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杜仲可有把人家姑娘追到手?” “似乎,革命尚未成功?!?/br> “扣他半個月的俸祿吧,朕白給他休假了?!?/br> 何棄療唯唯。 。*。*。 段蘊這趟回明安,可以說是灰溜溜的。 行宮那邊的事情,朝廷下了令要嚴格保密絕不外傳。對于這祭祀怎么沒做完就回來了,也只是含含糊糊地給出了個“陛下身體不適”的理由。 明安皇城內,段蘊坐在清和殿的椅子上,忽地有些不解,“朕回宮作甚?因為行宮不安全?祭祀大典沒做完,大臣和皇叔們都看著呢,朕要怎么辦?” 清塵:“那不回宮要作甚?” “不回宮朕起碼可以把百年祭祀大典完成。裕陵還沒有祭拜,這事若是傳出去,朕豈不是又要被那幫子儒生變著法子罵了?” “……陛下您,要在一地殘花中給景德帝上香?”這貌似是對祖先大不敬并且不吉利的行為。 段蘊:“……朕皇爺爺他,他不喜歡花花草草?!?/br> 清塵:“那不是因為先帝花粉過敏么……” 段蘊郁悶地瞥了她一眼,既而往案上一趴,情緒頗有些低落。 “安相這么做,定然是覺得行宮不安全了。就在朕眼皮底下,有人能弄出來這樣的事情,的確是夠危險?;孛靼搽m然看似落人口實,但總比再出什么意外要好?!?/br> “原來陛下您知道……” “朕大致能猜到些?!彼€是趴著不動,“可知道又如何呢,回來不回來都有弊端。朕猜想,安相便是比較了一下最壞后果,于是決定回來的?!?/br> 回宮,安正則便有把握可以保證她安全,最壞結果大概就是被民眾不爽。 不回宮,最壞結果……丟個小命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段蘊自言自語,“安相此時,應是在著手補救了吧?!?/br> 。*。*。 安相此時,確實在著手補救。 胡子白了一大把的中書令曹大人被安正則請去商量對策,急得他胡子又白了一大把。 “不知丞相大人讓老夫如何擬文書?”曹大人表示很惆悵,“就算不與行宮的事情聯系在一起,單單明安西南那幾個村落的莊稼地,老夫也沒法給百姓一個說法啊……” 帝陵附近那幾個村子,花草敗了之后,莊稼地也枯萎了。這事情關乎百姓的命根子,沒了糧食如何存活?于是便紛紛涌向衙門,尋求朝廷幫助。 這便是那事情的后續,地方上的通報剛呈上來,安正則還沒有告訴段蘊。 跟在曹大人身后年輕的中書舍人小小聲道,“撥些救濟物資給那出事那幾個村子便是,何必還要解釋這災禍起因呢?” 曹大人摸了一把胡須,搖搖頭嘆氣,“你小子好歹也入朝一年了,居然還只是這般見識?!?/br> 那中書舍人面色一赧,“后輩愚鈍?!彼D了下,還是忍不住開口討教,“但……后輩懇請大人指點?!?/br> 老中書令抖了一下胡子,內心飄過一句中肯的評價,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墻不可圬也,孔老夫子他說得真傳神。 曹大人為官多年,以嘴巴爽利不給人面子著稱。若不是景德帝偏就對了胃口覺得曹大人不錯,照他這性子在官場上也不知被人弄死多少回了。 于是曹大人心直口快地就丟給他一句,“爛泥糊不上墻?!?/br> 那中書舍人更覺慚愧,眼睛的視線又朝地上移了幾分。 “曹大人的意思,”安正則溫和地開口道,“是覺得李大人考量略少?!?/br> 中書舍人忙行了個禮,“首輔大人不必如此,直呼下官夕恒就好?!?/br> 李夕恒比安正則小了好幾歲,在朝中也可以算后輩了,安正則想了想,覺得喚他名字也還親切些,于是便點頭應了。 “夕恒大概是沒想過,撥些救濟物資,對朝廷來說自然簡單,可是物資分到百姓手中,若足夠充足,甚至可以保證他們一兩年不勞作的所需。這在其他地區的百姓看來,很是誘/惑?!?/br> 曹大人看安相耐心向他解釋,便也忍不住說了幾句,“荀子說,人之性惡,這話可能看著有些偏激,但也有理。一旦有了法子可以不勞而獲,幾人經得了誘/惑?” 安正則點頭,“前朝便發生過這樣的事。有個村莊遭遇蝗災,那年顆粒無收,朝廷為了撫慰,撥下去頗豐的糧歀。鄰村人見了,覺得挺好,便生了歪斜心思,自引蝗蟲毀了莊稼?!?/br> 李夕恒恍然大悟,“原來糧歀也是不能隨意撥的?!?/br> 安正則淡笑,“賑濟的多少,向來令戶部頭痛。即便是天災,也不宜草率撥銀?!?/br> “那為何要向百姓解釋這莊稼枯萎的原因?” “官府如果不給個解釋,這事情只會在街頭巷尾越傳越廣,眾人猜測大可愈發離譜,并且極有可能不利于陛下。故而,不如先給出解釋,盡快堵住悠悠之口,盡量平息了這事情的議論,最好還能再引出些別的話題,分散下眾人的視線?!?/br> 曹大人拿杯子喝了口茶,“首輔大人說得極是,可這理由不好找啊?!?/br> 李夕恒道,“凡是不好解釋的現象,一般不都歸結于天意么。當然,這里不能這樣說就是?!?/br> 中書令斜睨他一眼,“你知道便好,下次這種話咽到肚子里去?!?