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古往今來,多少王侯高官不是被族人拖累而???要有政敵對付你,最先的就是從族人里下手。 而所謂的宗族,家族里未必能供出一個人才,而一個人自己混出頭了,家族卻要緊跟上來吸血。 太孫沉了臉色,“今日站出來的,尚未知曉有跟程家相關之人,許是我并不知曉,還請老師指點?!?/br> 溫行閔道:“今日程家沒有出頭的,才第一日,程家自然也要觀望?!?/br> 能抱住一條大腿當然好,但抱不住卻是要搭上自己就不好了,程謹安一直生活在邊關,也沒在程家族譜里,離程家真下注還早著呢。 “觀望百官的想法,也觀望陛下的想法,待得今日發現有人替程謹安說話,陛下有息事寧人之想法,這時候應該還會派人去勸程謹安認祖歸宗了?!睖匦虚h嗤笑一聲。 程謹安的確是等到了程家的人,他在邊關生,在邊關長,有魏侯照拂,就算自己母親是個寡母,因為魏侯素來的義氣之名,也沒有多少人敢明著對他們母子胡言亂語,活得也還算自在。 能從小跟蕭安一起長大,接受六關里最好的教養,這樣的條件跟有親爹也差不離了,所以他心性并不算扭曲。 他外祖父陣亡,外祖母受不了打擊緊接著而去,在程家沒有一個親近一點的親人,那些人沖著母親的嫁妝算計母親,但他母親能在邊關快活的活過那么多年,他就是有恨其實也不多。 但是這不代表現在程家人湊上來,他就得給個好臉。 “程家?如今最大的一個也才是員外郎吧?外放當縣令的倒也有兩個。當年欺辱我娘的時候,怎么就沒想到有今日?如今來湊熱乎,晚了?!背讨敯膊豢蜌獾?。 就是他知道這件事才是開端,他也沒打算借程家的手,程家算什么東西?呵。 程謹安的話說得十分難聽,但武將不比文官,容易受名聲拖累,就是來說和的當初沒算計過程謹安的母親,因這事兒被帶累心里也憋著火氣,可程家好不容易出個人物了,也不能這么輕易放棄,“謹安這話就差了,這些年我們程家是差,可也不是在朝廷上說不出話來的。如今朝廷里本就因陛下封了蕭安當三關大將不滿,如今蕭安昏迷不醒,三關大將換人在即,他們自然也急。你是跟蕭安一道打出來的,功績未必比她小,現下她出事,就是作為好友,也該把這攤子撐起來不是?” 蕭安十五歲都能掌三關,程謹安都十七歲了,有什么不能,程家人的算盤還是撥得很響的。 程謹安一挑眉,聽得笑了,“程家?程家背后不就是個郡王?” 郡王想插手軍權,那是活得不耐煩了,程謹安才不想跟程家掰扯,蕭安跟蕭家那是因家世擺在那實在是牽扯不掉了,又不愿意跟南魏搭上關系??伤碳宜闶裁磁泼娴臇|西,就是有個郡王,還一表三千里的。 蕭安還沒死呢,這些人就開始打主意了。 程謹安心里一聲冷笑,喝道:“來人!送客!” 回頭讓親兵將人送出大門,親兵還大聲喝道:“我們將軍說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邊關將士在邊關拼死拼活,是為了陛下,為了大慶子民,可不是為了替某些人爭權奪利!程大人,您可好走了!道不同不以為謀,咱們將軍,高攀不上程家!” 程家除爵后當年再出了一個武將之時,是風光過的,雖然在遍地是官將的京城里算不上一流,卻也好歹巴上了二流的尾巴,一般人不可小覷。 后來程將軍陣亡,但又出了個郡王妃,在京城里也算還是日子能過,京城的家族與家族之間,各自就是不對付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也不會公開撕破臉,大多還要個風度,也只有程謹安,那張臉還是當初他母親那張臉,可性子卻是完全不是,甚至十分惡劣,惡劣到了如此地步,直接當著全京城的面就撕破臉了。 程謹安倒是不在乎程家會怎么看他,后面那位郡王怎么看他,郡王他親爺爺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現在還想逞威風,也不想想當今皇帝最忌憚的是什么。 程家就此打發,說要被拖累,還得把當年自己母親的事情翻出來,才好做個切割,然而他又不想打擾過世的母親安寧。 一直到穆家的人上門。 穆家是他母親的外家,按道理當年要留得住他母親,他母親也不會被族人欺辱。 可穆家一來,就奉上了當年她母親三分之二的嫁妝。 來見程謹安的是穆家與程謹安一輩的舉人穆順城,就等著過一月后下場,據聞前程可期。 “表姑當年和離之時就預見了自己的嫁妝必然保不住,因此當年穆家姑爺的產業,除了明面上的那些,暗地里的都囑咐給了我父親收攏。這些年表姑去了六關后極少與穆家聯絡,然我父親一直將此事記掛在心,一直請了人仔細打理,不敢有半點懈怠。如今表弟建功回京,能護得住這些產業了,我穆家也自當物歸原主?!蹦马槼堑?。 