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圜丘祀天,方丘祭地,段蘊身著華麗正式的禮服大裘,帶領眾人站在祭壇前。 誦祭文,奏雅樂,焚燒祭品,禮儀做得聲勢浩大,說到底也就表達了那么個意思。 老天爺您看,我們大理近年來物產還不錯,大家都能吃飽,生活還算富足,這都是因為祖宗的庇佑和上天的垂愛??! 所以孝敬點祭品給您,求您繼續保佑。 列祖列宗您看,大理國也建了一百年了,還好好的,這也都是因為祖宗給后輩積德啊,因為之前大家都對上天很好,所以福報都延續到了大理囯祚上。 所以朕要向諸位皇爺爺,皇太爺爺,皇太太太爺爺學習,求上天保佑我大理。 嗯,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折騰了這么久。 數個時辰之后,這祭祀的儀式終于算做全套了。 段蘊直接累趴,又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晚上的飯也沒吃,徑直回寢殿睡去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整個行宮都罩在夜色里。 按照原先的打算,第二日段蘊還要領著她一幫皇叔以及若干臣子到裕陵轉一轉,再到泰陵孝陵定陵惠陵(1)都轉一轉。 也就是給她列祖列宗的長眠之處親自掃掃地灑灑水,再獻上鮮花,換上些犧牲果品。 然而這其后的事情卻沒有這樣順利。 段蘊第二天起床,是她自己自然醒的。 她一醒就覺得不對勁了,皇帝陛下圣體安康,覺睡得也香,若是沒有宮人叫她,睡到巳時絕對是正常的。 今日朕還有行程啊,她想,怎么可能沒人叫朕。 出于身為一個皇帝的職業道德,她很有節cao地沒有繼續睡,穿衣服下地,剛走出內殿,就看到清塵正往她這里走來。 “清塵。你怎么——” “陛下!出了事情了!”清塵面色焦灼,平日里秀氣舒展的柳葉眉有絞在一起的趨勢。 段蘊險些腳下一滑,“出了什么事?” “花、那些花,一夜間全敗了!” 段蘊穩住身子問,“你說凰棠是么?” “不?!鼻鍓m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不不不,是的?!?/br> “究竟是不是?” “是?!鼻鍓m順了順語言,道,“凰棠的確是全敗了,可是園子里的其他花,也跟著全敗了——” “什么!”段蘊臉色一下子變了。 “不僅是園子里,周圍山上,裕陵前前后后,甚至距離帝陵較近的村子里,花也都敗了?!?/br> “這都是什么情況?”段蘊急了。 “奴婢也不知道??!”清塵也急。 “現在什么時辰了?還去不去裕陵泰陵了?安相呢?還有皇叔們那邊,都是什么反應?” “回陛下,還有一刻便至午時了——” “這么晚!”段蘊忍不住打斷她,“那便是不再去裕陵了嗎?” “還去什么啊……”清塵哭喪著臉,“先帝的陵寢前面,一地的殘花敗落,還要怎么祭祀??!這可是、這可是……” “這可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倍翁N接過話,自語了一句。 清塵吸了兩下鼻子,陛下您明白奴婢的意思就好。 祭天祭祖之時,方圓數里內,百花皆殘,足以稱之為——兇兆。 這事如果被傳出去,對于皇帝的名聲,則是大大的不利。 這是上天的預警與暗示,你皇帝沒好好干,你是天子,上天的兒子,你沒好好干就要給你點警醒,要怎么辦呢?天降異兆吧。 降什么異兆呢?發大水鬧干旱飛蝗蟲下冰雹? 不不不,這太缺德了。連累民眾不安生,上天不做這種事。 于是便把花給弄敗了吧,這種情況,是個人都會覺得是兇兆,用來震懾帝王真是再合適不過。 一般百姓眼中,這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了。 可是段蘊從來不信怪力亂神的說辭,對大理國所推崇的天地生靈之類,也很是缺乏尊敬。 “這定是人為的!”她痛訴。 “是不是人為的暫時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百姓看來,這就是上蒼對陛下不滿了?!鼻鍓m提醒她這殘酷的現實。 “朕憑什么啊,朕做了什么??!又是哪個搞出來的,丫的要潑朕臟水敢不敢敞亮著潑?” 