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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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則安極少讓人cao心,所以他住進謝府的這半個月來很少見到謝大郎和謝小妹之外的人過來。那日姚鼎言過來他是故意出現的,好讓姚鼎言知道謝則安已經入了天家的眼,更悉心地教導謝則安。 從這女人的語氣聽來,應該是謝則安的母親親自來了? 梁撿握了握拳,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走到了謝則安書房外,從窗口打量屋內的李氏。 看清李氏的五官時,梁撿只覺天旋地轉,心臟一陣抽痛。 李氏與他亡妻長得非常相像! 那時他分兵南下,處理交趾的動亂,沒有參與北方那一場慘烈的戰役。他的妻女還在北方,等他大捷歸家,卻看到自己的家已經化為一片焦土,妻女尸骨無存。 梁撿心里有痛也有怨,卻不知該怨誰。 那種兵荒馬亂的時期,誰會記得護住他的妻兒?他誰都不能怪,只能怪自己太過盲目地相信趙英永遠不會敗,沒把妻兒接往京城。 算算年紀,他的女兒確實如李氏這么大了。 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梁撿快步躍出院墻,大步疾馳在長街上,他一直往前跑往前跑,直到跑出了城門外的護城河才仰天大叫了一聲。 ……有沒有可能他的妻兒沒有死。 或者至少他的女兒活下來了。 梁撿感覺自己臉上滑下了兩行淚,已經年過半百的他竟無法控制地哭了起來。 要是他的女兒沒有死、要是李氏真的是他的女兒,那他真的恨不得把謝謙生吞活剮。 可謝謙是駙馬。 長公主不點頭,連趙英都奈何不了他。 梁撿在衛兵的側目之下整理好心緒。 李氏在謝府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謝老夫人看起來比較兇,待人卻從不苛刻。謝季禹雖然呆了點,但聽謝則安和謝小妹聊起來時卻也不失為一個好丈夫。趙英陰長陽錯之下,倒是給李氏找了一個良配。 謝則安和謝小妹兄妹倆都是孝順的,他們都被李氏教得很好。謝則安又受教于姚鼎言和徐君誠兩位名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細想之下,這境遇也算極好了。 至少已經苦盡甘來。 梁撿回了謝府,沒有呆在謝則安院落里,而是一直呆在主屋的屋頂上,聽著李氏與謝季禹平日里的交談。 謝大郎最先發現梁撿的異常,他第一時間告訴了謝則安。 謝則安微愣,接著搖搖頭說:“大概是公主或者陛下想探聽點什么,我們別管,回頭再和阿爹說一聲?!?/br> 謝大郎皺起眉,但還是點了頭。 謝則安晚上一直坐在石桌邊等梁撿回來。 梁撿看到謝則安坐在那里看書時有點驚訝,面上卻不露聲色:“有事?” 謝則安說:“那日我瞧見您了?!?/br> 梁撿問:“哪日?” 謝則安說:“阿娘來找我那日?!彼⌒牡厍浦簱?,“你見到阿娘時好像很吃驚,但我也不好多問。不過今天大郎已經發現你很不對勁,經常往主屋那邊跑?!?/br> 梁撿說:“你想問什么?” 謝則安說:“我覺得要么是陛下他們要你查探點什么,要么是……你認識我阿娘,或者認識和我阿娘長得很像的人!” 梁撿說:“你的確很聰明?!?/br> 事關李氏,謝則安必須追問到底:“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撿說:“我確實認識和你娘長得很像的人?!?/br> 謝則安抬起頭,靜待梁撿下文,沒想到卻看到梁撿神色變了,變得前所未有地柔和。 他心覺有異,更加安靜地等在一遍。 過了許久,謝則安才聽到梁撿說:“你娘像極了我亡故的妻子?!?/br> 謝則安心頭一跳。 梁撿說:“那時候我沒有找到我妻女的尸首,”他看著謝則安,“你娘無父無母?!?/br> 謝則安何等聰明,一下子明白了梁撿的意思。他著著實實地愣了一下,吶吶地問:“也就是說你有可能是我的……姥爺?” 聽到這個稱呼時梁撿額頭青筋抽了抽。 梁撿說:“到底是不是,我還不確定?!?/br> 謝則安說:“這要是真的,你會幫我娘揍那個謝謙一頓嗎?” 梁撿聽到謝則安的話后沉著臉說:“不能,他好歹也是駙馬?!?/br> 謝則安說:“套麻袋也不能?” 梁撿不恥下問:“什么叫套麻袋?” 謝則安說:“就是弄一個大麻袋,在沒人的地方把他的腦袋蒙起來,一頓拳打腳踢把人揍成豬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梁撿說:“這主意倒不錯,”說完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味,狠敲了謝則安腦袋一下,“誰教你這種陰損的法子的?