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書丫頭過來了?!彼问献诖差^,倚靠在一側的床柜上,她朝著寧書擺了擺手。 屋子里的下人都自覺地退了出去。 寧書低眉,將眼底的情緒收起來,乖順的走過去,坐在宋氏的身側。這間屋子她熟悉到不能更熟悉,小時候多少次撒嬌賴在這張床上不肯隨奶娘走,最終惹得宋氏不忍心,便將她留下來??墒乾F在她只能規規矩矩坐在床沿,低眉順目。 宋氏把寧書的左手拉過來,摩挲著?!澳憧晒治??” 寧書的心顫了顫,眼底便有了氤氳。 “寧書不敢?!睂帟p聲說著,站在宋氏的位置,她那一日的所作所為是最正確的,寧書并不責怪她。然而……寧書另一側的右手不自覺便攥緊了裙角。 “你也大了,有些話不說你也懂。不管你是否怪我,如果重來,我還是會那么做?!?/br> 寧書抬頭望著宋氏,輕聲問:“母親,如果不是我是寧棋,你也會這么做嗎?” 望著寧書的眼睛,宋氏愣了一下,那一日寧書也曾問過相同的問題。宋氏避開寧書的眼睛,又將她的手放開,說道:“三丫頭,有些事何必刨根問底?!?/br> 寧書低著頭,眼淚就落了下來。 宋氏心里有些煩躁,對于寧玨寧書這一對雙生兄妹,她一直都是不喜的,只不過身為一個女主人也盡到了義務并不曾虧待過他們。只是不知道為何最近看著寧書淚眼婆娑的模樣總是不忍。宋氏調整了一下心情說道:“叫你過來,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br> 寧書擦掉眼角的淚痕,仰著臉聽著。 “你兩個jiejie的親事都定了,接下來也就到你了?!?/br> 寧書心里“咯噔”一聲。 宋氏繼續說:“你祖父有一秦姓門生,其嫡長子秦丘榆也到了成家的年紀?!?/br> 寧書只覺得心里發堵,憋了半天,問道:“母親,我可以不嫁嗎?” “笑話!”宋氏一拍床,怒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自己說嫁就嫁說不嫁就不嫁!”宋氏嘆了口氣又說:“你以為這一次你祖母為什么饒了你,甚至讓整個寧府守口如瓶?” 寧書冷笑,道:“不過是為了利用我?!?/br> “書丫頭!”宋氏不愉,道:“你以為寧府就剩一個你可以嫁人了嗎?要不是二爺他……”宋氏頓了一下繼續說:“要不是你四meimei年紀小沒到婚嫁年歲,又豈會放你出來!” 寧書恍然,怪不得啊……怪不得寧畫這幾日過分討好,原本寧書出了事,嫁給秦丘榆的人選便自然落到寧畫的頭上,然而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的,父親素來寵愛她,所以才把自己這顆棄子放了出來…… 宋氏是見過秦丘榆的,也是知道秦家底細,身為女人她當然懂得一個好的婚姻代表了什么。尤其瞧著寧書現在的模樣,她心里也有些不忍,她寬慰道:“三丫頭啊,那秦丘榆雖說樣子不是太俊俏,不過到底是嫡長子,你也不算低嫁了,你有寧家撐腰,也生得可人,嫁過去了也不會委屈了?!?/br> 見寧書仍舊低著頭無動于衷,宋氏嘆了口氣,說:“不為你自己想想,也為你哥哥想想?!?/br> 寧書終于抬頭望著宋氏,問道:“母親,哥哥他到底為何去做了世子伴讀?到底和我有沒有關系?” “你無須多問,總之你哥哥心里頭是把你看得極重的。待過了幾年,你哥哥有了仕途,你在夫家也會更舒心的?!彼问蠑[了擺手,道:“回吧,這親事已經定下了。明兒秦家就來遞帖子了,按照長幼次序,你的婚期大抵定在兩個jiejie之后?!?/br> 上吊自盡 和王妃的動作還真不是一般的快,交換了庚帖不過五六日,這聘禮就下了。十二車的聘禮直接從長公主府出發,一路吹吹打打,繞著皇城整整一大圈,所過之處,紅綢鋪地,萬人空巷。 “嘖嘖,這只不過是下聘就這陣勢,迎親的時候還不知道什么陣勢呢!” “你懂什么!這是親王嫡長子和第一世家的聯姻,那豈是一般親事?!?/br> “嘿嘿,說不定啊,寧府這個女兒將來有大造化登上后位呢!” “呸呸,小心了言語!” “切!”先前的人并不在意,說道:“誰還不知道這天下未來的儲君不是和王就是祥王,若是當今圣上選了和王,那嫡長子不就是未來的太子爺,未來的儲君?” “不說這些,這兩人也一個是少年英雄,一個是皇城拔尖的美人兒呀?!?/br> “那倒是!” …… 人群望著十二車鮮紅聘禮,羨慕不已。 