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屋內的空氣很冷,加上下雨氣溫也就七八度,姚林怕她受寒,不得不暫時停下動作,從屋子外頭找了點炭火搬到她跟前給捂暖了,好在老宅的廚房還有很多剩下的炭條,足夠一個晚上用了。 將她的大衣脫掉,沒想到她里頭那件也是濕的,姚林不管她聽不聽得進去,只說:“你這衣服都濕了,你要害臊就自己脫了,你說一聲我就出去?!?/br> 可見她眼皮也沒眨一下,姚林只有在心底暗暗嘆氣的份,又將她雙手舉高,把那高領毛衣緩緩脫下丟在一邊椅子上。 隨著衣服一件件的脫落,她最后冷得打了個抖,身子蜷縮著往后靠了一點。姚林又趕緊從衣櫥里翻找出一大疊的棉被鋪上,將她抱了上去,又把稍微薄的毯子蓋在她身上,她這才停止發抖。 見她蜷縮四肢,身子近乎要躲在膝蓋里,姚林益發的心疼。 是的,心疼,他也不知怎么弄的,他見不得這丫頭失魂落魄的混樣,她是那么鬼馬機靈的一人兒,如今怎么就成了怎模樣。 如同一個長輩那般,姚林給她擦干凈臉上的血,瞥見她腫起的額頭一片青紫交加,心底又是一怵,才找來醫藥箱找來消炎的藥膏給她涂抹。 這下她是知道疼了,眼中積聚的淚源源不斷的滑落,滴在她撫在膝蓋的手背上。 她緩緩的抽泣,三魂六魄似乎回來了一些,可依舊不肯吭聲。 姚林站起來,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出了外邊,他這個年紀,煙癮很大,不由得出門抽上一口,并不想讓她給嗆著,盡管馮饕并不反感煙味。 姚林抽了半根煙后于崇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跟他匯報情況,莫墨經過搶救,情況暫時穩定下來,如今正在軍總醫院觀察。 至于劉昆,他還要請示首長怎么處理。 姚林回頭看了一眼馮饕,略微蹙著眉,淡淡吩咐:“這件事暫且不要對外張揚,你找人盯緊了劉昆跟徐饒這幾個小子,還有姚堯那邊要派人盯緊,否則這幾個混小子不曉得還要使出什么幺蛾子?!?/br> 于崇聽得首長指示后自然會將事情處理好,這方面姚林是不擔心于崇的能力的,能做到正部級的高官沒有幾個手段不了得,況且于崇跟了他這么長時間,手段還是有的,不過是對付幾個青皮小子,眼下不足為懼,只要控制在范圍內,不怕他們還能掀起什么風浪來。 大概安安靜靜坐了老長一段時間,有幾個小時,一直等天快黑的時候,馮饕才啞著聲音說要回家。 姚林一怔,剛想開口,她卻說:“放心吧,爺爺這幾天不在家,勝利叔叔陪他下下邊見老部下了,起碼得后天回來?!?/br> 姚林不忍心拒絕她,只笑著說:“那我送你回去?!?/br> 馮饕點點頭,又忽然問道:“我來的時候是警衛員送我的,他會不會正找我呢?” “于崇主任會處理好的?!币α纸o了她一顆定心丸,馮饕不再說什么。 姚林找了一件干凈的襯衣長褲給她,她沒猶豫就穿上,身上滿是四十歲男人的味道,這跟三十歲甚至二十歲的男人所不同的,成熟且穩重的氣息,馮饕忍不住深深聞了一口,似乎比定心丸更能叫她安心。 細心的姚林沒注意到此刻丫頭的變化,或許是竟然連她自己也沒注意過這個變化。 或許是她受了刺激,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或許是我受了刺激,她在心底對自己說。 確實是受了刺激,她腦子里翻天覆地的出現那個女人的影子,那個影子跟自己重疊為一體。 馮饕猛然驚醒,卻發現人已經到了西山的馮家別墅,一路上姚林車開得很安穩,一號首長車牌自然用不著過多的檢查手續,此行一切很順利。 