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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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云嫣懷孕和做月子期間,都沒有得到恰當的調理,還受過很多次的風寒,她自己節衣縮食省下來的錢都用在了照顧女兒和張家母子上,過度的cao勞與貧苦,終是讓她年紀輕輕就患上了嚴重的心絞痛。 她原本瑩潤透紅的面頰,如今常年顯現著虛弱的蒼白。 一整條喧鬧的集市街,只有謝云嫣從不吆喝,粗布麻裙一年四季干凈到磨白,攤餅的分量只多不少,留住了一批回頭客。 清流貴家嫡女與豪奢商門公子的獨生女兒謝常樂,終于有了平常人家都買得起的小玩具,新年的時候,也第一次有了一身新棉衣,不用再穿麻布袋改成的舊袍。 張家臥榻少年的藥也沒再斷過,他們家的爐灶里,也終于每天都能升起熱飯的炊煙。 日子好像比從前好了些,可我看到的謝云嫣,卻已經盡力到幾乎油盡燈竭。 謝常樂在滿是石子的小院里跌倒,不小心摔破額頭的時候,謝云嫣剛好賣掉了今天的最后一張餅。 云嫣回到家門口,常樂還在用袖口擦著額頭泱泱不止的血,這孩子的面貌眉眼像極了魏濟明,可是性子卻得到了平寧謝家的真傳。 摔得這么慘烈,她一個才三歲大的孩子,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出,更別說哭。 直到看見娘親回來了,謝常樂才抿著嘴說:“娘,我不疼?!?/br> 云嫣放下擔子跑到她面前,抬起她那張稚嫩煞白的小臉,才發現那道口子劃得極深。 當夜謝常樂發起了高燒。 謝云嫣一整晚都陪在她身邊,然而常樂卻開始說胡話,說著她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說的胡話。 粉團一樣的謝常樂迷迷糊糊地說:“娘……他們說我爹和你……生不出來我……還說我是野種……” 云嫣用麻布浸濕了水,給她一遍一遍地擦身,傍晚買回來的藥,被常樂吐了個精光。 她摸著常樂被汗濕的頭發,用所有母親對病中孩子的那種溫柔至極的語氣說:“樂樂是寶貝,樂樂是娘的寶貝……” 她的聲音還是那種平寧軟調,在趙榮出了名的醉人燕語。 可是我聽在耳邊,卻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凄清。 照顧了常樂一天一夜的謝云嫣,看到女兒退燒好轉,才終于松下了一口氣。 然而她孱弱的身體,卻并不能經受這樣的擔心憂慮和不曾休息,所以她的死期,本來應該在常樂醒來的那一日,累極后死于突發的心絞痛。 前來此地的無常并沒能勾走她的魂魄,陰曹地府的無常來了幾批,謝云嫣甚至還能強忍著病痛去街角賣攤餅。 常樂額頭上的傷口很長,謝云嫣比平日里更加早出晚歸,她在攢錢買藥堂昂貴的雪玉膏,專治劃破留下的猙獰疤痕。 玄元鏡幻化而止,往昔與現實連在了一起。 我和花令站在張家平房門口的時候,謝云嫣這一日的活剛剛結束。 常樂坐在門邊等她的娘親回來,她遠遠看到了謝云嫣以后,立刻像只靈巧的小燕子般飛撲了過去。 謝常樂搶過她娘親擔子里的重物,走一步歇一步,一路晃晃地挪回家。 我在凡人面前用了障眼的隱身法,謝常樂路過我的時候,我沒有后退,于是她直接踩到了我的腳。 常樂渾身一僵,顯然感到了不對勁。 她突然轉過頭來看著謝云嫣,然后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挺直著背走進了門去。 真是好可愛的小姑娘。 我便是在這個時候,面對面地看清了走過來的謝云嫣,到底是有著怎樣的執念,才生出固執到不可被無常牽走的魂靈。 