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沒她娘在的地方,她說話一向不會顧忌。 玉寶音道:“舅舅的身邊是得多些這樣的歌姬,好趕緊生個兒子,等到秦冠一死,舅舅也不至于會為了沒有兒子而傷心?!?/br> 一語戳中了秦纓的傷心處,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兒子怎么樣了,就算還活著,也不知是在天牢還是在水牢里呆著呢! 好好的皇孫,一直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住著高高的宮殿,卻突然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可能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 他會不會害怕? 會不會怨恨他這個做爹的? 秦纓一連幾日無法入眠,半夢半醒的時候,總是想起他兒子出生的時候,他抱過他。 軟軟的身子,小小的臉頰…… 秦纓推開了歌姬,將手中的酒壺砸到了地上。這一回他倒是沒有哭,只是紅著一雙眼睛將玉寶音望著。 玉寶音又不會怕他,就立在他的跟前道:“我姓玉,我是玉榮的女兒,我與吳王秦寒有不共戴天之仇。舅舅,我此來就是問你最后一遍,你愿意回建康嗎?你若不敢,我陪著你。你若仍舊不敢,我自己去?!?/br>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拿自己一命去換秦冠一命?!鼻乩t瞪大了眼睛道。 “舅舅,你可是在說醉話?”玉寶音實在是有夠驚喜的。 秦纓又道:“我清醒的很?!?/br> 玉寶音:“那舅舅現在就召集侍衛,表一表決心?!?/br> 表就表,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纓當下就召來了從南朝帶來的五百侍衛,說他要領著他們打回建康去。 那些侍衛本就是從建康來的,那里是他們的故土,也有他們的牽掛。 他們有憂慮,卻更想回去。 一旁的玉寶音信誓旦旦地保證,一過了江水便有人馬接應。 是以,這個動員大會開得一點都不難,還很振奮人心。 玉寶音很是滿意,這就和秦纓講明了,此事需得瞞著她娘,他們只有半日的準備時間,今晚三更出城去。 交待好了,玉寶音就歡喜地回家去了。 這廂,秦纓一碗醒酒湯下肚,擦,他剛才都干了什么呀! 可他若是退縮,會將那些誓死相隨的侍衛置于何地? 秦纓躺在床上,哼哼道:“寶音啊寶音,可坑死你舅舅了……阿冠啊阿冠,你沒出息的父王,終于要像個男人了?!?/br> *** 人就是這樣,顧及的越多,決定一件事情就越是困難。 這樣辦了生怕那樣不行,那樣辦了又唯恐錯過了百年好機遇。 大家都在衡量、觀望,玉寶音卻已經開始打包行李。 她不能帶太多的東西,女子好看的衣裙、佩飾等等都是累贅,她只需帶幾身為了出門做的輕便衣裳,帶些金銀,再帶上她爹留給她的幾樣“寶貝”就行。 最重要的自然是她脖子上掛著的包著軟金的玉髓令。 收拾妥當了之后,玉寶音就晃到了她娘那里,抱著蕭南親了又親,還把龍血彈弓送給了他。 蕭南奇怪地道了一句:“阿姐,你確定?給我了,可不許再要回去。咱倆拉鉤,誰說話不算話誰就是小狗行不行?” 玉寶音沖著秦愫努努嘴。 蕭南一看,她娘已經對著他瞪起了眼睛,還道:“一母同胞的姐弟,哪有那樣說話的?!?/br> 蕭南將彈弓別在了腰里,沖著他娘:“汪,汪,汪!” 這熊孩子!秦愫作勢要打他,蕭南便歡快地跑了出去,找那些花花草草、鳥鳥魚魚,顯擺他的彈弓去了。 秦愫問玉寶音:“我也奇怪,你今日怎么如此大方了?” 玉寶音生怕她娘瞧出了異樣,“哦”了一聲道:“就是想給了而已,反正……我也用不上了?!?/br> 秦愫以為這倒是句實話,如今的她女兒說是用弓如神,一點兒都不夸張呢。自然用不上那打鳥用的彈弓了。 這幾日,秦愫的心情實在是壞透了。 離開建康之時,她本以為就算有朝一日她父皇沒了,她也不會落一滴眼淚。 可陡一聽見她父皇駕崩的消息,她還說沒忍住落下了淚,雖說只有幾滴,卻足以證明她是傷心的。 又加上為秦纓的事情頭疼,她還真沒有發現她女兒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母女兩個人對坐了一會兒,秦愫還催促她女兒回房看書去,還說不用為了舅舅的事情煩心。 玉寶音也不敢久留,只是磨蹭了又磨蹭,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她娘親。 