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段清晏笑,“這話倒是在理?!?/br> 安正則動手將桌上的餛飩碗移了一移,兩只碗沿相撞,不大不小發出聲音,適時為自己刷了一發存在感。 段蘊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把他晾在一邊,有些尷尬,“安相現在回府不?” 安正則道,“微臣還想再看看情況?!?/br> 段清晏瀟灑地一收扇子,朝他二人行了一禮,“良辰易逝,微臣這便不耽擱了?!?/br> 段蘊和他告別,“皇叔路上小心?!?/br> 安正則也跟著說了句,“王爺回見?!?/br> 段清晏點點頭,將扇柄在低垂著頭的清塵面前一晃,“這小妹想什么呢,本王走了?!?/br> 清塵倉皇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更加倉皇地低下頭福身行禮,“恭送王爺?!?/br> 。*。*。 樓下的官差進進出出搜著違禁物品,樓上只余了安正則和段蘊清塵三人。 段清晏走后,氣氛就變得有些微妙。 安正則從旁邊撈了把椅子過來坐下,段蘊還是站著的狀態,看他坐下很不自在。 “坐吧?!卑舱齽t淡淡道了兩個字。 段蘊猶豫了下,坐下去后還糾結地問了句,“不是讓朕回宮么?” “是要回宮,微臣親自送陛下回去?!?/br> “不用,安相還要處理事情……” “陛下還沒玩夠?” “朕……”段蘊語塞,“好不容易出宮一次,可剛出來吃了碗餛飩就碰上皇叔了?!?/br> “都和王爺在一起了,還沒玩夠?” 段蘊琢磨了下,總覺得這話里的意味好像有哪里怪怪的,“我們沒玩什么啊?!?/br> 安正則條理清晰,“陛下從酉時初刻出宮,遇到九王爺最遲不過酉時三刻,而再次回到趙家餛飩館卻已過了戌時。期間隔了如此之久,陛下哪里都沒去?” 段蘊小心翼翼地斟酌詞匯,“去看了、看了些歌舞……” “秋羅館和天香閣?” 段蘊下意識點頭,旋即一怔,“你怎么知道?安相你難道派人跟蹤朕?” “微臣若說是無意間發現了陛下的行蹤,陛下會相信么?” 段蘊絞著手指頭,放輕聲音道,“那如果不是這樣,安相是怎么知道朕何時出宮的?” “聞元外出采購米面,碰巧遇見了何公公?!?/br> “那和朕有什么關系?” 安正則微嘆了口氣看她,“陛下從小時候起,便喜歡往人多的地方湊熱鬧。且每當看見有人上街,就吵鬧著也要去玩。何公公今日出了宮,而陛下也沒什么要事,哪里還能在宮中待得???” 段蘊無話可說。 “為什么讓何棄療出宮?”安正則片刻都不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陛下讓他去做什么?” 段蘊知道瞞不住他。 說何棄療回老家,興許換做皇叔會信,然而安正則自然明白她在瞎掰。 何棄療的老家在央河,就是那個被稱為大理國流放首選之地的央河。 那年央河洪水泛濫外加糧食歉收,本就民不聊生的地方更是餓殍滿地,何棄療一家五口只活下來他一個。 他顛沛輾轉來到明安,走投無路之下進了宮混飯吃。彼時剛進宮的何棄療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卻瘦弱得和七歲孩童一般身形。 新進宮的小公公總是會被大太監欺負,何棄療弱得連路都走不穩,更是隨便來個人都可以欺負得他欲哭無淚。 那個時候,安正則正每日在東宮做太傅。 偶爾他授完了皇長孫的功課后去皇宮僻靜角落散步,不時會看到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在土里拿手刨野菜根吃。 安正則不由大動惻隱之心,他將那孩子叫到跟前問了情況,而后帶他回了自己家。 原本只是出于憐憫想給他一個容身之所,可漸漸的,安正則發現這個孩子有著一些不可多得的優點。 其一是他本性純良,約莫是小時候受過太多苦,進宮之后又飽受欺壓,何棄療為人處世都帶著小心翼翼,極其善于觀察旁人的臉色。這一點往了深了說去,便是細致。 其二是有一日何棄療在后院劈柴時被安正則的祖父安大將軍看見了。安大將軍年過花甲卻依舊矍鑠得很,他練完刀槍棍棒后抱著雙臂在柴房門口看何棄療砍柴,也不知從哪看出來的,當即就認為這個豆芽菜般的小孩有前途,適合學武。 安大將軍像撿了個寶似的,興致勃勃跑到自家孫兒那里,開口就要求帶何棄療去習武。 可何棄療畢竟身子骨很差勁,而且之前十幾年中從未接觸過武學,安正則覺得他祖父這個想法有那么點兒……異想天開。 安正則深諳孝義之道,也不存在諸如舍不得何棄療受苦這類心思,便點頭答應,任憑他祖父帶走這孩子吃苦去了。 數年之后,景德帝駕崩,安正則被擢升為首輔,而他背后的安大將軍一族卻被先帝一紙詔書弄去了陽城。 安大將軍臨行前沒有帶上何棄療,說是這孩子心眼實在對人好,所以留下來給安正則做個心腹。 