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這個地方,有錢的是大爺,有權的是祖宗,誰手上的勢力更大誰就能撐起一方,每天,這個大都市里,無數的人被踩了下去,又有無數的人站了起來,成敗往往僅在一瞬間。你若沒點本事,只怕在這里沒有一個人會正眼瞧你。 上海的大人物不多,杜冷鋒就是其中的一個,作為上海最大的本地幫派,可以說杜家是從黑到白這么發展起來的。 在上海,誰都曉得出了一個杜月笙,也誰能知道,這杜家與杜月笙卻是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關系杜月笙這個上海的大梟雄,死是死了,留下的人脈跟嫡系卻能遍布整個上海。其中又以現今的杜家為主,杜家的老爺子乃杜月笙手下一干將,在上個世紀倒是獨當一面的大人物,即使如今老爺子退了下來,可杜冷鋒這個大兒子也是頗有手段的人,可以說,此人乃是上海本地勢利中最大的地頭蛇。 中國某位大人物說過,中國沒有黑社會,的確,杜家早幾十年雖然是在黑道上稱霸一方,可改革開放以來,誰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說自己就是黑社會,杜家得想盡辦法替自己洗白,如今杜家明面上掛著整個上海最大的房地產集團,當然了,相關的業務也涉及到娛樂業、物流行,可以說洗白只是一方面,這不過是杜家想給市政府一個好的印象,背地里那些骯臟交易根本沒辦法杜絕。 杜蕾絲出生在這家的家庭是沒辦法選擇的事,如果不是七年前那件事,她并不覺得當個大小姐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被那個家那個男人傷得千瘡百孔的自己是不愿再回去的。 “這是杜冷鋒的意思么”半響后杜蕾絲問道,話語中一點也不掩飾對親生父親的恨意。 那邊并未回答,但其實早已回答了,杜蕾絲咬緊了牙關,語氣直落而下越發的冷漠冰霜?!拔抑懒?,我下午就過去一趟?!倍偶液檬侄?,杜冷鋒好手段,竟然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自己,杜蕾絲放下電話手只覺得見手都在輕輕顫抖,默然的狠狠閉上眼睛,整個人倒在床上,這一通電話仿佛花光了她一天的精力。 下午,杜蕾絲出了賓館,打了一部出租車前往衡山路,雖然隔了七年時間沒有駐足過上海,但衡山路的景致依舊優美,盛夏間,馬路兩旁的梧桐還是綠色的,大片的葉子交織于頭頂,偶爾簌簌的葉子縫隙間漏下一兩縷的斑斑點點陽光。 杜家落座于衡山路一側靜謐的別墅區內,這片是曾經的法租界,房子基本上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的歐式風格,車子停在一棟紅瓦黃琉璃頂,墻壁刷成鉆紅色的三層別墅前面,周圍綠樹掩映,紅色的別墅低調的佇立其中,很難想象出,這里上海赫赫有名的杜家。 高高的雕花鏤空鐵柵欄外兩名類似保安的人員站得挺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里邊住著哪位首長大人呢,不過即使不是首長,到底也是上海首屈一指的杜家。 杜家沒有選擇類似湯臣一品這種豪華別墅區,更是幾代人仍住在這棟老房子里,自杜蕾絲懂事開始就一直在這所別墅里頭度過她的童年跟少女時光,對這里不是沒有感情,即使再多的恨意,當自己站在這里的時候,心底仍然有些許懷念與惆悵的。 誰都不是冷血動物,都是有感情的生物,只不過她的感情被這所房子的主人硬生生的抽掉了,打散了,留下的盡是痛不欲生的回憶。 自打杜蕾絲從出租車下來之后,兩個保安的視線就一直鎖定在她身上,倒不是覺得她是什么危險人物,只是保安覺得很納悶,杜家在上海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往日里登門拜訪的人不是集團的大老板,就是道上的人物,甚至就連當地政府官員也不在少數。最重要的是,基本上每個人都是驅名車木慕名而來,出租車這類的還真沒見過。因此那兩個年輕保安能不納悶么。 杜蕾絲今天下午穿了一身依舊工整規范的職業套裝,黑色西裝套群,一對小羊皮鞋,肩上挎著黑色的皮包,此時正仰著頭觀望眼前曾經的那個“家”。 剛走近一步,兩名保安盡管一開始面面相覷,但仍然很盡責的攔住了她。沒等杜蕾絲開口從院子里頭由遠而近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九妹,怎么來那么晚,還以為真要去接你你才肯回來呢?”