/br> “曹大人,安某目前是這樣設想,”安正則不緊不慢,娓娓道來,“莊稼枯萎的村落,將其男丁勞動力悉數統計,整理在冊。明安西南的護城河段,早有缺損毀壞,趁此時機,就近讓這些男丁進行修補工作。前段日子,工部所呈上來關于興修水利,推廣新型水力風車灌溉工具的提案,也可在此時借機先試驗?!?/br> 李夕恒大為佩服,“首輔大人這招是,以工代賑?” 安正則頷首。 曹大人也很是滿意,“首輔這法子委實妙哉。新型的灌溉工具一出,勢必又將引起一個話題,沖散花草無故衰敗一事,老夫覺得可行?!?/br> “那枯萎的原因呢?”李夕恒追問。 中書令沒法子,看向安正則。安正則也沒法子,搖了搖頭,“如今看來,約莫只有實話實說了?!?/br> “實話是指……?” “恐有歹人作祟?!?/br> 曹大人感嘆,“先發制人,安相高明?!?/br> 李夕恒又一次頓悟,若有人拿這事情大做文章,說是皇帝的不好,給段蘊潑臟水。那么朝廷也可以說這純粹無稽之談,惡意中傷陛下,對君主大不敬。 這事情本就離奇,沒有科學的說法,若非要解釋些原因,那可能就要看誰說的話更動聽了。 擬文書這種事,身為中書舍人的李夕恒很懂,于是自告奮勇攬下了這活計。 安正則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很不錯?!?/br> ☆、第19章 清影湖一同游 李夕恒被他這么一夸,受寵若驚,“丞相大人謬贊了?!?/br> 曹大人也道,“丞相也太看得起這小子了?!?/br> “李夕恒,乙酉年間的探花,可是?”安正則悠悠問。 李夕恒一愣,“確是不才,當年僥幸中了三甲?!?/br> 他高中那年,也就是兩年前,正是景德帝在位的最后一年。 中了探花之后,皇上照例扔給他一個中書舍人的閑職先入朝鍛煉著,然而沒等得到重用,老皇帝就兩腿一蹬,閉眼升了天。 那年的狀元榜眼都不是明安本地人士,過了不久便申請回家鄉磨練去了。 李夕恒沒地方去,老老實實做他的中書舍人,到如今也過去了兩個年頭。 “好好做?!卑舱齽t鼓勵他。 “是?!崩钕阕饕?,莫名因為他這幾個字有些感動,大概是由于中書令平日對他沒什么好臉色。 他感動完了就趴一邊構思文書去了,丞相和中書令繼續討論政事,他這個下級跟班的總不好先走,便降低自己存在感挪角落去。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二位大人終于談完,中書令每次和安正則交流過,都有種由衷輕松感,大理有此良相,老夫大可以放心了。 于是曹大人開開心心就走了,把他的中書舍人小跟班忘得一干二凈。 李夕恒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領導拋棄了,還在全神貫注地寫著文書。 安正則悄無聲息地邁步到他身后,見他半晌未曾抬頭注意到自己,也不打擾,默默地看他又寫完一張紙。 中書舍人寫得意氣風發,潤了潤毛筆才發現沒墨了。他于是停筆研起了磨,方意識到這屋內的二位重臣都不見了。 李夕恒的手和眼珠子一起,都不動了。 安正則輕拍了他一下,惹得李夕恒一驚,墨汁濺出兩三滴來。 “大人,您……”您怎么跑到下官身后去了? “文書寫得不錯?!卑舱齽t肯定了一番,又問他,“李大人,令堂近來可好?” 李夕恒忙垂首,“家母前些日子感了些許風寒,不過無甚大礙,勞大人掛念了?!?/br> “夕恒這兩年可有與外祖父家里走動?” 他聲音低了低,“甚少?!?/br> “既是一家人,還是多走動些的好。不說上一輩如何,你總是與趙將軍血脈相連的?!?/br> “下官,明白?!?/br> 李夕恒心情有些復雜。 他的母親,是鎮國將軍趙延武的女兒。當初母親下嫁他父親時,他父親還只是一個逛煙花柳巷給人填詞的落魄書生,家中毫無背景,人長得文弱,偏還才子詞人多有風流味道。 趙將軍一員武將,又是名門世家,便對這書生很是不待見。 趙小姐彼時已與人訂了親,就是因為這個李書生,頭也不回地離家出走了。趙將軍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他和女兒都是倔脾氣的人,這么一離家居然十幾年都僵持著不走動。 連李夕恒這個外孫,都沒有見過他外祖父幾次。 安正則突然和他提及這個,李夕恒便很是意外。 乙酉年他中探花,本是光耀門楣的事情,趙將軍也高興,命人備了賀禮親自上門去看外孫。 可誰知他這做長輩的都這么拉下臉了,一進李府卻聽見他女兒得意道,“我兒子就是厲害,就讓他們看看,咱們寒門出身,也能高中?!?/br> 趙將軍當即臉色就難看了,什么寒門?什么叫寒門?我鎮國大將軍的外孫,能叫寒門?臭丫頭這是死倔著還非得跟老子劃清界限呢?! 行!劃清就劃清,回府! 于是…… 母親和外祖父的關系,一直是個讓李夕恒鬧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