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就是大郎二郎長得太像他們爹,就是隱姓埋名,也太招人眼了。 謝慧齊原本是想著安葬好父親后就到城里找地方住的,因她已經厚著臉皮托了齊二,看能不能讓大郎二郎進齊家書院念書…… 一路上她從齊二嘴里知道齊國公府現在的狀況了,齊國公府的大老爺二老爺都沒了,齊長公子現在還沒接到承爵位的圣旨,現狀那豈是叫一個慘字了得,但餓死的駱駝比馬大,齊家是老世族,境地再慘,祖宗留下的書院,祠堂,寺廟,田地那些架子都還是在的。 謝慧齊一直讓齊二好吃好喝,終在進京后,跟要走的齊二開了這個口。 齊二高高興興地答應了,一點也不為難。 吃人嘴短,謝慧齊暗想這個心寬的齊家家人應該會在齊家那位哥哥面前對他們姐弟三人不吝贊美之詞…… 只要齊家那位長公子一答應,大郎二郎的讀書問題就解決了。 讓弟弟們繼續念書,謝慧齊倒也不是想讓他們科舉,說來她這其實也沒安好心來著,因她知道的唯一認識貴族子弟的徐徑就是齊家書院了。 不管是她后世所在的首都,還是現在大忻王朝所在的皇都,人人都說政治中心當官的多如狗滿地走,三步就能碰到一個,但事實卻是不管普通人怎么說,沒誰見過幾個位居高位的人出現在普通人的面前。 至于貴族公子,就是紈绔子弟,一般人也只能聽說他們昨天在哪個風月館子一擲千金,或是在哪個酒樓喝多了發瘋,但真親眼見的能有幾個? 他們進的風月館子跟酒樓,普通人可能一輩子都進不去一次。 他們姐弟要是走尋常路,就是哪天運氣好,仇人的車馬能經過他們的眼前,他們也只有隔著護衛群,看著車馬眼睜睜地從他們的眼前消失的份。 所以,要是真老實安份,這一輩子也只能在夢里念念所謂報仇的事了。 于謝慧齊來看,不管齊國公府以后會如何,現在卻是她唯一能攀上的“高枝”了。 至于謝家,謝慧齊沒打過謝家的主意,主要是當初她阿父也是甘愿被逐出府的,他不愿意牽累家族。 而他都死了,他生前要做的事,謝慧齊不可能在他死后違他的意愿,去給謝家添麻煩。 而如若她打的齊家的主意成了,他們是必須要進城的,大忻的皇都大得離譜,皇都里頭走三四天都走不完,這要是住在城外,早晚還要看城門開關的時間,真不夠大郎他們來回的。 謝慧齊眼下是真愁。 她之前也隱約想過這事,現下問題擺到眼前了,想著別說現在想讓他們進城去尋屋子租的事,就是往后進了齊家書院,這事情怕也不能善了。 現在最能讓她感到安慰的就是齊家跟俞家也有仇這事了。 可能就沖著這個,齊家都會答應她的請求,可能還會護著他們一些。 謝慧齊總感覺她再想低調,就沖著弟弟們過于肖似父親的臉,他們也低調不到哪兒去。 她總覺得她想徐徐圖謀的事真的做起來,問題比她認為的還是要多太多去了。 愁,她是真的愁。 這廂謝慧齊的煩惱已經具體了起來,那廂齊二背著提著謝家姑娘打發的大包小包回了齊國公府。 一到國公府面前,看到緊閉的大銅門,一路走得輕快的齊二的肩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好日子過久了,都忘了如今的國公府不再是以前那個大門大開,大迎四方貴客的國公府了。 現在的國公府,上上下下都一張不咸不淡的臉,連笑一下都好像是犯了罪。 齊二也是不敢笑了。 他老老實實耷拉著腦袋去他們主子爺的院子見主子。 齊君昀還是住在他以前臨湖的院子里,國公府的主院自國公爺跟國公府的二老爺走了后就一直空著,他也就偶爾進去看看。 齊二回來的時候他正在湖邊寫字,聽到齊大說齊二回來他“嗯”了一聲,筆下的治國論一筆未停。 齊二帶著大包小包過來,齊大也是看得傻了眼。 “你不知道放下東西再過來?”齊大不敢惹正在寫字的主子,拉著齊二走了十來步才敢停下,把聲音壓低得不能再低地斥著齊二。 不過就是他把聲音壓到了最低,里面的怒火也清晰可聞。 