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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來(1-7冊)出版精校版在線閱讀 - 第188章 最講道理的來了

第188章 最講道理的來了

先生為難嗎?先生不為難,學生心里不會良心不安嗎?哪怕我心里過意得去,給整座劍氣長城惹來麻煩,牽一發而動全身,直接導致雙方大戰開幕,先生離去之時,豈會真的不為難?”

    左右點點頭,算是認可這個答案。

    先生多愁思,弟子當分憂。

    左右想起那個身材高大的茅小冬,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記得是個一年到頭都一本正經的求學年輕人,在眾多記名弟子當中,不算最聰明的那一撮,治學慢。最喜歡與人詢問疑難,開竅也慢,崔瀺便經常笑話茅小冬是不開竅的榆木疙瘩,所以只給他答案,卻從來不愿與他細說。只有小齊會耐著性子,與茅小冬多說些。

    左右緩緩道:“早年茅小冬不愿去禮記學宮避難,非要與文圣一脈捆綁在一起,還要陪著小齊去東寶瓶洲創建山崖書院。當時先生其實說了很重的話,說茅小冬不該有如此私心,只圖自己良心安放,為何不能將志向拔高一籌?不應該有此門戶之見,若是可以用更大的學問裨益世道,在不在文圣一脈,并不重要。然后那個我一輩子都不怎么瞧得起的茅小冬,說了一句讓我很佩服的言語——茅小冬當時扯開嗓子,直接與先生大喊大叫,說弟子茅小冬生性愚鈍,只知先尊師,方可重道,兩者順序不能錯。先生聽了后,高興也傷心,只是不再強求茅小冬轉投禮圣一脈了?!?/br>
    陳平安重新拿起酒壺,喝了口酒,道:“我兩次去往大隋書院,茅師兄都十分關照我,生怕我走上歧路。茅師兄講理之時,很有儒家圣人與夫子風范?!?/br>
    左右笑了笑,道:“那你是沒見到他被我勒緊脖子說不出話來的模樣,與自家先生說話,道理再好,也不能噴先生一臉口水。你說呢?小師弟!”

    陳平安悄悄將酒壺放回椅子上,只敢“嗯”了一聲,依舊打死不多說一個字。

    左右站起身,一手抓起椅子上的酒壺,然后看了眼腳邊的食盒。

    陳平安站起身,說道:“我自己掏錢?!?/br>
    左右又看了眼陳平安。

    陳平安只得繼續道:“以后也是如此?!?/br>
    左右這才準備離去。

    陳平安突然說道:“希望沒有讓師兄失望?!?/br>
    左右沉默片刻,緩緩道:“還好?!?/br>
    陳平安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br>
    左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從今日起,若有人與你說些陰陽怪氣的言語,說你只是因為出身文圣一脈,得了無數庇護,才有今日成就,你不用與他們廢話,直接飛劍傳信城頭,我會教他們做人?!?/br>
    陳平安無言以對,實在是有些不太適應。

    左右停頓片刻,補充道:“連他們爹娘長輩一起教?!?/br>
    陳平安見到左右好像有些不耐煩,瞅著是要先教自己劍術了,想起野修當中廣為流傳的那句“死道友不死貧道”,只好趕緊點頭道:“記下了?!?/br>
    左右不再辛苦壓制自身劍氣,化虹遠去城頭。從城池到城頭,左右劍氣所至,充沛天地間的遠古劍意,都讓出一條稍縱即逝的道路來。

    到了城頭,左右握酒壺的那只手,輕輕提了提袖子。袖子里面裝著一部裝訂成冊的書籍,是先前陳平安交給老秀才,老秀才又不知為何卻要偷偷留給左右,連他最疼愛的關門弟子陳平安都隱瞞了。

    左右以劍氣隔絕出一座小天地,將那本書放在身前城頭上,心意一動,劍氣便替他翻書。于是他一邊喝酒,一邊看書。

    左右不知不覺喝完了壺中酒,轉頭望向天幕,先生離別處。

    先生自從成為人間最落魄的儒家圣賢后,始終笑容依舊,左右卻知道,那不是真開懷,是弟子流散,漂泊不定,先生在愧疚。唯有見到那個架子比天大、如今才愿意認他作先生的小師弟后,先生哪怕笑容不多,言語不多,哪怕已經分別,此刻注定正在笑開顏。

    那個陳平安可能不清楚,若是他到了劍氣長城,聽說自己身在城頭之后,便要匆匆忙忙趕來自己跟前,稱呼自己為大師兄,自己才會失望。

    小齊怎么會選中這么一個小師弟?

    左右覺得,若是陳平安悄悄在家鄉建造了祖師堂,懸掛了先生畫像,便要主動與自己邀功一番,自己會更失望。

    先生為何要選中這么一個關門弟子?

    若是陳平安覺得左右此人劍術不低,便要學劍,左右就會最失望。

    自己為何要承認這么一個師弟?

    但是都沒有,那就證明陳平安是左右心中期待百年的那個小師弟了。

    甚至比自己最早只存在于想象中的小師弟形象,還要更好些。

    當年蛟龍溝一別,他左右曾有言語未說出口,是希望陳平安能夠去做一件事。不承想,陳平安不但做了,而且做得很好。

    走過三洲,看遍山河。

    此時左右看過了書上內容,才明白先生為何故意將此書留給自己。所以此時此刻,左右覺得早先在那店鋪門口,自己那句別別扭扭的“還好”,會不會讓小師弟感到傷心?

    若是當時先生在場,估計又要打人了吧?

