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嫩美女在线啪视频观看,国产色精品VR一区二区,岛国三级在线观看,久99视频精品免

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劍來(1-7冊)出版精校版在線閱讀 - 第79章 山水之爭

第79章 山水之爭

伯所為,他還沒有那份歹毒心腸,也不敢有,我還沒死呢。其實是我的意思,為的就是壓一壓你,熬一熬性子,以后好在官場厚積薄發。歸根結底,官場不是下棋,先手下得太漂亮,在本朝未必是好事?!?/br>
    在心情激蕩的少年離開后,老人轉身拿出另外一本書,其中亦有印痕,只是卻無錢幣,但是印痕處是一句圣賢教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因為只有一枚錢幣,少年無形中獨占了所有福緣。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甚至讓一心憧憬仙法的老尚書都不敢搶奪?;潞3粮×舜蟀胼呑拥睦先藥е环萦芍缘墓Ь春团宸锌溃骸笆劳飧呷?,真乃神仙手也?!?/br>
    山路途中,陳平安給自己做了一只大竹箱。照理來說,除了那只棉布包裹,還能放置不少物件,可是陳平安還是讓裴錢背著包裹,拿著那根青竹釣竿,再給她做了一根行山杖,小巧順手。

    之后山水迢迢,陳平安好像從一開始的匆忙趕路、著急離開桐葉洲返回東寶瓶洲家鄉,變得再次沉下心來。這可害苦了累慘了裴錢,那叫一個抱怨連連,只是比起最早認識時的直來直往、言語刺人,不知是讀過了一些書,還是擔心被陳平安一個惱火就丟下不管,即便是怨言,裴錢也學會拐彎抹角了,只是陳平安對此從來當作耳旁風。

    隨后一路,兩人見識了許多景象,讓裴錢大開眼界。比如某次秋夜遇上了無數流螢,像是掛滿了小燈籠。趁著陳平安不注意,她就用那行山杖一頓噼里啪啦,打得尸橫遍野,陳平安一轉頭,她就立即收手,裝模作樣埋頭趕路。

    他們還走過了一片古怪至極的密林,土壤肥沃,樹枝舒展,掛滿了各種飛鳥走獸的干癟尸體,裴錢嚇得扯住陳平安的袖子才敢走路。陳平安入林之前,掏出了一張陽氣挑燈符拋向山林,發現那張普通材質的符箓驀然點燃,只是燒得緩慢,陳平安就徑直走入其中。裴錢求著陳平安給她一張符箓做護身符,陳平安置若罔聞,告訴她如果怕那些古怪東西,就大聲背書,圣賢道理是可以辟邪的。裴錢將信將疑,仍是一邊攥緊陳平安袖口,一邊竭力背誦那本書上的內容。

    其實那本儒家典籍很薄,上邊的所有字她都認得了,書也讀完了,她先前就想要換一本新鮮的,不想再翻來覆去只看一本書了,太沒勁??墒顷惼桨财辉S,要她一遍遍讀書,不只是看,還要讀出來。清晨時分,他練習劍爐立樁,她就要開始讀;黃昏時,他還是練習立樁,她還得讀;到最后,還真給她將所有篇章都背得滾瓜爛熟了。

    等到兩人走出密林,沒有任何異樣動靜。裴錢滿頭大汗,是讀書讀累的,嗓子都啞了。一直到兩人走出十數里,一棵棵大樹才開始瘋狂搖晃起來,像是在宣泄怒氣。

    隨后兩人還經過一座山谷,瀑布下的水潭旁彩蝶紛飛,讓人眼花繚亂。裴錢趁著陳平安煮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殺了十數只彩蝶,挑了只最漂亮的,啪一下,夾在了書頁之中,結果挨了陳平安結結實實一個栗暴,痛得她蹲在地上抱頭哀號,額頭紅腫,吃飯的時候都沒個好臉色。

    兩人還遇到了砍柴下山的樵夫,還吃了人家一頓飯。陳平安想要給些錢,憨厚純樸的那家人如何都不答應,陳平安只得作罷,走出籬笆院子前,要裴錢跟人道謝。飯沒少吃的裴錢不太樂意,只是無意間瞥見陳平安的眼神后,立即乖乖跟人鞠躬道謝。

    兩人走出了綿延大山,又遇大河,裴錢第一次看到了拉著大船的纖夫。烈日之下,那些男人喊著號子,看得她目瞪口呆,然后偷著樂呵,好像天底下過得慘兮兮的人還真不少哩。但是很快她就收起笑臉,要是給那個家伙瞧見了,又沒好果子吃了。上次不過是自己拾取柴火稍稍少了點,他就要饑腸轆轆的自己只許吃一小碗米飯。唉,這個陳平安真是難伺候,有錢的大爺就是欠揍,等她用手中行山杖偷偷練出了絕世劍法,一定要打得他哭爹喊娘,到時候看他還怎么用眼神瞪自己。

