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門怎么開?” “鎖了?!蹦菐⌒÷暤?。 段清晏失語,只得道,“陛下讓開些?!?/br> 段蘊乖乖照做,列到一旁。還沒等她磨蹭著站定,就見一片紫色的衣角從眼前掠過,再看段清晏時,已是從窗口處翻了進來,好端端在自己跟前站著。 依舊是君子端方,稍作整理了衣襟后更是從容氣度,半點看不出這人方才還翻了窗。 “皇叔……”弱弱喚了他之后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段清晏倒是自然,走過去抱住她,輕輕撫了撫她的腦袋。 “你知道了,知道了……”段蘊攥著他的衣角小聲重復。 “嗯,我知道?!闭Z氣輕之又輕,柔之又柔。 懷里沒了聲音。 段清晏輕輕拍著她,安慰道,“沒關系的,我不說?!?/br> “好?!倍翁N扭了扭身子從他懷里逃出來,一個“好”字說得分外干脆,“那皇叔這就是答應朕了,切莫告訴旁人?!?/br> 段清晏一怔,隨即失笑,“陛下方才莫不是裝的?” 對方擦了擦眼角尚存的淚珠,不假思索答道,“自然不是,只是一時激動失態了,還請皇叔不要笑話朕才好?!?/br> “自是不會與女兒家為難?!?/br> 段蘊看他一眼,“看來皇叔既是知道了這點,才膽敢罔顧圣旨來了清和殿?!?/br> “這也是來看看陛下的不適可有所紓解?!?/br> “原本已有好轉,見到皇叔卻又難受了幾分?!?/br> 段清晏又上前拉她的手,把人帶到一旁的軟榻上坐著,語重心長道,“歆竹莫要這樣想,也毋須自責太多。女扮男裝本就荒謬,又豈能指望天衣無縫?我知道并非壞事,也多了個人能體諒你。況且,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br> 段蘊撇撇嘴,“不信?!?/br> “真的?!倍吻尻陶嬲\道,“本王堂堂源州王兼大理寺卿,說話何曾不認賬過?” “你會告訴韓易?!倍翁N篤定。 “這事……也算本王和韓易共同發現的?!倍吻尻虒嵲拰嵳f卻又很是為難,便同她商量道,“要不,歆竹就當韓易他不是人好了?!?/br> 段蘊破涕為笑,“就這么辦?!?/br> 段清晏看她情緒好轉便松了口氣,轉而問道,“今日是你的生辰吧?” “是的?!?/br> “那為何要將王妃與安正則拒之門外?” 段蘊忿然看了他一眼,心說那還不都是因為你嗎? 段清晏后知后覺,訕笑一聲道,“莫不是因為我之前所說的那個故事,所以……歆竹心中有所顧慮?” 段蘊沒回答,但表情已然是肯定了他這個假設。 那廂“噗嗤”笑出聲來,段清晏看上去很是樂呵,“真是太可愛了,那么荒誕的事情你居然也信?!?/br> “你!”段蘊一愣,隨即惱羞成怒,“你你……居然欺君!” “欺君又如何?”桃花眼里盛著的笑意更明顯了。 “朕、朕……”段蘊結結巴巴“朕”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也是,她最大的把柄就捏在人家手上,又能奈他何? 段清晏又離她近了一點,“好端端的生辰日,怎能一個人悶在屋里,我陪你說說話可好?” “皇叔……”段蘊似乎有話要問。 “別叫我皇叔?!倍吻尻趟坪鹾苡憛掃@個稱呼一般,皺眉打斷她。 “那叫你什么?” “除了這個,什么都好?!?/br> “……愛卿?” 段清晏面皮一抖,“……算了還是叫皇叔吧,你開心就好?!?/br> “皇叔是如何知曉這件事的?除了你,可又有旁的人知道?還有朕的父王究竟是去了哪里,為什么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消息?”段蘊熱切地將他望著,好似段清晏臉上有字一般。 “我對歆竹的關心比旁人周密許多,自然便能發現些不一樣的?!倍吻尻绦Σ[瞇道,“除了韓易,旁人俱是不知的。至于說你父王的去處,我一個遠在源州的王爺哪里會知道呢?歆竹問我,倒不如去問你的太傅?!?/br> “你說的有道理?!倍翁N若有所思,“早知道便不把安相擋回去了……唔,不過也無妨,反正他晚些時候還會過來的,到時候再問也不遲?!?/br> “每年你生辰,安正則都會陪著么?” “嗯,安相每年都會同娘親他們一道過來?!?/br> 段清晏眸色一深,“從今日起,我便陪著你?!?/br> 段蘊聳肩,“到如今皇叔也知道朕的秘密了,便沒有什么好隱瞞的,恰好皇叔又在明安任職,自是可以進宮同朕慶祝?!?/br> “你這些年……”段清晏頓了一下,語氣變得輕柔了些,“過得可是辛苦?” 段蘊不自然地沖他笑了下,“還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早便習慣?!?/br> 說完又低聲嘟噥了一句,“說實話,我現在也不知尋常的生活會是怎樣了?!?/br> “二王爺府上不是還有個段珊珊么?”段清晏與她道,“若是沒有這些紛繁的因果,歆竹如今的生活當是同那段珊珊一般。想去賞花便去賞花,想去游湖便去游湖,若要聽曲,帶了丫鬟便可去明安最紅的館子里點最紅的歌姬……毋須學習經國要術,毋須面對廟堂傾軋,毋須終日惴惴,毋須處處提防?!?/br> 段蘊不自在地揪著自己手指,“原來段珊珊那么快活的?!?