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齊大簡直就是無話可說,拿著看白癡一樣的眼睛看了弟弟一眼,最后勉為其難,面無表情地道,“其一,你是個奴仆,奴仆在哪都是奴仆,是賤民,連平民都不是,不是主人家和善了你就不是賤民了,你就能跟主人家平起平家還讓人家討好你了,就是謝家現下不如我們國公府,那人家也是一家公子小姐的身份,你在他們面前沒規矩,外人只道我們國公府對下人沒管教好,你丟的不是自己的人,是國公爺國公府的人;其二,這禮品是這么拿的嗎?就是謝家姑娘感謝主子讓你陪他們進京,那禮品無非也就是一兩樣,可你明明知道人家有事求主子,你還大包小包提回來,你當你才是主子,做得了這個主?你別說不答應把東西退回去就是,這么多包袱你拿都拿回來了,吃也吃了人家的,喝也喝了人家的,得了人家這么多好處,你讓公子爺怎么退?你當主子跟你一樣不講臉面?” 齊大知道齊二腦子缺根筋,不跟他明說他還不懂,干脆把話說得清清楚楚,透透通通,一點彎都不轉。 齊二聽了哭得更大聲了,齊大不說,他根本想不明白,齊大一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可先前他怎么就想不到呢?齊二一想自己居然一路錯到了底,回了國公府更是錯上加錯,捶著自己的腦袋大哭道,“我怎地這般笨吶?!?/br> 齊大冷冷地看著他,都懶得再說他什么了。 主子如今都沒讓齊二去死,只能說主子太對他們家寬宏大量了。 不過謝家姑娘也真是聰明,太聰明了。 謝慧齊不知道齊二回國公府出的事,也沒想著,不過第二天,齊大就過來送信了,一聽齊家哥哥答應了大郎二郎入齊家書院的事,她喜得眼睛就是一亮。 這廂齊大慌忙往后退了一步。 他可不敢受她的禮。 謝慧齊看齊大忙往后退,以為自己太喜形于色了,訕訕一笑,又忙掏荷包拿銀子打賞。 “謝家小姐,我家公子說眼下離過年也沒幾天了,書院也放學了,要等正月過了開春學堂才會開學,請那個時候請你們再到齊家書院去就是,書院到時會有先生帶謝大公子和小公子認路的?!饼R大可不敢收她的銀子,家里弟弟現下屁股開花,發著高燒也被提到靜心堂受訓去了,他彎著腰把話說完,又恭恭敬敬地拱手道,“信已送到,小的府里還有事,就且退下了?!?/br> 說著彎著腰拱著手往后退了數步,這才彎著腰轉過身往外去了。 謝慧齊看他急急忙忙把話說完就走了,有些納悶地看著齊大飛步而去,沒幾眼就看不到人了,她收回眼看了眼手中剛從荷包里撈出的一塊銀子,足有二兩重,然后一下子就樂了,“嘿,賞銀都不要就走了?!?/br> 齊家的下人太懂事了,可給她省錢了。 謝慧齊歡歡喜喜地把銀子收進荷包。 等到大郎二郎入學,筆墨紙硯那可是好大的一筆開支,她還是能省則省的好。 蔡婆子見齊大走得飛快,明顯避著他們家的樣子那眼皮也是一跳,在他們家姑娘耳邊悄悄道,“姑娘,我看那國公府的人好像不太敢受你的好?!?/br> “答應了事就好?!敝x慧齊不以為然。 齊二是個沒心思的,但她可沒敢以為齊家那位哥哥也是,認為人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 她一路對齊二好,確實是想讓齊二幫她遞遞話,但另外一個也確實是因著他的主子幫了他們家的忙,齊二就是只是個下人,但也是國公府的下人,她也該看在他們主子的面上對他好些。 不過說到底,她這心也不純。 既然不純,就別怪人家看透,也別老想著自己有多無辜。 反正答應了就好,謝慧齊眼下也有點不管不顧了——因為她實在沒有更好的大腿可抱了,另外她是完全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看到她的小心思。 她本來就不單純是其一,另外她覺得他們進京也是有齊家哥哥在其中當推手的原因。 