    左右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天地之道,博厚也,高且明也,悠且久也。

    惜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

    在左右沒出劍就離開后,陳平安松了口氣,說不緊張那是自欺欺人,趕忙收拾了椅凳放回鋪子,自己就坐在門檻上,等著寧姚和疊嶂返回。

    左右來時,悄無聲息,去時卻沒有刻意掩飾劍氣蹤跡,所以劍氣長城那邊的大半劍仙,應該都清楚左右這趟離開城頭的城池之行了。何況之前左右正大光明地坐在店鋪門口,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宣示。

    老秀才在弟子左右現身之前,其實施展了神通,遮蔽天地,只讓店鋪那邊知曉。左右到了之后,老秀才便撤掉了術法。

    文圣一脈,從來多慮,多慮之后行事,歷來果決,故而看似最不講理。

    寧姚跟疊嶂返回鋪子,陳平安起身笑道:“我在此待客,麻煩疊嶂姑娘了?!?/br>
    疊嶂笑問道:“老先生的身份,我不問,但是左大劍仙,為何要主動來此與你飲酒,我得問問看,免得以后自己的鋪子所有家當,莫名其妙沒了,都不知道找誰訴苦?!?/br>
    陳平安說道:“左右,是我的大師兄。先前居中而坐的,是我們兩人的先生,浩然天下儒家文圣?!?/br>
    在劍氣長城,反正靠山什么的,意義不大,該打的架,一場不會少,該去的戰場,怎么都要去。更何況學生崔東山說得對,靠自己本事掙來的先生、師兄,沒必要故意藏藏掖掖。

    疊嶂默默走入鋪子,沒法子聊天了。

    寧姚與陳平安一起坐在門檻上,輕聲道:“所幸如今老大劍仙親自盯著城頭,不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往南邊,不然下一場大戰,你會很危險。妖族那邊,算計不少?!?/br>
    陳平安笑道:“先生與左師兄,都心里有數?!?/br>
    寧姚點點頭,問道:“接下來做什么?”

    陳平安說道:“一是勤快修行,多煉氣,爭取早點躋身洞府境,同時磨礪金身境,一旦躋身遠游境,廝殺起來,會便利許多;二是將初一和十五徹底大煉為本命物。不過這兩件事,暫時都很難達成。其中只說湊足五行之屬本命物,就是難如登天。金、火兩件本命物,可遇而不可求,實在不行,就不去刻意追求太高的品秩,總要先搭建成長生橋,應對下一場大戰。寧姚,這件事,你不用勸我,我很仔細地權衡過利弊,不談修行路上其他事宜,只說本命物,當下三件本命物的品秩,其實已經足夠支撐我走到地仙境,甚至是玉璞境。此事不能太過苛求圓滿,修行路上,確實不能太慢,不然遲遲無法躋身中五境,難免靈氣渙散。如果在這種情形下,武學境界卻到了七境,一口純粹真氣運轉起來,或多或少要與靈氣相沖,其實會拖累戰力。在這期間……”

    說到這里,陳平安愁眉不展,嘆了口氣,道:“還要跟師兄學劍啊?!?/br>
    寧姚說道:“也挺好,左前輩本就是最適合、最有資格教你劍術的人。別忘了,你師兄自己就不是什么先天劍坯?!?/br>
    陳平安無奈道:“總不能隔三岔五在寧府躺著喝藥吧?!?/br>
    寧姚笑道:“沒事啊,當年我在驪珠洞天,跟你學會了煮藥,一直沒機會派上用場?!?/br>
    陳平安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笑道:“我又不是沒見過你親手煮藥,你敢煮,我也不敢喝啊?!?/br>
    寧姚嘖嘖道:“認了師兄,說話就硬氣了?!?/br>
    陳平安立即苦兮兮說道:“我喝,當酒喝?!?/br>
    疊嶂看著門口那倆,搖搖頭,酸死她了。

    陳平安想起一事,轉頭笑道:“疊嶂姑娘,如果我能幫鋪子掙錢,咱們四六分賬如何?”

    疊嶂笑道:“你會不會少了點?”

    陳平安說道:“那就只好三七了?疊嶂姑娘,你做生意,真的有些劍走偏鋒了,難怪生意這么……好?!?/br>
    疊嶂給氣得說不出話來。寧姚有些幸災樂禍。

    陳平安笑道:“這雜貨鋪子,神仙也難掙額外錢。我知道自己這次要在劍氣長城久留,便多帶了些家鄉尋常的酒水,不如咱們合伙開個小酒肆,在鋪子外面只需要多擱些桌椅凳子,不怕客人多了沒座位。不過只要酒好,蹲地上喝,也是好滋味?!?/br>
    疊嶂好奇道:“你自己都說了是普通的市井酒釀,咱們這邊酒鬼多,就算酒賣得出去,也有賣完的時候。再說價格賣高了,容易壞人品,我可沒那臉皮坑人?!?/br>
    陳平安拈出一枚綠竹葉子,靈氣盎然,蒼翠欲滴,道:“把這個往酒壺里一丟,價格就嗖嗖嗖往上漲了。不過這是咱們鋪子販賣的第一等酒水。次一等的,買那大酒缸,稍稍多放幾片竹葉,我還有這個?!?/br>
    陳平安攤開手心,是一只跟魏檗借來的酒蟲。酒蟲此物,哪怕是在浩然天下,都算是可遇不可求的珍稀之物,魏檗也是開了三場神靈夜游宴,再加上暗示,將某位山水神祇能夠缺席第四場夜游宴,作為補償,這位山水神祇才忍痛割愛,舍得上貢一只酒蟲。

    陳平安胸有成竹道:“我試過了,光有酒蟲,依舊算不得多好的醇釀,比那價格死貴的仙家酒水,確實還是遜色很多,但是若再加竹葉,酒水味道便有了云泥之別。所以咱們鋪子在開張之前,要盡量多收些價格低廉的尋常酒水,越多越好,先囤起來,數量湊夠了,我們再開門迎客。我們自己買酒,估計壓不下價,買多了,還要惹人懷疑,所以可以給晏琢和陳三秋一些分紅,意思意思就成了,不用給他們太多,讓他們去買酒。他們有錢,咱倆才是兜里沒錢的人?!?/br>
    寧姚斜靠鋪子大門,看著那個聊起生意經便格外神采奕奕的家伙。

