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
臘月下旬,小年一過,朝廷休朝,平哀帝召了國公府一家人進宮用膳。 謝慧齊當是提前跟嘟嘟吃頓團圓飯,高高興興地去了,還帶了自家做的一些菜。 這一傍晚的菜擺滿了整桌,平哀帝每樣都吃了些,尤其是擺在他面前的他父皇和母親愛吃的那幾樣。 膳罷,一桌人圍著圓桌吃瓜果點心,平哀帝細心地給最小的齊潤剝瓜子仁,剝了一堆,齊潤都未吃,攢在盤子中,等有一小堆了就推到齊奚面前。 齊奚笑著接過,帶笑的眼睛還瞥了小弟弟一眼。 “你也吃?!饼R潤把jiejie面前那切好的那一塊糕點放在了平哀帝的面前,他在宮中呆得久了,受了平哀帝不少照顧,早把他當另一個親大哥,還是那個對他最好不過,還不責怪教訓他的大哥,他就是歇在宮中也是平哀帝看著他入睡的,日夜相處之間感情也是深厚,他跟平哀帝什么都聊,平哀帝也什么都會跟他都說一點,他知道平哀帝的心思,能幫他的時候自是會幫著一些。 平哀帝微笑著點頭。 齊奚那邊也是笑望過來,平哀帝迎上她的眼眸,也是溫和地笑了笑。 但就是齊國公帶了他們兄妹離去,兩人除了剛見面的那些哥哥meimei,誰也未曾多言道半句。 這一年很快就過了,寶豐四年開春,春光明媚,齊望也開始不再隨弟弟進宮讓皇帝的太傅教他們念書了,他進了國子監,跟著休王念書。 這是平哀帝的意思,謝慧齊聽她家國公府的意思是平哀帝打算把國子監交到齊望手里,她這時候也覺出了不對來,皇帝對他們家兄弟的前程比他表伯父還要上心。 但平哀帝有了這個意思,且已經說服了她的三兒子,齊望對跟休王念書,且以后當國子監主掌的事很是歡喜,且他過目不忘,沉醉學問,也有這個天賦,謝慧齊無法張口跟兒子說這有所不妥。 寶豐四年年中,突然出了件大事,身為江南益平州知州,還身兼江南四州總都督的張異突然在家中暴斃,且留下一封親筆書信和數本帳本,信中披露了朝廷左相,一等公侯齊國公當左相這么多年所受的賄賂,帳本上皆是這些年張異所呈進國公府的贓物和數百萬雪花銀。 而信跟帳本經趙益樓的手送到皇帝手中的時候,江南的一批東西也隨之送到了國公府面前——國公府進出森嚴,這十幾輛馬車的東西在送進國公府前被攔了下來,經管事報今日處理庶務的齊奚的手,這批藏在糧食鮮果下面印著官印的銀子被翻了出來。 齊國公這時候剛被宮里的急召出門,齊奚在未稟報母親之前就叫了府里的人急速前去稟報父親這件奇怪之事,又速速來到了母親的跟前,說道了些事。 齊國公府這時還未接到張異暴斃之事,謝慧齊一收到女兒的報,就叫了九門自己的人過來把馬車拉走,送到官衙密封,人也活捉,擋了嘴舌,綁了手腿關了起來。 而這廂宮中,趙益樓在送上物證之后跪在地上大聲疾呼望皇上明察秋毫,頭磕得都破了,隨之六部那幾個本來在御書房跟皇帝商討事情,因趙相的到來被皇帝趕出去的尚書這時候也在門外紛紛跪求著要見皇上…… 趙相此舉,不出一個時辰就傳遍了宮中上下,齊國公也進了宮來,御書房大打開,齊國公越過痛哭流涕的趙益樓,朝皇帝請了安。 “國公爺,你過來看看?!逼桨У鄣?,拿過帳本給了齊國公,“趙大人說這是你這些年收的東西的帳本……” 齊君昀站在御桌面前接過了帳本翻了幾頁,見是張異的筆跡也沒動聲色,大致把手上的帳本翻了一遍,看向平哀帝。 “張大人死了,說是突然暴斃?!逼桨У鄣?。 “還望皇上明察……”趙益樓這時候已經不再哀求了,聲音已經平靜,“勿因私情包庇jian滑,結黨營私之輩,臣即便是抵以性命,也想求皇上還天下黎民百姓一個公道!” 他這言一出,門外的尚書們也都出了聲,“還望皇上明察秋毫!” “呵……”眾口一詞,平哀帝因此輕笑出聲。 