    在山吃山,在水吃水。行走在河邊,裴錢突然想要釣魚了,便要陳平安幫她做一根釣竿,可陳平安理都沒理她,她只好自己拿著柴刀去劈了根粗壯青竹,砍倒之后,才意識到這哪里是做釣竿,做竹篙還差不多,哭喪著臉挑了根細的。好在陳平安這個守財奴吝嗇鬼倒是沒太過分,給了她魚鉤魚線。只是兩人同樣是釣魚,隔著沒多遠,陳平安漁獲不斷,還有條得有裴錢一臂長的大鯉魚,可她從頭到尾就沒個蝦米咬鉤。難道連水里的家伙也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裴錢恨不得跳進水里,用釣竿砸死所有魚蝦。但是那晚上的一大鍋魚湯吃得裴錢眉開眼笑,忐忐忑忑跟陳平安要求吃三碗米飯,說今兒釣魚花光了力氣,得拿大米飯補補,魚湯她會少喝一點的,不會跟他搶就是了。她本以為陳平安不會答應,不承想那家伙竟然點了頭。這一頓飽餐,魚湯澆入米飯,世上再沒有比這更香噴噴的美味了吧,反正吃得她肚子滾圓。

    后來她又跟著陳平安釣了一次魚,還是胡亂拋出和甩起釣竿,魚鉤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倒是那個家伙釣上了一條極大的青魚,光是較勁就花了最少一刻鐘??粗惼桨苍诎哆吪軄砼苋?,她直翻白眼:你一個會劍術又會仙法的家伙,被一條蠢魚這么戲耍,不跌份嗎?她又看著自己“穩如山岳”的釣竿,埋怨那些躲在水底下不給她半點面子的家伙,重重嘆了口氣,只覺得空有一身好本事,奈何天公不作美,害得她英雄無用武之地。所以她打算這輩子都不再釣魚了,花了那么多耐心和氣力,沒有收獲,還釣他干嗎?

    那天午飯,陳平安破天荒跟裴錢聊了一些釣魚的技巧。道理聽得懂,可是裴錢還是不愿意學,但是陳平安說下次釣魚他會親手教她,她這才沒有扔掉那只釣竿,試探性提了一句:“魚湯是好吃,可是頓頓吃,有些吃膩歪了,不如咱們吃點別的吧?”

    陳平安回了她一句:“好啊,你去找東西來?!?/br>
    裴錢裝傻:“我年紀太小,有心無力呢?!?/br>
    第二天釣魚,陳平安沒有用他那根釣竿,拿了裴錢的釣竿,等待了半天,舍了那些小魚啄食魚餌不管,在一條七八斤重的大魚咬鉤后猛然提竿。釣竿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在旁邊打了半天哈欠的裴錢立即瞪大眼睛。陳平安讓她趕緊接過釣竿,由她來對付這條大魚,裴錢一個蹦跳起來,拿過竿子后,接下來一幕,看得陳平安不忍直視。

    雙手死死抓緊釣竿,靠著結實粗壯到不講理的那根青竹竿子,裴錢咬牙切齒,二話不說就開始拼了命往后拽。陳平安之前說的那些門道,什么慢慢遛魚,收線放線,不著急讓大魚見光,一點點卸去魚兒的勁道,要它嗆幾次水,裴錢一句都沒聽進去,就想靠蠻勁把它拖上岸。好好一個本該優哉游哉的釣魚,給裴錢折騰得像是在跟人拔河。

    魚不小,又在水中,還是條有勁的青魚。相反,裴錢則力氣不大,一個不小心,就踉蹌幾步,竟是連人帶釣竿都給那條大魚拖進了水里。她曾經還笑話陳平安胡說八道,天底下哪里會有魚兒嗆水的道理,這會兒就輪到她自己嗆水了。裴錢不會游泳,但是一股狠勁上來后,竟是死都不愿意松手。最后還是陳平安把她從水里拎上岸,釣竿已經被大魚拖曳而走。這一次,裴錢沒有哭得撕心裂肺,落湯雞似的小女孩站在岸邊,張大嘴巴,無聲而泣。魚兒沒了,今晚的魚湯沒了,釣竿也沒了,哪怕知道還有干糧,餓不著她,還會有飯吃,可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這么傷心。

    陳平安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和河水,卻也沒有安慰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場景。沒有遇到擅長釣魚的劉羨陽之前,不知道里頭的講究,不會挑時段,不會挑地點,釣魚經常無功而返,大太陽天,一個下午能把人曬得皮膚生疼,大概也是這般心情吧。

    之后那頓飯,當然就只有腌菜和米飯了。去小帳篷換了一身衣裳,吃飯的時候,裴錢悶悶不樂。陳平安笑問道:“膽子怎么突然這么大了,不怕淹死在水里?”

    裴錢低頭扒著米飯,含糊不清道:“不是你在旁邊嘛?!?/br>
    陳平安打賞了她一個栗暴,她猛然抬頭:“為啥這也打我?我都要傷心死了!”

    陳平安笑道:“吃你的飯?!?/br>
    裴錢冷哼一聲,轉頭望向河水。自己好不容易親手做出來的釣竿沒了,有點傷感。

    陳平安說了一句:“我那根釣竿,送你了?!?/br>
    裴錢有些疑惑,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咧嘴笑道:“那我以后經常借你釣魚啊,我大方著呢?!?/br>
    陳平安給氣笑了。就她這份伶俐勁兒,怎么就不愿意用在讀書寫字上邊兒?