    疊嶂有些猶豫,不是猶豫要不要賣酒,對賣酒這件事,她已經覺得不用懷疑了,肯定能掙錢,掙多掙少而已,而且還是掙有錢劍仙、劍修的錢,她疊嶂沒有半點良心不安,喝誰家的酒水不是喝?真正讓疊嶂有些猶豫不決的,是這件事要與晏胖子和陳三秋攀扯上關系,按照疊嶂的初衷,她寧肯少賺錢,成本更高,也不讓朋友幫忙。若非陳平安提了一嘴,可以分紅給他們,疊嶂肯定會直接拒絕這個提議。

    陳平安也不著急,把酒蟲收入袖中,又將竹葉收入咫尺物。咫尺物中竹葉竹枝一大堆,都帶來劍氣長城了。他微笑道:“疊嶂姑娘,我冒昧說一句啊,你做買賣的脾氣,真得改改。在商言商的事情,若是自己覺得是那盈虧不定的買賣,最好不要拉上朋友,這是對的,可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還不拉上朋友,就是咱們不厚道了。不過沒關系,疊嶂姑娘要是覺得真不合適,咱們就把酒肆開得小些,無非是成本稍高,前邊少囤些酒,少賺銀子,等到大把的銀子落袋為安,我們再來商量此事,完全不需要有顧慮?!?/br>
    疊嶂似乎陷入了一個新的糾結境地,擔心自己拒絕了對方實打實的好意,陳平安心中會有芥蒂。

    陳平安笑問道:“那就當談妥了,三七分賬?”

    疊嶂笑道:“五五分賬。酒水與鋪子,缺一不可?!?/br>
    陳平安卻說道:“我扛著桌椅板凳隨便在街上空地一擺,不也是一個酒肆?”

    疊嶂道:“我就不信寧姚丟得起這個臉。就算寧姚不在乎,你陳平安真舍得???”

    陳平安有些無言以對。

    寧姚正要說話。

    疊嶂急匆匆道:“寧姚!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了,可不能有了男人就忘了朋友!”

    寧姚原本想說我連幫著吆喝賣酒都無所謂,還在乎這個?只是疊嶂都這么講了,寧姚便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最后砍價砍到了四六分賬。

    理由是陳平安說自己連勝四場,使得這條大街聲名遠播,他來賣酒,那就是一塊不花錢的金字招牌,更能招徠酒客。

    疊嶂是真有些佩服這個家伙掙錢的手腕和臉皮了。不過疊嶂最后還是問道:“陳平安,你真的不介意自己賣酒,掙這些瑣碎錢,會有損寧府、姚家長輩的臉面?”

    陳平安笑著反問道:“疊嶂姑娘,你忘記我的出身了?不偷不搶,不坑不騙,掙來一枚銅錢,都是本事?!?/br>
    寧姚忍著笑。估計這個掉錢眼里的家伙,一旦鋪子開張卻沒有銷路,他都能賣酒賣到老大劍仙那邊去。

    疊嶂沉默許久,小聲道:“我覺得咱們這酒鋪,挺坑人啊?!?/br>
    陳平安揮揮手,大言不慚道:“價格就在那兒寫著,愛買不買。到時候,銷路不愁,賣不賣都要看咱倆的心情!”

    疊嶂這才稍稍安心。掙大錢買宅子,一直是疊嶂的愿望,只不過疊嶂自己也清楚,掙錢,自己是真不在行。

    疊嶂本以為談妥了,陳平安就要與寧姚返回寧府那邊,不承想陳平安已經站在柜臺那邊,拿過了算盤。疊嶂疑惑道:“不就是買酒囤起來嗎?很簡單的事情,我還是做得來的?!?/br>
    陳平安一臉震驚,這次真不是假裝了,氣笑道:“天底下有這么容易做成的買賣嗎?疊嶂姑娘,我都后悔與你搭伙了!你想啊,與誰買散酒,總得挑選一些個生意冷清的酒樓酒肆吧?到時候怎么殺價,咱們買多了如何降價,怎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得先琢磨些?要先定死了契約,省得見我們鋪子生意好了,對方反悔不賣酒了。就算不賣,如何按契約賠償咱們鋪子,零零散散,多了去了。我估計你一個人,肯定談不成,沒法子,我回頭覆張面皮,你就在旁邊看著,我先給你演示一番。何況這些還只是與人買酒一事的粗略,再說那鋪子開張,先請哪些瞧著挺像是過路客的酒客來壯聲勢,私底下許諾給他們幾壺千金難買的上等竹葉酒水;什么境界的劍修,讓哪個劍仙來負責瞎喊著要包下整個鋪子的酒水,才比較合適,不露痕跡,不像是那托兒,不得計較計較??;掙錢之后,與晏胖子、陳三秋這些個酒鬼朋友,如何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可是小本買賣,絕對不能記賬,但總得早早有個章程吧……”

    疊嶂氣勢全無,越來越心虛,聽著陳平安在柜臺對面滔滔不絕,念叨不休,她都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真不適合做買賣了。怎么突然覺得比練劍難多了???

    寧姚站在柜臺旁邊,面帶微笑,嗑著瓜子。

    疊嶂怯生生道:“陳平安,咱們還是三七分吧,你七我三就行?!?/br>
    陳平安剛要點頭答應,結果立即挨了寧姚一手肘,陳平安笑道:“不用不用,五五分賬,說好了的,做生意還是要講一講誠信的?!?/br>
    陳平安側過身,丟了個眼色給疊嶂。我講誠信,疊嶂姑娘你總得講一講誠意吧,不如各退一步,四六分賬。

    疊嶂點點頭,然后對寧姚一臉無辜道:“寧姚,陳平安偷偷對我擠眉弄眼,不知道啥個意思?!?/br>
    陳平安又挨了一手肘,齜牙咧嘴對疊嶂伸出大拇指,贊道:“疊嶂姑娘做生意,還是有悟性的?!?/br>
    兩人又聊了諸多細節,疊嶂一一用心記下。

    陳平安和寧姚兩人離開小小的雜貨鋪子,走在那條大街的邊緣,一路經過那些酒樓酒肆,陳平安笑道:“以后就都是同行仇家了?!?/br>
    寧姚輕聲道:“謝了?!?/br>
    陳平安笑道:“應該的?!?/br>
    寧姚猶豫了一下,說道:“疊嶂喜歡一位中土神洲的學宮君子,你開解開解?”

