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沈翕對謝韶的馬屁功夫并沒有明顯反感的意思,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謝嫮,然后才轉動著手里的扳指,說道: “那今日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明日未時再會?!?/br> 謝韶連連點頭:“是,我們兄妹一定準時候駕?!?/br> 沈翕便不再說什么,走下了一側的樓梯,謝韶正準備拉一下看著像是發呆的謝嫮,沒想到沈翕才一下樓梯,這丫頭就跟兔子似的竄了出去,跟在沈翕身后,這是主動去送人了。 這丫頭還說對沈兄沒有意思,看這殷勤的架勢,幽幽嘆了口氣,為自家妹子的癡心錯付,其實他又何嘗不想讓親妹子攀附上沈家大郎呢,可是沈兄這個人哪兒哪兒都好,就是傳聞中他有一個毛病,這個毛病……很要不得。 生怕妹子再這么癡迷下去,最后會傷的太深啊。 謝韶隨之下樓,見謝嫮已經送著沈翕到了店鋪門外,謝韶走過去與沈翕告別,一個護衛模樣的人替沈翕把馬牽來,那護衛不茍言笑,右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就是這道疤痕讓謝嫮一下子就想起了這人的身份——多年之后的御前侍衛首領聶戎。 原來他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在主子身邊伺候了,可為什么從前沒有見過他呢? 將沈翕送走之后,謝嫮的目光還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謝韶忍著嘆息,搖頭推了推她,說道: “別看了,人都走了。我說你這見了男人就發呆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寒不寒磣?” 謝嫮懶得跟他討論這個話題,用下巴指了指沈翕聶戎離去的方向,對謝韶問道:“那人是誰?” 謝韶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看見聶戎英武不凡的背影,說道:“他呀,沈兄的保鏢吧。從前沒見過他,是新跟在沈兄身邊的,好像就是沈兄中了狀元之后這個保鏢才出現的,許是定國公特意尋來保護沈兄的吧,畢竟是狀元啊,縱觀整個天下,總共有幾個狀元之才?保護起來是應該的?!?/br> 謝嫮斂下眸子,對謝韶這個推測很是不以為然,也對他把將來的御前侍衛統領說成一介保鏢嗤之以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猛地抬頭對上了謝韶,猶嫌不夠,還抬手推了推他,冷聲問道: “你怎么回事。怎么和沈公子一起來的?這鋪子的事也是你告訴他的?” 謝韶被推了一把,也不介意,爽朗一笑: “哦,我和沈兄是在半道遇見的。我來揚州找你們,他來揚州辦貨,一問之下竟然同路,就一起來了。路上和他聊起了生意,我就把你寫的那些給他看了,然后……我就喊他一起來看看鋪子唄?!?/br> 見自家妹子一臉無奈,謝韶又說道: “嗨,你就別糾結了。沈兄說得對,咱們雖然有一個很好的想法,可是要做起來真不容易,各種關節咱們都沒經歷過,這里又是揚州,不是咱的地盤,京城的話我熟,可揚州我可不熟,有沈兄加入,咱們是最省心,最放心不過的了。難得他青眼有加,看上咱們的鋪子,你是不知道他的生意做的有多大,手底下的人脈遍布天南海北,真不知道他那腦子怎么長得,同樣是人,怎么差別那樣大呢?!?/br> 謝韶一邊說,一邊懊惱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很明顯某人正自我傷懷在那句‘同樣是人’中,同樣是人,沈翕十六歲中解元,十七歲中狀元,生意遍布天南海北,出身頂級勛貴世家,手里又有金山銀山,再看看他謝韶,出身不行,讀書不行,做生意還晚了……真是云泥之別呀! 不想再理會這個自怨自艾的哥哥,謝嫮轉身去鎖門,謝韶還在那里繼續嘀咕: “你說他好端端一個安國公府嫡長子的身份,怎么會想不開做生意的呢?他又不像咱們缺錢,安國公府要什么沒什么呀!他又是嫡長子,安國公這個爵位今后都跑不了他的,他費這心干嘛地??!” 謝嫮不理他,兀自鉆入了轎子,謝韶見妹子不待見自己,也沒個自覺,翻身上馬,然后跟著她的轎子,繼續在她旁邊嘀嘀咕咕。 謝嫮這個時候可沒心思去聽他哥哥的話,她正在為明天的約定而犯愁,原本想著這一世自己好好經營,斷不會讓謝家二房慘敗收場,只要謝靳和謝韶立住了,那么將來她也不必再入走投無路,入宮伺候了。 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主子有任何交集,見了面最多行個禮,可是依照如今的情形來看,她和主子的‘奴緣’不淺,難道她最終還是逃不過入宮伺候,給人當牛做馬,成日戰戰兢兢的命運? 那可真不是什么高興事兒。要不是家里真沒轍了,她一個好好被人伺候慣了的姑娘,又如何會入宮去做那朝不保夕伺候人的事呢,又不是真的犯賤! 