    陳平安只在夜深人靜她酣睡的時候才會趁著守夜默默練習六步走樁和《劍術正經》。他們經過一座小城鎮,添了些東西,陳平安給裴錢買了一身新行頭,裴錢歡天喜地。當晚睡在一間小客棧,裴錢已經很久沒睡床鋪了,開心得在床上打滾,但是她猛然間發現窗口蜷縮著一只白貓,盯著自己。她跳下床,嚷嚷著“造反啊,敢瞪我”,拿了斜靠桌子的那根行山杖就去戳那白貓。

    白貓還真被她說中了,要造反,非但沒有被驚嚇逃走,反而在窗口上輾轉騰挪,身形靈活,躲過一次次行山杖的襲擊,偶爾對著裴錢低聲嘶叫幾聲。裴錢氣喘吁吁,撐著行山杖瞪大眼睛:“何方妖孽?!速速報上名號,饒你不死!”

    裴錢當然是逗著玩,可是那只白貓竟然“瞥了眼”自己,口吐人言:“瘋丫頭片子,腦子有毛病吧?”說完就轉過身去,縱身一躍,就此離去,嚇得裴錢丟了行山杖,就去隔壁使勁敲門。

    陳平安開門后,裴錢顫聲道:“剛才有只貓,會說人話!”

    陳平安點頭道:“我聽到了?!?/br>
    瞧著陳平安毫不驚訝的模樣,裴錢怔怔道:“這又不是在大山里頭,也有妖怪?”

    陳平安坐回桌旁,繼續翻看那本倒懸山購買的神仙書,點頭道:“市井坊間多有精魅鬼怪,并不稀奇,大多數都不會驚擾世人。一些大戶人家還會豢養許多有意思的精魅,比如有些富貴女子的嫁妝之中會有好多種小家伙,生有翅膀,能夠飛掠空中,如婢女丫鬟一般,幫主人梳妝打扮、涂抹脂粉?!?/br>
    裴錢委屈地坐在桌對面,趴在桌上:“不會嚇死人嗎?我剛才就差點嚇破了膽子?!?/br>
    陳平安笑道:“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等你走過了更多的山山水水,就會見怪不怪?!?/br>
    裴錢感慨道:“這樣啊?!?/br>
    陳平安隨口道:“之前我們見過的那個在山頂泉水煮茶的老翁,還有在溪畔洗頭的女子,其實都是山中精怪,也沒有傷人之意,反而向往世俗人間的生活,你不是跟他們聊得挺投緣嗎?”

    裴錢目瞪口呆。老頭兒和藹可親不說,那個梳洗完頭發的漂亮jiejie還用樹葉吹了一支曲子給她聽呢。裴錢皺著臉,膽戰心驚。

    陳平安笑道:“就他們不是人,其余遇到的,都跟我們一樣?!?/br>
    他們這一路,其實還遇到了督促百姓鋪路造橋的地方官員、游山玩水的膏粱子弟和名士文豪,以及裴錢看得眼睛發亮的花魁。還有那一人一馬行走江湖的游俠兒,高坐馬背,臉色倨傲地跟陳平安他們問路,把裴錢氣得不輕。

    裴錢突然問道:“那個小不點呢?”她說的是蓮花小人兒。

    陳平安笑道:“他可不愿意見你?!?/br>
    裴錢站起身,去自己屋子,從包裹里拿了那本書,回到陳平安這邊陪他一起看。她暫時不敢回去,害怕那只白貓回來報仇。她如今劍術練得還不行,想要斬妖除魔還沒啥底氣。

    陳平安合上書,悄然拿出那幅畫卷。如今已經砸下去九枚谷雨錢了,仍是沒能讓這位南苑國開國皇帝走出畫卷,這讓他有些無奈。他攤開畫卷,手中拿著一枚谷雨錢,想著這是最后一枚,若再沒有結果,就只能作罷了。

    拿谷雨錢填一個無底洞,他陳平安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陳平安將第十枚谷雨錢“丟入”畫卷中,仍是如同泥牛入海,霧氣升騰是有,可也就只是這樣了。

    裴錢已經放下那本破損褶皺的書籍,站在陳平安身邊。他并不刻意遮掩此事,所以畫卷吃錢的場景裴錢已經看了好多次,看到陳平安又一次失望,她笑嘻嘻道:“我要是改姓鄭,會不會更好一點?”

    裴錢,賠錢。鄭錢,掙錢。

    陳平安嘆了口氣,就要收起畫卷。轉頭望去,打開通風的窗戶上站著一只白貓,它沒有看陳平安,而是對著裴錢譏笑道:“小丫頭,你吃屎去吧?!比缓笠婚W而逝,去隔壁桌子上拉了一坨屎。

    裴錢一頭霧水,陳平安哭笑不得。還真記仇,這倒是跟裴錢如出一轍。

    陳平安突然心中驚悚,站起身,一把將裴錢拉到身后。

    一個斜背著巨大金黃葫蘆的小道童坐在窗臺上,笑瞇瞇望向陳平安。白貓跳到他肩頭,蜷縮而踞。

    陳平安在南苑國京城遠遠看過一眼小道童,后來與種秋交談,知道這個家伙的大致身份,稱呼老道人為“我家老爺”,是負責藕花福地的敲鼓飛升之人。

    小道童瞥了眼陳平安腰間的養劍葫,嗤笑道:“品相一般般嘛,算不得最拔尖,比我的這只養劍葫差了十萬八千里?!?/br>
    陳平安面無表情問道:“找我有事?”

    小道童自顧自道:“你們東寶瓶洲不是有兩只最好的養劍葫嘛,你怎么沒撈到手?”

