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這鋪子原是王府的,父王早交給王妃管著,昨兒叫人當了,我拿八千銀子贖回來的。給你吧?!比~少鈞解釋。 “咦?”謝紈紈老實不客氣的收下了:“二弟干的?嘿嘿嘿?!?/br> 見葉少鈞懶得說,謝紈紈道:“你懶怠說這種事,也得打發個人來跟我說呀,回頭這事兒總得鬧出來不是?” 便問外頭:“今兒誰在世子爺書房伺候的?” 然后就見一個高挑的容長臉兒的姑娘在門口,挑起半邊簾子笑道:“今兒是我在世子爺跟前伺候的,倒是聽到幾句?!?/br> 這也是原本就在葉少鈞房里伺候的一等大丫鬟紅玉,謝紈紈道:“你進來,說了什么?” 紅玉見謝紈紈問,忙進了,利索的行了個禮,看了葉少鈞一眼,見他只管歪在炕上不知道看什么,就笑回道:“回世子妃的話,是外頭進來人說,有人跟著二爺,瞧著他去了當鋪,把這房契拿去當了八千兩銀子,他們瞧了這房契,回來回了世子爺,世子爺就吩咐拿了名帖和銀子,去贖回來,另打發了一百兩銀子給那當鋪?!?/br> 謝紈紈說:“二爺拿了銀子,做什么去了?” 紅玉道:“二爺去了安慶侯府的私學,去里頭做了什么,沒敢進去,不過里頭有蘇六爺的小廝說了,瞧見二爺跟殷家表少爺在里頭僻靜處悄悄說了半日話?!?/br> 蘇六爺是齊鴻飛交好的世家公子之一,謝紈紈就笑對葉少鈞道:“挺簡單一件事嘛,這位表弟拿了銀子,大約就差不多了,說不準就是今日明日了?!?/br> 不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謝紈紈雖猜到了大概,知道了結果,卻還不知道殷家的手段,問紅玉:“還有嗎?” 紅玉笑道:“到底怎么著,大約只有二爺才知道了?!?/br> 謝紈紈明白了,就打發她下去,她笑問葉少鈞:“不打算查一查?” “何必費這個勁兒?”葉少鈞眼睛都不抬:“橫豎是他們的事,回頭一鬧出來,父王自然會問的,還怕不知道么?” “說的也是?!敝x紈紈笑道:“跟咱們不相干,那我跟你商量一下,讓表妹們走吧,大約不過萬把兩銀子,且也不是咱們的,這么現成的把柄,咱們做什么替他們攔著?” 葉少鈞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想:“也好,這也是好機會?!?/br> 兩個人對視一眼,簡直就像一對兒狐貍似的。 而且謝紈紈頗有點淘氣的天賦,她想到殷月拿她和葉少鈞當了兩個月的擋箭牌,就有點不大高興,忍不住就要捉弄她們一回。晚飯后,叫人開了箱子,取了一件黑色厚緞子的斗篷,又包了兩瓶藥,兩包點心,打發人把包裹給表姑娘送去。 殷家眾人當然比葉少鈞謝紈紈緊張的多,殷月得了這個包裹,跟殷梨面面相覷。 謝紈紈只打發人送了包裹來,一句話也沒叫人帶,倒更叫人顯得驚懼不已,尤其是殷月,本來就已經預備好了就要逃走的。 殷月覺得冷汗都出來了,對殷梨道:“世子妃這、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已經知道了?” 殷梨道:“不管怎么著……咱們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也不可能回頭了,只能照著計劃走下去了……也不能因著世子妃這一個包袱,就不走了?!?/br> “你說的是?!币笤碌溃骸拔抑皇桥?,要是這事敗了,咱們可就……可就……” 她聲音顫抖著,捂住臉,說不下去了。 殷梨過去抱住jiejie:“想也沒用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咱們不能留下來,咱們從來沒有對世子妃不恭敬,也沒有拿世子爺做過幌子,這些日子,世子妃對咱們一直都挺好的,是不是jiejie?而且,世子妃與王妃這樣子,不見得會幫王妃,其實,咱們單看這個包袱,也沒有別的意思,反倒像是送行,jiejie覺得嗎?” 