越想越頹然,謝嫮靠在轎子邊緣,無聲的嘆了口氣。 ☆、第37章 親近試探 雖然心里還十分抵觸,但是謝嫮著實沒有那么大的膽子和底氣拒絕,再加上謝韶一整個晚上的監督,讓謝嫮心里生理備受折磨,第二天午后,帶著詳盡的資料和謝韶又去了店鋪。 沈翕未時如約而來,今日穿的是一身清雅梨花白的長衫,簡單中彰顯著無邊貴氣,配上他那張顛倒眾生的俊彥,走在街上吸引了街面上所有雌性生物的注意,老少皆宜。 謝嫮已經將二樓辟出一間雅間,雖然還來不及布置裝潢,不過,一應茶具雅物都是她從京城帶來的,午后來了之后,她就算準了時間,將茶煮好,因為知道主子多年的習慣絕對是不會遲到的,從前他召見臣工,說了幾時就是幾時,絕不會早晚半分。 果真,未時將近時,謝嫮從二樓雅間的臨窗前看到從街尾而來的沈翕和聶戎,深吸一口氣,如臨大敵般從樓上走到了樓下,正在樓下盤點鋪子東西的謝韶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就知道一定是沈大郎來了,看這妹子謹小慎微,親自出門迎接的模樣,著實嘆了口氣。 沈翕剛翻身下馬,聶戎牽過了兩匹馬,他就看見謝嫮自店鋪中走出,乖巧的立于門邊守候,今日的她穿著一身極其規范的閨秀散花裙,盤著一個精巧的單螺髻,僅用一根極細的金絲盤旋在發髻之上,瞧著樸實大方,中規中矩,一張緊繃的小臉上滿是虔誠的尊敬,將沈翕迎入了店鋪,請上二樓。 謝韶請沈翕坐到了書案后頭,謝嫮立刻就給沈翕遞了一塊溫熱的毛巾給他擦手,又站在一旁給他們端茶遞水,一番忙活之后,謝嫮才緩過神來,坐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捧著一杯茶,等候提問。 有個小廝跑上樓來找謝韶,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之后,謝韶就站了起來,轉身對沈翕說道: “沈兄,我外面有些事情,要不你先看著,我處理完就回來,反正這些全都是舍妹寫的,你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可以先問她,我去去就回來?!?/br> 謝嫮猛地抬頭看著這個沒義氣的哥哥,沈翕則是頭也沒抬,只點了點頭,目光依舊落在眼前的那一疊資料上。 謝韶似乎真的有事,走的很急,只聽見樓梯那兒蹬蹬蹬蹬一陣后,就再無其他聲響了。 沈翕一邊喝茶,一邊看著眼前的資料,看過一頁翻一頁,似乎很仔細,謝嫮雖然坐著,但卻是如坐針氈,后來干脆站了起來,發現站著比坐著舒坦多了,她上一世就曾練就了一身在御前伺候的本事,凝神靜氣,呼吸平緩無聲,耐力也是很夠的,有的時候主子批折子,一批就是大半天,她們這些御前伺候的只能就那么站著,陪著,算準了時間,給主子上茶撤茶,主子想拿什么,要有眼力勁兒,事先拿好遞給主子,光是練這個眼力勁兒,謝嫮就練了足足半年的時間,只要主子一個微表情露出來,她就能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比如說,主子抬右手摸下唇,那么下一個動作,就是想右手拿茶杯喝茶,這茶杯不能放的太遠,主子手撈不到,也不能放的太近,主子不留神容易碰著,這距離控制的比尚衣局的裁尺還要精確。 當然了,現在不是在元陽殿中,但是卻也不能太掉以輕心了才是。 謝嫮暗自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將一顆心全都放在主子身上,不管怎么說,心里還是有點小興奮的,這就好像是自己從事一個職業十多年,練就了一身的本事,可是突然辭職了,在家閑置一兩年之后,就感覺到和社會脫節,然后再次上崗時,才發現自己有多愛這份職業,畢竟當初這份職業體現了她最高的職業素養水平,再次上崗,發現什么事做起來還是得心應手的,職業水平一點都沒落下,這種心里空虛瞬間被填滿的感覺,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沈翕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她,一心被她寫出來的計劃吸引了,不得不說,要在做計劃上面,這丫頭確實有點本事,從店鋪的未來走向,到鋪中所賣東西的走向,她全都能一一詳細的羅列出來,新奇卻不乏靠譜,要他來寫,估計也未必能寫的這般詳盡。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仿佛老僧入定般站在離他不遠不近地方的女孩兒,十二歲的年紀還青澀的很,她似乎有一種超脫年齡的穩重,眉宇間沒有這個年齡女孩兒該有的驕矜,沉穩的就連好些大人都自愧不如。 將手中的資料合上,謝嫮就像是頭頂長了眼睛般,來到他跟前兒,著手替他收拾面前凌、亂的紙張,有人接手,沈翕也就讓她做了,端起一杯微微帶些燙,卻正適宜入口的茶杯,心中又是一陣驚訝,先前她來換茶的時候,他還沒注意到,難道她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快看完了,看完了就一定會喝茶,這個時間捏得非常準,早一些的話茶太燙,晚一些的話茶就太溫,等他歇手,拿到手里時還能保證這個適宜的溫度,這件事若不是巧合,那這姑娘的心思可就太縝密了。 