淡淡的口氣卻含著毋庸置疑的命令。 兩個保安此時再傻也知道眼前的女人跟大小姐是熟人了,這點兒眼力介兒還是有得,否則也不可能讓這兩人來當把門的保安,要知道這保安最基本的工作就是察言觀色,要隨隨便便都能放人進來,主人的生活自然也無法得到保障。 院子里女人緩緩踱步而出,身后跟著個隨行的中年男人,男人臉色肅穆,看不出悲喜春秋,似乎一年到頭總是這么一副撲克臉,身高也接近一米九,身材魁梧彪悍,與旁邊的女人形成巨大的反差,這么極端的兩個人走在路上很難不變成眾人矚目的焦點。 也難怪,實在是身邊的這個女人氣場太足,一身嫩黃色的百褶裙,露出白皙滑膩的手臂,也更襯得其身段曼妙婀娜,典型的一副江南美女臉,無關小巧精致,雖不是只應天上有的那種大美女,卻也氣質出眾,一眼一笑間都是萬種風情,但是這種美卻又跟黑牡丹冷霜染的美是不同的,冷霜染是勝在艷麗的容貌,而眼前的女人卻是一種無論在什么場合下都能力壓全場的氣勢,美中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杜雨棠望著眼前的小妹,模樣倒是沒怎么變,只不過與七年前相比卻不怎么笑了,對此杜雨棠并沒過多責問,只迎了上去,笑著說:“走吧,大家都在等你?!彼^的大家不過是場面話,實際上要見的那個人卻是最主要的。 走近里內,郁郁蒼蒼的樹木列于兩旁,院子是極大的,大概有兩三畝的占地面積,別墅另一側??恐鴰撞亢谏I車。 杜雨棠領著杜蕾絲方踏入別墅內,全見大廳里原本坐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年輕、中年的,每個男人站起來后幾乎同時喊道:“大小姐,二小姐?!?/br> 杜雨棠只輕微頷首,卻并未有所停留,徑自帶著杜蕾絲上了二樓,但其他人的目光卻未曾離開過,因為大小姐身后的女人可是名震杜家的杜九妹,這個消失了七年的人物終于回來了! 第二十章 杜九妹,這個在杜家曾經驕傲的存在,冰雪聰明,交際手腕高超,以及寵辱不驚的氣度,頗有當年杜老爺子的風范,即使是與如今杜家的大小姐杜雨棠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存在。 七年前,商界圈子里有誰沒聽聞過杜家兩千金的名號,杜雨棠,上海最艷麗的一朵海棠花,而杜九妹,上海手腕最為圓滑的白唇竹葉青,顧名思義,這是一個蛇般的女人,精明世故卻偏偏超然灑脫。 上海的名媛千金沒有幾千也得有幾百吧,可其中的佼佼者偏偏又以杜家的這兩位千金為主,臺面上杜家以杜雨棠為代言人,游走在各個領域的圈子內,不僅僅是杜雨棠的美艷,杜雨棠還是圈內有名的交際花,就如同四九城的黑牡丹,能爬得上她床的人莫不是有天大的背景大人物,也得是手里頭有權有勢的。而杜家的另一位千金就像是蟄伏在暗處觀察一切的竹葉青,手中握的是杜家的權,盡管當家作主的仍是杜冷鋒,但對這個女兒杜冷鋒不可謂不是精心培養。 但也僅是一夜之間的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杜九妹從上海這個欲望都市從此消失遁形,留下給人們的更多的則是一段撲朔迷離的談資。 世界很大,變化很快,杜九妹的消失并未對上海造成太大的影響,明面上杜家仍然有杜雨棠這朵白色海棠在各政界商界翰旋。 七年后,杜九妹再次踏入杜家,一切如常依舊,不管底下那些表明上兢兢戰戰的杜家嫡系是否接受她,杜蕾絲并不介意。她本就不是為了回杜家爭權奪勢的。 杜雨棠與杜蕾絲盡管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身上流的也同樣是杜家的血,對于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的meimei,杜雨棠依舊保持著一種淡漠的關心,而杜蕾絲對這個大姐也是極其尊重的。 停在走廊最后一間紅木房門外,杜雨棠根本就不需要敲門,況且門也不過是虛掩而已。徑自推門而入,但卻不急著進去反倒是點頭示意杜蕾絲先進。 房間地板鋪著一層淺棕色的羊絨毯,即使是高跟鞋踩在上面也絕不會發出太大聲響,房間頂上懸掛著三層的水晶吊燈,所以并不顯得視線昏暗。 整個房間莫約七八十平方米,左側是三米寬的巨大書柜,右側擺放著一些古玩,而正中央是一張紅木的辦公桌,大概兩米長,坐在桌前的男人正是杜家的主心骨,上海商界圈子內有名的人物,杜冷鋒。 