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陳嘉治(二)
于露是真沒地方可去,沈均春說翻臉就翻臉,他新交了女朋友,她就跑出來了。 于露淋著大雨,隨便找了間便宜的旅館住下,晚上,兩邊隔壁叫床聲此起彼伏,甚至還有一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撬她房門,客服電話打不通,剛要打電話報警,中年男人又醉醺醺走了。 于露睡不著覺,打電話給陳嘉治,鈴響了一會,就在以為陳嘉治睡了,他才接通,低聲問她怎么了。 于露向他求救,說有人撬她的門,警察電話打不通,叫他快來。 于露聲音里滿是顫抖,聽著就感覺到她的害怕,陳嘉治沉默了會,確定她不是在騙人,嚴肅道:“門千萬不要開,地址發來,我這就過去?!?/br> 二十分鐘后,陳嘉治氣喘吁吁出現在她房間,撬門的人沒找著,倒是瞧見于露躲在床底下,手里拿了把熱水壺,整個人像蜷縮的小動物,樣子可憐又好笑。 陳嘉治彎腰趴下去,把她一點點拉出來。 于露軟趴趴站起身,咣當一聲,手里的熱水壺掉了,一下子撲到他懷里,含著哭腔,“你怎么才來?!?/br> 抱怨了一通,發現自己還緊緊抱著他,少年沒法松開,呼吸微微發喘,耳根薄紅,眼皮耷拉,雪白的臉龐泛起淡淡的紅意,俊的要緊。 少年看看房間擺設,看看窗外有沒有鬼祟人影,就是不往她這邊看。 于露輕輕拉他衣角,輕聲細語道:“班長,辛苦你了,可我害怕,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好不好嘛?!?/br> 陳嘉治慢慢xiele氣,神色里浮現出一絲無奈,“就陪一會?!?/br> 這一陪就走不了。 陳嘉治陪了于露一整夜。 起先于露將他留下,是想做點什么纏住他,以后就甩不掉她了。后來陳嘉治也沒動靜,于露一覺醒來,竟看到他坐在寫字臺前看書,酒店里隨便擺的一本書。 她氣結,惡狠狠瞪他。 陳嘉治似乎察覺她的目光,轉過頭看看。 于露立馬閉上眼假裝睡覺,心里卻想書呆子! 后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睡的,反正于露太困睡過去了,第二天醒來,床邊放著早飯,陳嘉治早走了。 于露身上錢剩的不多,頂多住夠一個禮拜,期間她只能纏著他。 陳嘉治幫她一次,但不能幫她一輩子。他只是她的班長,于露卻理直氣壯,“你幫了我一次,就要幫到底,不能撒手不管?!?/br> 陳嘉治問她父母情況,于露說死了,所有親戚都死絕了。 她在街邊大聲說話,引來行人的側目。 陳嘉治不響,緊抿著唇看她。 于露瞪他一眼,以為他在懷疑她胡編亂造,最后惱了,“我自己管我,不纏著你了總行了吧!”頭也不回地走了。 于露一肚子怒氣回旅館,發現自己的行李被扔在大廳,沒人管,找他們理論,前臺的人說今天是最后一天,再不交錢,連門都不讓踏進來,于露跟他們爭吵,吵到人群圍過來指指點點,她不管了,像潑婦一樣吵,發泄心里的怒氣。 突然有個少年撥開人群走了進來,三言兩語制止爭執,把于露帶出去。 陳嘉治看著清瘦,勁兒卻大,于露甩不開他的手,賴著門口不走,冷笑,“這有你什么事,滾一邊去?!?/br> 陳嘉治忽然停下來,松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目光比平常嚴肅。 從沒見過這樣的他,于露不由后退,“你干嘛?” 他叫她名字,于露,似乎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一字一句, “從今天開始,沒人管你,我管你?!?