    正陽山仙子蘇稼落魄之前,曾經擁有一只紫金葫蘆。風雪廟陸地劍仙魏晉也有一只銀白色養劍葫,后來到了阿良手上,又被阿良送給了李寶瓶。

    小道童雙手撐在窗臺上,搖晃著雙腿:“世間有七只養劍葫,是道祖親手栽種的一根葫蘆藤上結成,最為珍稀。養出來的飛劍,分別數量最多、成形最快、最堅不可摧、最鋒芒無匹、最養主人體魄、飛劍最小,真正殺人于無形。至于最后一只,就是我背著的這個了,知道有什么玄妙嗎?”

    陳平安不答話,裴錢躲在陳平安身后,雖然很好奇,但是絕不敢探頭探腦。

    小道童見陳平安當啞巴,覺得有些無趣,肩挑白貓,輕靈跳下窗臺,走到桌旁,指了指那幅卷起的畫軸:“我家老爺對幫你挑選五人,以及匆忙趕你走有些過意不去,便破例讓我來說些事情給你聽。一是那把油紙傘,你好好收著,別隨意丟棄了,有它在身邊,你就會被遮蔽氣機。二是你挑選的第一幅畫卷,我會提醒你一次,只有一次,直接告訴你所需谷雨錢的數目。比如這幅畫有魏羨的,就是……”他笑著伸出兩只手,肩頭上那只白貓懶洋洋提起一只爪子,他又笑,“十一枚?!?/br>
    說到這里,小道童有些遺憾,又有些幸災樂禍。關于四幅畫所需谷雨錢的總數,是他家老爺定下的,但是具體分攤到每一幅需要多少,則是他的安排了,這些內幕,陳平安不會知曉。小道童本以為陳平安一定會選擇武瘋子朱斂的,那么陳平安就有苦頭吃嘍。沒想到那個蓮花小人兒從中作梗,無意中幫陳平安挑了魏羨。

    陳平安問道:“那你為何現在才告訴我數目?”

    小道童嬉笑道:“只要在你投入最后一枚之前告訴了你答案,就不算壞規矩,我家老爺不會責怪的?!?/br>
    他看到陳平安沒什么惱羞成怒的表情,愈發無趣,揮揮手:“就這些了,希望咱倆以后都沒有見面的機會,看到你就煩?!?/br>
    陳平安不以為意,問道:“最近有沒有可以去往東寶瓶洲的仙家渡口?”

    小道童很不愿意告訴陳平安,可一想到自家老爺的脾氣,只得報上了地點,不敢造次??吹疥惼桨采砗筇匠龅哪穷w小腦袋,他冷哼一聲,似乎十分不滿,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一個后掠,帶著肩頭的白貓一起從窗口消失。

    陳平安重新打開畫卷,丟入第十一枚谷雨錢,毫不猶豫。

    霧氣彌漫,籠罩整個房間。陳平安拉著裴錢后退,離著桌子有五六步遠,養劍葫內初一和十五已經蓄勢待發。

    有一個身穿龍袍的矮小男子從畫卷中“拔地而起”,站在桌上,然后走到凳子上,再走到地面上,看著陳平安,板著臉說道:“魏羨見過主人,以后殺敵,但憑吩咐?!?/br>
    陳平安點了點頭,兩人相視無言,氣氛凝滯,有些尷尬。

    魏羨突然說道:“主人好重的王霸之氣?!?/br>
    陳平安無言以對。

    裴錢覺得自己算是長見識了:娘咧,這家伙也太臭不要臉了吧?

    魏羨環顧四周,緩緩道:“主人有無不惹眼的衣衫?我換一身,今夜去外邊逛蕩逛蕩,領略一下浩然天下的大好山河,主人何時動身趕路了,我自會出現?!?/br>
    陳平安拿出一套嶄新衣物給他,魏羨脫了龍袍換上,單手撐在窗臺上一躍而出,跳上墻頭,消失在夜色中。

    裴錢問道:“大晚上的,看啥大好山河?”

    陳平安無奈道:“這我哪里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br>
    一夜無事。

    裴錢回到自己屋子,看到桌上那坨屎,氣得咬牙切齒。

    第二天啟程,魏羨果然出現在客棧外。在那之后,魏羨就不再說話了。

    魏羨身高還不及陳平安,很難想象這是一位開國皇帝,而且還是那代的天下第一大宗師,武力卓絕,被后世譽為沙場陷陣萬人敵。

    久而久之,裴錢就習慣了魏羨的存在,因為當他不存在就可以了。

    在冬末時分,三人臨近一座邊陲小鎮,再往北,就是桐葉洲勢力較大的大泉王朝了,而小道童所說的那座仙家渡口,就在大泉王朝的最北端。

    行走在邊境,看到小鎮之前,裴錢哀求陳平安:“再給我一張符箓吧,就是會發出金光的那張,咻一下就擋住了那頭青色大水牛?!?/br>
    陳平安只是在深思著事情。

    裴錢不愿罷休:“又不是要你送我,我只是貼腦門上,就能走得快了。求你了,咱們不是在趕路嗎,你就不想我走得快一些,早點回到那個什么大驪龍泉?”