忻朝這些年借齊國公府的土地都沒還,也就齊國公府與休王府這幾家的土地沒還了,但這阻礙不了這些人想弄倒齊國公府的心思。 平哀帝看向靜默不語的齊國公,淡道,“國公爺,你太能干了?!?/br> 太能干了,不用求誰也什么都有,想弄倒他的也就更多了。 “啟稟皇上,臣不信國公爺是此等卑劣,貪腐之人,國公爺不僅僅是我大忻皇親國戚,且還是我們大忻百臣之首,還請皇上明察,還國公爺一個公道?!遍T外,工部尚書情深意重,聲音顫抖。 工部尚書也是國公府的屬臣。 他此言一出,幾位尚書對視一眼,有人出言勉強道,“皇上,就如聞尚書所說,此事是真是假,還請查出一個真假來,還國公爺一個公道?!?/br> “是,皇上,這事是真是假,還請皇上下令明察……”趙益樓也沉聲道。 “哦?”平哀帝挑眉,朝趙益樓看去,“那依右相的意思,這事要怎么個查法?” “皇上,帳本在這……”趙益樓深鎖著眉頭朝皇帝看去,“一查國公府有沒有贓物,這事豈不就一目了然了?” “呵,是,查……”平哀帝撐著頭,似笑非笑地道,“徹查國公府……” “皇上圣明!” 不覺得自己圣明的平哀帝笑嘆了口氣,看著正義凜然的趙右相,“若是查出來這是污蔑,右相大人,你可做好了承擔污蔑國公爺的后果?” 趙益樓抬頭,一臉的憂郁,咬著牙鄭重其事地道,“為了皇上,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臣愿意承擔污蔑國公爺之罪,還請皇上明察?!?/br> “好?!逼桨У凼栈亓耸?,兩手交岔著半倚著椅臂,微笑著點了點頭,“右相既然這般說了,那就由朕來查這事,趙大人你說如何?還是,趙大人覺得朕會徇私枉法,不配處理齊國公爺的事,就你配,和你那些跟你一塊結黨營私的狗鼠之罪配是罷?” 沒從想到一個皇帝能把話說得這般難聽的趙益樓剎那啞口無言。 ☆、第241章 平哀帝如此不隱對趙益樓的嘲諷,趙益樓反倒無話可說。 可尚不止如此,平哀帝似笑非笑時看著趙益樓,如同一只懶洋洋的貓看著一只快要將亡的老鼠那樣眼里滿是嘲諷與戲謔,甚至于還有逗弄,“趙大人,好好查?!?/br> 查得出來?查不出來?——又有什么緊要的。 這個天下,可是他這個小皇帝的,他若是不能主宰,他父親還真是白死了。 “臣……” “退下罷?!逼桨У垡呀浱鹆耸?,懶懶地揮了揮,少年如玉的臉不算俊極,卻有著尋常人等捉摸不透的氣息,讓人無名忌憚,讓人輕易就能忘記他的年齡。 趙益樓走到門口,聽到身后的小皇帝溫和道,“伯父,讓你站得久了,且坐?!?/br> 趙益樓頓時心如石墜,兩條腿剎那間邁不開來,就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還是太急了,明知小皇帝跟齊國公親近,且京中事態近乎一半被齊國公掌握在手,他現在開弓可真是沒有回頭路了。 但如若不開,不削削齊國公府的銳氣,豈不是這個天下就是齊國公說的算?他就是忍得住,他身后的家族與同黨豈能甘心?他們扶持了他上來,他卻一直沒有找到門路讓他們坐收利益大攬權勢,且所有掌握大權大利的人都是齊國公門下的,不斗翻幾個,那位置怎么挪得出來? 沒有人等得住,他們動了,他也只能跟著動。 趙益樓出了御書房的門,站在門口的老太監抬起頭來,朝他皮笑rou不笑地露了個笑,又低下了頭去,連聲招呼也未打。 那是于荊,長哀帝身邊的老人,趙益樓聽說皇家的探子都歸他管。 趙益樓錯地于荊的身,步子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曠的殿坪中,日中當午,夏日熾烈的陽光射在殿坪的青磚上折射出了刺眼的光,于荊這時候又抬起了頭,朝那消失的背影又含糊地笑了一下,轉向看向那幾個把時間掐得正正好,這日來找小皇帝說事的幾個尚書。 