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青衣丫鬟笑道:“這有甚么稀奇的?早些時候世子妃過來,那才是真正奇了——梅花還沒落盡,我們府上的茉莉花便有開了的。風一吹,茉莉花香沾到衣裳上,好久都不散。香極了。滿京城里,獨我們府上做到了。不過僅有幾株,未曾擺到外面來供人觀賞。若是世子妃來,定會請您一觀的?!?/br> 江云昭笑笑,“當真是香?!?/br> 香到……人被暗算的時候,也能聞得到。 易大少爺見她的時候,與她提過一句,他當時聞到了茉莉花香。 江云昭還問他,會不會是茉莉花香料的味道。 他說不是。就是茉莉花香。 “哥哥我什么沒見過?香料和花香能一樣?”易大少爺信誓旦旦,十分篤定,不過話說出口,他也有些疑惑,“沒聽說誰家茉莉花這個時候開了?!?/br> 因著他不太確定,兩人就這么說了幾句,未曾太放在心上。 如今聽了梅家丫鬟的說法,江云昭才將此事記起。 思及此,她環顧四周,暗暗告誡自己,今日行事定然要萬分小心。 如果那事真的和梅家有關系…… 那這次的詩會,怕是比她想得還要復雜一些。 當時她和廖鴻先說起易大少爺說的那樣東西時,廖鴻先與她講,易大少爺說的那個東西,遇到了千萬別碰。易少爺那是運氣好,方才能夠逃得一次。若是一個不小心沾染了,怕是會一路黑到底,神仙也救不過來。 江云昭問他為何。 當時廖鴻先唇角微翹似笑非笑,眼底卻是抹不開的濃烈肅殺。 “有個字,叫做‘癮’。那種東西,便是會勾起人心底的那抹‘癮’。讓人如癡如醉,再也擺脫不了它。而后,慢慢將人的身子耗盡,徹底亡滅?!?/br> 江云昭仔細盯著他看了半晌,慢慢說道:“你見過這種東西?!?/br> 她不是疑問,亦不是試探,而是十分肯定的語氣。 廖鴻先眼神閃爍了下,別開眼,沒有答她。 江云昭心里忽地有些忐忑。 ——廖鴻先基本上什么事情都不會瞞著她。如果需要瞞著她了,那說明這件事有所牽扯。而且,絕對不簡單。 江云昭便未繼續追問。 若是需要她知道的時候,他自然會說的。 這一走神的功夫,就也已經到了花廳之中。 江云昭正要進門,一位身穿秋香色衣裳、頭發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的夫人剛好行了出來。 兩人打了個照面,對方先笑著開了口。 “世子妃,可是把您盼來了?!?/br> ☆、133|4. 此人正是梅夫人。 江云昭差點認不出她來。 以前梅夫人也是很瘦,但是給人以清爽干練之感。如今的梅夫人,眼窩深陷臉色灰敗,本就窄瘦的衣裳空蕩蕩地掛在身上,整個人仿佛蒙上了一層讓人看不真切的紗,既單薄又孱弱,倒是有種形銷骨立風吹欲倒的感覺了。 江云昭心下驚詫面上不顯,只含笑說道:“當真是許久未見夫人了?!?/br> 梅夫人拉著她的手臂往里行去,“是很久了。世子妃可是個大忙人,我們平日等閑是請不到的?!?/br> 她用力很大。細瘦的手指死死掐著江云昭的手臂,讓她有些吃痛。 江云昭裝作要躬下.身子去整理衣衫下擺,不動聲色地抽了抽手臂,脫離她的桎梏,說道:“夫人何時請過我?若是知道夫人相邀,我定會赴約?!?/br> “或許是那幫子奴才該打,沒有將話好生傳到吧?!?/br> 江云昭淺笑道:“那便是了?!?/br> 屋子里已經坐了十幾個人,其中有幾位是年輕姑娘。 大家或是手執書卷,或是手持紙箋,俱都三兩湊作一堆低聲議論著。 江云昭進來時,眾人稍稍抬眼看了看。