    啪一聲,符箓果真貼上了裴錢的額頭,還是歪斜貼著,恰好不擋她的視線。

    裴錢立即笑開了花,果真快步如飛。自己腦門上貼著一座南苑國京城的大宅子呢,怎么會感覺累?貼著它走路,就好像在自家大宅子散步哩。

    跟在兩人身后的魏羨看了眼裴錢,大概心情與那只白貓差不多,覺得這個丫頭片子腦子有毛病。

    陳平安腰間懸佩長劍癡心和狹刀停雪,摘下養劍葫喝了口酒。身后魏羨從一開始的步履略顯沉重到現在的輕松自如,裴錢看不出蛛絲馬跡,陳平安則心知肚明。

    當三人走上一座山坡,發現不遠處塵土飛揚,有百余騎且戰且退,地上已經有數十具尸體,像是在拼死護著一個老人。

    陳平安眼中,看得更多的是追殺那些騎軍的兩名練氣士,其中一人是劍修。而在魏羨看來,更多注意的還是那支騎軍,眼中有些激賞神色,自言自語道:“百戰之兵,下馬為銳士,上馬則鐵騎,應該就是大泉王朝的姚家邊軍了?!?/br>
    裴錢如今可不怕這個矮小漢子了,納悶道:“你咋知道這些的,平日里你四處逛蕩,就為了打聽這些?”

    魏羨置若罔聞,眼神炙熱。

    南苑國曾經以鐵騎甲天下著稱于世,硬生生打得草原騎軍退回塞外,差點向南苑國納貢稱臣,此全為魏羨一人之功。

    陳平安突然轉頭,沉聲問道:“姚家邊軍?確定?”

    魏羨板著臉,連說話的意思都沒有,浪費他口水。

    山坡一震,陳平安轟然而起,從天而降,剛好將逃亡鐵騎和兩名練氣士雙方攔腰截斷。他曾經答應過齊先生,或者說答應過那片唯一愿意飄落到他手上的槐葉,所以他今天遇姚而停。

    雙方對峙,只是姚家鐵騎換成了從天而降的陳平安。

    劍修輕聲說了“不急”二字,那名扈從便耐著性子,腳尖蹍著泥地,百無聊賴。

    那名中年劍修身穿素白麻衣,一場實力懸殊的廝殺使得他沒有沾染半點血跡。他容貌俊逸,只是眼眸狹長,嘴唇單薄,使得整個人的氣質略顯刻薄。他并無佩劍,一把本命飛劍與劍客佩劍等長,出竅殺敵之時如有火龍盤踞,那支姚家鐵騎的刀槍與之觸碰,根本擋不住,好似被刀切豆腐。他身旁站著的扈從是一名身材魁梧的純粹武夫,身披神人承露甲,也就是山上俗稱的“甘露甲”。

    陳平安對這類兵家甲丸并不陌生,曾經就從那個古榆國國師身上剝落下一件,后來在倒懸山又購置了一件品秩極高的破碎甘露甲,后被陸抬修繕如新,但是一直沒有機會穿戴,畢竟他身上的金醴法袍更加珍稀。

    兩人配合嫻熟,劍修駕馭本命飛劍殺敵,武夫護在劍修身側,防止姚家鐵騎的漏網之魚近身搏殺劍修,以及幫劍修遮擋那些手弩或是馬弓的箭矢。好幾次箭矢攢射而來,角度刁鉆,這名純粹武夫干脆就以身軀遮擋那幾支箭矢的路線,最后不過是在雪白甘露甲表面濺起一點火花而已,這點甲丸儲藏的靈氣損耗恐怕都不用花費一枚雪花錢,而對方往往要付出一條鮮活性命的代價。

    山澤野修最喜歡富貴險中求,一遇上機緣就敢鋌而走險,那些突然被尋見、發掘出來的上古真人茅廬、仙家府邸、洞天福地破碎后的大小秘境,必然有野修蜂擁而去,為了爭搶一件靈器法寶,打得腦漿四濺,圖什么?還不是為了獲得這種碾壓他人的快感,要么倚仗神兵利器殺人,要么憑借護身法寶刀槍不入、術法不侵,讓對手心生絕望。

    劍修在戰場上閑庭信步,一把飛劍,方圓百丈內,劍光如虹。

    武夫如影隨形,嚴密護住其四面八方。

    中年劍修人如其劍,干脆利落,不做絲毫多余舉動??赡强辔浞蚓筒煌?,本身性情暴戾,又不能放開手腳追殺鐵騎,廝殺得不夠酣暢淋漓,所以每次劍修重創了姚家精騎,使其跌落馬背,只要在兩人行進路線上,那武夫就一腳踩爛其頭顱或是踩凹其胸膛,模糊血rou和破碎甲胄攪在一起,慘不忍睹。

    而此時天上掉下個人,中年劍修停下腳步,以一洲雅言笑問道:“是大泉劉氏的新供奉?”

    桐葉洲,山水多阻絕,按照那本神仙書記載,相較于東寶瓶洲,更加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所以各國上層人士,尤其是禮部衙門官員,往往精通桐葉洲雅言。

    那魁梧武夫沒好氣道:“先生廢這話做什么,直接宰了便是,不過是個七境以下的武夫,這般年輕的武學天才,殺起來更痛快?!?/br>
    劍修笑道:“憑空多了一條大魚,不正合我意嗎?”