    陳平安苦笑道:“有些忙可以幫,這種事情,真幫不得?!?/br>
    寧姚雙手負后,悠悠然稱贊道:“你不是很懂兒女情長嗎?”

    陳平安斬釘截鐵道:“天地良心,我懂個屁!”

    疊嶂藏在陋巷當中的小宅子,囤滿了一只只大酒缸。她本錢不夠,陳平安其實還有十枚谷雨錢的家當私房錢,但是不能這么傻乎乎掏出一枚谷雨錢買東西,容易給人往死里抬價,就跟寧姚要了一堆零散的雪花錢。能買來便宜劣酒的酒樓鋪子,都給陳平安和疊嶂走了一遍。這些酒水在劍氣長城的城池街巷,銷量不會太好,這就是劍氣長城這邊的古怪之處,買得起酒水的劍修,不樂意喝這些,除非是賒欠太多又暫時還不起酒債的酒鬼劍修,才捏著鼻子喝這些。而大小酒樓實打實的仙家酒釀,價格那是真如飛劍,遠遠高出一門之隔的倒懸山,劍仙都要倍覺rou疼。如今倒懸山和劍氣長城之間出入管得嚴,酒客們的日子越發難熬。

    陳平安彎腰揭開一只酒缸,那只酒蟲子就在里面泡著,優哉游哉如一尾小游魚,醉醺醺的,很會享受。

    每一缸酒,得浸泡酒蟲子三天才算醇酒,里面都擱放了幾片竹葉和一根竹枝。沒取名為疊嶂最先提議的竹葉青,或是寧姚建議的竹枝酒,而是陳平安一錘定音的竹海洞天酒,別名青神山酒。愣是把一個習慣了掙良心錢的疊嶂,給震驚得目瞪口呆。

    陳平安當時便語重心長言語了一番,說自己這些竹葉竹枝,真是竹海洞天出產,至于是不是出自青神山,他回頭有機會可以問問看。如果萬一不是,那么賣酒的時候,那個“別名”就不提了。

    除了準備開酒鋪賣酒掙錢,陳平安每天在寧府,還是雷打不動的六個時辰煉氣,偶爾會長達七八個時辰。

    寧姚讓出了斬龍崖涼亭,更多的是在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場上練劍。

    陳平安在休憩時分,就拿著那把劍仙蹲在小山腳,專心磨礪劍鋒。

    偶爾晏胖子和董黑炭他們也會來這邊坐會兒,晏胖子逮住機會,就一定要讓陳平安觀摩他那套瘋魔拳法,詢問自己是不是被練劍耽擱了的練武奇才。陳平安當然點頭說是,每次說出來的理由,還都不帶重樣的。陳三秋都覺得陳平安比晏胖子的拳法更讓人扛不住。有一次連董黑炭都實在是遭不住了,看著那個在演武場上惡心人的晏胖子,便問陳平安:“你說的是真心話嗎?難道晏琢真是習武天才?”陳平安笑著說“當然不是”,董黑炭這才心里邊舒服點。陳三秋聽過后,長嘆一聲,捂住額頭,躺倒在長椅上。

    在這期間,幾乎每天都有個袖子裝滿糕點的小姑娘,來寧府門口嚷嚷著要拜師學藝。一次她被寧姚拖進宅子大門,痛打了一頓,好不容易才消停了一天,不承想隔天小姑娘就又來了,只不過這次學聰明了,喊了就跑,一天能飛快跑來跑去好幾趟,反正她也沒事情做。最后被寧姚堵住去路,拽著耳朵進了宅子,讓小姑娘欣賞那個演武場上正在打拳的晏胖子,說這就是陳平安傳授的拳法,還學不學了?

    小姑娘眼眶含淚,嘴唇顫抖,說哪怕如此,拳還是要學啊。小姑娘默默擦拭眼淚,哽咽著說原來這就是娘親說的那個道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寧姚沒轍,就讓陳平安親自出馬趕人。當時陳平安在和白嬤嬤、納蘭爺爺商量一件頭等大事,寧姚也沒說事情,陳平安只好一頭霧水跟著寧姚走到演武場,結果就看到了那個一見到他便納頭就拜的小姑娘。

    倒也不陌生,大街上的四場架,小姑娘是最咋咋呼呼的一個,他想不注意都難。

    陳平安也不好去隨便攙扶一個小姑娘,趕緊挪步躲開,無奈道:“先別磕頭,你叫甚名字?”

    小姑娘趕緊起身,朗聲道:“郭竹酒!”

    陳平安點點頭,抬起左手,掐指一算,喟然長嘆道:“不巧,名字不合,暫時無法收你為徒,以后再說?!?/br>
    郭竹酒一臉誠摯說道:“師父,那我回去讓爹娘幫我改個名字?我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咋地,忍了好多年?!?/br>
    陳平安搖頭道:“不成,我收徒看緣分。第一次,先看名字,不成,就得再過三年了。第二次,不看名字看時辰。你到時候還有機會?!?/br>
    郭竹酒十分懊惱,重重跺腳,跑了,嚷嚷著要去翻黃歷,給自己挑選三年后的黃道吉日。

    晏琢和陳三秋呆立一旁,看得兩人差點眼珠子瞪出來。

    郭竹酒是個小怪人,從小就腦子拎不清,說笨,肯定不算,是個極好的先天劍坯,被郭家譽為未來頂梁柱;說聰明,更不算,小姑娘鬧出來的笑話茫茫多,簡直就是陳三秋他們那條街上的開心果。她小時候最喜歡披著一張被單瞎跑,走門串戶,從來不走大門,就在屋脊墻頭上晃蕩。如果不是被董不得打得多了,好不容易長了點記性,不然估計這會兒還是如此。還有傳聞,隱官大人其實挑中了兩個人選,除了龐元濟,就是郭竹酒。

    陳平安顯然也有些不敢置信,問道:“這也成?”

