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朕知道?!彼曇羧允乔逦?,沒有絲毫困意。 若不是知道她有認床的習慣,今夜恐是睡不好,安正則也不會專門守在宮殿外邊。依她的性子,睡不著的時候定是要跑到寢宮外邊去的。 擔心她獨自一人跑出來,又擔心她吹夜風受凍,安正則默默在寢殿外看月亮看了一個半時辰。 可他在這里,就是希望段蘊能盡快安睡,眼下小皇帝仍是沒有睡覺的意思,他也不知怎么辦好了。 “要不要試試回寢殿安歇?”安正則建議道,“還是睡不著的話,可以試試默誦卦爻辭?!?/br> 段蘊汗,連連擺手,“還是罷了。反正明天不用上早朝,可以起得晚些?!?/br> 安正則點點頭,算是默許她明早賴床。 “過幾日祭祀大典就要舉行了,陛下做好準備沒有?” “差不多了?!倍翁N回答得很干脆。茲事體大,她自然明白,于是從兩個月前開始,祭祀的事情就準備起來了。 之前她渾渾噩噩,對出發的日子沒有明確的概念,但這事卻是放在了心上,不偷懶地給準備好了。 安正則提醒她,“陛下自被封皇太孫起,皇位就頗遭覬覦。而今,各藩王重聚祭祀大典,于陛下而言,并不是個闔家團圓的節日?;噬厦靼酌??” 段蘊嘟了一下嘴,“朕又不腦殘,哪還會覺得是什么闔家團圓。那幫子皇叔巴不得揪出朕什么錯處,奶奶的一個個還就知道裝傻裝忠臣!” 皇宮里的這些血親,其實比什么豺狼虎豹都可怕。背后捅刀子,六親不認的事情簡直不要太多。她既身在皇家,對這些又怎會不知。 “除九王爺外,其余的藩王們將會在兩天后陸續抵達行宮。從那時候起,陛下的言行就要萬分注意了?!卑舱齽t看著她,語氣有些擔憂,“最好那時跟緊我?!?/br> “朕知道了?!倍翁N再次點頭表態,關于這個問題,安正則已經和她提起數遍,她都要聽累了。 “不過為什么這次九皇叔會提前到達行宮?安相說九皇叔要來明安的事情之前就已經聯系過你,這是什么情況???” “九王爺這次來明安,一段時間內估摸是不會離開了。他有些事情要辦?!?/br> “哦?”已有封地的藩王們一般是不應該久留都城的,可照安正則的語氣,好像已經和段清晏商量好了,段蘊不禁好奇,“皇叔他要辦什么事情?” “大約是私事?!?/br> “什么私事?” “大約,是婚事?!?/br> 沒料到是這樣的回答,段蘊愣了片刻,重新趴回到欄桿上,“唔……九皇叔還未娶妻。朕都給忘了?!?/br> 。*。*。 景德年間的九皇子,拋去一張面容給人驚鴻的印象外,也很少有人來關心他娶妻不娶妻,大臣們誰都沒有想過趕緊幫九皇子把婚事辦了。 一來九皇子不受圣寵,日后大抵就是哪個小地方的藩王,下半輩子也住不了明安幾天了。一想到女兒千里迢迢嫁出去,就覺得跟流放似的,大臣們誰都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他。 二來九皇子風流名聲在外,煙花柳巷多有流連,做他的正妻恐怕是要承受不少委屈的。世家們紛紛搖頭,微臣的女兒也是寶貝,不能這么憋屈! 三來九皇子容貌過于出眾,放到魏晉時期絕對是擲果盈車的效果,東家之女登墻窺之,腦殘粉軍團的戰斗力可與安正則相較。哪個閨秀若是嫁了他,也挺可怕的。小姐們連連擺手,還是性命重要啊。 其實當事人段清晏自己也不著急。于是世人漸漸都忘了還有個九王爺沒有王妃啊喂! 段清晏不找妹子則已,一找妹子就驚人。 安正則緩緩道,“據說九王爺這次……很可能和蕭氏結親?!?/br> “啥啥啥?”段蘊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當年蕭丞相的小孫女,三王爺的表妹?!?/br> “啥啥啥!等朕理一理!” 她扳著指頭細想,蕭丞相是什么概念,蕭丞相是蕭貴妃的父親,蕭貴妃是三皇叔的母妃。也就是說,蕭丞相的輩分比她皇爺爺還要高。 又是三皇叔的表妹……三皇叔不是和朕父親差不多大么,他的表妹居然要和段清晏在一起了,九皇叔的年齡,明明和朕更像是同輩人嘛。 “蕭氏的姑娘,年方幾何???” “正巧雙十?!卑舱齽t知道她疑惑,補充說道,“是蕭丞相最小的孫女,蕭貴妃是蕭丞相的長女?!?/br> “哦哦?!倍翁N恍然,“二十了啊,是該出嫁了?!?/br> “因為蕭氏小姐的關系,三王爺和九王爺近年來,多有走動?!卑舱齽t說得意有所指。 段蘊眉頭一蹙,“九皇叔被封源州,與明安相距甚遠,他們是怎么勾搭上的呢?” 難不成書信往來異地戀么? “早在四年前,蕭氏小姐就對九王爺一見傾心,為之四年不言嫁娶?!?/br> 段蘊張了張嘴,有點震驚,簡短評價道,“蕭氏小姐這果斷是真愛啊?!?