有識得她的起身問候,其他人聽聞,也都起了身,笑著與她寒暄。 待到眾人陸續重新落座后,有個穿著靛藍色褙子的夫人行到江云昭身邊,驚喜道:“什么風把你吹來了?當初我請你一同過來,你還拒了的?!?/br> 這位夫人年齡不大,聲音清脆面容姣好,一笑就有兩個酒窩。 江云昭聽她這樣說,隱約記得好似有這么一出。只是當時王府諸事繁亂,很多事情她都推了。這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對方問起,江云昭笑著回道:“莫夫人來請,自是想欣然同往。但沒有收到梅家的請柬,怎敢貿貿然前來叨擾?” 大理寺的莫評事與廖鴻先頗為熟悉。先前江家分家,來謄寫文書的便是莫評事。江云昭未嫁時,莫夫人與她也是見過幾次面的,故而說起話來語氣中透著幾分熟稔。 “是我沒有解釋清楚?!蹦蛉诵Φ溃骸皭墼娭私钥汕皝?。不過只有詩社成員方才得以進入內室?!?/br> 江云昭道:“這我倒是不知,還當沒了請柬誰都不可前來?!?/br> 梅夫人在旁說道:“原來世子妃竟是錯過了來這兒的一次機會?!彼腴_玩笑半嚴肅地說道:“世子妃平素深藏不露,今日可是不要藏拙。等下賽詩開始后,若是表現出眾,定然能領得憑證?!?/br> 旁邊有人笑著打趣:“梅夫人莫要這般偏心。以往一季里才開放一次贈送憑證,如今距離上次不過才一個多月,就因為今日世子妃來了,便欲破了這個規矩?!?/br> 梅夫人板著臉說道:“此事并非由我決定。今日那邊的詩社,亦是如此。我不過是分管著這邊,可沒那許多權利?!?/br> 她不茍言笑,先前見到江云昭后露出笑容實屬難得。這般嚴肅說完,非但不會讓人覺得不近人情,反而讓屋子里諸多想要取得憑證的人歡喜不已,全然信了她這句話。 “既然是梅大人決定開放一次,那到時的判定必然極其公正。我們只需到時用心些,就有可能會選上?!?/br> “正是如此?!泵贩蛉祟h首說道。 她今日需得負責招待賓客,見江云昭有了相熟之人,就放心下來,與她說了幾句話后便匆忙離去。 江云昭卻是有些疑惑,問莫夫人:“憑證?可是能代表社員的身份?” “是這樣沒錯?!蹦蛉诵Φ溃骸澳菓{證可是詩社的一位夫人親自繡的。要知道,當年她的繡工可是全京城頭一份,就連正經繡娘都比不過她。如今她繡的這東西,旁人就算想要模仿,怕是都模仿不來?!?/br> “哦?這般厲害?有我家的繡娘厲害么?”江云昭笑問道。 莫夫人認識她已久,只想著她是寧陽侯府嫡女、永樂王府的世子妃。聽了這一句,這才記起來眼前之人是明粹坊的東家。想了片刻后,說道:“難說。你家的繡娘雖厲害,可是這位夫人也是拔尖的?!?/br> 江云昭有些好奇起來,問道:“到底是哪位夫人?” 莫夫人朝四周看著,“她好像還沒過來。若是來了,我指與你看……啊,說著就到了。你瞧,就是剛進院子的這位。不知世子妃是否與她相識?!?/br> 江云昭笑盈盈過去看,只一眼,那笑容就凝在面上,稍稍滯了一瞬。 那位剛剛過來的婷婷裊裊的佳人,她不只認識,而且前些日子剛剛見到過。 一直緊盯著她的莫夫人瞧著稀奇,問道:“怎么?世子妃竟是認得她嗎?” “這倒不是?!苯普杨D了頓,“不過是有所耳聞罷了?!?/br> 旁邊一位夫人聽著兩人對話已久,此刻見二人談及此事,不由笑道:“莫夫人你平素不太與大家相聚,自然不知道。那一位,”她朝院中新來之人努了努嘴,“可是與永樂王府牽連極深?!?