疑惑的瞇了瞇眼,沈翕不動聲色的喝茶,只當沒注意到這些事般,是打算看一看這姑娘到底為什么對他這般用心。 待謝嫮收拾完了面前的紙張,并按順序整齊的疊在一起,放置在沈翕面前書案的左上角。 沈翕放下茶杯,看了看謝嫮,對她指了指對面的座位,說道: “坐?!?/br> 謝嫮微微抬眼,主子賜坐,原本她是要跪謝的,不過此時的情況很明顯不容她那樣禮數周全,也只對沈翕福了福身子算是謝過,微微的沾了點座位,停止背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等候主子問話。 “你這資料寫得不錯,有幾個問題交給我來解決就好,你所說的店鋪發展走向,我也很認同,做事本就不能墨守成規,要膽大心細,勇于創新,你做的……很好?!?/br> 謝嫮聽了贊美的話,也不驕不躁,站起身又福了福身子,輕聲細語的說了句:“是?!?/br> 沈翕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難得遇見這種不知道怎么對話的女子,府里的女人向來不與他多言,府外的女人一看見他就是那副巴不得湊上來粘著他的樣子,可是她卻真是不同,看著沒心,可對他的事處處上心,看著有心,可偏偏對他又是抗拒的十萬八千里,一冷一熱,叫人摸不著心思。他很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更別說,對方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 “你過來,我與你說一說,哪些地方有問題?!?/br> 沈翕站起了身,從書案后頭走出,那意思就是讓謝嫮過去,坐在先前他坐的位置上,謝嫮覺得有些不妥,可是也不敢拒絕,站起了身就走到書案后頭,只見沈翕長手一伸,就將那疊紙放到了謝嫮面前,說道: “我說你寫,注意別寫錯了地方?!?/br> 謝嫮抬頭看了一眼沈翕,只見對方正背著手走出了書案,溫雅如玉的聲音在偌大的房間內回蕩,鉆入謝嫮的耳膜,她按照主子說的,一筆一劃的做出詳盡的記錄,突然只覺得背后一動,沈翕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身后,像是感覺到危險的貓一般,謝嫮僵直了身子,若她真的是貓,那背后的毛和尾巴肯定都已經因為緊張而豎起來了。 沈翕就站在她身后,謝嫮偷偷回頭瞥了他一眼,見沈翕神色如常,目光盯著她寫字的紙,謝嫮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氣,只道自己太過敏感,不管前世今生,主子就是主子,伺候的第一條大忌,就是亂心。主子再優秀,他也是主子,絕對不可能和她們這些奴才有任何牽連就是了。 上一世謝嫮就曾經領受過這一位毫不留情面的奚落——奴婢就是奴婢,若有其他心思,杖斃。 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就因為她在御前伺候的時間長了,讓宮里人以為她和主子有什么不清不楚,于是就算計著讓她爬主子的床,她當然不敢做了,卻也不敢公然反抗,后來也不知怎的,這件事被主子知道了,床沒爬成,卻讓她領受了這一番生死告誡,從此再不敢馬虎,對主子敬而遠之,永遠都不敢再逾越半步。 而后好幾次,主子也有靠近她的時候,姿勢雖然曖昧,但好在她能把持住自己的心,不受任何外界影響,然后果真主子就沒有其他動作了,想著若是自己稍微有點動搖,那等待她的估計就是毫不留情的杖斃了。 思及此,謝嫮不敢再有所動搖,只當沒感覺到背后的異樣般,沈翕的手似乎無意的覆上了謝嫮的,溫雅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聲傳出: “不該寫那里,寫這里才對?!?/br> “……” 謝嫮忍著推開他的沖動,壓抑著泛紅的耳根,輕柔的點了點頭,低若蚊蠅的說了一句: “是?!?/br> 沈翕轉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精致側臉,只覺得再沒有比這張臉更白玉無瑕的了,挺翹的鼻,豐潤的嘴唇,瑩白的耳廓,還有那仿佛珍珠般的耳垂,鼻尖依稀能嗅入她少女的馨香,不同于那些脂粉香味,比之薄荷還要清新。 原本是想試一試她,可是沈翕怎么也沒想到,最終竟然會把自己給試進去。心中大驚,放開了握住謝嫮的手,退到了一旁,再不做任何動作。想起了自己的病,沈翕沒忍住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就默默的嘆了口氣,轉過身去。 沈翕離開她背后之后,謝嫮才松了一口氣,主子果然沒別的想法,將毛筆擱置,裝作毫不知情般回過頭去,就看見沈翕站到了窗牑前,看著街面上人來人往,眉峰微蹙,帶著些許憂愁。 謝嫮不敢打擾,只站在一旁靜靜等候。 ☆、第38章 驚天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