齊二被兄長斥得有些委屈,“都是謝家姑娘給咱們主子的嘛,不給主子過一眼我放到哪去???” “你……還敢頂嘴!”齊大“啪”地一下抽了齊二腦袋一記,哪想他力氣太大那一聲發出了巨響,嚇得他連忙朝主子看去,見主子寫字的筆未停,也沒轉過眼冷冷看他,他這才松了口氣,掉回來繼續低聲訓斥齊二,“你別以為你一路做的好事主子不知道!” “我做什么好事了?”齊二聽了眼睛都瞪大了,他把身上的東西都放下,就差現在就去抱著主子的腿大聲喊冤了。 不過主子在寫字,他不敢過去,只敢對著他大哥兇。 “你就是什么事都沒做!”齊大是真拿這個自一生下來就缺腦子的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如若他們不是家奴,從小就被主子挑中跟在了他身邊,他都不知道他弟弟這一輩子還能不能找到別的活路了,他這真真是恨鐵不成鋼,咬著牙狠狠道,“臨走前我是怎么跟你說的?讓你好好照顧謝家姐弟,可你是怎么做的?你是下人還是去當公子爺的?” 聽到探子來說他家這蠢弟弟被人好吃好喝的供著還天天笑得合不攏嘴,齊大眼前就一黑,差點去找墻撞頭…… “我哪是公子爺了?”齊二不服,“我是好吃好喝了,可那是謝家姑娘人好,說我趕車辛苦了要多吃點?!?/br> 齊大聽了又是眼前一黑,久久都不敢睜開眼面對眼前這個蠢貨…… 他生怕他一睜開眼,哪怕眼前的這個人是他唯一的一個親弟弟,他也忍不住一巴掌把他拍死。 “行了,過來?!饼R君昀那頭收好治國論最后一筆字,把筆擱下。 這下齊大來不及再收拾齊二就忙跑了過去,拿起一旁的火爐子上的鐵壺,把熱水倒進畫著山水的陶盆里,也不管水有多燙,拿帕快快擠了個熱帕子,小跑著到了主子身邊把帕子給了齊君昀。 齊君昀接過帕子擦著手,漫不經心問那怯怯過來的齊二,“帶什么東西來了?” 過來謝罪的齊二一聽這話,拿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記耳光,慌忙跑回去把提剛放下的東西。 把大包小包一提上,齊二自覺對主子有交待了,樂顛顛地跑回去,眉開眼笑地跟主子道,“回公子爺,帶了好多東西回來了,有謝家姑娘給您做的新衣裳,還有謝家姑娘知道您愛寫字,路過出硯臺的地方,還花了好多的銀子給您置了塊頂頂好的硯臺,還有,還有這個,主子爺您看看……” 齊二慌忙把背上背的那筒卷筒給解了下來,跪下雙手給齊君昀奉上,樂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就跟他在獻寶一樣,“公子爺,您看看,好東西吶……” 齊大這時候已經完全不想再說什么了,他默默地跟在齊二的身后跪下,想著他好歹跟齊二同父同母一場,他要是死了,再如何他也得給他挖個坑埋了。 齊君昀這時看了齊二兩眼。 齊二本來笑得歡,但在主子的第二眼之后,他終于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主子?!饼R二快哭了。 齊君昀沒說話。 在齊二要磕頭謝他不知道的罪的時候,他伸出了手,把卷筒打開,抽出了里頭的東西,見到是他喜歡的前朝畫家尋道真人的畫后,他嘴角一勾。 不怕死的齊二偷偷瞄他,見主子嘴角一勾就放下,他也分辨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這次徹底沮喪地低下了頭。 他完了。 而且他還是不知道原因。 “帶他去靜心堂,交給鐵師傅?!饼R君昀回頭吩咐站在樹下的護衛。 “是?!弊o衛抱拳。 “主子……”齊二這下是哭出來了,但他知道他們主子最不喜歡有人對著他哭了,他怕被他看到眼睛都會被挖出來,只管低著頭被他護衛拉著走了。 “多謝主子?!敝乐皇侨レo心堂cao練,齊大感激地朝齊君昀磕了個頭。 齊君昀看了看畫,放到了書桌上。 