段蘊登基之后,何棄療再度進宮,從當初那個任人欺凌的小豆芽菜搖身一變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 其實段蘊將何棄療當做親信,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安正則的關系。 連何棄療這個人都是安正則帶給她的,她說何棄療回老家去了,哪里能指望安正則回信她。 . “朕派何棄療去了明安城北郊?!倍翁N緩緩道出實情。 安正則眉梢一蹙,“北郊?” “皇爺爺在位時,身邊有位總管太監高公公,如今他正在北郊的一處宅子住著?!?/br> 作者有話要說:新鮮出爐第二更~ ☆、第45章 這喜人送給你 “陛下讓何棄療去找高公公?” “朕之前便派他去過一次,只是那時高公公外出并不在家?!倍翁N如實相告,“這次是第二次去了?!?/br> “或許陛下委實該親政了?!卑舱齽t似乎露了絲笑容,可那一臉無奈不禁讓段蘊覺得方才的笑是自己錯覺。 段蘊進一步解釋道,“朕是想從高公公那里多了解些情況。行宮花敗那個案子,距今已過去了一個月,沒有大理寺一方的介入,光是依靠刑部的動作簡直太慢了?!?/br> “刑部尚書不久前傳了信回來,言明已派人去蜀地唐家堡請求幫助。而高公公離開皇宮已有兩年,不知陛下想從他那里了解到什么?!?/br> “朕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段蘊覺得安正則似乎在看輕自己,別扭著便不想和他多說,“總之何棄療已經去了,安相若是想知道具體情況,可以到時候直接去問他?!?/br> “陛下這是在和微臣置氣么?” “沒有?!?/br> “那我們先不說這個?!卑舱齽t柔和了語氣,“何棄療習武數年,雖算不上是精通可也勉強擔得起高手二字。他在陛□邊便是為了保證陛下安全,有什么事情比這個重要?” “安相別擔心,朕帶了暗衛出宮?!?/br> 暗衛是景德帝留給她的,何棄療是安正則送進宮的,而清塵是自小跟隨在她身邊長大的。 安正則覺得何棄療最安全,他有著凄苦且清白的身世,又對安氏有著特殊的情感,更何況何棄療跟著安大將軍習武,數年見不到外人,更不用擔心他有二心。 因而他總是希望何棄療常伴段蘊身邊,不管怎么說總要好過先帝的暗衛,那些暗衛倘若知道段蘊的女兒身,會有什么后果是無法預見的。 至于清塵,終歸是個女子罷了。 安正則并非是性別歧視,只不過清塵日后總會嫁人,會全心待著自己相公和孩子,他怎么能指望一個女子犧牲自己一輩子去照顧另一個女子周全呢? 。* 。* 。 樓下的大嗓門官差噔噔噔跑上樓,見到安正則忍不住欣喜匯報,“大人,兄弟們已在后廚的草垛里發現了大量的罌粟籽和罌粟殼!” “好?!卑舱齽t起身道,“可有追查到掌柜的行蹤?” 大嗓門搖搖頭,“伙計都說不知道,不過也無從得知他們說的可是實話。但據說這家的老板常去天香閣消遣?!?/br> “先封了店,然后收繳這塊地皮和房屋,等核查到房契地契的歸屬時再行處置。本相便不再這里妨礙公務了,還請王大人為了百姓再辛苦一會?!?/br> “應該的應該的?!?/br> 安正則給了段蘊一個眼神示意她起身,段蘊乖乖帶著清塵站起來,跟在安正則后面離開了趙家餛飩館。 餛飩館門前一片蕭索,只有從門口望進去尚能看到幾個官差的身影,與他們進門的熱鬧樣子大相徑庭。 段蘊感慨了一下論趙家正宗鮮rou餛飩的倒掉,隨后轉向砸了這家招牌的安正則問,“安相是如何發現這家店有問題的?難道僅僅因為那什么醫館?” “偶爾路過這店面,覺得顧客盈門,生意好得不正常。便著人留心了一下,發現這家店回頭客也多得不正常,當然最有說服力的還是醫館的診斷?!?/br> 段蘊心有余悸,“這東西的危害真的那么大么,朕今天吃了兩碗,會不會有什么……” “別擔心?!卑舱齽t自然地摸摸了她的頭,“他們放的劑量并不算大,偶爾吃一次對大多數人來說并無大礙?!?/br> 段蘊可憐巴巴,“可朕若是不屬于那大多數人呢……” “方才給陛下喝的水也有一定的藥用,”安正則柔聲問她,“陛下此時可還想吃餛飩了?” 段蘊歪頭一回味,釋然道,“似乎確實沒有那種念頭了?!?/br> . 滿月的日子,興善大街上格外熱鬧,雖然京兆尹帶著一群官差滿大街搜查違禁食品添加物,可對于鴻賓樓那種大酒樓卻似乎沒有絲毫影響。 三五好友約了,在酒肆的二樓坐著邊喝酒邊賞月,順便還可以聽得見不遠處秋羅館與天香閣的歌舞升平,委實樂事一件。 段蘊被這些酒家傳出的嬉笑聲弄得有些走不動道,她扯了扯安正則的衣角看他一眼,真是不甘心就這么回去。 “陛下想去哪?” 段蘊興奮一指,“前面好像有畫燈籠的?!?/br> 安正則看她興奮的樣子心頭一陣滿足,出口便道,“那微臣便陪陛下去看看?!?/br> 段蘊忙點頭。 “街上人多,天色又晚,陛下要跟緊微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