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段蘊頷首,“這倒也是,茶葉確實不錯?!?/br> “哎,夫人總惦記著某一天也許你會回來,便總是備著這茶葉。怕府里下人們不了解,又吩咐說凡是有客來訪,接待便都用最上品的碧螺春?!?/br> 段蘊心中一空,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其實她并非最愛碧螺春,只是那些年里,安正則愛極了這種茶,每每教她詩書,衣袂翩然間茶香淡隱,不知為何總讓她沉醉。 彼時她去東宮找皇長孫弟弟玩耍,巴巴地在一旁看安正則授課,一杯清茶擱在桌子的犄角上冉冉飄香,空氣中似乎都染了碧色。 小郡主怎么嗅都嗅不夠,回了王府便吵鬧著要喝這種茶。 可惜她天生俗人,賞不了高雅物什。段蘊只是聞茶香聞得開心,一入口卻還是懷念自己常喝的茉莉花茶。 于是沒過一兩年,她常駐了東宮后,就不再飲碧螺春,喝回花茶了。 難得母親還記得她那年的習慣。 這兩年段蘊和段珊珊見面的機會并不多,現下多了很多話要絮叨,一轉眼,時辰便近了黃昏。 安正則小憩一覺起來,尋遍府內找不見段蘊,只看到何棄療默默遞上來一碗藥湯。 從某種程度上說,何棄療還是個蠻不錯的小跟班,做事細心,藥湯煎好后用小火溫著,溫度剛剛好合適剛起床的安正則飲用。 “怎么不見陛下?”他擱下碗問。 梁聞元回道,“陛下去了東街的二王爺府上?!?/br> “走了有多久?” “大人歇下后不久,皇上便去了?!?/br> 安正則心算了一下,“那是時間不短了?!?/br> 聞元附和,“是啊,天都快黑了。要不派人去迎陛下回來?” “不用了,我親自去?!?/br> 梁聞元默默“哦”了一聲。 。*。*。 雖說是日色/欲盡,然而出了府門一瞧,倒還能看得清景物,想來是快至夏日,白晝漸長的緣故。 安正則服了湯藥,下午又歇息了一兩個時辰,此時精神恢復了大半。 晚風在暗下來的街道中穿過,被風拂過的柳枝低調地飄搖起來,讓人心里一陣舒暢。 風中似是帶著些琴音,談不上有多美妙,零零散散的音節不知什么時候便飄出一個。 安正則放緩腳步細細辨了下,原來不是琴音,是箏音。 撫箏之人實在是沒有幾分水平,半晌竟是讓人聽不出所奏何曲。 安正則有些想笑,驀地就想起當年。 東風里,朱門映柳,低按小秦箏。 某個小姑娘也是這般,空有一雙纖巧漂亮的手,卻如何也奏不出雅樂。 像段蘊這種對音律半點不開竅的,還真是少見。 安正則本以為今日湊巧遇見一個,誰知待他走近王府,方覺出那箏音恰是從府中飄出來的。 段珊珊善音律,即使走了神閉著眼睛也不會奏成這般。 王府的丫鬟們更不可能膽大包天地亂彈。 那便只能是段蘊了。 果不其然,剛進府便看到段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弦,一邊還在和段珊珊聊得天南海北。 見他進來,兩人都沒有太意外,只是沒有再繼續閑聊了。 段珊珊對他笑了笑,喚,“堂哥?!?/br> 安正則點點頭,又看向段蘊,“陛下許久未歸,天將暗了,臣便自作主張尋了過來?!?/br> 段蘊道,“朕是想著等王妃回來,沒料到等著等著就這么晚了?!?/br> “陛下還要繼續等么?” “還是不了罷?!彼?。 按照現在的關系來說,段蘊是去了自己二叔府上做客,二叔早已出世云游去了,府上管事的只有一位王妃。 她一個皇帝等自己二嬸一直等到天黑,終歸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安正則道,“陛下許久不曾接觸樂器,今日倒難得有閑情?!?/br> “……又讓安相見笑了?!?/br> “沒有?!卑舱齽t輕聲否認,“不過秦箏多凄苦悲怨之曲,不適合陛下?!?/br> “哦?!倍翁N懵懵懂懂道,“反正朕也不怎么喜歡?!?/br> 。*。*。 安正則和段珊珊道了別,帶著段蘊往回走。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家家戶戶大抵也都用完了晚膳,巷道里聽得見小孩子嬉戲的聲音。 