    陳三秋苦笑道:“成不成,估計還得看郭竹酒明天來不來?!?/br>
    陳平安望向寧姚。寧姚說道:“難說?!?/br>
    陳平安也沒多想,繼續去與兩位前輩議事。

    關于老大劍仙去姚家登門提親當媒人一事,陳平安當然不會去催促。

    在陳平安廂房屋子里,白嬤嬤笑問道:“剛才什么事?”

    陳平安笑道:“還是那個小姑娘郭竹酒,要拜師學藝,給我糊弄過去了?!?/br>
    納蘭夜行打趣道:“白白多出個記名弟子,其實也不錯?!?/br>
    陳平安搖頭苦笑道:“這么大的事情,不能兒戲?!?/br>
    白嬤嬤說道:“郭家與我們寧府,是世交,一直就沒斷過?!?/br>
    陳平安愣了一下,望向白嬤嬤的眼神,有些問詢意味。

    白嬤嬤點頭道:“算是唯一一個了,老爺去世后,郭家舉家前來寧府祭奠。后來關于斬龍崖一事,郭家家主直接與齊家劍仙當面頂過。不然換成別的小姑娘這么瞎胡鬧,咱們小姐都不會兩次拖進家里。不過收徒一事,確實不用太較真?!?/br>
    陳平安沉聲道:“那郭竹酒這件事,我要認真想一想?!?/br>
    納蘭夜行笑道:“這些事不著急,我們還是聊陳公子的第四件本命物一事。長生橋一起,陳公子才會真正理解,何謂修道。之后,即使不是先天劍坯,亦可勉強成為劍修。別小看了‘勉強’二字,身為練氣士,是不是劍修,才是最大的天壤之別。其中緣由,陳公子大可以私底下去問老大劍仙?!?/br>
    一天清晨時分,劍氣長城新開張了一家寒酸的酒鋪子,掌柜是那年紀輕輕的獨臂女子劍修,疊嶂。

    身邊還站著那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親手放了一大串吵人至極的爆竹后,笑容燦爛,朝著四面八方抱拳。

    疊嶂沒有回頭路可走,因為已經砸下了所有本錢。她其實也很想去鋪子里躲著,就當這座酒鋪跟自己沒半枚銅錢的關系了。

    兩人身前擺滿了一張張桌凳。

    寧姚和晏琢幾個躲在擺滿了大小酒壇、酒壺的鋪子里,饒是晏胖子這種臉皮厚的,董黑炭這種根本不知臉皮為何物的,這會兒一個個是真沒臉走出去。

    大街之上,街道路面剛剛翻修平整,大小酒肆酒樓的掌柜伙計們,一個個站在各自門口,罵罵咧咧。

    因為那小破爛鋪子門外,竟然掛了副楹聯,據說是那個年輕武夫提筆親撰的:

    劍仙三尺劍,舉目四望意茫然,敵手何在,豪杰寂寞;

    杯中二兩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一醉方休,錢算什么?

    好你個純粹武夫陳平安,求你這個外鄉人要點臉皮行不行!

    這還不算什么,聽說那小小鋪子,賣的還是什么與竹海洞天青神山沾邊的酒水!

    錢算什么?要是真不算什么,你他娘的開什么鋪子掙什么錢?

    大街兩邊,口哨聲四起。

    疊嶂到底是臉皮薄,額頭都已經滲出汗水,臉色緊繃,盡量不讓自己露怯,忍不住輕聲問道:“陳平安,咱們真能實打實賣出半壇酒嗎?”

    陳平安微笑道:“就算沒人真正捧場,按照我那既定章程走,依舊萬事無憂,掙錢不愁。在這之前,若有人來買酒,當然更好。大清早的,客人少些,也很正常?!?/br>
    一炷香后,依舊沒個客人登門,疊嶂越發憂慮。

    陳平安扯開嗓子喊道:“開門酒一壇,五折!僅此一壇,先到先得?!?/br>
    然后還真來了一個人。

    疊嶂疑惑道:“他也是你請來的人?”

    陳平安也有些意外,搖頭道:“當然不是?!?/br>
    來者是那龐元濟。他坐在一張長凳上,笑瞇瞇道:“來一壇最便宜的,記得別忘了再打五折?!?/br>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呆呆的疊嶂,輕聲笑道:“愣著干嗎?大掌柜親自端酒上桌啊?!?/br>
    疊嶂趕緊拿了一壇“竹海洞天酒”和一只大白碗,放在龐元濟身前的桌上,幫著揭了沒幾天的酒壇泥封,倒了一碗酒給龐元濟。委實是覺得良心難安,她擠出笑臉,聲如蚊蚋道:“客官慢飲?!?/br>
    然后陳平安自己多拿了一只酒碗,坐在龐元濟桌邊,自顧自拎起酒壇倒了一碗酒,笑道:“元濟兄,多謝捧場,我必須敬你一碗。就憑元濟兄這宰相肚量,劍仙跑不了,我先喝為敬!”

    疊嶂看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哪有賣酒的蹭自家客人的酒喝?