那幾個還跪在門邊的尚書有一人眼角瞄到他,身子抖了抖,隨后噤了聲,帶著一干想跟他一道言道的尚書沉默了下來。 門內,溫尊跟齊國公淡依然溫和笑道,“伯父你就讓他們鬧上一回罷,不鬧上一回,他們還真不知道這天下是誰的天下,是誰給的他們玩花招的閑暇?!?/br> 齊君昀卻難得的皺了眉,面露不愉。 他確實沒把趙益樓放在眼里,他讓趙益樓上位,讓趙益樓活著,不過是不想這天下都是他齊國公府一府說的算,他不是圣人,也不是圣知,他再能耐,也沒法一個人替皇帝管了這天下所有的事,皇帝需要不同的見解,這個天下也需要更多的能人去替皇帝治理,所以就是連他妻子都不贊同讓趙益樓上來,他還是因著那點就是惡花,也讓它百花齊放的心讓趙益樓這派人上了位——畢竟趙家的黨羽中確實也有幾個能經世治世的人才。 但趙益樓把手伸到張異身上,張異是他的家臣,與他血脈相通的許多血緣之人還在他齊家給他當家奴,替妻子管著齊家產業的齊昱齊斯就是他的堂侄,且不論張異這些年于國于他的功,就從常情來看,他都不能讓他枉死。 “伯父……” 齊君昀掀袍坐了下來,這時候平哀帝也下了龍座,坐在了宮人搬來的放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與他平坐。 小皇帝對他自來尊敬,齊君昀如前次那般瞥了他一眼,也沒有勸誡,輕搖了下首道,“叫你身邊的人去國公府傳個話?!?/br> “自是?!睖刈痤h首,叫來了身邊葉公公的小徒弟小葉公公,讓他去國公府報信,說他要留國公爺說會兒話,等會就讓國公爺回去。 小葉公公小跑著出了門,溫尊看著長得一臉喜氣的小葉子靈活地跑了出去,回頭還跟齊國公微笑著道,“葉公公怕我過得冷清,收了好幾個一看就讓人想笑的小徒弟,這個還挺機靈的,我就要來了身邊用,說來,你好久都沒進宮來,恐還沒見過他罷?也不知道伯母見了他歡不歡喜?!?/br> “你都喜歡,她只會更喜歡?!碧崞鹌拮?,齊君昀臉色稍稍好了些,沉吟了一下又道,“過幾天就是你潤表弟的生辰,她還說讓你那天得空就去府里坐坐?!?/br> 溫尊聽了一愣,明顯怔了一下。 還讓他去? 看他愣愣地看著他,齊君昀無聲地輕噓了口氣。 沉弦的兒子長大了,心思也越發深沉,他為了溫家這江山社稷,也只能疏遠這孩子,但抵不住這孩子從不與他真正生疏,對他的表弟們也自來用心愛護,他做得越多越好,他伯母越覺得虧欠,現在趙益樓中傷他的事又被這孩子攬了去,他伯母心里不知道要怎么對他才能讓大家都好過點。 “是初六,那天沒什么事就早點過去罷?!本褪撬惶?,她也會讓人來請,他還是先提了,省得再走一遭。 “孩兒知道了,會早點過去的?!睖刈饎x那笑了起來,笑如夏陽,整個人都因笑容都明朗了起來。 “張異的事,你動手查罷,我就不管事了,”齊君昀又張了口,道,“你也別讓璞兒他們插手這事,這事就你自己來就行?!?/br> 溫尊得了好,痛快點頭,“好,聽伯父的?!?/br> 因他的痛快,齊君昀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是想的好,帶著齊國僅會日漸與皇帝生疏,而兒子他們與皇帝的事,就由兒子們自己去處置了,他也不介意皇帝收回齊國公府一半的勢力,他遁中府于,也是等著皇帝出手,只是,沉弦的兒子比沉弦更決絕,更不像一個皇帝。 而這讓齊君昀更覺得沉重。 齊國公府里,謝慧齊得知了宮里傳來的信略松了口氣,回頭就又派了自家審訊的人去了九門,這事宮中穩了下來,他們家的人也就可以出手了,不用太怕牽涉其中。 