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此時他們俱已逃不脫,唯有能做的,似乎也不過是與自己留一條血脈下去,許有哪一日,自己的牌位又能被人供奉,不至于到了地下窮困潦倒,還無顏面對先人。 簡知府嘆道:“許也未到那地步,只是你還是去準備準備罷。有備無患,也是好的?!?/br> 師爺對著簡知府拱了拱手,回去安排小兒出府之事,簡知府想著跟著自己在邊關里的妻妾兒女,在京城里的兄弟姐妹族人,也是滿臉淚痕。 他的兒女早已年長,最小的都已十二,除了在京城里的長子,其余俱在三關里,這又哪是如師爺那般好送走的,如今也只得與他一道受苦了。 現在再說后悔的話已遲,就是為了自己那一家子,自己能做的也只有棄暗投明這一條,許還能個恩賜,能不牽連家人族人。 簡知府著心腹在城中注意著那些商戶,與安置好了小兒的師爺一道前往了城外。 迎接太孫是要有規矩的,然而刑部侍郎石奎來邊關卻是來查案,他們卻可以先接觸一番,至少這個投名狀,要給得及時、鄭重,而不是等著人到了再說,到那時也就全沒用了。 師爺咬著微微抖著的牙,小聲道:“老爺,這樣可行?我們是真的冤枉??!” 要知道是走私兵鐵,就是給師爺十個腦袋他也不敢干,他有家有業,跟著個待自己不錯的官老爺,兒子長大未必不能科舉有成,一展宏圖,和那些只要錢不要命的狂徒又哪會一樣。 他是收過商戶們的銀子,然而這也都是商戶與官員之間的約定成俗,并不知道就此會引來大禍。 簡知府卻是比師爺想得明白得多,“在我等收他們銀子那一刻,就與他們站在一條船上了,他們好,我們自然就好,他們不好,若是小事,他們如何都不能撼動我們一二,然而但凡大事,牽連無辜不知凡幾,況我等并不無辜的?” 從城中到城外,簡知府坐了馬車,在馬車搖搖中,與師爺道:“縱然是逃不了,我們也得去試一試,若能護住妻兒自然是好事,要護不住,能有一二功績,也能將功折罪,不至于丟了闔族性命?!?/br> 師爺道:“可我們手中的東西……老爺,到底是不夠??!” 誅九族的罪,跟商戶走私兵鐵外其他物的證據相比,一如宏山,一如鵝毛,輕重一眼就知,只怕是毫無用處。 簡知府當然知曉自己手里捏著的商戶們的把柄跟私開鐵礦、走私兵鐵算起來都如塵埃一般不值一提,然而人到絕路,總是要試一試才會死心。 馬車搖搖晃晃走到城門口,簡知府搭著師爺的手下了馬車。 官道雖平,然也并無京城那般巨石鋪面,道上的塵埃泛起,不時就將簡知府干凈的鞋子沾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然而此時誰也顧忌不得此事,只朝著太孫儀仗的方向而去。 本在布置外面的縣令得知知府大人來了,忙上前迎接,“一切還未布置妥當,大人要有什么吩咐的,只管使人來說就是,何必親臨?” 按理知府大人此時該在城中召集當地的一應官員、鄉紳大族商議如何迎接太孫之事,雖之前有太孫儀仗迎接過一回,然而此回也要更為鄭重的。 知府大人此時,怎的都不該在這個地方來。 簡知府只是點了點頭,道:“我聽聞與太孫一道前來的還有奉命查案的石大人,我與石大人在京中也有過交情,因此特來拜見一番?!?/br> 說是兩人有交情,縣令頓時心里就松了點氣,將簡知府往石奎那引,“原來大人竟認識石大人,幸事、幸事?!?/br> 要能說動人情,他們也好逃過這一劫,就是被發配回老家種田,也好過全家級自己性命不保??! 只不過簡知府所言的,與石大人之間的交情,在石奎這里,就是想了半晌,發現往日簡知府也在京中任職過,兩人雖不在同一部,然也有共同相識的朋友,在一起喝過幾杯酒,應酬過而已。 這要說交情,石奎石大人跟滿朝廷的官員都有交情了,誰讓刑部主管的事兒多,京中哪家都少不得會惹事的族人,總免不得要跟刑部的官員打個交道。不說送金銀這些俗物,至少請喝一頓酒,聽一回曲兒的事兒卻是少不了。 因此得知簡知府自稱故人相來求見,石奎就已經知道是怎的回事了。 