    龐元濟等陳平安喝過了酒,竟是又給陳平安倒了一碗酒,不過沒倒滿,就一小壇酒,能喝幾碗?幸虧這店鋪精心挑選的白碗不大,才顯得酒水分量足夠。

    龐元濟都有些后悔來這里坐著了,以后生意冷清還好說,若是喝酒之人多了,自己還不得被罵死?他手持酒碗,低頭嗅了嗅,還真有那么點仙家酒釀的意思,比想象中的要好些,可這一壇酒才賣一枚雪花錢,是不是價格太低了?這般滋味,在劍氣長城別處酒樓,怎么都該是幾枚雪花錢起步了。龐元濟只知道一件事,莫說是自家劍氣長城,天底下就沒有虧錢的賣酒人。

    陳平安與龐元濟碰了一下酒碗,各自一飲而盡。然后陳平安又去拎了一壇酒出來,放在桌上,笑道:“半價嘛,兩壇酒,就只收元濟兄一枚雪花錢?!?/br>
    龐元濟覺得喝過的酒水滋味還湊合,也就忍了。

    龐元濟喝過了一壇酒,拎起那壇差點就要被陳平安“幫忙”打開泥封的酒,拍下一枚雪花錢,起身走了,說下次再來。

    疊嶂抹了一把額頭,笑容燦爛地從陳平安手中接過那枚雪花錢。

    然后又隔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疊嶂又開始憂心店鋪“錢程”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御風而來飄然落地的客人,她便忍不住轉頭望向陳平安。

    她發現陳平安說了句“還是個意外”后,竟然有些緊張?

    來者是與陳平安同樣來自寶瓶洲的風雪廟劍仙魏晉。

    魏晉要了一壺最貴的酒水,五枚雪花錢一小壺,酒壺里放著一枚竹葉。

    魏晉沒有著急喝酒,笑問道:“她還好吧?”

    陳平安如坐針氈,又不能裝傻扮癡,畢竟對方是魏晉,只得苦笑道:“她應該算是很好吧,如今都成了一宗之主,可我差點被她害死在鬼域谷?!?/br>
    你魏晉這是砸場子來了吧?

    關于最早的神誥宗女冠、后來的清涼宗宗主賀小涼,陳平安對寧姚沒有任何隱瞞,一五一十說過了前因后果。

    好在寧姚對此倒是沒有流露出任何生氣的神色,只說賀小涼有些過分了,以后有機會,要會一會她。

    但是魏晉今天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平安還是有些背脊發涼,總覺得鋪子里,透出森森劍氣。

    魏晉喝過了一碗酒,又問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陳平安搖頭道:“不清楚?!?/br>
    魏晉點點頭,又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后,笑道:“掌柜自己先忙,不用招呼客人了?!?/br>
    之后魏晉獨自坐在那邊,喝酒慢了些,卻也沒停。

    世間癡情男子,大多喜歡喝那斷腸酒,真正持刀割斷腸的人,永遠是那不在酒碗邊上的心上人。

    陳平安蹲在門口那邊,背對著鋪子,難得掙錢也無法笑開顏,反而愁得不行,因為魏晉喝第三碗酒的時候,拍下一枚小暑錢,說以后來喝酒,都從這枚小暑錢里扣去。

    晏胖子和陳三秋很識趣,沒多說半個字??墒悄莻€直愣愣的董黑炭,傻了吧唧來了一句“我覺得這里面有故事”。

    陳平安總算明白為何晏胖子和陳三秋有些時候,那么害怕董黑炭開口說話了,一字一飛劍,真會戳死人的。

    魏晉尚未起身滾蛋,陳平安就如獲大赦,趕緊起身了——原來是小姑娘郭竹酒拽著幾個同齡人,鬧哄哄過來捧場了。

    郭竹酒開門見山,畢恭畢敬稱呼陳平安一聲“三年后師父”,繼續說道:“我和朋友們,都是剛知道這邊開了酒鋪,來買些酒水,回去孝敬爹娘長輩!三年后師父,真不是我非要拉著她們來??!”

    然后郭竹酒丟了眼色給同伴們。那些昨天大半夜就被郭竹酒專程敲門提醒別忘了此事的小姑娘們,一個個無精打采,給了錢買了酒,乖乖捧著,然后等待郭竹酒發號施令。

    她們是真不稀罕從郭竹酒這邊掙那三枚雪花錢啊。

    這都給郭竹酒煩了好多天了。有人恨不得直接給郭竹酒六枚雪花錢,可是她也不收啊,非說要湊人頭。

    最后郭竹酒自己也掏了三枚雪花錢,買了壺酒,又解釋道:“三年后師父,她們都是自己掏的腰包!”

    陳平安一本正經道:“我掐指一算,三年減半,一年半后,就可以看看是否適合收徒了?!?/br>
    郭竹酒一手持壺,一手握拳,使勁揮動,興高采烈道:“今天果然是個買酒的良辰吉日!那部老黃歷果然沒白白給我背下來!”

    有了龐元濟和魏晉,還有這些小姑娘們陸續捧場,酒鋪子便有了生意。

    看架勢,保本不難。這已經足夠讓疊嶂喜出望外了。

    疊嶂逐漸忙碌起來。

    賣酒一事,事先說好了,得疊嶂自己多出力,陳平安不可能每天盯著鋪子。

    一直在思考著某些故事的董黑炭,已經被陳三秋和晏胖子牽走了。

    寧姚斜靠在鋪子柜臺邊上,嗑著瓜子,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試探性問道:“沒生氣吧?”

    寧姚說道:“怎么可能?!?/br>
    陳平安哭喪著臉道:“到底是怎么可能沒生氣,還是怎么可能不生氣?”

    寧姚眨了眨眼睛,狡黠道:“你猜?!?/br>
    陳平安哀嘆一聲,道:“我自己開壺酒去,記賬上?!?/br>
    寧姚突然笑道:“賀小涼算什么,值得我生氣?”

    陳平安站在她身前,輕聲問道:“知道我為什么輸給曹慈三場之后,半點不郁悶嗎?”

    寧姚問道:“為何?”

    陳平安笑道:“因為寧姚都懶得記住曹慈是誰?!?/br>
    然后陳平安也斜靠柜臺,望向外面的酒桌酒客,輕聲道:“見到你后,泥瓶巷長大的那個窮孩子,就再沒有缺過錢?!?/br>
    寧姚看著他越來越藏不住的笑臉,停下嗑瓜子,問道:“這會兒是不是在笑話我缺心眼?”