/br> “其實歆竹本就該過那樣的日子?!倍吻尻萄普T,“無論是否出于你愿,在高位便要擔起責任。若只是郡主,衣食無憂又自在逍遙,自然是要愜意得多?!?/br> 段蘊突然皺了皺眉看他,“皇叔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覺得朕不應該做這個皇帝?又莫非……你是誰的說客,想勸朕禪位?” “微臣不敢?!倍吻尻坦笆质┒Y,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歆竹說什么都好,可千萬別這般誤會我。我若是有半分勸你禪位的意思,便讓我后半生飄零潦倒頑疾傍身……” “停停停?!倍翁N拉了一下他衣服袖子,“朕不過說說而已的,皇叔那么認真作甚?!?/br> “總是要你信我才好?!倍吻尻倘耘f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 自然是不會勸她禪位,依他的計劃,那是要直接入主皇城登了大位的。段蘊皇叔眾多,若禪位又怎能名正言順地把黃袍加在最小的叔叔身上? “皇叔只是想到你的難處,覺得心疼?!倍吻尻烫一ㄑ壑胁ü饬鬓D,看上去竟仿佛是脈脈含語一般,“人之所以為人,所勝他物之處無非在于自主二字。歆竹這般束手束腳,甚至炎炎夏日都不能穿些輕薄涼快的衣衫,我想到那番場景便難過?!?/br> “是有一些壓抑,不過大多數時候安相都會幫著朕處理事情,基本也算得上自在?!?/br> “你若是愿意,我也是可以助你的?!倍吻尻陶f得真誠。 “皇叔原本富貴閑人,逍遙自在,我怎好意思因此勞煩你?!?/br> “莫要同我這般客氣?!倍吻尻毯龅貎A身附在她耳邊,竊竊如私語一般,“你可知我為何要喚你封號歆竹?” 耳后的肌膚因他說話時的氣息而有了幾絲酥癢,段蘊覺得這感受有些奇異,臉頰上的溫度也在不斷上升,“是什么緣故?” 段清晏似乎輕笑了一聲,語氣愈加曖昧了起來,“歆者,愛也;竹者,筠也?!е瘛闶窍矚g筠筠,喜歡筠筠,自然要時時掛在嘴邊讓你知曉?!?/br> 段蘊愕然,良久才喃喃重復,“喜……歡?” 段清晏將身子撤了回去,好方便觀察她的表情,“易何以首乾坤,詩何以首關雎?人倫伊始,陰陽相和,就是那種喜歡?!?/br> “可你……是皇叔?!?/br> 段清晏眉頭一皺,隨即又展顏笑起來,“因為我是皇叔?” “你是皇叔,所以……不可以?!?/br> 她沒說其他,首先顧及的是人倫道義,這似乎令段清晏心情很不錯,“你且毋須顧及我是誰,歆竹可喜歡我?” 雖然明顯是猶豫許久之后才回答的,但段蘊終究是誠實地點了點頭,“……喜歡?!?/br> “這便好?!倍吻尻套髁藗€手勢示意她別再說話,自言自語著撫平衣裳袖口,“這便好,很好?!?/br> 段蘊張張嘴想說些什么,一時間卻有些無措。 豈料這時段清晏直接起身,紫衣與玉容一同在她面前忽地放大,下一刻,一個輕柔到幾乎不可感的吻便落在了她的頰邊。 段蘊整個人都懵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再次回過神來時,整個寢殿又只剩下了她一個人。段蘊迷迷糊糊地嘗試去回憶,卻如何也想不起來段清晏是怎么離開的。 只有那一句話還清晰無比地駐留在她腦海里,“喜歡筠筠,自然要時時掛在嘴邊讓你知曉?!?/br> ☆、第91章 我父王,去了哪 安正則晚上再去清和殿的時候,段蘊正披了件朱紅錦面的小衫斜倚在榻上,邊上便是大開的窗子,窗外月似銀鉤。 安正則加快了腳步過去,人還未至近前,話已出了口,“夜間起涼風,陛下開這么大窗子做什么?” 段蘊把目光從窗外移至殿內,對他懶懶一笑,“賞月?!?/br> 身子一轉,肩上本就未系好的小衫差點掉落在地。 “你……”安正則伸出雙手剛準備幫她把衣裳披好,動作卻停了下來,皺眉問,“怎么喝酒了?” 段蘊果然是喝酒了,平日白凈無瑕的小臉此刻粉撲撲的,像是桃花瓣初生的顏色。 “月白風清,暗香疏影,若無酒無肴,如此良夜何?”段蘊淺淺笑著看他,模樣有些傻。 安正則不動聲色地把酒杯從她手邊移遠了些,“風清是不假,月白從何說起?暗香雖有,疏影從此處如何得見?” “較真?!倍翁N不滿地撇了撇嘴,將酒杯搶過來握在手里,卻是沒有繼續再喝,只是那么握著。 “如今露氣漸寒,而陛下這幾日身子又弱些,不如將窗子關起來如何?” “不要?!倍翁N很干脆地拒絕,“不開窗子便沒有風了,悶得緊?!?/br> 安正則碰了下她的手,所觸之處熱乎乎的,想想她又喝了些酒定是要發點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妥協道,“那便依你吧,一盞茶之后再關窗?!?/br> “那不還是要關,安相這是依朕嗎?”段蘊抗議之情全寫在了臉上,“安相怎么這么掃興,從來都這么掃興,朕喝點酒吹吹風都不允許?!?/br> “微臣是為了陛下龍體考慮?!?/br> “今日既是寒露,又是朕的生辰,朕還就偏是要喝些菊花酒,你能怎樣?” 安正則見她眼睛亮亮地看著自己,似乎有些氣鼓鼓的,不免生出幾分詫異,這難道是惱自己了? “微臣不能怎樣……不過陛下,莫非是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