殷月長出一口氣,點點頭:“咱們還是要照著時辰走才行。只是要再小心些才好?!?/br> 第二日一早,徐王妃正對著鏡子梳妝,梳頭娘子小心的挽著發髻,旁邊丫鬟捧著首飾由徐王妃選,商嫂子走進來,對徐王妃道:“王妃,殷家的表少爺求見王妃?!?/br> 這倒有點奇怪,徐王妃說:“問了他什么事沒有?” 商嫂子說:“殷表少爺說,昨兒殷家太太突然發了急病,他父親打發他來接兩位表姑娘回去瞧瞧母親?!?/br> 這樣啊,徐王妃道:“這是應該的,你請殷表少爺到外頭屋里坐,去請兩位表姑娘,我這里完了就出來?!?/br> 商嫂子出去了,剛走出內室就碰見謝紈紈走過來,連忙行禮,謝紈紈笑道:“王妃在梳妝呢?我在外頭碰見殷家表弟了?!?/br> 商嫂子就把剛才那話說了,謝紈紈笑道:“那我也該問候一句,我去招呼表弟,嫂子去請表姑娘吧?!?/br> 她還是第一回見到這位遠房表弟,她記得他大約就是十六七的年齡,還是個少年,看起來有點瘦弱,眉清目秀,眉目間與殷月有些相似,見了這位表嫂,連忙行禮,看起來又靦腆又局促。 謝紈紈回了半禮,請他坐了,笑道:“聽說表舅母有些不大好?” 殷公子道:“多謝嫂子惦記。原是母親有樣舊疾,常在時氣里發,昨兒又發起來,父親就打發我接meimei們回家瞧一瞧,并不十分要緊的?!?/br> 謝紈紈笑道:“不要緊就好。不過,或許回頭你接了meimei出去,這病反要緊起來呢?!?/br> 殷公子一驚,站起來道:“嫂子這是什么意思?” 謝紈紈只笑吟吟的看著他,他本來是心中有事的人,叫謝紈紈看的他后背漸漸浸出汗來:“嫂子……” 才說了這兩個字,外頭姑娘們走了進來,殷月與殷梨也一起,殷月給謝紈紈嚇的一晚上沒睡著,這會兒臉色有點不好,道:“我原是來與姑母請安,走到一半,正碰到商嫂子來與我說,母親發了舊疾,哥哥來接我們回去,唬了我一跳,母親可要緊嗎?” 殷公子忙道:“并不十分要緊,母親的舊疾meimei是知道的,這發作起來,與以前一樣,只是想念meimei們,父親才打發我來的?!?/br> 殷月見哥哥臉色也有些不大好,心中著急,又不敢說什么,只得說:“哥哥可稟了姑母了?” 謝紈紈見他們三個的樣子,雖然對他們拿自己和葉少鈞當擋箭牌有點不滿,不過想到他們也實在無法可施,家里有個繼母,又有個因為有了后娘變成后爹的爹,大好的黃花閨女被逼著到人家家里勾搭表哥,意圖做妾,倒也確實怪可憐的。 以前的葉少鈞和葉少藍不是也類似這種處境嗎?只是因到底是王府,還沒有這么下作罷了。 這樣想想,謝紈紈就不怎么怪她們了,且想到這位表妹被逼成這樣,然后自救,倒也確實不好太苛責她,謝紈紈總算心軟了,對他們笑道:“表弟表妹先坐坐,我進去看看王妃?!?/br> 殷月的手心滿是冷汗。 坐在那里等徐王妃出來的過程漫長的好像一輩子,簡直不敢知道謝紈紈進去說了什么,直到徐王妃走了出來,對他們說:“既然是母親有疾,姑娘們回去瞧瞧也是應該的,替我們帶個好兒,回頭我閑了就去瞧她?!?/br> 殷公子忙道不敢。 徐王妃還打發人包了兩支人參叫他帶回去,謝紈紈瞧著他們走出去,在后頭笑道:“路上風大,表妹穿好斗篷,路上小心些?!?/br> 殷月回頭笑應了是,不過直到上了馬車,腿都是軟的。 待殷家兄妹走了,徐王妃還教導謝紈紈呢:“雖說是這親戚是遠了點兒,到底在走動,人家也幾次上門來,而且表姑娘又在我們家住著,今兒既知道了,你也該打發人去瞧瞧,才是禮數?!?/br> 謝紈紈這一日格外恭順,笑著應了是,而且居然一句多的話都沒有。 徐王妃還好,葉少蓉格外看了她一眼,她總覺得這嫂子這反應有點不對頭,這位表姐明明就是母親給大哥預備的,這會兒倒叫嫂子打發人去看,這嫂子居然這樣簡單的就應了? 真真古怪,這嫂子什么時候改吃素了? 葉少蓉比徐王妃記打,絲毫不敢小覷謝紈紈,見這樣反常,不由的心里琢磨,可是這也確實不是什么大事,母親也不過就說了一句話而已。 