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開學，明芝一到教室就被裴麗麗拉去問進展。

    她沒懂，“什么進展？”

    “你和季清植呀?！迸猁慃愐詾樗闵衩?，“你們不是交換了聯系方式嗎？”

    明芝沒好氣地推開她，“是交換了，但我們又沒有聊天?！?/br>
    “為什么不聊？”

    裴麗麗做了個喝酒的動作，“你們那天晚上不是才喝了交杯酒嗎？”

    交杯酒，也就是大冒險——和左邊的第一個異性對視十秒以上并喝交杯酒。按照當晚的氛圍來說，有人圍觀，空氣又刻意安靜，長時間的對視不僅會讓人產生羞怯的情緒，還極有可能會引發后續的曖昧。尤其是，在雙方相貌不俗的情況下，倆人私底下不發生點什么，好像都說不過去。

    “那又怎么樣？”

    “那又怎么樣？”裴麗麗一字一頓地重復，又認真地打量她半天，發現她是真的不當回事，頓時無趣道：“我一個旁觀者都瞧見他眼里的火花了，你居然沒發現？”

    明芝覺得她夸張得有些好笑，搖了搖頭：“沒發現?！?/br>
    這種玩曖昧的游戲要第一次玩才好玩。

    而像對視十秒，她早就和明珅玩過了。

    就在去年的夏天。

    她高一，他高三。

    那個時候，他們之間還什么都沒有發生，明珅不像現在這般嘴硬心細，也不懂得遷就的概念，就連吃西瓜，都要和她爭著搶著吃最中心的那一口。

    就在上個月，她還說過他。

    她說：“我之前的待遇和現在比起來，是不是也差太多了？”

    他回得云淡風輕：“那不然呢？”

    她一時語塞，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也就愈發覺得，自己的選擇，并沒有錯。

    *

    明芝還記得，她和明珅玩對視的那天，太陽很大，吹一口熱氣，地面都要融化。

    難得周末，沈婷和明鎮平卻都不在家，他們給明珅留了錢，讓他帶她出去吃。

    但她不肯出。

    “外面熱死啦，我要在家吹空調?！彼齽傁赐觐^發，才不想出去淌個滿頭汗。

    “那你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br>
    “廚房太熱，我不做?！?/br>
    明芝騰地轉過頭，烏黑的長發在空調出風口下張揚舞爪，她瞪他：“難道你不餓嗎？”

    話音未落，明珅的肚子就很誠實地叫了兩聲。

    他當然餓。

    最后倆人一致決定點外賣。

    天氣熱，做什么事都沒勁。只是明芝自己沒勁就算了，她還不許明珅回房打游戲，非要他跟她一起等外賣。

    “游戲有什么好打的，你一個快高考的，能不能靠點譜？”說著，她拽過他就往沙發坐，然后大剌剌地枕上他大腿，烏發鋪開，眸色亮亮的，“明珅，你跟我講講唄，前兩天追到我們家樓下的那個女生，是怎么回事??？”

    敢情是來套八卦的。

    明珅低頭看她，白白凈凈的一張臉，額發毛茸茸的，像動物幼崽。他忍不住用手比了一下，答非所問：“你的臉有我巴掌大么？”

    以為他又要惡作劇，明芝直接揮開他的手，“問你話呢，別給我岔開話題?！?/br>
    他只能向后一靠，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她帶著涼意的發絲，說：“你哥我魅力那么大，有幾個追求者，不是很正常？”

    明芝假裝要吐，伸手去抓他下巴，“你怎么這么厚臉皮呀！”

    “誒你別給我撓破相了！”

    明珅連忙抓住她手，不讓她再繼續亂動。就這點功夫，倆人后背都被鬧出了點薄汗。

    “你放手，我不抓你?！泵髦獯?。

    明珅沖她笑了笑，一秒冷臉：“不放?！?/br>
    明芝見狀，咬牙切齒：“臭屁成這樣，也不知道她們喜歡你什么?！?/br>
    這時候的明珅還經不起激，他耷下眼皮看她，反挑釁道：“要不你盯我十秒鐘試試？說不定你也抵擋不了我的魅力?！?/br>
    “試就試?！泵髦恿藙邮滞?，“但你先放手?！?/br>
    “不放?！?/br>
    明珅才不上她的當。他手大，一只就能輕松握住她兩邊腕。手機就在茶幾上，他傾身去拿，翻找出了計時器——

    其實十秒鐘并不長。

    也許倆人還沒來得及找到狀態，這游戲就結束了。

    可對于明珅和明芝來說，它長就長在，從第八秒開始的無限綿延。

    明珅頭一回發現明芝的眼瞳很大，還很黑。他以前從沒特地關注過，本能的便認為，她就該和他一樣，都是淺瞳。

    但哪有那么巧的事。

    是他先入為主了。

    話說回來，曾有不少人夸過他瞳色好看。但現在看來，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至少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著，芝芝的眼睛才是最漂亮的。

    像深夜的海，月光傾泄而入，風一吹，粼粼海面便此起彼伏——

    自游戲開始，明芝就在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得讓自己想點什么才行。比如明珅往海苔里夾芥末，比如明珅的白襯衫都是她在手洗，比如明珅今天又在她睡覺的時候掀她被子……

    然而，一切都是無用功。

    也不知是該說明珅的勝負欲太強，還是她的意識真就那么薄弱，短短幾秒，她竟從明珅這里品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明珅的眼神就像一座山，死死壓在她肩頭，沉重得她喘不過氣，直至她的視野越來越窄，隨后，再越來越暗……

    終于，她先閉上了眼睛：“明珅，你輸了！”

    明珅如夢初醒。

    彼時，他與明芝的距離不過三指。

    他看到明芝閉上眼后顫抖的睫毛，徒然的慌亂像針一樣扎進虎口，刺得他猛地放開了明芝的手。

    手下桎梏一松，明芝下意識睜眼去看計時器上的時間。

    竟都超過三十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