進了別墅,新請的保姆不在家,臺上放著煮好的飯菜,還溫熱著,馮饕便要他留下來一塊兒吃。 但兩個人的胃口并不怎么好,她扒拉了兩口飯就不吃了,著實沒胃口,他也不怎么吃,主要是她沒胃口,他居然也怎么下得了筷子。 他陪她進上了二樓臥室,她忽然發了狠力垂著自己腦袋,仿佛要敲出什么東西,姚林見狀趕緊抓著她的手。 “丫頭,別敲,會敲疼的?!彼桓遗鬯?,只得將她摟在懷中,緊緊的壓制著她的身子。 那過于軟的身子仿若無骨,跟他堅硬的身軀緊貼著,不敢放松一刻,只怕一松手她就會傷害自己。 “我疼!我疼??!”她如囈語般喊著這兩個字。 “哪里疼?是不是傷口還疼著?”他低著頭仔細觀察她的傷口,卻發現她頭搖得如撥浪鼓似的。 “我腦袋疼,好像快裂開了,好像有什么東西,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疼!”似乎有一把鈍刀不斷的鋸著她的每一根腦神經,生生的撕裂成兩半,馮饕疼得哭了出來,帶著委屈,帶著不滿,似要把心肝脾肺都哭出來。 “不疼,我帶你去看醫生,很快就不會疼了,你忍忍?!币α謮旱吐曇粼谒呎f道,神色卻是十分復雜,馮饕的病他是聽說過一些的,也知道馮家丫頭病況穩定不到一年時間,這一鬧怕是又把老毛病給鬧大了。 她曾經笑著說她腦子有病,現在病好了老爺子才允許她出門。她說這話的時候很不以為然,一點兒不在意,卻不知道首長的心有一瞬間的縮緊。 她如此年輕,怎么就得了這么個毛病。 馮饕發了狠勁推開他,殊不知用力過大跌跌撞撞把書架上的好幾本書都撞落在地上。 其中一本雜志中散出好幾張顱腦ct片。姚林撿了起來,馮饕此時喘著氣,似乎穩定了些許。 姚林雖然不會看ct片,卻見她閉著眼說:“這個是一年半以前發病的ct片,我留著做紀念的?!?/br> “倒沒見過有人將它收藏的?!币α肿旖莿濋_一陣弧度,馮饕瞥了一眼,心底感慨父子兩人就面孔而言是像極了的,只不過首長氣度更為沉穩,也更為讓她想靠近。 或許是她缺少一定的父愛,他剛好又出現在她身邊,各種巧然,她便如同溺水的人緊緊抓著唯一的浮木,緊緊依附了上去。 姚林走上前,冰涼的指尖徐徐揉著她的太陽xue,馮饕忽然意識到,他的手指雖然也很冰涼,但卻是跟莫墨不相同的兩種冷。 莫墨。想起這個人,馮饕眼中黯了黯,腦子又開始疼了。 見她疼得直泛冷汗,姚林才決定連夜帶她到醫院。馮饕手里拿著那ct片不肯放手,姚林也并不在意,只抱著她趕緊出門,這一次車子卻是直接駛向醫院。 軍總醫院的程清明院長不在,眼下晚上八點多,腦科值班的是另一名女醫生,五十歲左右,帶著黑框眼鏡,面色頗為嚴肅,聽取了馮饕的病情后又立即安排她拍片。 因為排的是急診,大概是姚林給熟人打了個電話,倒沒有驚動醫院高層,不過這點關系足夠那個大夫重視起來,不到兩個小時,姚林跟馮饕就去取片了。 馮饕猶豫了下,把一年多前的ct片遞給醫生,一邊輕聲問道:“這幾天我腦子很難受,好像有些東西忘記了很久,想要想起來的時候就跟刀子鋸一樣,是不是病情惡化了?”她有些心虛,想起自己從未吃過藥,甚至把藥偷偷給扔了,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才引起頭疼。 其實有的話她不敢說太多,她想知道為什么她會懷疑自己是另一個人,每當想到這一點,她就喘不過氣。 不管別人信不信,自從她給那個墓碑磕過頭,她好像就有了跟那個女人某些共同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