而此時祥王府里卻是死一片的沉寂,祥王妃剛剛才發了脾氣,整個王府的下人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大了擾了祥王妃,讓自己成為撒氣的倒霉鬼。祥王妃發起脾氣來那可不是一般的嚇人,之前祥王寵幸側妃,當著側妃的面兒訓斥她,還讓她給側妃賠禮道歉。祥王妃當時是忍氣吞聲,可是過后還不是找個機會把當時在場的所有看見她出丑的下人統統處理了。 “母妃,依兒臣看你也別急,咱們又不是非要娶她寧家女兒?!笨镌踔赏扔行┎环薜卣f:“天下女兒多得是,我匡元還不稀罕她寧棋呢!” “你這是什么話!”祥王妃站起來指著匡元的鼻子就訓斥:“你父王難得交給本宮一件事!可是!可是!” “哼!”匡元冷笑,道:“把這破爛事兒交給母妃去做,他倒是逍遙快活?!?/br> 祥王妃指著匡元的手慢慢放下來,整個人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也不言語,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匡元驚覺自己說錯了話,他立刻站起來走到祥王妃面前,說:“母妃,兒子我……” 祥王妃擺了擺手,有些無奈地說:“兒啊,寧家這邊是靠不上了,姨媽也對我有了意見,這往后啊,日子還指不定過成什么樣呢?!?/br> 匡元寬慰道:“母妃別太擔心了,雖然……雖然寧家在寧棋的婚事上選擇了和王,可是他寧家還不是把寧玨送到了咱們這兒,依兒臣看寧家此舉也是給自己留后路。他寧宗那個老狐貍還真是兩邊都不想徹底翻臉?!?/br> “你說的不錯,寧宗這個老狐貍就是想給自己留條后路”祥王妃冷笑,道:“我兒,寧棋是什么身份,寧玨又是什么身份,寧家對他們兩人的態度怎么樣你還看不出來那就白在寧府住了那么久了!” 匡元也是冷笑,道:“等父王成了大事,兒臣第一個不容他寧家!” “行了,你父王明日就要回府了,你且好好表現了,別讓你弟弟們搶了風頭!”祥王妃擺了擺手,“歇著去吧!那個寧玨,一個不受寵的庶子,收買一下吧,指不定以后用得到?!?/br> “兒臣明白?!?/br> 卻說匡元從祥王妃那出來就被下人們告知寧玨又闖了禍??镌櫫税櫭?,他也清楚寧玨這個人不喜歡自己,更不會真心實意為自己辦事。所以自從寧玨搬來祥王府,匡元就把他放置一旁也不太理會。 這小子又闖了什么禍? “回世子爺,寧小爺把秦家的嫡長子給打了!” “???”匡元意外,這小子怎么就不安生,怎么說也是第一世家寧家的長子,怎么竟是做些令人意外的事兒。 “奴才也不曉得什么緣由,據說秦家的公子從自家莊子回來的路上就遇上寧小爺,這寧小爺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著棍子就揍上去了。秦家的公子身邊就跟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賬房,那賬房先生還沒來得及為自家少爺攔著就被寧小爺一棍子揍昏了。那秦家公子本來就長得磕磣,這下被揍得鼻青臉腫更是……嘿嘿……” “然后呢?”匡元想起寧玨曾經沖著自己齜牙咧嘴的模樣就有點煩躁。 “后來驚動了官兵,寧小爺大聲說:小爺我可是世子爺的伴讀,今兒就是看他不順眼,就是揍了!你們誰敢抓我就是打世子爺的臉面?!?/br> 匡元怒,大聲問:“寧玨那小子現在在哪?” “世子爺息怒!”那下人“撲通”一聲跪下,道:“世子爺息怒息怒!寧小爺這么一說官兵也猶豫了誰都不敢上前抓他,寧小爺就大搖大擺回了寧家?!?/br> 匡元思索了一番,道:“去查查二人因何結怨,他寧玨還不是那種毫無理由生事的人?!?/br> “之前并未聽說二人有何仇冤,相反兩家還是親家……” “哦……”匡元恍然道:“原來是為了寧書……還真是……” 卻說寧玨揍了秦丘榆之后,王府也不回了,直接回了寧府。他沒有給長輩請安,直接沖進了吟書齋。 天氣越來越暖和了,又因為寧琴和寧棋的婚事,整個寧府都是一片紅色,一片喜氣洋洋。唯獨吟書齋里,冷清得很。寧玨沖進院子里的時候連個下人都沒看見,他走到門口剛想推門就聽見江宏的聲音。 “表妹的用意我清楚,可你這是何苦。我還是那句話,身體是自己的,無論為了什么,折騰自己的身子是最不明智的?!