暗里打人不是君子所為!還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你腦袋里都裝了什么?” 謝則安吃痛地捂著自己的腦袋:“我又不是君子……” 梁撿見謝則安還振振有詞,氣得樂了:“真不知道姚鼎言和徐君誠是怎么教你的?!?/br> 謝則安不得不提兩個老師辯護:“這種小事哪用他們教?是我天賦異稟無師自通……那什么,您真的不考慮去套那個謝謙麻袋嗎?” 梁撿瞪了他一眼。 謝則安馬上變得乖巧安分。 得知梁撿“有可能”是自己的“姥爺”,謝則安頓時放松了不少,邁著小短腿跑回書房列了一堆清單,腆著臉跑去敲梁撿的房門。 對謝則安這種蹬鼻子上臉的行為,梁撿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心里卻莫名地高興起來。 他要是真有個外孫,大概也會像謝則安這樣膽大包天地來捋虎毛吧? 梁撿沒答應也沒拒絕,默不作聲地把謝則安給的清單納入袖中。 第二天一早,謝則安看到自己想要的案卷都堆在自己桌上。 謝則安笑瞇起眼。 不管這事兒是真還是假,他以后求梁撿辦事都會方便很多吧?而且真要是真的,李氏肯定會很高興。 人逢喜事精神爽,謝則安愉快的心情一直到見到晏寧公主時都沒變。 趙崇昭是個糙人,哪里發現得了謝則安的不同?晏寧公主卻不一樣,她一眼就看出了謝則安眼底帶著笑。 晏寧公主趁著趙崇昭離開的當口問:“三郎是遇到什么高興的事了嗎?” 謝則安不是管不住嘴巴的人,梁撿還沒確認之前他不會往外說。雖然梁撿是晏寧公主派來的,可一看晏寧公主一臉茫然的樣子他就知道她根本不知情。 梁撿不告訴晏寧公主肯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謝則安也沒坦白,而是說:“我娘和我爹感情越來越好,我估摸著他們該給我生個弟弟了?!?/br> 晏寧公主聽到這個理由時微微訝異,卻沒有懷疑謝則安的話。她說:“那確實是大好事?!?/br> 謝則安轉開了話題:“太子殿下大概還要一會兒才回來,不如我給殿下你畫張畫像吧?!?/br> 晏寧公主怔了怔,卻還是點了頭。 謝則安笑著鋪開紙,對著晏寧公主畫了起來。 畫到一半,趙崇昭回來了。他瞧見謝則安在畫晏寧公主,很不樂意地說:“三郎你都沒畫我!” 謝則安瞅了瞅趙崇昭,幽幽地說:“我怕紙不夠大?!?/br> 趙崇昭說:“什么紙不夠大?” 謝則安說:“紙不夠大,盛不下殿下英武的身姿?!?/br> 趙崇昭:“……” 第39章 半個月后的一個清早,張大義捧著一沓紙來找謝則安。 謝則安兩眼一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柔軟的紙張。大小適宜,軟硬適中,柔軟適手,好紙,好紙??! 張大義忍不住問:“三郎,你要這個來做什么?又不能寫又不能畫的,要來做啥?” 謝則安說:“張大哥今天大號了嗎?” 張大義:“……” 謝則安說:“用竹片兒,屁股疼;用絹帛,心疼——所以我托造紙坊那邊造了這個!” 張大義說:“……你大費周章搞出新的造紙方法,就為了做這個?” 謝則安說:“你不要小看草紙!善待自己的屁股,開始美好的一天!” 張大義覺得自己需要去冷靜一下。 謝則安說:“應該可以量產了吧?” 張大義和謝則安呆久了,對量產之類的名詞接受得很快。他點點頭說:“可以了,不僅這個可以,白紙也可以!”提到這個張大義又興奮起來,“產量比造紙坊以前要高得多,也快很多!” 謝則安說:“那挺好,給我多送點過來?!?/br> 張大義哼哧半天,說道:“三郎你不覺得這有辱斯文嗎?” 紙啊,那可是紙啊,很多寒門士子連紙都買不起,他居然拿來擦屁股!要是因為這個被天下讀書人群起而攻之怎么辦? 謝則安明白張大義的顧慮,他說道:“絹帛那么貴,還不是有人拿來擦?天底下還有那么多人穿不起那么精細的布料呢,也沒見有誰吭聲。有句話怎么說來著,窮則獨善其身,富則兼顧天下,所以我們先獨善其身把錢賺起來再去兼顧天下也不遲?!?/br> 張大義總覺得有哪里怪怪的,不過也覺得謝則安說的話有道理。 張大義說:“成,那這個紙是要賣嗎?” 謝則安說:“這個要賣,不過你的顧慮也有道理。我們先把正經紙賣開再把它捎上吧,”他抬手從張大義拿來的那沓紙底部抽出幾張硬挺的白紙,“現在的紙大多是麻黃色的,配著雌黃來賣,方便涂改。我們也別和他們搶生意,這紙我們便宜一些,就叫它雪花紙?!?/br> 張大義納悶地說:“雪花紙?” 謝則安說:“這雪白雪白的,不是雪花是什么?!彼匦α?,“對外你就說太子見天空飄著雪,心生感慨‘要是這漫天雪花化作白紙,何愁天下士子無紙可用’,于是在原來那造紙術的基礎上改造出了雪花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