本來想叫齊大把齊二放下的包袱給扔了,但又想不知道那小姑娘給他弄了什么東西,看這五六個包袱,也虧得齊二一個都不落地給帶回來了。 想想,他張了口,“把東西放院子里去?!?/br> 齊大忙道,“是?!?/br> 他忙起來去收拾那幾個包袱。 這時齊君昀道,“你明天去給謝家姑娘回個信,就說她求的事我應了?!?/br> 說罷,整整袖子,背過手,朝通往老國公夫人院子的那條小道走去。 快到晌午,他該陪他祖母一道用午膳了。 ☆、第30章 靜心堂的鐵師傅cao練人之前,首先是要把人打個半死。 當晚齊二被人抬回家來的時候,知道人沒死,齊大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齊二一看到齊大,反倒號啕大哭,“大哥,我到底錯在哪兒了???我問鐵師傅,鐵師傅也不說,打得我更厲害了,我屁股都開花了?!?/br> 齊大聞言眼前一黑,氣得心肝都疼。 齊家娘見大兒子氣得去拿扁擔要打小兒子,忙去拉大兒子,哭道,“你就饒了他吧,他不懂事你也不能把他打死啊,你就教教他吧,你就這么一個弟弟啊,你不教他誰教他???怎不能讓你爹去教啊?!?/br> 齊大齊二的爹是個悶葫蘆,在國公府做了二十年的帳房,按國公府現在的大管家的話說,他跟齊帳房小時候同一年賣進國公府,在國公府里一同呆了三十來年,這三十來年里,聽齊帳戶說的話還不如聽他放的屁多。 那是一個算盤打得啪啪響,但兩三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的奇人。 他居然因給兒子起名字嫌麻煩,一個叫齊大,一個叫齊二,兩個兒子從小長到大,他叫他們的時候也只管叫后面那個字。 一個大,一個二,叫了十多年了,連外“兒”字都沒多加過。 可偏生的,就是這么一個活啞巴,無論是老主子還小主子都看重他。 齊大一想他那個半天都不吭一聲的爹,聽他們喊他也只“嗯”一聲,叫他們就叫“大”和“二”的爹,又是眼前一黑。 他是前輩子作了什么孽,才生到了這個家! 齊大恨恨地把扁擔扔下,到底他才是這一個家的一家之主,等抬回齊二的兩個小廝把齊二抬進房里要走后,他上前拍了拍兩人的肩,跟他們道,“勞煩你們走一趟了,回頭請你們出去喝酒?!?/br> 齊大是長公子面前的人,雖然上頭還有管家管事的,但他也算是他們這群小廝的頭頭了,那兩個小廝見他這么說,忙不迭地道,“哪使得,使不得,齊大可莫要這么客氣?!?/br> “是啊,齊大,你可別這么客氣?!?/br> 他們話說得活像抬人的活不是他們搶來的一樣。 “好了,既然不讓我客氣,那我就不客氣了,后天我輪休,不用伺候公子,我們就晌后花家娘子見?” 花家娘子是個寡婦開的酒鋪,盡管是正經地方,但花家娘子那可是有名的風sao娘子,去她家鋪子喝酒的人光聽她一聲嬌滴滴的“客官來了”都值得,那兩小廝一聽眼睛一亮,又假意推辭了一聲,心滿意足地走了。 這廂齊二正趴在床上抓著枕巾哭,一聲聲“娘”嚎得那個叫天崩地裂。 齊家娘拿著剪刀給他剪著屁股上那rou糊糊的布,哭著道,“你怎地又犯事了?我還以為等你辦好差回來,跟長公子求個情份,把夫人跟前的春杏給你求來,可現在……” 說著她氣不過來,拿著手中的剪刀狠狠敲床,哭道,“你怎地不叫我省心啊,你這個討債鬼,一天好日子也不讓我過?!?/br> 齊大進來,一見老的小的都哭天喊地,眉眼忍不住又是一跳,當即就轉身掉頭走了。 但到底是不放心,他去了府中的藥房抓了劑退燒藥,回來蹲在他們院子里的小廚房煎了,煎好把藥端進了齊二房里。 齊二屁股確實開花了,但這時候還不忘睡覺,還做了個又被人打了頓屁股的夢,在夢里呲牙咧嘴地求饒,等他哥叫醒他,他還沒從噩夢中清楚過來,抓著他哥的手就抽泣道,“大哥,我到底錯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