苯甑穆曇糨p輕的,聽上去就像一個局外人最淺白的寬慰,細細品著卻能聞到那一股兒淡淡的心疼。 “咳咳……”寧書咳嗽了半天才嘆了口氣說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寧書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笔浊?、午秋、關關和在河都站在一旁,低著頭面露傷心之色。 寧玨猛地推門而進,大聲質問:“什么叫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你弄壞自己的身體就可以不嫁了?這次不嫁了以后呢?以后怕是更難嫁!” 寧書苦笑,她清楚,她都清楚。 可是她做不到嫁給那樣一個家庭,嫡女的思想在她腦海里太根深蒂固了。她可以忍受庶女吃穿用度等方面的低人一等,可是在嫁人這件事上,她無法接受自己嫁給那樣一個不成體統的家庭!哪怕她故意弄壞了自己的身體,哪怕她一輩子不能嫁人,就算是腐爛在寧家也好! 心意已決,寧書抬頭望著江宏,決絕地說:“表哥,你幫我!” 江宏握著銀針的手顫了顫,他側過頭不去看寧書。 “她要你怎么幫她?”寧玨問江宏。 江宏慢慢將銀針收回藥匣,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關關“撲通”一聲跪下來沖著寧玨哭著說道:“大少爺你救救三姑娘??!姑娘她想不開要尋斷了生育的法子來禍害自己??!”關關又是哭著抱著寧書的腿,說:“姑娘你可別怎么糟蹋自己啊,就算嫁過去也不一定就是壞的!奴婢都打聽過了!那秦公子也不是什么壞人,現在房里也沒人!他也許會對姑娘好的!” “哈哈哈哈!”寧玨大笑,他嘲諷地問寧書:“你以為你弄壞自己身體就有用?就算你毀了容,不能生育,又怎么樣?只要你是寧家的女兒就可以嫁過去!” “別說了!”寧書絕望,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寧玨輕易搶走。 其實她也明白,但是或許呢?她知道她現在做的一切都是愚蠢的,可是她能怎么樣???又或者說,她心里頭一直委屈,這種委屈一點點壓榨著她的神經,直到她的婚事,她再也不能接受現在的一切!她不愿意再做寧書!她不愿卑微的躲在角落看著庶妹奪走她原本屬于她的一切!她不愿意接受命運的公平! 如果…… 如果她冒死說出一切呢?她知道沒有人會信她,或者她連死都奪不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她的母親!她的身份!她的婚姻!她的一切! 郁結于心,寧書一口血噴出來。人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寧書!” “表妹!” “姑娘!姑娘!” 生姜被含在嘴里,指尖的疼痛讓寧書慢慢清醒了過來。江宏看著寧書醒了過來才舒了口氣,然后心里頭卻是越來越沉。 寧書望著屋頂呆愣了許久,才慢慢側過頭淚眼婆娑地望著寧玨,無助地說:“哥,我不想嫁……” “好,哥哥答應你不讓你嫁給姓秦的!” “你有什么法子?且不可莽撞了?!苯臧櫫税櫭?。 “我去把秦丘榆給弄死了,看他怎么娶!”寧玨煩躁,也顧不得其他直接這么怒氣沖沖的回嘴。 “你……” “不好了不好了!”桃之慌慌張張地沖進來,顧不得禮數大聲說道:“出事了!出事了!江姨娘上吊自盡了!” “什么!” 寧玨沖著寧書丟下一句:“你別急,我去看看!”然后拉著江宏就往外沖。而江宏也是急急忙忙收拾好藥匣跟著寧玨走。 寧書目光閃了閃,如果…… 自盡之因 “啪!”寧書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她怎么可以有這樣骯臟不堪的想法! “姑娘你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打自己干嘛?”首秋嚇得還以為自家姑娘犯了渾。 “關關!扶我起來!我要去江姨娘那!”寧書作勢就掀起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想要下床。 關關立刻蹲在床腳給寧書穿上鞋子,問道:“可是姑娘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