此次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能看到她娘。 玉寶音長這么大,都不曾和秦愫分開過。 事情沒到頭上的時候,她總是在想,自己遲早有一天是會離開她娘的。 那么想之時,不覺傷感,只覺放不下心。 可如今她這心里……還真不是滋味。 難受歸難受,她還是得沿著自己想走的路,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等到蕭景回了府中,玉寶音讓蕭南趁著他洗澡之時,摸走了他的腰牌。 如此,三更之時,他們才可以叫開城門。 更夫敲響了二更,玉寶音便背上了準備好的包袱,出了渺風樓。 而后去了浮曲園,跪在院子里,對著她娘的廂房磕了三個頭。 這時候,她瞧見了立在廊檐下的慧春。 可慧春像是沒有瞧見她似的,一轉身就進了屋里。 玉寶音再不敢耽擱,騎著追星就出了府。 門房也如慧春那樣,看見了她就好似沒有看見一樣。 玉寶音知道,這一定是慧春提前交代好的。 她騎著追星,眼看就要到城門,卻突然調轉了馬頭,沖回了高遠公主府。 秦愫披著衣裳從里屋走了出來,她女兒這個時候來見她,本就稀奇,再一見女兒的裝扮,驚訝地道:“你這是……” 玉寶音直接跪下道:“我本來已經走了,可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和娘說一聲。梁生已經先我一步動身給霍叔叔送信,娘你放心,霍叔叔那里,并非只有他一人,還有五千的玉面軍。我會看顧好我自己,也會看顧好舅舅。我會護送著舅舅回建康,登上帝位的?!?/br> 秦愫已經泣不成聲,道了一句:“且不說只有五千人,你怎么攻打建康。我只問你,你要拿什么來號令那些人?!?/br> 玉寶音將包著軟金的玉髓令從脖頸間掏了出來,“娘你放心,我有這個,他們一定會聽從我的號令?!?/br> 最后她斬釘截鐵地道:“娘,我是絕不會讓吳王如愿的?!?/br> 秦愫好容易止住了眼淚道:“你既已經走了,又何必回來。你回來,難道就不怕我困住你?” 玉寶音叫了聲“娘”,便只磕頭,不言語了。 秦愫一咬牙道:“走吧,走吧,都走吧!慧春,還有商軌,是……他,留給你的人,你統統帶走?!?/br> 秦愫的話音將落,慧春和商軌各自背了個小包袱,出現在門外。 這時機,掐算的正正好呢。 玉寶音也不跟她娘客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娘既然讓我帶走商軌,那就勞煩蕭爹給皇上帶封信?!?/br> 好吧,這個也是準備好的。 *** 秦愫哭著送走了玉寶音,一直送到了長安城外,瞧著玉寶音和秦纓匯合,又送十里之后,還想再送十里。 蕭景拉住了她,沒再讓她送下去。 說實在的,蕭景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玉小公主總是出乎他的意料,還有她的玉面軍。 怎么說秦纓也是質子的身份,上朝的時候,蕭景便照實說了秦纓出城的消息,自然不會當著百官的面說玉寶音也跟著去了。 他的欲言又止,引的元亨注意,點了名讓他下朝之后到定鼎宮說事情。 這一回,蕭景倒是如實說了。 他說的時候,心情是很微妙的。 尤其是說到玉小公主的五千玉面軍。 他說完之后,元亨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 蕭景便又將玉寶音托他帶的信,雙手奉上。 元亨打開一看,里頭是一張針灸xue位圖,還夾了張字條。 上面說“針進兩分,感覺微麻。我在大中的頭上試過針,他記得那種麻感??勺屘t照著針灸圖先拿大中練手,再給皇上醫治。望皇上龍體安康?!?/br> 元亨還是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只是將那信折了幾折,貼身藏好。 蕭景帶口問了一句,信上寫了什么? 元亨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等蕭景一走,元亨就捂著頭哀嚎了起來,“朕,朕,頭疼……” 而后他推翻了桌案上的奏折,還砸壞了定鼎宮中所有能砸的東西。 自打商軌定時給元亨針灸,他的頭疼病從沒有如此劇烈過。 這可嚇壞了蕭太后。 蕭太后嚷嚷道:“快,快去高遠公主府請商先生!” 一旁的大中哭著道:“商先生和寶音公主一起,于昨夜出了城?!?/br> “派人去追,綁也要綁回來才行?!?/br> 聞訊趕來的蕭彌堅上下打量著正痛苦哀嚎的元亨,好半晌,才道:“不知路線,想要追上他們耗時的很,皇上……這病……可還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