    陳平安立即收起笑臉,然后立即醒悟自己不比小姑娘聰明半點,一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寧姚遞過手里的瓜子,陳平安抓起些也開始嗑。

    寧姚嗑著瓜子,說道:“這樣那樣的女子喜歡你,我不生氣?!?/br>
    停頓片刻,寧姚又道:“但是如果你哪天喜歡我之外的女子,我會很傷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用與我說什么對不起,更不用來親口告訴我這種事情,我不想聽?!?/br>
    陳平安伸手按住寧姚的腦袋,輕輕晃了晃,道:“不許胡思亂想。我這輩子可能很難成為修為多高的人,一山總有一山高,只能努力再努力,去一步步完成約定,但是陳平安肯定是天底下最喜歡寧姚的人,這件事,早就不需要努力了?!?/br>
    酒鋪子生意越來越好,陳平安反而當起了甩手掌柜。

    每次他到鋪子這邊,竟然更多的還是跟那幫小屁孩聊天,或者坐在小板凳上,與孩子們借那小人書翻閱。

    偶爾,陳平安也會教他們識字。

    再后來,那個年紀輕輕的青衫客,吃飽了撐的放著錢不掙,擱著一座寧府斬龍臺不去抓住機會淬煉靈氣,偏要跑去大街小巷拓碑,收集了一大摞紙。有孩子詢問其中不認得的文字,年輕人便拿出一根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只是粗淺地說文解字,再不說其余事,哪怕孩子們詢問更多,年輕人也只是笑著搖頭。教過了字,便說些家鄉浩然天下的千奇百怪、山水見聞。

    有一天,頭別玉簪的青衫年輕人,曬著異鄉的和煦陽光,教了些字,說過了些故事,將竹枝橫放在膝,輕聲念誦道:“羔裘如膏,日出有曜?!?/br>
    見陳平安停了下來,便有孩子好奇詢問道:“然后呢?還有嗎?”

    陳平安便雙手放膝,目視前方,緩緩道:“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于庭,被發緩行,以使志生……”

    圍繞在那條板凳和那個人身邊的孩子們,沒人聽得懂在說些什么,但是愿意安安靜靜聽他輕聲背誦下去。

    于劍氣長城偏遠街巷處,就像多出一座也無真正夫子、也無真正蒙童的小學塾。

    秋去冬來,光陰悠悠。

    如果不是一抬頭就能遠遠看到南邊劍氣長城的輪廓,陳平安都要誤以為自己身在白紙福地,或是喝過了黃粱福地的忘憂酒。

    哪怕陳平安修行勤勉,每天都沒有懈怠,甚至可以說是很忙碌,可他依舊覺得這不成事,于是請了白嬤嬤幫著喂拳。不承想白嬤嬤如何都不愿出死力,至多是傳授未來姑爺一些拳架招式。陳平安只好在意猶未盡的練拳之外,喊了納蘭爺爺去那芥子小天地的演武場,除了借此熟悉一位玉璞境劍修的飛劍殺力外,同時跟這位從仙人境跌落的“刺客”,粗略學習隱匿潛行之法。但許多涉及修行根本的精妙手段,如“白晝近身如夜行”,必須是劍修才能習得,這讓陳平安有些遺憾。

    除了修行之外,一得閑,陳平安還是盡量每天都去酒鋪那邊看看,每次都要待上個把時辰,也不怎么幫忙賣酒,就是跟一幫屁大孩子廝混在一起,繼續當他的說書先生,最多就是再當當那教字先生和背書夫子,不涉及任何學問傳授。

    雖說陳平安當了甩手掌柜,但是大掌柜疊嶂也沒怨言,因為鋪子真正的生財手段,都是陳二掌柜提綱掣領,疊嶂說到底不過是掏了些本錢,出了些死氣力而已。何況酒鋪順順利利開業大吉后,花樣還是多,比如掛了那副楹聯之后,又多出了嶄新的橫批:“飲我酒者可破境?!?/br>
    大街之上的酒樓酒肆掌柜們,都快崩潰了,被搶走不少生意不說,關鍵是自家明擺著已經輸了氣勢啊,這就導致劍氣長城的賣酒之地,幾乎處處開始掛楹聯和懸橫批。

    只是看來看去,許多酒鬼劍修,最后總覺得還是疊嶂鋪子的韻味最佳,或者說最不要臉。

    在幾乎所有酒鋪都開始依葫蘆畫瓢之后,這間鋪子又開始用新手段。

    店鋪里掛滿了一堆平安無事牌樣式的小木牌,上面都是讓疊嶂懇請前來喝酒的劍修,以劍氣刻名字,留下的墨寶,說是討個好兆頭。

    不按照境界高低,不會有高下之分,誰先寫就先掛誰的木牌,正面一律寫酒鋪客人的名字,若是愿意,木牌背面還可以寫,愛寫什么就寫什么,文字寫多寫少,酒鋪都不管。

    如今已經在酒鋪墻上掛了無事牌的酒客,光是上五境劍仙就有四位,有寶瓶洲風雪廟魏晉,劍氣長城本土劍仙高魁,南婆娑洲劍仙元青蜀,還有在深夜獨自前來喝酒的劍氣長城玉璞境劍修陶文。原本四位劍仙都只是寫了名字,后來是陳平安找機會逮住他們,非要他們在無事牌背面也寫了字,不寫總有法子讓他們寫,看得一旁扭扭捏捏的疊嶂大開眼界,原來生意可以如此做。

    于是,魏晉刻下了“為情所困,劍不得出”;獨眼大髯、瞧著很粗獷的漢子高魁,寫了“花好月圓人長壽”;風流瀟灑的元青蜀寫了“此處天下當知我元青蜀是劍仙”;劍仙陶文最上道,聽說可以白喝一壇竹海洞天酒后,二話不說,便寫了句“此地酒水價廉物美,絕佳,若能賒賬更好”。

