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大火
慈壽宮里那位剛剛母憑子貴,榮登后位,連帶著霸占了陛下小半個月不曾松口。后宮里的妃嬪們,個個怨氣憋在肚子里,臉上仍是鮮花般燦爛,如開了春的青蛙,扯著嗓子在皇宮里唱相思的歌,一時之內歌聲此起彼伏,不舍晝夜。 許是終于給夠了皇后面子,也厭煩了妃子們爭奇斗艷的伎倆,陛下翻開花名冊,挑挑撿撿,用指尖點著容嬪的名字說:“今晚歇在這里?!?/br> 小德子拿了消息,歡天喜地地回去稟報,容嬪作畫的手緩緩頓?。骸氨菹陆褚挂獊??” 小德子幾乎以為是自己錯覺,在這簡單的一句話中聽到了遲疑:“千真萬確!娘娘趕緊準備起來吧!” 容嬪撂下筆,看著滿墻的字畫發了會兒呆,方才醒悟過來似的:“哦,好?!?/br> 后來過了一兩個月,容嬪的葵水都沒有來,小德子偷偷請了好幾位太醫把脈。確診那天,這位本就嬌弱寡淡如一陣煙似的娘娘未吃下一口飯。 小德子感到莫名其妙,寬慰她道:“娘娘該高興才是,您以后在這宮里就有倚仗了,怎么說也能晉得妃位了?!?/br> 容嬪看著衣服上的繡花,不說話。 小德子領悟道:“您是擔心卷入宮斗?其實只要未出世的小殿下靈根和先天修為不出挑,旁人也不會有意為難。您本來就是不爭不搶的性子,誰會多此一舉給自己找麻煩呢?” 過了半晌,容嬪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小德子這才放下心來。 也對,太醫說很多娘娘懷孕的時候容易想不開,容嬪娘娘本就心思細膩,估計也得了這樣難纏的病。 后續發展果然如小德子所料。容嬪懷孕之事公開后,前來串門的后妃絡繹不絕,但下絆子的人卻幾乎沒有。如果要說唯一使人擔憂的事,卻是容嬪自己的狀況。 她情緒不穩定的病隨著臨產期的逼近而越發嚴重,時而歡欣鼓舞,要親手為孩子繡一套小衣裳小鞋子,時而沉默陰郁,握著剪刀看自己的肚子大半天。 小德子那時也臨近調崗,整日整日地往慈壽宮跑,來不及顧上她的心情,只回來的時候見著一回容嬪拿剪刀的樣子,臉都嚇青了,急出一句方言:“娘娘!您這可不興拿的??!” 容嬪轉頭看看他,眼睛里似有迷茫,隨后平靜地放下剪刀,如同剛才什么也沒發生過,徑直回榻上躺著了。 等小德子正式調進慈壽宮的時候,婉婉帝姬也有驚無險地降生了。他只敢悄悄回去看過一回,容嬪笑容滿面地抱著孩子,似是病已經大好,人也開朗了多了。 皇后娘娘看她樂得跟人說話,也主動交往過幾回,jiejiemeimei稱呼著,一切形勢大好。 過了十幾天,小德子還撞見容桂宮里新去的小太監從司膳房提了一桶油回去。聽說是容嬪娘娘想要嘗試一種新的作畫方式,用油調了色,畫出來的畫很是不同,因此提油已經提了好幾次。 小德子心想:娘娘的日子真是越過越好了,從前門庭冷落的時候哪有辦法從司膳房里摳出整桶油來?他和娘娘的未來都是一片光明呀。 結果,容桂宮的火的確燒得很光明,紅彤彤照亮了大半邊天。 容嬪徹底瘋了。等眾人趕到時,她一手拿著油桶,一手拿著火把,面對著容桂宮里層層熱浪,笑得淚流滿面。 宮里動用了大仙師才立刻將這場火勢平息下來。但懂行的人說,容嬪是在帝姬的搖籃床周圍灑滿了油,等火勢燒到整個宮殿被人察覺的時候,搖籃床里的人早已成了一團焦炭。 小德子不相信,頭一個沖進灰燼堆里翻找。這也可能是他這輩子頭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近距離仔細觀察婉婉帝姬——一團什么也看不出來的焦炭。 后來是皇后娘娘力保,容嬪才留得一條小命,被安排進了城郊的尼姑庵里,瘋瘋癲癲過了幾十年。 項栩聽完,咂咂嘴,半是唏噓,半是疑惑:“容嬪娘娘究竟為什么要殺掉自己的親生孩子,就沒有一點兒緣由嗎?” 小德子苦笑:“奴才若是知道,容嬪娘娘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了吧?!?/br> 蘇芷北環視現在嶄新的容桂宮,白墻上空無一物:“你說容嬪娘娘曾經經常丟掉舊的字畫,那些字畫都丟哪兒了?” 小德子突然噎住,眼睛如銅鈴一般瞪著她,囁嚅道:“這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