當年程將軍留下的家產全給了獨女作嫁妝,作為智將,自然不會把所有嫁妝顯擺出來令人眼紅,招人嫉妒,因此擺在明面上的嫁妝只有實際的三分之一,然而這三分之一也十分惹人注目,否則也不會讓程家的族人眼紅。 穆順城給程建安的并非實物,而是剩下的那三分之二的嫁妝的賬目,其中多是土地田產,也有一些古董書畫,多是程將軍這一支代代相傳的。 程謹安自幼被京城紈绔里的行首柳貞教導,別的不行,在鑒定古董文物方面卻是專長,這些古董書畫價值并不低,有些這十來年反而因執筆者的身份高漲而價值翻了幾倍。 穆順城見程謹安收了賬目,就繼續道:“古董書畫,如今俱在穆府,隨時可交接與表弟。田產出息,這些年被我父折合為銀兩,存入票號,因有納稅賦,到如今已有五萬余,其中總賬目在表弟手中最后幾頁。具體賬目,至去載,已全部整理封條入庫。表弟覺得何時交接容易,只用遣人前往穆府說一聲即可,兩邊管家隨時可對賬?!?/br> 當初穆府收下程謹安母親那三分之二的嫁妝,也有賬目在,雙方一頁一頁簽字畫押十分鄭重,后面賬本的空白頁,便被穆家用來記錄這些年的田產出息幾何。 穆家之前也不曾與六關里的他母親往來,如今又爆出這么一大筆嫁妝來,就是程謹安都想穆家是不是想私吞財物才不和他們母子聯系,但穆家能在這么快的時間里就將賬本拿來,還一筆一劃記得十分細致不似作偽,半分沒有吞侵的跡象,又讓程謹安懷疑了。 他不懷疑穆家想要侵吞他母親的嫁妝,而是既然能守約將她母親的嫁妝守得如此完好,“當年為何放縱讓我母受族人欺凌?不愿庇佑一二?” 穆順城見程謹安這神態,也知曉自己這一趟怕是讓程謹安起了心結了,替程謹安母親保存了這么多年的嫁妝,萬沒有臨終費力不討好的,不得不道:“只因表弟的母親姓程。也是我穆家無能,不過文弱書生之家,不比武將可奪人?!?/br> 對于當年那些事穆順城其實也知曉,那時他還年幼,也正因如此家中長輩不曾避諱,這才印象深刻,“當年表姑與那畜生和離,我穆家自然也不怕安置表姑,只是那畜生卻還將遠在祖地的程家人招了來,你祖母再是穆家女,卻也攔不住你娘姓程,讓那些餓狼拿捏著大義,又仗著皇族之親而壓迫我穆家。你母親不想連累穆家,方才將嫁妝一分為二,將其中大頭放置我穆家打理。后程家果真原形畢露,你母親便散盡嫁妝,我父又著人請才嫁入南陽侯府的魏娘子出手,方將你母親送往邊關。你祖父乃是兩代魏侯手下副將,也只有魏侯能護得住表弟的母親,讓程家不敢打擾你母親?!?/br> 程謹安的祖父官至六關副將,才智了得,卻也管不了程家在幾十年前都是一攤爛泥,年幼才族中還受人□□,后忍無可忍才選擇放棄科舉,轉身投入軍中,又發奮圖強,方才在六關里有一席之地。 程家的人,都不是甚好東西,可他們姓程,就能禍害到程謹安的母親,如今還想著來禍害程謹安。 穆家不是不想管程謹安的母親,而是族中無人才無能為力,后才有如今的吏部侍郎,千方百計往上爬,苦苦籌謀,也只因不想再被人欺壓,也不想哪一日再有出嫁女被欺而出不了頭。 程謹安在母親身邊長大,從未聽見他母親的半句埋怨,也還是從柳貞嘴里得知自己母親身份及早年受到的委屈。 如今穆順城又將穆家的無能為力清楚明白的說出來,他倒不好像之前對程家那樣,毫不留情的攆出去,只是問:“今日表哥來,就只為此一事?” 穆家出了一個吏部侍郎,自然也有自己的立場,程謹安可不信穆順城來見自己,只是為了交還嫁妝的。 穆順城也未料程謹安如此聰慧,只笑著道:“表弟是為大慶盡忠,也是為陛下盡忠,穆家不敢有他意?!?/br> 其實也很明顯,穆家與程謹安有一層親緣在里面,雖穆家是書香門第,在朝中勢力著實單薄,就是跟程謹安有牽扯,也不怕受人忌憚。 何況皇帝早已經不是當年的皇帝,如今朝廷之事,若是皇帝執意,又有多少人能阻攔。 穆順城來,除了交好,沒有他意。 穆順城又道:“表弟雖姓程,然不曾受程家一錢一布,如今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路來,萬沒有被爛泥攔住前路的道理。我來,也確實是還有一事,便是替表弟除去這一后顧之憂,卻不知表弟心中可有別的想法?!?/br> 他沒有說的是,當年程謹安的母親將自己嫁妝的三分之二交予穆家保管也提過優渥的條件給穆家,一是程謹安母親出嫁壓箱底的銀錢有萬兩,當初已全交給穆家做那三分之二嫁妝的管理耗息,二是若她的子嗣并不成器,那筆嫁妝便是禍害,反而不如送與穆家,扶持穆家上進,也好過便宜程家那些禍害。 對著這么一筆嫁妝,誰也難免有心動之時,然而穆家到底也還是守信之家,留得一絲底線在,一直到如今,那筆嫁妝得以歸還其該得的人,心中反而是得了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