    最年輕一輩的天才劍修當中,就有包括龐元濟、晏琢、陳三秋、董畫符在內十數人寫了字,掛了牌。當然還有那個小姑娘郭竹酒,寫了大名郭竹酒和小名綠端之外,還在背后偷偷寫了“師父賣酒,徒弟買酒,師徒之誼,感人肺腑,天長地久”。

    還有不少的地仙劍修,不過多是暫時抹不開面子只留名不寫其他。何況陳平安也沒怎么照顧生意,疊嶂自己實在是不知如何開口,后來陳平安覺得這樣不行,便給了疊嶂幾張字條,說是見著了順眼的元嬰境劍修,尤其是那些其實愿意留下墨寶、只是不知該寫些什么的,就可以在結賬的時候,遞過去其中一張。

    于是一位性格粗獷、不通文墨的元嬰境老劍修,原本還在與掌柜疊嶂推托,擺一擺架子,不承想在瞧見其中一張字條后立即變臉,讓疊嶂速速取來無事木牌,以對敵大妖的認真姿態,偷偷照搬字條上的字句寫下了那詩句,走的時候,還多買了一壺最貴的青神山酒,故意壓了劍氣,一邊酣暢飲酒,一邊踉蹌離去,嘴里翻來覆去吟詠的就是“才思涌現,親筆撰寫”的那篇詩詞:“昔年風流不足夸,百戰往返幾春秋。痛飲過后醉枕劍,曾夢青神來倒酒?!?/br>
    一夜過后,在劍氣長城的酒鬼賭棍當中,這名莫名其妙就會寫詩了的元嬰境劍修,名聲大噪。不過據說這名劍修最后挨了一記不知從何而至的劍仙飛劍,在病榻上躺了好幾天。

    還有個還算年輕的北俱蘆洲元嬰境劍修,也自稱月下飲酒,偶有所得,在無事牌上寫下了一句“人間一半劍仙是我友,天下哪個娘子不嬌羞。我以醇酒洗我劍,誰人不說我風流”。

    酒鋪的竹海洞天酒分三等,一枚雪花錢一壇的,滋味最淡。更好一些的,一壺酒五枚雪花錢。不過酒鋪對外宣稱,鋪子每一百壺酒當中,就會藏有一枚竹海洞天價值連城的竹葉。劍仙魏晉與小姑娘郭竹酒,都可以證明此話不假。

    頭等青神山酒,得花費十枚雪花錢,還不一定能喝到,因為酒鋪每天只賣一壺,賣了后,想喝的只能明兒再來。

    一時間小酒鋪人滿為患,只不過熱鬧勁過后,就不再有那眾多劍修一起蹲地上喝酒和搶著買酒的光景,不過六張桌子還是能坐滿人。

    疊嶂雖說已經很滿意店鋪的收入,但是難免有些小小的失落。果然如陳平安所料,鋪子名氣大了后,買酒就成了天大的難事,許多酒樓酒肆寧肯違約賠錢給疊嶂,也不愿意賣出原漿酒,明擺著是要讓她的店鋪斷了源頭。一旦有幾次無酒賣,生意就會一直走下坡路,曇花一現的喧囂,生意難以長遠。

    疊嶂都看得到的近憂,那個甩手二掌柜當然只會更加清楚,但是陳平安卻一直沒有說什么,到了酒鋪,要么與一些熟客聊幾句,蹭點酒水喝,要么就是在街巷拐角處當說書先生,跟孩子們廝混在一起。疊嶂不愿事事麻煩陳平安,就只能自己尋思破局之法。

    這天深夜,陳平安與寧姚一起來到即將打烊的鋪子,鋪子里已經沒有飲酒的客人。

    疊嶂取來賬簿,陳平安坐在一旁,掏出一枚雪花錢,要了一壺最便宜的酒水。掌柜喝酒,也得掏錢,這是規矩。

    陳平安一邊喝酒,一邊仔細對賬。

    晏琢幾個也早早約好了,過來一起喝酒,因為陳平安難得愿意請客。

    陳平安跟寧姚坐一張長凳上。晏琢一人獨霸一張長凳,董畫符和陳三秋坐一起。

    晏琢看著坐在那邊仔細翻看賬本的陳平安,再看了眼一旁坐著的疊嶂,忍不住問道:“疊嶂,你不會覺得陳平安信不過你?”

    陳平安會心一笑,也沒抬頭言語,只是舉起酒碗,抿了口酒,就當是承認自己不地道,所以自罰一口。

    疊嶂沒好氣道:“什么亂七八糟的,做買賣,不就得這么規規矩矩嗎?本來就是朋友,才合伙做的買賣,難不成明算賬,就不是朋友了?誰還沒個紕漏,到時候算誰的錯?有了錯說句沒事沒事,就好??!就這么你沒錯我沒錯,稀里糊涂的,生意黃了,就全錯了?!?/br>
    晏琢委屈道:“疊嶂,你也太偏心了,憑啥跟陳平安就是朋友合伙做生意,我當年挨的打,不是白挨了?”

    疊嶂笑道:“我不是與你說過對不起了?”

    晏琢有些幽怨,撇嘴道:“當年聽你說對不起,還挺高興來著,這會兒總覺得你誠意不夠?!?/br>
    陳平安翻過一頁賬本,打趣道:“朋友有了新朋友,總是這么糟心?!?/br>
    晏琢擺擺手,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br>
    陳平安遞過酒碗,與晏琢的碰了一下,笑道:“我是見你晏家大少爺膀大腰圓,處處都裝著錢,結果次次摳摳搜搜買那最便宜的酒水,豪氣比一個綠端小姑娘都不如,就隨口念叨念叨你?!?/br>
    疊嶂似乎有些猶豫,最后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晏琢,三秋,能不能與你們商量個事?”

    晏琢有些疑惑,陳三秋似乎已經猜到,笑著點頭:“可以商量的?!?/br>
    晏琢眼睛一亮,道:“是想拉我們倆入伙?我就說嘛,你宅子那些酒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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