她這樣慎重其事的與母親說,會不會顯得太小題大做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葉少蓉才明白,自己沒有想錯,這嫂子根本就沒有改吃素! 一家子都聚齊在了鄭太妃的瑞安堂的時候,謝紈紈拿出了那張房契! ☆、118 瑞安堂里一家子女眷都齊全,鄭太妃身邊坐著葉少藍,正在與徐王妃說下月春獵了,這一回皇后娘娘也要去,后宮要去一多半兒,自然各家誥命、姑娘們也有不少要去的。 鄭太妃有興致:“我也好些年沒去過東山了?!?/br> 徐王妃便笑道:“母親這樣有興致,那敢情好,回頭我就打發人去把東山的別院收拾出來,一應都便宜。姑娘們也都出去走走才是,世子妃呢?” 謝紈紈當然喜歡往外跑,便笑道:“我伺候祖母去?!?/br> 自然就討論起怎么安排來,鄭太妃的意思,幾位叔父家的姑娘也可以帶幾位去,謝紈紈便笑道:“老祖宗喜歡熱鬧,自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府里捉襟見肘,只怕開銷大了,叫母親為難,又為著這樣的事,難道還叫老祖宗貼私房不成?” 徐王妃就滿心里不舒服了:“王府什么時候捉襟見肘了,世子妃又不管事,怎么如此妄言!” 謝紈紈道:“既然沒有,母親怎么把咱們家鋪子當了呢?” 徐王妃一怔,謝紈紈就拿出來那房契:“這不是母親打發二弟去當的么?那樣的地腳,又是這么大的鋪子,才當了八千兩,也太可惜了些?!?/br> 徐王妃見那房契,當然認得,越發驚了,竟脫口而出:“這怎么會在你手里?” “我瞧著當的太便宜了,只是不值,后來世子爺拿了王府名帖,去贖回來的,因是二爺去當的,那當鋪也沒怎么著?!敝x紈紈說。 “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王妃聽謝紈紈一說,已經知道是葉少云偷了她的房契拿去當了換銀子,可是葉少云為什么急著要這樣大筆的銀子,她完全沒有想到,不由的就這樣問了一句。不過這一句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對頭,連忙補救道:“世子妃倒是手眼通天,連當鋪里頭也清楚?!?/br> “這倒奇了,這鋪子房契是母親管的,如今母親倒問起我來?”謝紈紈笑著說,完全不理那一茬。 鄭太妃聽了這幾句,十分清楚明白,便說:“拿過來我瞧瞧?!?/br> 葉少藍親自去徐王妃手里接過來,徐王妃再是不情愿,也不能不給,鄭太妃當年自然也是管理王府內務的,這房契也從自己手里過過,只看了一眼就問徐王妃:“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咱們家缺了這八千兩銀子,竟要當鋪子了?” 徐王妃忙笑道:“原是這樣的,這陣子王爺書房開銷不知怎么有幾處大的,和往年不同,我也不敢問。偏外頭幾個莊子又遭了災,春季的租子也一時沒送來,原本雖說緊些,也還過得去?!?/br> 徐王妃雖不知道葉少云做了什么好事,可這會兒當著鄭太妃,當著謝紈紈,無論如何她也要替兒子圓場,這會兒說幾句就說的順了:“只我前兒聽說了一處莊子,在天津外頭,地腳是好的,地也是熟地,因人家捐官湊銀子要賣,我想著,大姑娘今年十五了,這嫁妝的事也該cao持起來了才是,平日里臨時要買這么好的地方還不見得買得到呢,趁這會子買起來,今后也好給大姑娘不是。只一時銀子不大湊手,就把這鋪子暫押了八千兩銀子,想著待別處的銀子收上來了,就贖回來,斷不會賣的!” 徐王妃看了謝紈紈一眼:“我真是要賣這鋪子,哪里才值得八千兩呢,是不是?偏世子妃不知道,也不與我說,就急急的去贖回來,叫人看著,還不知咱們府里怎么著了呢,反倒成了笑話?!?/br> 徐王妃這話說的頗有門道,正是當家人該說的話,自然是明白謝紈紈不當家,不知道府里的開銷情形,自然無從反駁,難道現查賬不成? 