    雖然他停下腳步與陳平安交談,可是他的那把飛劍懸停在姚家鐵騎逃亡方向的最前邊。這場追殺,除了先前兩人合力偷襲,驚險斬殺掉姚家鐵騎的那名隨軍修士,此后劍修一直就是駕馭飛劍,先殺最外圍的姚家鐵騎,率先突圍之人先死,這就是他的游戲規則。

    一個老人披掛甲胄,與四周騎卒并無兩樣,應該都是大泉王朝的邊軍制式輕甲。他捂住腹部,指縫間皆是鮮血。雖然處境凄涼,可老人始終神色自若,并無半點頹喪怯懦,哪怕麾下精銳護著他,死傷慘重,大好兒郎沒有凱旋,甚至沒有轟轟烈烈戰死邊關,而是死于這種骯臟的廟堂黨爭中。

    老人眼眸深處有愧疚和哀傷,但是沒有半點流露在臉上。戎馬生涯數十載,見慣了生生死死,加上為將者慈不掌兵,這位權傾南方邊境的老將軍鎮定異常。

    剩下的百余姚家鐵騎死死護住老人,并沒有因為刺客的強大便心生怯意。

    姚氏治軍,法度森嚴。例如姚氏子弟,無論嫡庶,年少時就已弓馬熟諳,十五歲之后都要投軍入伍,一律從底層斥候做起,姚氏男子死于邊關戰事者不計其數,以至于姚氏寡婦的說法傳遍數國。

    陳平安沒有轉身望向那支騎軍,而是問了老將軍一個奇怪問題:“將軍姓姚?祖上與東寶瓶洲北邊大驪王朝的姚氏可有關系?”

    老將軍皺緊眉頭:“大驪王朝?不曾聽說?!彼宰鳘q豫,“不過我大泉姚氏先祖的確來自東寶瓶洲,但是具體何處,先祖對此諱莫如深,當初命人撰寫家譜,只提到了‘龍窯’二字以及一些家鄉的風土人情,而且明言不許后世子孫去東寶瓶洲尋祖訪宗?!?/br>
    陳平安再問:“將軍的先祖可曾提及什么街巷,或是……一棵樹蔭茂盛的大柳樹?”

    老將軍雖然很想點頭,興許就可以與這個怪人攀上關系,說不定就能贏得一線生機,可是光明磊落的耿直心性不由得他如此行事,況且涉及祖先籍貫,后世子孫哪里好胡亂攀扯,沉聲道:“沒有說什么街巷,也沒有什么柳樹,只說故鄉的槐花滋味不錯,代代相傳,我大泉姚氏祖宅大院就種植有一棵千年老槐?!?/br>
    陳平安這才轉過頭,對他笑著點了點頭:“明白了?!?/br>
    老將軍愈發疑惑:這孩子到底明白了什么?

    劍修似乎也在等待什么消息,眼角余光一直飄忽不定,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打趣道:“你們倆拉完家常了沒?完了咱們就辦正事?!?/br>
    陳平安雙手按在癡心劍柄和停雪刀柄上,問道:“是有人花錢買兇殺人,你們則收錢替人消災?”

    劍修一臉無奈道:“你話很多啊?!?/br>
    陳平安笑道:“不常見的,你們剛好碰上了?!?/br>
    姚家鐵騎當中,有一名與老將軍面容有幾分相似的少年騎卒,看看那個兇神惡煞、殺人如割麥子的劍修,再看看一襲白袍、兩袖清風的年輕人,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一名與老將軍隔了兩個輩分的年輕驍將總算有機會喘口氣,與主公說幾句話。先前只能一路逃亡,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袍澤死于飛劍之下,實在是狼狽不堪。這個及冠之齡的年輕驍將,臉上被劍修飛劍割裂出一道血槽,皮開rou綻,十分凄慘,可是他全然不在意,只是輕聲問道:“將軍,以那名歹人劍修展露出來的飛劍神通,不應該讓我們放出信號給三爺和九娘的?!?/br>
    老將軍一直盯著陳平安的背影,聽到身邊親信的問題后,冷笑道:“我們既是目標之一,更是誘餌?!?/br>
    年輕驍將顯然是姚家鐵騎的嫡系,知曉許多邊軍和朝廷內幕,小心翼翼道:“那么朝廷之前秘密借調我們大半數軍中修士去參與金璜府君和松針湖水神之爭……”

    老將軍低聲感慨道:“這也算是幕后之人的陽謀了,既能讓南邊敵國內耗元氣,也為我們這次遇襲埋下伏筆。這絕不是一個繁露馬氏可以做到的……”

    陳平安轉頭問道:“敢問姚老將軍,為何被這兩人追殺?”

    老將軍笑道:“可能是沙場恩怨吧?!?/br>
    這場陰謀涉及大泉朝堂一些密事丑聞,他當然不愿多說。

    姚家邊軍一向對歷代劉氏皇帝忠心耿耿,遠離廟堂紛爭,誰當了皇帝就聽命于誰,不摻和任何風波。但是最近十年間,出現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意外。

    按照祖訓家規,姚氏女子不得外嫁世族豪門,只與地方士族通婚聯姻??墒抢蠈④姷哪暧着畠寒斈昱c一個游歷至此的年輕人一見鐘情,男子品行、才學俱佳,兩人還曾并肩作戰,出生入死過。本該是喜結連理的好事情,只是老將軍當時恪守家規,不贊同此事。他女兒不愧是姚氏女子,便默默承受下這份相思之情,給那人寫了一封絕交信。不承想,那男子竟然再次來到邊關。大雪天,堂堂吏部天官之嫡長子在姚氏祠堂外跪了一天一夜,姚家上上下下皆動容不已,最后實在是沒理由拆散這對鴛鴦,老將軍就答應了女兒與他的婚事,但是老將軍這一輩沒有任何一人赴京參加婚宴。其后,姚姑娘也沒有回過娘家一次。老將軍與那位位高權重、執掌天下官吏升遷之路的親家更是從無書信往來??杉幢闳绱恕安唤饲椤?,依舊撇不清姚姑娘姓姚的事實。只是一次破例而已,十年后就帶來了家族覆滅之隱患。