/br> 男生開不開玩笑,她能看出來,顯然現在陳嘉治不跟她開玩笑,認真的。 “去拿行李?!标惣沃慰此敝闭局?,一動不動,自己去拿,于露默默跟在身后,看陳嘉治兩只手拎著好幾個沉甸甸的大袋子,帶她去了單身公寓,租了一年,讓她一個人住。 沒有一個人無緣無故幫她,就像小姨,生不出孩子,抱來的沒有血緣,兜兜轉轉找到她,就像沈均春,她出賣身體換取生存,陳嘉治呢。 他這個人很好懂,簡單干凈如白紙,但她看不懂他。 起先還有過想留他的念頭,銀貨兩訖,她也就不虧欠他什么了,但陳嘉治從不過夜,在這半年里,他用多年存下來的積蓄給她租房子,交學費,買吃的喝的,來過幾趟,到點就走。 陳嘉治唯一對她的要求,好好讀書,考一個好高中,于露不聽,別以為她不知道,考上高中就不管她了。 陳嘉治坐她旁邊,強迫她看書,沒過半個鐘頭,于露揉揉手腕,漂亮的臉蛋上滿是抱怨,“陳嘉治,我累了,休息一下吧?!?/br> “不行?!?/br> “題目我都不會寫?!?/br> “想?!?/br> 陳嘉治眉頭豎擰專心寫題,話很少。 “陳嘉治,我真的累了,你行行好,讓我歇會吧?!庇诼赌貌粍庸P,打擾他思路。 陳嘉治抬眼,看她一眼,思路終于被她打亂了,“哪道題不會?!?/br> “都不會?!?/br> 陳嘉治掃了下試卷,握著深藍色的水筆,手伸過來,在她紙上寫下幾個公式。 他上身朝她這邊傾,于露看到他俊秀的側臉,一下拿起手機,朝他臉咔嚓一聲,給他照了相。陳嘉治皺眉,伸手拿來,不許她分神,于露忙藏在背后,笑瞇瞇道:“陳嘉治,你長得好帥啊,應該多拍幾張?!?/br> 陳嘉治拿筆敲敲桌面,“寫不寫?” “我沒說不寫?!庇诼赌闷鸸P,勉勉強強進入學習狀態,像只小貓兒,小動作不斷,陳嘉治無奈,看看她,于露笑瞇瞇看他,圓圓的眼睛彎著,一點兒也不愧疚。真像是狡猾的小貓。 期末于露成績突飛猛進,拿了一張獎狀,走出校門,她把獎狀揉成球,扔進垃圾桶。這時一只修長的手伸過來,一下奪過,“陳嘉治,你干嘛搶我東西?”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獎狀,我也有份,”陳嘉治展開揉驟的獎狀,夾課本里,“先放我這里?!?/br> 于露也不放在心上,就隨他了,嘴上仍要逞強,“你是不是怕我賴上你?” “你已經賴上我?!标惣沃我槐菊浀卣f。 于露一噎,隨后話題一轉,“還有幾天過年了,你在這還是鄉下過?”她知道他媽老回鄉下,不怎么管他。 陳嘉治說,“在這里過年?!?/br> 大年三十,除夕夜這天,于露一個人守在出租房里看春晚,看到一半窩在沙發上睡覺。 陳家一家人每年都要看完春晚,去年是四個人,今年表哥不在家,氣氛稍顯冷靜,電視上正播放一個小品,逗得父母哈哈大笑。 將近零點,陳媽叫陳嘉治吃糖,拿了一碗山寨大白兔奶糖過來,寓意以后的日子發甜。 陳嘉治拿了一粒,把紙殼慢慢剝開來,電視中主持人正在倒數,三二一,窗外煙花突然綻放,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絢爛。 陳父走進臥室,偷偷給表哥打電話,陳母眼盯著電視,耳朵卻充著臥室,豎起耳朵來聽,沒聽多久立馬沖進去,跟陳父吵起來。 陳嘉治避開他們,走到陽臺上,本來要跟父母看煙花,現在同一個人,鬼使神差拿出手機,撥了一個倒背如流的號碼。 紙殼被他捻在手上,大白兔像朝他呲牙,張牙舞爪的,他聽見電話那頭嘟嘟幾聲,被人接了,女孩含混沙啞的聲音,“喂?” 于露還沒睡醒,沒注意是誰打來的,只聽到那邊煙花砰砰直響,陳嘉治清潤干凈的聲音響了起來,輕輕落在煙花聲里,顯得溫暖,“于露,新年快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