現在細想想起來,從他來河西吊唁之事說起,看似他辦的每件事都是因他們家過去的情份,最后也是他開口說的黃智來了京城,也是他幫他們家辦的戶引離開河西,而且等大郎二郎到了齊家書院,估計他們家遷進皇城的事也得去求他辦,雖然她現在還沒求到他跟前去,但這事他心里應該也有點心知肚明,但憑他們兩家的交情,上一輩她不好說,但到他們這一輩她是知道的,大郎二郎根本就是對齊家這位長公子沒印象,而她跟他不過也只是見了幾次面,叫了幾聲哥哥meimei的情份,那情份完全不夠他把他們阿父從節度府討回來了,還把他們姐弟三人這么一大堆麻煩引到京里來。 絕對還有別的她不知道的事。 還有她在來京城路上,也是聽說了河西節度使傅浩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暴斃之事,再加上臨行前東三哥跟她說的那些話,她真覺得他們一家人的來京沒那么簡單。 雖然他們本身也是極想來的。 但這何嘗不是別人已經能料到的? 所以,謝慧齊也舍得放開手去抱這只大腿,攀這枝高枝,可能人家也存了想利用他們家的心呢? 不這互利互惠嘛。 謝慧齊個人覺得,像她這樣好打交道,還不笨的人也是蠻難找的。 她不介意讓齊家哥哥知道,她這個人很識趣的。 這時候謝慧齊美滋滋地想著齊家的這條大腿她是抱定了,根本不在意齊家長公子可能因她這個姑娘太有心計而厭惡她,這廂蔡婆子驚慌一拍大腿,跟謝慧齊道,“姑娘,我看那齊家長公子從小就聰明,咱們恁屋子的時候恁個小點的,一點要個小點的?!?/br> 謝慧齊納悶地看著她。 “不能要大的,”蔡婆婆喃喃道,“可不能讓他知道咱們家有錢,一知道了,肯定知道咱們把他給你的玉佩給換銀子了?!?/br> 謝慧齊被她說得心虛不已,輕咳了一聲,安慰婆婆也安慰自己道,“大一點沒關系的,大郎他們大了嘛,我也是,不能住在同一個院子里,一個兩進院剛剛好,我們在路上也掙了不少銀錢的?!?/br> 這時候謝慧齊還不知道,她在半路的一個大城里拿玉佩換銀子的事早被齊君昀知道了。 且玉佩已經回到了原主手里。 這也是齊大這次避諱著她的最大原因。 一個能把國公府長公子送的隨身玉佩都敢賣了的姑娘家,他長這么大,就見了這么一個。 得消息的那天他就跟在主子身邊伺候,因此都不敢抬頭去看主子的臉。 ☆、第31章 謝慧齊帶著蔡婆子和紅豆一路做的衣裳一共賣了五十兩銀,謝慧齊給他們分了點銀子,蔡婆子跟紅豆一人得了五兩,手笨只能打打下手的阿菊得了二兩。 阿菊那個傻丫頭一得銀,呵呵笑著,轉過背就給大郎二郎分銀去了,對兩個小主子倒是很舍得。 蔡婆子猶豫著也是把銀拿了,想著錢總歸是要花到大郎二郎身上的,她身上有點錢也好,要是要花錢了,行事也方便。 紅豆得了銀,謝慧齊就跟紅豆說像他們小家里的桌椅板凳箱籠,還有被褥婚床這些他們是不用愁的,她會替他們備好,但兩人成婚的喜服這些,就需要紅豆周圍自己置辦了。 紅豆見他們姑娘家特意留下她說這些事,臉有點紅,“那還早嘛?!?/br> “該備了,明年你們就要成婚了?!?/br> “可是,老爺還沒過多久,我們是不是也該……”紅豆猶豫地看著他們家小姐。 謝慧齊嘆了口氣,抬手把丫鬟耳邊散落的頭發拔到她耳后,搖頭道,“你們不用守,周圍跟你都該到了成婚的年紀了?!?/br> 紅豆要是跟著他們守三年,都要過二十了。 雖說紅豆是奴籍,不是良民,過了二十歲也不用給官府交稅銀,但到底還是耽誤不起這么多年。 周圍也是大了。 “姑娘……”紅豆眼圈都紅了,“我知道你對我好?!?/br> 謝慧齊笑了,捏了捏她的臉蛋,故意道,“我看你早些成親也好,以后疼周圍的時候也好光明正大?!?/br> 紅豆被說中心事,臉紅得更厲害了。 周圍太能干了,什么活都搶著干,一路過來馬幫里最臟最累的活他都是要去做的,紅豆心疼他得厲害,有時候要是見去幫忙的周圍一身臭的回來,累得吃飯都打瞌睡就直掉淚。 