    先是去年老將軍的那位尚書親家被廟堂死對頭繁露馬氏暗中指使言官大肆彈劾,之后被龍顏震怒的皇帝狠狠申飭一番,嚇得他回到家后就立即動筆,上書一封,措辭凄涼,“體態孱弱,垂垂老矣,猶然不如稚童,牙齒所余不過三兩顆,與‘鮮’字無緣已久”,主動要求告老還鄉?;实郾菹虏粶?,但是老尚書在吏部衙門的聲勢跌落谷底。

    只是這次除了根深蒂固的黨爭,真正麻煩的地方還是牽扯到了儲君,京城又多了很多不講規矩的外鄉人位居廟堂要津推波助瀾。有意思的是,三位皇子都很出類拔萃,各有所長,放在大泉任何朝代都是毋庸置疑的太子人選。

    京城官員的起起伏伏、邊陲將領的東跑西調,讓人目不暇接。連遠在南方邊境的姚家鐵騎都沒辦法置身事外,大泉王朝最近這些年的暗流涌動,其中兇險可想而知。

    劍修廝殺只在一瞬間,那柄懸停在姚家鐵騎外圍的本命飛劍從馬隊中間一掠而過。好在劍修為了追求極致速度,揀選了一條路上沒有障礙的最快路線,不然恐怕這一劍又要刺透好幾顆頭顱。

    陳平安推劍出鞘,雙指并攏作劍訣,駕馭竇紫芝這把耗費家底的法劍癡心抵御從背后迅猛而至的劍修飛劍。

    劍修心一沉:年紀輕輕的不速之客不但是一名劍師,那把佩劍竟然能擋住自己本命飛劍燈燭,難不成還是件深藏不露的法寶?不然以燈燭的鋒芒,江湖上所謂的神兵利器根本就經不起一擊,可那把佩劍好似連一個缺口都未曾崩開。

    魁梧武夫有些幸災樂禍:“先生,還不急嗎?”

    劍修并未動怒,微笑道:“試試此人深淺,就當陪他玩一會兒,我有自保的本事?!?/br>
    “如此甚好!”身披甘露甲的純粹武夫猙獰大笑,一腳踩出一個坑洼,暴起前沖,五六丈外對著陳平安就是一拳遞出,拳罡洶涌,罡氣碗口粗細。

    陳平安一手負后縮在袖中,在駕馭癡心一次次抵御劍修飛劍之際抬起手臂,以掌心迎向那道拳罡,五指一抓,拳罡竟是直接被他捏碎。

    魁梧武夫哈哈大笑,倒也沒有半點慌張神色,本就是試探性一拳,五成功力都不到:“先生,道行不算淺了!至于到底有多深……”他輕喝一聲,驟然加速前沖,眨眼之間就來到陳平安身前數步外,右手猛然掄起一臂。這一拳遞出之時,快若奔雷,他的整個右側肩頭都綻放出雪白光彩。

    砰然一聲,陳平安依然用手掌擋下了武夫的一拳。

    魁梧武夫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眼前年輕人竟然紋絲不動?

    雖然疑惑,但沒有耽誤抬腳的一記狠辣膝撞。武夫搏殺,尤其是高手之戰,念頭急轉的同時,每次出手還要發乎本能,甚至要快過“心意和想法”,這才算真正登堂入室。

    陳平安背后那只手離開袖子,輕輕一拍眼前白甲扈從的膝蓋,然后一肘捶在此人胸口,打得他身體向后飄蕩而出。只是那一拳猶然被陳平安握在手心,于是那人又被一扯而返,陳平安一拳砸在那人心口外的甘露甲上。

    魁梧武夫轟然倒飛出去,摔在十數丈外的地面上。他身負兵家甲丸,傷得不重,更多的是體內氣機的震蕩,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手掌一拍地面,他重新起身,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左右咧嘴,埋怨道:“先生,他娘的這家伙到底是劍師還是橫煉體魄的外家拳宗師?”

    劍修站在他身后,笑容玩味:“你還不許一個武學天才兩者兼具???”

    魁梧武夫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眼山坡頂上的魏羨,心情不再輕松,對劍修說道:“那這小子就真是該死了。先生,你玩夠了沒有,咱們可千萬別陰溝里翻船,這家伙可不是一個人來的?!?/br>
    劍修點點頭:“大泉劉氏和姚老兒的香火情應該就這么點了,既然如此,那就可以開始起網了?!彼盗艘宦暱谏?,極其尖銳。片刻之后,他的身形往一側迅猛狂奔而去,一招手,本命飛劍不再糾纏陳平安,由實轉虛,沒入他胸前,如魚線入深潭,轉瞬不見,返回竅xue溫養。

    那身披甘露甲的武夫扈從一愣之后,二話不說就開始跟著劍修逃遁遠去。

    陳平安雖然不清楚為何兩名刺客就此離去,但也沒有攔阻。

    劫后余生的姚家鐵騎更是蒙在鼓里,面面相覷。

    老將軍權衡一番,翻身下馬,對身邊攙扶他的年輕騎將下令道:“派遣一伍斥候出去偵察情況,其余人就地休整?!?/br>
    五名邊軍斥候如撒網一般,策馬向四面八方游弋而走。