宮里的小葉公公右手接了賞銀,左手就給齊國公府的二小姐遞了個小荷包,里頭是只用金子打造的燕鳥,不是釵也不是墜,純屬是個簡單的玩物,但小葉公公甜笑著說是皇上給的賞,他借花獻佛,愿意獻給齊二小姐博一樂,二小姐便樂呵呵地笑著接著了,他臨走前還對他揮手笑道,“下次再來玩啊?!?/br> 小葉公公回去,端著張喜慶的臉對平哀帝喜滋滋地道,“三小姐人真好,奴婢臨走前還賞了奴婢一袋糖?!?/br> 平哀帝笑著伸了手,小葉公公偏頭想了一下,有點小拙的小奴婢還是被老葉公公調教的好,很快就把那袋糖掏了出來。 平哀帝接過那個裝糖的荷包,糖做的好,都是用小花紙包好的,拿出來把小花紙剝掉,里頭就是帶著些許清涼味的薄糖,糖味不重,清清淡淡的,是他愛吃的味。 平哀帝剝了一個吃,又拿出了一個來,見糖甚大,又拿出來一個,見這個也不小,干脆把荷包里的糖都倒在了案桌上,瞇著眼睛在其中挑了個最小的,伸手給功臣小葉子,與他微笑道,“二小姐做的糖好吃,給你一個,下次見到她不要忘了道謝,她給你的,是她親手做的?!?/br> “二小姐真是心靈手巧?!毙∪~子感嘆道,他其實在路上的轎子里偷偷吃過一粒,覺得味道不太甜,還有點涼,吃著還怪嚇人的,所以皇帝全拿去了只賞他一爛他也不覺得可惜,但師傅教的,凡是齊國公府二小姐做的都是最好的,在皇上面前要挑她最好的話說,這樣皇上才高興,皇上高興了他這個當奴婢的就有好日子過,小葉子很愿意說那個長得好瞧的小貴女的好話。 他確是愿意的,小貴女脾氣好,一點也不驕縱,笑起來眼睛就如彎月那樣漂亮,還會朝他揮手。 小葉子的話罷,平哀帝又給了小葉子一袋銀葉子,小葉子握著銀袋子,臉就更喜慶了,他覺得他更喜歡齊國公府的二小姐了,下次就是跪地給她擦鞋他都愿意的。 這廂齊國公府里,謝慧齊等來了匆匆時宮的齊國公回府,這時候難得的她的兩個弟弟還有表姐表弟,幾個兒子都回來了,人難得的展齊,誰都不缺,她就跟表姐,弟妹她們商量起吃食來。 她先是把下午要吃的涼粉等定了,又把晚膳的菜單也給下了,谷芝堇又有了身孕,謝慧齊還讓廚房做點涼米皮出來加點醋拌著吃。 謝慧齊說的時候,谷芝堇還咽了咽口水,她這場孕事反應很大,最大的就是饞得很,聽見什么吃的都想吃,下意識就咽口水,余小英護她護得就跟個寶貝似的,她們說話的地方全是女眷他也不怕,就站在妻子后面當護衛,聽她咽了口水,一顆顆糖腌梅往她嘴里送,還不忘伸出手讓她把核吐出來吐到他手心接著。 谷表姐口水分泌過旺,吐核的時候口水連著,余小英也不嫌棄,拿過下人遞過來的帕子擦干凈了手,就又半彎著腰,輕輕地捏著她的肩膀。 谷表姐推他,瞪他也趕不走人,也麻木了,隨他去了。 余小英此舉,便是他的兩兒一女都看不過去,早半掩著臉出去躲丑去了。 謝慧齊見余姐夫真是什么都做得出,等谷翼云過來強把他拖走后,她也是跟和寧還有表弟妹道,“你們姐夫這樣的人才,全天下就一個,可不能按他的表現去要求你們自個兒的夫君?!?/br> 說罷她轉了頭,對表姐道,“你可別還覺得嫌棄,我家國公府哪天要是能站我背后給我揉揉肩,他一天只給我吃一頓飯我都覺得美?!?/br> 谷芝堇冰美人一樣的臉上泛起了冷笑,“國公爺哪天若是敢站你背后如此作為,我看你一頓飯也吃不著?!?/br> 謝慧齊一想,樂了。 可不就是如此,她家齊家哥哥要是站她背后替她揉肩,她肯定得被嚇死,可不就是一頓飯也吃不著了…… 只可惜她跟得上谷表姐的思維,兩個小一點的聽不明白,有點茫然地看著嘴角翹起偷樂的她,等謝慧齊把意思一說,和寧也是笑了,點頭道,“也是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