先前跟著馬幫,他們是借光跟著一路來京的,周圍幫馬幫干活,謝慧齊也不能說什么,就是她也從沒有歇停過一天,現在到了京城就好了。 “以后會好的?!敝x慧齊心里嘆了口氣,她家的這幾個下人無一不對他們姐弟盡心盡力,就是跟著二郎的阿福,那一直瘦瘦小小的一個小孩子,現下也是被磨得機靈無比,還會拿胸口暖著冷饅頭給二郎吃。 現下他們家再慘,也還是吃穿無憂,手頭還有不小的一筆余銀,雖說也是因有cao持得當之因,但其中何嘗沒有他們這些下人的功勞。 馬幫人喜歡他們這一家子,愿意幫他們,一路有那能讓她發揮余力的環境,也是下人們幫著他們姐弟幾個掙出來的。 “姑娘,我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奔t豆一聽她這么說,急急辯道。 謝慧齊笑著點頭,“我知道?!?/br> “我們會跟姑娘一輩子的?!奔t豆抽了抽鼻子。 謝慧齊這下是真笑出來了,笑著直點頭。 京城到底不是河西,就是京郊,看著也要比河西好多了去了,就是冬天,田土里也還是可見綠草,這是在河西看不到的光景。 河西一到冬天,不分白天黑夜風沙狂舞,到處光禿禿沙茫茫的一片,天氣又寒冷,一天冬天,河西的路上是沒什么人的。 大郎跟二郎花了一天把周圍走了一遍,當天下午回來,小郎就拉著他阿姐的手,扭捏了一下問,“阿姐,娘親在哪兒???” 他跟哥哥出去找了一天,都沒看到阿姐所說的谷家莊園,問路邊的人也是沒問到。 謝慧齊聽了就是一愣,拉著大郎二郎在身邊坐下,柔聲問他們,“今天出去是找娘親去了???” 二郎摸摸頭,“就是先去看看認個路,到時候好抬阿父去?!?/br> 做生意的人到底是忌諱著棺材的,所以他們阿父的棺材一直放在車上沒下來,馬兒栓在了離客棧一里地的樹林里,白日周圍跟阿朔一起守在那,到了晚上,大郎就帶著二郎過去睡,謝慧齊也是在等徐阿叔把貨出得差不多就抬他們阿父進谷家莊園娘親的身邊去。 她不是沒想過雇附近的百姓去葬他們阿父,但還是不如用徐家阿叔來得安心。 她是打算靜悄悄地把他們阿父抬進山里去的,而不是鬧出太大的動靜來。 謝慧齊看了看一言不發,過于安靜的大郎。 大郎見到他阿姐看他,微抿了下嘴。 他沒有說話,但伸出手抓著了他阿姐的衣袖。 謝慧齊鼻子一酸,把他的手抓了過來,另一手拉過二郎的手,把姐弟三人合在一起,強忍住了心酸,道,“在山的另一頭呢,等徐阿叔我們就去,到時候我們陪阿父阿娘一起過年好不好?” 大郎二郎都沒說話,過了一會,二郎開口,勉強笑道,“好呢,今年娘親也在,我們家能好好過一個年呢,到時候阿姐多做點阿父和娘親喜愛的菜,要阿父娘親在地下也吃得飽飽的?!?/br> 說著還拿剩著的那只手大力地拍了拍肚子。 只可惜,小男子漢強裝堅強未遂,拍了肚子兩下,眼淚卻掉了下來。 他好想他阿父啊。 阿父過年都會把他不愛吃的紅燒rou那頭的肥rou咬掉再喂給他吃。 阿父每年都這樣的。 二郎知道,今年是不可能了,他的阿父再也不會把他舉高坐到肩頭,帶著他和哥哥去給相熟人家拜年了。 “我去找阿父?!倍尚闹须y受至極,他流著淚抽出了手站了起來就往外跑。 “阿弟?!贝罄梢裁Ω酒?,跑了出去。 等他看到二郎朝樹林的方向跑去,他的眼睛完全暗淡了下來。 謝慧齊也跟著跑了出來,緊緊牽住了大郎的手,一同望著那去找他們父親的小少年。 大郎沒有哭,他只是很黯然地看著二郎消失的方向,半晌,他才沙啞著嗓子跟他阿姐說,“我去帶二郎回來?!?/br> 他走到了樹林,上了他們家的馬車,然后熟練地鉆到棺材底下,抱住了蜷縮成一團在哭泣的弟弟。 “我也想阿父了?!彼o靜地說。 二郎聞言在他懷里轉過身來,靠著兄長的肩膀大哭了起來,“哥哥……” “我們要聽阿姐的話,不要再哭了,阿姐知道了心里難受?!贝罄上?,二郎哭的時候有阿姐,有他,阿姐哭的時候呢,她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