段蘊心情壞透了,“安正則呢?” “回陛下,首輔大人一早發現這情況,就著人處理去了?!?/br> 段蘊哼哼,“怎么沒人叫朕?他一個人要怎么處理?” “安相說,陛下昨日累著了,這煩心的事情還是等陛下自己醒了之后,再行稟告?!?/br> “有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告訴朕!朕怎么說也是大理國的皇上啊?!?/br> 清塵聲音小下去一分,“陛下,安相他說,這事情即便告訴了您,也沒有什么意義……” 告訴陛下,陛下也不能做什么,告訴您這又是何必呢?所以陛下還是睡覺吧。 段蘊無話可說,她好像確實做不了什么。 可還是報了一絲希望,“清塵方才,是想來告訴朕這事的對吧?” “對,”清塵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事實,“因為首輔大人他說,如果陛下快到午時還未起床,那便把陛下叫醒?!?/br> “為啥要叫朕,不是說朕起床了也沒用嗎?” “首輔大人說,要叫陛下起床用早膳。他說,早膳是很重要的,陛下早上一定要吃點東西,對、對身體好?!?/br> 知道真相的段蘊眼淚掉下來。 。*。*。 她于是很聽話地用了早膳,還吃得比較豐盛,營養搭配,健康全面。 段蘊平日早晨的飯量不大,往往稍微吃些就不大動筷子了。 今日卻吃了不少,她一邊煩悶一邊又只能發呆,不知不覺往嘴里送了好多東西也沒覺出撐,一直到肚子塞不下。 飯后她決定出門。 一方面是看看這“上天”給她的“警示”到底是個怎樣的異象;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嗯,消食。 盡管之前已經做了些心理準備,但當她走到園子里,還是觸目驚心了一下。 滿園姹紫嫣紅,關不住的春/色,一夜間悉數敗落。 花瓣幾乎都落了,而且殘得挺是徹底,是零落成泥的那種感覺,并不似鮮花的葉瓣飄落。 花枝也蔫了下去,無力地倒在泥土中,一枝壓著一枝,重重疊疊,滿是凄涼意。 正是應了一句,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殺葬花人。(2) 這次第,和前兩日的百花齊放相較,委實,差別大了些。 段蘊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去觀察那殘花。 雖然多數掉落的花瓣已經蔫軟下去,空氣中仍是浮著淡淡的馨香氣息。 她從滿地殘枝中拈出一枝,依稀可辨得出,那枝正是來自源州的花種,凰棠。 “清塵,朕怎么覺得,園中雖然依舊滿滿是凰棠的暗香,可是這香味,似乎與前日不同了?!?/br> ☆、第17章 前之車猶可鑒 “奴婢,也覺得?!?/br> “是不是花敗了之后,香味便有變化……”段蘊喃喃著試圖解釋。 “陛下,”清塵手癢地想去扯她衣角,“我們還是回去吧?!?/br> “做什么要回去?” “總覺得這里不太吉利似的?!?/br> 段蘊斜睨她一眼,“怎么,你也覺得是兇兆了?” “沒,只是、只是直覺寢殿要安全些?!?/br> “那我們便快些回去好了?!倍翁N也有些心虛。 這樣離奇的事情她也沒怎么遇到過,況且這時安正則也不在,何棄療自從那天被派出去找杜仲,都兩天了還沒回來。 畢竟是在行宮,和明安城守衛森嚴的皇宮比起來,很難讓她安心。 “安相怎么還沒有回來?”段蘊這話已經問了五遍。 “奴婢不知?!鼻鍓m這話也已經回答了五遍。 “朕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用再說了?!?/br> 那你還問?清塵腹誹。 “朕是自言自語?!?/br> 清塵:“……”陛下果然無所不知。 不知道是不是被段蘊念叨的效果,到午飯時間,安正則長袍染著微塵,回來了。 段蘊一見他進來,簡直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一塊紅燒rou咬了一半,便被決絕地扔在了碟子里。 “安相——” 安正則帶進來微微一絲殘花的香氣,衣角也有些褶皺,“陛下,快些用了午膳,回宮吧?!?/br> “好?!倍翁N忙不迭地答應著,對安正則說這話完全有了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