然而看完她的神智之后,我手扶他們家破敗的門框,望著謝云嫣在灶房忙碌的身影,心緒一陣紛亂,以致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從來沒有遇到,或者聽說過這樣的死魂,你甚至可以說,她的靈魂只是過于干凈和沉穩。 我本以為,在經歷過這樣的滅門之痛、下堂之苦和清貧之悲后,謝云嫣的魂魄中該是有著nongnong入骨的怨恨與悲苦,郁郁到全然不能解開的深深執念。 可是我看到她的心里,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有關仇怨的雜念,那里平靜地像是一汪紋絲不動的鏡湖,哪怕扔下再大再沉的巨石,都能回復到寧靜鎮定和安穩如初。 謝云嫣唯一的認知便是,她走了可以走的路,并且她可以撐下去繼續走這條路。 這是她的救贖,她走投無路的支柱。 可是無論什么事,至少要有個符合實際的限度,人本血rou凡胎,過于堅韌挺直,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要帶走她,其實只要做到一件事,就是讓她明白自己并沒有那么所向披靡,她早在滅門離鄉和清寒貧苦中,將自己反復煎熬到筋疲力盡。 花令站在我身邊,若有所思地問道:“挽挽你說,我們要不要讓謝云嫣的女兒再次重???” 他們家的晚飯熱香飄散了些許,我想了想開口答道:“不能對她的女兒下手,為母則剛,謝云嫣的女兒有事,她的意志只會更加堅定?!?/br> 我總覺得魏濟明很有些不對勁,若是他一邊對謝云嫣心心念念,一邊和連歆郡主纏纏綿綿,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他為什么做得那么很絕,鬧市華道邊他說出來的那番話,初聽時只覺得他是個渣,后來卻想到,他怎么知道謝云嫣生了孩子? 明燈高掛的魏府,我坐在主房的客椅上,看對面號稱上京城第一婦科圣手的老大夫,給年輕明艷穿著一身朱紅華衣的少夫人診脈。 隨后這位婦科圣手嘆了一口氣,說了些勸慰安撫的話,又開了些補氣養顏的普通方子,默默背著藥箱走出了門。 寬敞明亮的內室里,連歆郡主狠厲地抬手,一把推掉了案臺上所有的花瓶和精致茶具,噼里啪啦響徹一地之后,她又狠狠地扇了侍女一巴掌。 連歆指著那侍女,怒極攻心地高聲叫喊道:“不能生不能生,你找來的大夫都說我不能生!你這個下.作的賤人,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你也打到不能生!” 侍女腫脹著臉面,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求饒。 連歆拿起高架上的白瓷花瓶往侍女身上狠狠砸去,那花瓶碎了,人卻沒有砸中。 連歆又撕了墻上的字畫往侍女身上摔去,不巧字畫直接被撕爛,厚重的畫軸也沒有碰到侍女的身子。 連歆郡主氣急敗壞,從我身邊那堵墻上取來了長劍,她拔不出來,直接甩著劍柄往侍女的頭上打,可惜還是有些偏頗。 侍女看她怒發沖冠,簡直快要殺人了,顧不得求饒命,跌跌撞撞急忙跑出了門去。 方才那些東西之所以砸不中,都是因為我在一旁做了手腳。 連歆郡主已經造了這么多孽,除了毀人姻緣,還有虐打侍女,如果她今晚不小心直接打死了侍女,死后墮入地府該是會被判個油煎之刑。 然而無論如何,那位侍女都是無辜的。 我充滿善意地為連歆避免了日后的油煎之刑,她卻還如此生氣,她大概是不知道,現在為了生孩子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些徒然的無用之舉。 我看過連歆郡主面門上的命脈,發現她此生都不會有母子緣。 只是那條母子線歪歪扭扭,盤盤曲曲,這是被人改動過的痕跡。 我想起剛進入魏府的時候,四下都有蒙面的黑衣人,起初我以為這是殺人放火道上混的弟兄們,后來發現,這都是康王軍部的屬下。 這種父愛其實不大容易理解,因為怕女兒受到一點委屈,就用盡了各種手段,將她牢牢護在無人敢逆的金鐘罩里,給她披上一層強權霸勢的鐵布衫。 