇腳。朱持暉接過千里鏡,簡單環掃了一下四周后低聲答說:“惠王招兵買馬早已經擺在明面上,只是沒像江南的王爺們公然稱帝而已,他謹慎些也不為過?!?/br> 原屬華仙親兵之一的秦力笑道:“殿下信不信,他們踏進河南的第一日起,惠王的眼睛就一點不錯地緊盯著他們呢?!?/br> 從法理和血統上講,如果當今真是偽帝野種,最有資格繼承大統的便是鳳孫,哪怕是個假貨,由朝廷出面處理掉鳳孫對藩王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纱颂幘嚯x京師實在太近了,中間只隔了一個封地極小、空有賊心無甚賊膽的墻頭草安王,天津神機營又是太興爺時期就立下赫赫戰功的大明第一火器營,誰知道陳若文會不會為了邀功,抑或是太后早有吩咐,令他們順道在河南做些什么事? 天氣悶熱,李持壽戴著一副又沉又笨重的枷鎖,蓬頭垢面地被鎖在囚車里,四周是生火的炊飯兵及張瑜等四名被剝去甲胄的戴罪將領。算一算年紀,老叁今年虛歲才十二歲,看得出來吃了很多苦,渾身瘦得不成樣子,隔著幾層衣料都能看見下頭嶙峋凸起的骨骼。朱持暉眼圈倏地紅了,母親從前很是偏寵這個弟弟,吃穿用度都能與他比肩,倘或見到壽哥兒如今的模樣,不知該多么心疼。 眼見天要黑了,李拔輕聲請示:“陳若文還在車上沒有露面,殿下,咱們是再等等還是?” 神機營滿員一百五十人,裝備精良、人強馬壯,不論在哪兒過夜都有足量的哨兵輪流值崗,等不等的其實意義不大。朱持暉此番通只帶了四十把火銃,二百親隨中一半都是農戶家丁,若是正面交火,傷亡必定慘重。殿下沉吟片刻,咬牙道:“等至夜半,先解開張瑜的繩索?!?/br> 八月二十九日,神機營嘩變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一說是陳若文與張瑜爭功,兩人就此結了梁子,怕回京后太后問罪,張營長干脆先下手為強,宰了陳若文落草為寇;一說張瑜本就對朝廷頗為不滿,一向看不慣那起子閹人佞幸,因酒后對九千歲出言不遜被陳若文賞了二十個嘴巴,一怒之下豎起反旗。當然,最廣為流傳的一種說法還是夜升紅日,鳳鳴洛陽,真鳳孫現身劫走了俘虜,張瑜見狀大喊‘此天子也’,追隨而去。 “呸!”函谷新關以北的某處荒山里,張營長一壁給自己包扎傷口一壁惡狠狠吐出一口血沫,“鳳鳴個卵子鳳鳴!” 朱持暉就當沒聽見,他的情況不比他好多少,倉惶撤走時頭皮教彈片刮了一道,現在左半張臉血流如注,瞧這十分嚇人。偏偏他們神機營的醫務兵很不買他這個鳳孫的賬,藥品食物都先緊著自己人,周圍全部處理過一圈才不情不愿的過來給他看傷,暉哥兒也不惱,只道:“頭一次用鳥銃,沒什么經驗?!?/br> 李持壽失血過多,用了點飯菜正昏睡著。 “滾滾滾,”斥退試圖幫忙的親衛,張老二重新穿戴好甲衣,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地面,“我不管你打的什么注意,總之我不會做反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