能知曉來求見,并非是關著城門謀算別的事兒,也算是腦子清楚的,石奎覺得見一見也無妨。 等著那簡大人一進馬車,對著石奎一拱手,隨后便跪在了馬車里,臉上頓時熱淚滿盈,“求石兄救命!” 這一來敘舊,就是往自己膝蓋上抹眼淚,石奎就是再好的脾氣也得變脾氣了,何況他還是個脾氣沒那么好的。 “簡兄這是?還是快快請起,莫要折煞了石某!”石奎冷眼道,也不伸手去扶。 這一伸手就是給臉了,然他卻不想給簡知府的臉。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要石奎說,這都是自己招惹的禍事,也別怨天尤人了。 簡知府也知道自己這么跪著不像樣,又見石奎并未表示出善意來,也知道這事兒不好處了,也就起了身,坐在了一邊,抹了眼淚道:“之前聽聞石兄來邊關之事,本心中喜悅,當能與石兄再聚一回。想當年與石兄一別,已有六載,也不知靜寧兄今年好否?!?/br> 簡知府嘴里的靜寧乃是石奎好友,靜寧本姓薛,也是出身大家,與石奎不同的是,為人爽利,交友遍天下。 石奎看了簡知府一眼,這人拿兩人共同的好友靜寧說話,他免不得也要柔和一二,也不說靜寧如何,只是嘆道:“多年未見,不曾再見是此時,簡兄你糊涂??!” 簡知府一路高升,雖不見得多快,然而也比許多人快了些,也算是祖上積德,遺澤后輩,然而誰又想得到,簡家幾代清名,就要敗在了簡知府的手中。 石奎此話一出,簡知府免不得又要流一通淚,自覺對不起祖上赫赫光輝。 然而簡知府也有冤屈要講,“不瞞石兄,家中長輩能與我謀得此位,也算耗盡心血。我雖不才,然也沒傻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地步。實在是,小弟卻也是到如今才知曉秦家那一家子商會膽大包天之事!” “我三年前調來風吼城,自然是想干得漂亮一些,也好調入京中,能得更進一步。只是石兄也知曉,這風吼城中,不只有知府衙門,也還有將軍府在。當初南陽侯在此,論起出身,論起于國有功,簡家是萬萬不能與蕭家相比。而這三關里的商會,領頭的乃是三關的林夫人,她乃南陽侯愛妾,為南陽侯生得獨子,在六關魏侯出了事后,邊關里轉正的說法一直不絕于耳。我也慚愧,未能守住讀書人的氣節,為了能坐穩這知府的位置,便與人有了牽連?!?/br> 簡知府泣道:“可我又哪知曉這里面會有兵戈之事來?三關商會成立十余年,小弟不過初來三載,要說把這一切怪罪在小弟身上,小弟也是冤??!” 這知府也算一方大吏了,換了別的地方,自然是說一不二的存在,然而在三六九關里,三座將軍府一壓著,幾萬精兵圍著,又哪來與人爭鋒的底氣呢,少不得也還是與人交好,只求個平安順遂,好借機得個幾年的優,能點入京中,也算是混出了頭來了。 這能硬著骨頭跟幾個關口里的將軍府橫著來,不怕死不怕丟官的正直人就大慶朝也沒幾個。簡知府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慫了些。 “我本想將那秦泰捉住,好抓來讓石兄處置,看當如何是好。不曾想那人素來狡詐,竟是完全沒了蹤影!”簡知府連連搖頭,臉色怒然,一副未想到的模樣,隨后又抬頭與石奎道:“但便是如此,我已著人盯著了城中各處,他若是出現在城中,必然會露出蹤跡來!這風吼城,他休想逃出去!” 第95章 089| 簡知府誠邀石奎先進城處置查案之事,石奎當然不會拒絕,畢竟兵貴神速,又得知將軍府中出了事,免不得要與太孫告知一回。 太孫聞言劉希庭的長子帶兵圍了將軍府,就知道將軍府里許是出了大事,卻在府中還讓張公公與楊三爺這一方占了優勢。 只是其中到底發生了何事,他也難以猜測,只地請了柳貞與魏氏等人前來商議。 魏氏看的明白,笑道:“能讓劉希庭的長子圍著宅子了,也無非是兩個人,一個是他母親,一個就是他父親了?!?/br> 石奎看了魏氏一眼,道:“還請位魏家娘子解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