/br> 其后段蘊再次見到段清晏時,腦海中馬上就蹦跶出來一個形容枯槁相思入髓人比黃花瘦的女子形象。 可憐的蕭小姐,皇上為之點蠟一根。 。*。*。 傳說中那個段氏皇族“闔家團圓”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那天早上段蘊還有些小激動,起床的時候不自覺地哼起小曲兒。清塵一臉黑線,真不知道陛下您心里怎么想的,您的興奮點咋就那么奇妙呢…… 皇上小曲哼得忘形,穿衣服的時候右手手背“啪嘰”磕到了床頭柱子。 “次奧!”哼小曲的聲音立刻停住了。 段蘊倒吸著涼氣,把手背舉到眼前,瞅著那白嫩的皮膚上被蹭掉一層皮,還隱隱有要紅腫起來的趨勢。 清塵:請允許奴婢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段蘊齜牙咧嘴好一會,暗罵了一聲,披上衣服去找安正則了。 可憐小皇帝用早膳的時候手背已經腫起來,筷子都要握不穩。 陪駕一旁的丞相大人很快察覺到,二話沒說先從她手里抽掉筷子,把她的小臂拉過來,細細看了下手背。 “磕到哪里了?” “手背……” 誰都知道那是手背啊陛下! 清塵扶額,簡直無法直視陛下的智商。 安正則居然沒有嫌棄她,重新措辭又問了句,“在哪里碰傷的?” “……床柱?!?/br> 丞相大人放下她的爪子,“找杜太醫看過了沒有?” “沒?!?/br> 猜到安正則馬上要皺眉,她又趕忙補充了句,“杜仲這次沒跟朕過來?!?/br> 她感覺自己話音剛落,安正則的表情就變得嚴肅起來。 隨后也就是眨一眨眼的工夫,她看到安相倏地站起,聲音焦急,“何棄療,立刻返回明安城。用最快的馬趕回去,無論如何火速把杜仲帶到行宮來!” 小何公公不明覺厲,被安正則的語氣弄得有些懵,馬不停蹄就照做去了。 ☆、第9章 陛下您傲嬌了 “安相怎么了?朕沒事,不過是磕碰了一下,一般的大夫都可以診治的?!?/br> 段蘊覺得他是不是太緊張了些,很是奇怪。 安正則閉了一下雙目,緩了兩瞬才重新睜開眼,他目光平平地看著前方,語氣有些沉,“杜仲這次為什么沒有跟來?之前微臣擬定的隨駕名單里不是就有他么?” “是這樣沒錯……” “朝堂上都公布了,圣旨都下達了,為何還會有變數?” “因為杜仲又向朕告假了啊,太醫這次請假請得特別嚴肅認真,就快以死相挾逼朕同意了。朕看他還怪可憐的就……”她看安正則的神情越來越不好,聲音也就跟著越來越小,“反正朕也就是在行宮這邊十天左右,也不是很……” 聲音小到快聽不見,段蘊也就閉了嘴不再說了,心里像有個小鼓槌在敲打,一下一下忐忑得很有節奏。 “陛下這次真的大錯了?!卑舱齽t靜了一會,字字清晰地告訴她。 “安相……”段蘊心虛了起來,喚他喚得底氣不足。 “陛下此次大典,不那么安全?!卑舱齽t語重心長,表意十分中,三分點到七分不語,“如若龍體稍有不適,陛下要微臣怎么辦?” “朕不會有什么的?!?/br> “微臣也希望不會。但是陛下有沒有想過,自己真正擁有的太醫,只有杜仲一人?!?/br> 跟在段蘊身邊數年,知道皇帝真實身份,只有他一人。大理國太醫署里的一群回春妙手,其實均無用武之地,“望聞問切”永遠止步第四項。 有前人說得好,大材小用古所嘆,管仲蕭何實亞流啊…… 安正則每次想到這個問題,都免不了要把一顆心往空中再懸一懸。 段蘊只有杜仲這么一個太醫可用,怎么想他都覺得不妥。 丞相大人行事素來求穩,段蘊太醫的事情是他少數沒有萬全準備的。 帝王的身份太過敏感,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險,要找出一個醫術高超而且能培養為親信的人談何容易,誰都不敢冒這樣的險,更何況是一向求穩的安相。 若不是杜仲的醫術在大理國可以輕松完爆所有同行,安正則恐怕要把段蘊綁在自己身上才放得下心。 段蘊到此時才覺得自己干了件挺蠢的事情,心里把杜仲翻來覆去罵了十八遍,然后又覺得自己一條小命處境可憂啊。 一堆心思各異的皇叔都正大光明地聚到了她這里?;适鍌兓ハ嗫床豁樠鄣耐瑫r,第一看不順眼的都是段蘊這個跨輩分“搶了”他們皇位的侄兒。 蒼天保佑,段蘊淚目。 。*。*。 “杜太醫為何請假?”安正則問。 “朕沒細問,好像是和朕前些日子給他的賞賜有關……” “陛下賞賜了太醫何物?” “一個,嗯……一個女子……” 安正則詫異,目光終于從平視的前方轉過來看著她。 段蘊一臉認真,“杜仲前些日子春心甚是蕩漾,近日來情緒又常有波動?!备鶕D觊啽M傳奇話本坊間傳聞的經驗,小皇帝大膽判斷道,“朕估摸著,他大概是順應了自然規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