可惜即便是在這樣謹小慎微的保護之下,他的寶貝女兒還是被人下了終身不孕的虎狼之藥。 魏濟明回來以后,我在他繁亂的思緒里一點點翻,才翻到了連歆郡主入門之前,魏家盛辦的那場夏日花宴。 那時康王殿下的密探還沒有進府,那一日魏府門庭若市賓客不絕,亭園內藕塘連葉,荷花成片。 魏濟明有好幾位庶出的meimei,已經全部嫁了出去,魏府辦那場花宴的時候,魏濟明最小的meimei首次回了門。 這位嬌美的庶妹嫁了個年過三十的大夫,她站在她哥哥的身邊,看起來溫婉靜嬈,卻不可貌相地從懷中拿出了讓女子絕孕的狠藥。 這位庶妹看著哥哥,雙眸閃動地說道:“康王有本事用魏家上下脅迫哥哥這樣做,我就有本事弄到定齊嚴禁的虎狼之藥?!?/br> 定齊國因為地廣人少,嚴禁任何商隊或者大夫持有絕孕藥物,一經發現,滿門獲罪四鄰連坐。 在定齊國弄到絕孕藥,是件不僅麻煩而且困難至極的事。 魏濟明接了過來攬在袖中,看向花葉連綿起伏的荷塘,答道:“你就是為了這個,才嫁給那個路過上京的邊鎮大夫?!?/br> meimei笑得盈盈帶淚,她說:“哥哥,你明明知道有人比我苦得多?!?/br> 回憶漸漸淡去,那只要一點就可以見效的藥,在與連歆的新婚之夜里,被魏濟明下了整包。 他想下的不僅僅是絕孕藥,他想讓她死,被豺狼入腹死無葬身之地才好。 可是魏家上下滿門四百多口人,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商人,他不能賭。 魏府每日都有德高望重極擅解毒的御醫給連歆郡主把脈,可惜這位庶妹拿來的東西十分了得,靠脈象確是斷不出來,能望聞問切出來的,只有連歆不能有孕甚至不宜合房的宮寒之體。 我終于知曉了魏濟明在做什么,他的身邊,日夜都有康王派來的人,他幾乎是用盡了暗道才知道謝云嫣的境況。 他知道他的妻子和親生女兒在哪,卻不能去看她們一眼,只因他沒有能力同握有軍權的王叔抗衡來護她們周全。 他曾假裝無意,乘著馬車路過謝云嫣的門前,馬車簾外是苦寒的冬天,他看到她挺著肚子還在搓洗麻衣和粗布。 他握著自己的手腕,卻不知什么時候把自己拽脫了臼。 魏家有個藏寶的高閣,密探匯報的是魏濟明常常將自己關在里面數錢。 而事實是他根本不會再數錢,從前他看重的財富,不能帶給他珍視的人絲毫好處,而今他一看到賬本,胸口就能抑郁出一口血。 他的云嫣,他引以為傲的云嫣。 他從趙榮平寧郡帶回來的讓他每時每刻都怦然心動的美人云嫣,他到底把她丟在了哪里。 高閣下有密道,暗探每日告訴他謝云嫣過得如何,他知道有關她的一切,知道住在她旁邊的漿洗房掌柜,就是康王的直系下屬。 魏濟明家財萬貫,卻不敢給心尖上的人和親生女兒送一分錢。 因為康王只有知道謝云嫣過得不好,才會略有憐憫地讓她活下去。 魏濟明能做的,只有讓藥店老板以十分之一的價格賣給謝云嫣藥品,在她冬日買的棉衣中偷偷夾了鵝絨,在她夏季買的麻布中參了蠶絲。 謝云嫣在街口賣那其實味同嚼蠟的粗糙攤餅時,他收買一批批的人光顧她的門面。 魏濟明每晚都不在魏府吃飯,他總是在離謝云嫣賣餅那條長街最近的商鋪里,將她的攤餅當成晚飯。 一條長街寬不過七丈,他卻走不過去。 于是那樣難以入口的攤餅,就成了他系于心間的所依。 他從來沒有想到,錦衣玉食華屋良居,驕陽清月寶馬雕車里養大的謝云嫣,竟然可以做到那些。 可她每做到一點,他的心頭,都疼到滴血。 ☆、第29章 靜女其姝(六) 我從魏府走到張家的時候,正值黎明時分,上京突然來了場黑云壓城的瓢潑大雨。 謝云嫣所在的平房,刮風下雨便會四處漏水,凄風苦雨交替間雜。 小孩子夜里一般都睡得很熟,但是清寒雨夜中的謝云嫣,一晚上定會醒神幾次,確保破舊的棉被緊蓋在常樂身上,唯恐她著涼。 我站在她們面前,卻感到那陣雨的中心愈加往謝云嫣所在之地靠攏,血月劍緊跟著有了輕微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