    陳平安緩緩走向魏羨和裴錢,老將軍欲言又止,終于還是沒有出聲,想要道一聲謝,只是剛要開口就扯動腹部傷口,只得閉嘴,對著陳平安的方向遙遙抱拳,算是無聲致謝。對方能夠仗義出手,以一己之力攔下兩名穩cao勝券的刺客已算仁至義盡,他可沒那臉皮提出得寸進尺的要求。

    半炷香后,一支騎軍疾馳而至,除了十數騎滿身鮮血的姚家邊軍,更多還是二十余個陌生面孔,不是雙眼神光湛然、肌膚晶瑩如玉的練氣士,就是氣勢磅礴的武道宗師。這些人眾星拱月般嚴密護著一個身穿錦袍的男子,三十歲出頭,面如冠玉,顯然是這些高手的主人。

    臨近老將軍所在的姚家邊軍,男子擺擺手。很快,騎隊分開,男子一騎獨出,勒韁而停,朗聲笑道:“姚老將軍,所幸我沒有來晚?!?/br>
    老將軍正要起身作答,那人已經翻身下馬,握著馬鞭使勁揮了揮:“老將軍有傷在身,不用多禮?!?/br>
    老將軍仍是執意起身相迎。

    男子加快腳步,徑直牽馬來到老將軍身前,輕聲道:“姚氏這樁禍事,歸根結底,還是因我和李錫齡而起。這次我既然剛好在邊境,就沒理由袖手旁觀,希望老將軍理解,若非情況緊急,我是絕不會露面的?!?/br>
    老將軍轉移了話題,沉聲道:“殿下千金之軀,豈可輕易涉險?!?/br>
    男子笑道:“姚將軍身為征南大將軍,我大泉正二品高官,出生入死幾十年,就不值錢了?”

    老將軍苦笑道:“殿下!”

    男子揮揮手,笑道:“來都來了,做也做了,老將軍的教訓我也聽過了,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這些刺客未必沒有后手?!?/br>
    老將軍無奈一笑,道:“全憑殿下吩咐?!?/br>
    男子突然以手中馬鞭指向對面山坡:“那撥人是?”

    老將軍解釋道:“若非他們拖延時間,我撐不到這會兒。有些墨家游俠兒的風采,殿下不用多想,萍水相逢,咱們不用畫蛇添足了?!?/br>
    男子點點頭,突然一拍腦袋,趕緊從袖中拿出一只小瓷瓶,拔出塞子,頓時香氣彌漫。他倒出一顆墨綠丹丸在手心,遞給老人:“這是皇宮里頭珍藏的療傷秘藥,老將軍吞下即可?!?/br>
    老將軍不疑有他,道了一聲謝,毫不猶豫拋入嘴中,吞入腹中。

    男子笑意更濃,親自攙扶老將軍,走向他帶來的一輛馬車。

    山坡之頂,陳平安目送他們離去,拿出那枚兵家甲丸遞給魏羨,后者沒有立即接下。

    陳平安解釋道:“這是兵家甲丸,名為‘神人承露甲’,灌入真氣,身上就可以披掛甲胄,跟先前那武夫差不多,可以自行抵御刀劍和術法。除非被一次性穿透,或是反復捶打某一處,一般來說,靈氣耗盡之前,就是護身符,對付劍修的本命飛劍,卓有成效?!?/br>
    甲丸的品秩高低,往往跟儲藏靈氣多寡直接掛鉤。

    所以大致分為三種,被山上戲稱為水洼甲、池塘甲、大湖甲。

    神人承露甲位列第三等,幾乎都是水洼甲的品相,但是倒懸山靈芝齋售賣的這一件極為特殊,極有可能是一副祖宗甲,即最早一撥甘露甲,為兵家大師精心打造,可謂寒門貴子了。

    魏羨推回陳平安的手,笑道:“無功不受祿,回頭我立了功,再拿不遲?!?/br>
    陳平安笑著收起來。

    裴錢滿臉期待道:“他不要,送我唄?”

    陳平安根本沒理她。

    此后三人路線與姚家鐵騎不在一個方向上,他們趕往那座依稀可見輪廓的邊陲小鎮。路上,魏羨難得多說了幾句,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公子是想做那道德圣人,求三不朽?”

    陳平安忍俊不禁,笑著搖頭道:“當然不是?!?/br>
    要是真有此志向,陳平安當初早就認了文圣老秀才當先生了。尤其是桐葉洲之行,使得陳平安愈發堅定。

    魏羨又問:“那公子是想謀取大勢,爭王爭霸?”

    陳平安啞然失笑,指了指自己:“就我?”

    魏羨最后問:“那就是獨善其身,證道長生?”

    陳平安反問道:“你問這些做什么?”

    魏羨閉口不言。陳平安也不愿多說什么,一行三人就此沉默。



<u id="0bgj4"></u>
  • <wbr id="0bgj4"><source id="0bgj4"></source></wbr>
  • <sub id="0bgj4"></sub>

    <wbr id="0bgj4"></wbr>
      <wbr id="0bgj4"><legend id="0bgj4"></legend></wbr>

        <sup id="0bgj4"></sup>
        <wbr id="0bgj4"></wbr>
        <wbr id="0bgj4"></wbr>
        白嫩美女在线啪视频观看,国产色精品VR一区二区,岛国三级在线观看,久99视频精品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