杜冷鋒五十上下的年紀,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且遠看也是油光可鑒的,瞧著竟比實際上要年輕許多,標準的國字臉,兩道劍眉不怒自威,唇始終緊緊抿著,盡管眼底當下是古井無波的,但在過于冷靜的表面上仍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杜冷鋒巨大的身軀安穩的坐在椅子上,一邊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拿著一枚紅柳煙嘴,印象中,這枚煙嘴伴隨他十來年了,光這點可以看出,杜冷鋒看來是個極念舊的人。 杜雨棠悄然退下將門帶上,給這對相隔七年后重新審視彼此的父女一點獨處的空間。 杜冷鋒站了起來,嘴里含上那枚紅柳煙嘴,抽了一口煙,才笑著說道:“怎么?人到上海了也不舍得回家一趟?” 杜冷鋒此時的態度著實讓杜蕾絲有些懷疑,按理說憑她對杜冷鋒的了解,他此次沒有板著臉冷言冷語就已經算是不錯了,但居然還表現出一副慈父的模樣,儼然其中有什么杜蕾絲不知道的隱情。 物極反,必有妖,當下杜蕾絲登時生出幾分警惕。 見杜蕾絲依舊冷著一張臉,杜冷鋒也不在意,只嘆了一口氣,又自顧說道:“咱們父女倆有多久沒這般面對面的談話了,算算也有六七年了吧?!痹挼竭@兒忽然頓了頓,杜冷鋒卻又接著抽了好幾口的煙,整個房間充斥著一股濃郁的煙味,顯得原本就沉默壓抑的空氣更加的僵凝了。 杜冷鋒眼底一抹極大的痛苦之色溢出,在抽了兩口煙后才拿下煙嘴在桌子上敲了敲,頗有語重心長的意味說道:“九妹,在北京生活得怎樣?” 一直僵持著也不是一回事,杜蕾絲即使內心再不樂意面上也只是冷冷的回答:“在首都已經習慣了,工作上也沒大問題?!毖韵轮馐窃谔嵝讯爬滗h,如今我即使不在你杜家門下也依舊能養活自己,而且今后也沒有回來的打算。 “嗯,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不過……”說道這,杜冷峰眼神忽然看向她,這會兒臉色柔了幾分,似乎真帶著些許關懷,又繼續說道:“畢竟你一個女孩在外地總有諸多不方便,要是你愿意回來,就回家吧?!边@話倒也不是杜冷鋒刻意經營出來的,畢竟血濃于水,終歸是掌心rou,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這個女兒,實在叛逆得很,叫他嘔心得很。 隨后杜冷鋒又拉了點家常,無非就是過問她近幾年在首都的情況以及到上海這邊后工作怎么展開,杜蕾絲也都端正態度一一回答,只不過言語間就跟面對上級領導例行公事一般,完全看不出眼前的兩人竟然是父女在談心。 見事先準備好的話題聊得差不多了,杜冷鋒忽然皺著眉,半響也沒見再開口,整個人沉默了片刻,最后嘆氣道:“九妹,你是不是因為當年的事情還在記恨爸爸?” 見杜蕾絲依舊沒開口,杜冷峰從椅子上徑自站起來,卻沒有急著走過去,反而苦笑著說“現在想想,或許是我過于強勢,你恨我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你應該理解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咱們杜家是絕不容許一個窮山僻壤的鄉下農民作為上門女婿的?!倍爬滗h此時的口氣也頗為嚴厲,似乎從自己金貴的嘴里說出“鄉下農民”這四個字都會貶低他杜爺的身份。 其實杜冷鋒并沒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女兒為了這么個農民會忤逆自己,更沒想到她不惜與杜家斷絕關系也要跟那個人在一起。為此逼得他杜冷峰不得不采取一些極端的手段來對付這段感情。當然,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了女兒與自己的分裂,致使她遠走他鄉來脫離杜家的掌控。 盡管女兒與杜家脫離關系的這七年間,杜冷峰并不是沒有心軟過,但仍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他杜家丟不起那個臉面,一個出身卑微低賤的農民一輩子都是農民,哪怕外表給他鍍了一層金,里頭還是個大草包而已。 “如果你還想從提當年的事,那么抱歉,我想我們沒什么可說的?!倍爬俳z顯然不想提起當年的事情,這儼然成了她的某個底線,一觸即發。 杜冷鋒并不在乎女兒對此時的態度,顯然還有些許欣喜,至少他這次談話的目的達到了一半,說明自己這個女兒對那個人還未完全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