一時就變成了謝紈紈不懂事,搞出笑話來了,而且一句不與我說,還暗指謝紈紈心存惡意。從當鋪得到消息,就來發難了。 鄭太妃一向喜歡謝紈紈,雖然覺得她此事確實做的魯莽,可也怕她尷尬,便出言回護:“既然世子妃聽說這樣好的鋪子才押了八千兩,一時急了,趕著叫人贖回來,也是為王府著想的一片好意不是?” 謝紈紈笑了笑:“原來這田莊是托殷家表弟買的?倒也有趣,殷家表弟年紀不大,倒是能干的很,又要讀書,還要替王府做中人呢?!?/br> 徐王妃沒想到謝紈紈居然知道的這樣清楚,臉色微微一變,鄭太妃就道:“紈紈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叫殷大爺那個兒子去買的莊子?” 徐王妃趕著接過話來道:“這莊子原是他們家親戚的,也是那日我那個表弟媳婦進來說起的,不然我也不知道這個事兒不是?!?/br> 還真是無懈可擊呢,這會兒謝紈紈手里沒有更多的消息,倒不好說的,一時沒說話了,徐王妃笑道:“世子妃一心想著王府,原是好的,只今后聽到什么,先來與我說一聲兒,一家子商量著辦才好。別學那些小家子,凡事只管藏著掖著,滿心里只當拿到什么把柄似的,冒冒失失慌慌張張,好事兒反辦壞了,倒叫人笑話。如今你到底是在王府,自是不一樣的?!?/br> 真是有點兒顏色就要開染坊,謝紈紈在心里想,其實是徐王妃在謝紈紈這里吃了無數虧,這一回眼看謝紈紈以為拿住了自己的把柄發難,卻被自己仗著掌家的便利說的啞口無言,心中難免得意。 難得勝利一回,叫她如何按捺的住,自然就不由的說起她來。 只是謝紈紈并不是吃素的,讓她得意了這么一回,才笑道:“昨兒王妃與我說,打發人去瞧瞧殷家表舅母,今兒一早,我已經收拾了一包滋補藥材,打發我院子里的管事mama去了?!?/br> 徐王妃正在得意,不妨謝紈紈轉而說起這個來,一時還沒回過味兒來,也就只簡單的說了句:“自是應該的?!?/br> 謝紈紈笑了笑:“王妃且想想,那八千兩銀子給了表弟,他去不去買莊子,王妃心里想必有數的很吧?那王妃覺得,表弟還會留在京城么?王妃再想想,表弟前兒才得了銀子,昨兒表舅母就病了,要來接meimei回家去,是個什么意思?” 謝紈紈輕聲笑道:“王妃巧言如簧,真以為掩得???” 徐王妃今日驟然從謝紈紈這里得知兒子偷了房契,當了銀子給殷家,第一反應當然是先掩住,不能讓謝紈紈鬧出來,滿心里都這樣想著,是真沒把這件事與昨日的接表妹的事聯系起來,這會兒叫謝紈紈這樣一說,不由的慢慢的就變了臉色。 有沒有莊子這個事,徐王妃心里當然清楚的很。謝紈紈本來就十分懷疑,如今看了徐王妃的臉色,謝紈紈心中就能肯定了。 這其實是一個簡單的推理,殷月不愿意做妾,卻有心敷衍徐王妃進了王府,自有所謀,進府后,裝做有心勾搭而手段差,一直不能得手,拖延時間,且又有朱砂得知的那些小動作,幾乎可以肯定有所圖謀。 到得前日,確切的知道葉少云想辦法弄了銀子,交給殷公子,自然就會聯想到這同胞三兄妹,多半是借徐王妃拿她們算計葉少鈞的機會,聯合起來,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從葉少云身上弄到了銀子。 葉少云是何許人?他是安平郡王的愛子,就算他自己不懂事,被殷家兄妹得了手,他們也定會想到,這事自然不會瞞得了一輩子,一旦事發,安平郡王要收拾他們自然容易的很,是以既然拿到了銀子,多半會遠走高飛,隱姓埋名起來。 到底只是萬把兩銀子的事,又沒有把葉少云怎么樣,安平郡王就算惱怒,一時半刻抓不到人,也不至于緹騎四出,非要緝捕他們。 只要跑的夠遠,就足夠安全了,一萬兩銀子,他們三兄妹用一輩子自也足夠了。 是以此時,謝紈紈雖然并無確鑿證據,可也沒叫徐王妃嚇回去,她相信殷家兄妹已經跑了。 此刻定然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