大理國重禮教,因而等級之類也頗分明,明安城的居住區大致分為兩塊。 達官貴人和簪纓世家大多住在皇城西南方向,靠近皇陵一帶,風水絕佳,地勢略高平坦開闊,還靠近護城河最為清澈的那一段。 當然地價也就貴些。 反之,東邊北邊這一塊,多是平民的居所。 與世家大族華麗的府宅相比,這邊的一家家小屋其實也挺溫馨挺好,時不時還能見到那些玩雜耍的、賣字畫的、測字算命的。 段蘊原先的家二王爺府便在這里。 景德帝不喜她父親,或者說是比較討厭。別的皇子都給分了爵位封地,去做了藩王。唯獨只有二皇子,成年之后和弟弟們一起領了個王爺的頭銜,卻是徒有虛名,連個封號都未曾得到。 二皇子大婚,娶了王妃,皇上淡淡地沒有絲毫表示,朝里朝外好像沒人知道一般。 最后還是陳太師看不下去,率先帶頭送了些賀禮,朝臣這才陸陸續續地聊表了一下賀喜之意。 至于王妃,未出閣前也是大家閨秀,這么嫁過去之后,卻連個正式的賜封也沒混上。 由是府里的人便慣稱她為夫人,卻是不喚王妃的。 當年,二王爺識相地搬離了皇宮,他性子淡泊,本就不欲與皇權政治扯上關聯,那時便更是想逃離。 于是王府就這么安在了明安城的東街。 畢竟還是天潢貴胄,王府自然不似尋常百姓那般簡陋,可終究也只是比左鄰右舍大些罷了。 起初隔壁搬來個王爺,黔首小民們聞之還頗惴惴。日子久了之后,見這個王爺除了不愁吃穿外,和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漸漸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再后來,段蘊登基。 東宮里整日輔導她的太傅變成了丞相兼首輔,在宮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 也是在東街。 還是在距離段蘊家王府不遠的地方。 皇上奇怪了。 安正則道東街清凈,遠離世家,與百姓相鄰更是方便為百姓做事,總之對他輔政大有裨益。 皇上點點頭,覺得這說法很有道理。 相府就這樣坐落了下來。 東街的地價嘩啦啦漲了將近一倍,原先和相府選址臨近的幾戶人家笑得合不攏嘴,樂顛顛地就收拾鋪蓋走人,把祖傳的宅子拆了,高價賣了出去。 段蘊扶額,怎么就沒有預料到安正則大男神的影響力呢。 東街房價大漲,一時間弄得一小波人沒屋子住,民生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剛上任做老大的段蘊嘔出一口老血,自己掏腰包從國庫挪銀子安置他們去了。 富商們買了臨近相府的地方,歡天喜地搬了過來。安正則住所方圓三里,年輕女子貌美如花多至如云,從此成為了明安一道奇景。 富家小姐們耐性不足,一年過去見安正則從不正眼瞧自己,也就偃旗息鼓了。 接二連三,幾家大戶又搬到了西南一帶富帥云集的地方。 身為商賈之家,眾人想法很是實在,安相這課樹再怎么枝繁葉茂甩旁人幾條街,可終歸也不能為了他就放棄整座森林哪。 東街的房價又正常了回去,高價賣出宅子的那撥人又低價再次買進,一番倒賣便賺了大把的銀子。 于是安正則在東街一眾百姓的眼里,地位就更加崇高了。 ☆、第32章 明月夜桑落香 再次回到相府的時候,剛巧戌時初刻。 府里一干人正巴巴地等他們回來,杜仲頂著雞窩頭靠著墻根兒半睡半醒地瞇瞪,留下看家的梁總管蹲地上數螞蟻,不知不覺被蚊蟲咬了好幾個包。 梁聞元眉頭抽搐,一邊止不住地給自己瘙癢,一邊給段蘊行禮問好。 段蘊看他全身不爽的模樣,默默將袖口再捋捋直,又把衣領拉高了幾分。 安正則道,“天色已晚,陛下此時回宮么?” “嗯?!?/br> “好,”那廂回答未有遲疑,“微臣這便著人備車馬?!?/br> “別,朕還未用晚膳呢?!?/br> 何棄療插嘴,“都這么晚了,回宮再用吧?!?/br> “朕現在就很餓?!?/br> 安正則頓了片刻,“微臣府上的膳房下午被燒毀了,不能照顧陛下周全,是臣的過失?!?/br> 罪魁禍首杜仲心虛地縮了縮脖子,索性將半睜著的眼睛全閉上了。 “安相府中就這么一個膳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