/br> 她見這句話說完后,江云昭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不知她話中含義,就湊了過來,低聲道:“她與永樂王爺相知甚深,世子妃聽說過她,倒也不稀奇了?!?/br> “永樂王爺?”莫夫人愈發不明白起來,“滕遠伯夫人與王爺倒是認識的么?” 那位夫人掩著口眨了眨眼,笑得曖昧。 她家中乃是皇商,甚是闊綽。其夫品秩不高,但頗有才華。雖然未曾入得梅大人那邊的詩社,但這幾次社中聚會都是叫了他的。連同著梅夫人就將這位夫人也請了來。 此人平素里慣愛打聽旁人家私隱。當時與董氏同去陶然街的七位夫人里,有兩人與她頗為相熟。從二人口中聽到那件事的相似版本,這位夫人便知,那事兒九成九是真的了。 今日在江云昭面前提起,一是為了賣弄自己得到消息的本事,顯擺下自己的人脈廣。二來,也是想著提及此事,與這位明粹坊的東家套套近乎。以后雙方有機會做起生意來,必然事半功倍。 江云昭先前是沒料到莫夫人口中說的居然是滕遠伯夫人,驚異之下,方才表情有所顯露。 如今她斂起神色,望了眼那位‘分享秘密’的夫人,神色平靜地說道:“不知夫人是從哪里聽來的。不過,禍從口出的道理夫人應當知道。滕遠伯夫人既是能為社里制作入社憑證,想來社中地位極高。夫人若想入社,可是莫要亂說話為好?!?/br> 語畢,也不再搭理那慣愛說三道四的夫人,站起身來,朝著屋子另一側行去。 那人滿腔熱情落了個冷臉,不由訕訕??戳私普训谋秤耙谎?,思量許久,終究是沒有過去再次打擾。 倒是莫夫人,沒多久就跟了過去。 她見江云昭正望著墻上的字畫,回頭看了眼,壓低聲音說道:“聽說先前詩社只請風雅之人。如今看來,怕是先前傳言有誤。某些人憑著夫君的本事,竟是得以混了進來?!?/br> 莫夫人口中所言,自是在譏諷那位夫人。同時,又在奇怪那人為何能夠受邀前來。 江云昭說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既然能來,自有她過人之處?!?/br> 莫夫人見江云昭沒有接她的話,且四周來了幾位新客人,就也不再提起這事。 江云昭緩緩踱著步子在屋內行走,一時想到那茉莉花一事,一時又思量著滕遠伯夫人繡工了得。 不多時,就聽莫夫人再次在身后喚她。 思路被打斷,江云昭暗暗嘆了口氣?;厥卓催^去,卻見莫夫人指了剛剛進門的一個少女,震驚問道:“你家二姑娘已經是社員了?何時的事情?先前她未佩戴憑證,我竟是不知道!” 那少女羞澀靦腆,旁人與她說話,她都低眉順目地說得很輕。 江云昭方才明白過來莫夫人那句“你家二姑娘”說的是誰。 “不知莫夫人這話是從何而來?”江云昭看著朝這邊羞澀一笑的廖心芬,緩緩問道:“先前我便聽說她是這詩社中人?!?/br> “自然是觀察得來?!?/br> 莫夫人先前那些話卻也不是平白說的。 上一次放出憑證,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情。這一個月間,詩社眾人聚集過,莫夫人到過一次。她親眼看著廖心芬沒有佩戴憑證。偏生今日卻是戴上了…… 遇到這種事兒只有兩種可能?;蛘呤撬惹耙呀浭巧鐔T,未曾佩戴?;蛘呤?,她在這一個月內被開了特例,收到了憑證。 對于一個想要入社而沒有機會的人來說,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是足以讓人心中憤懣的。 江云昭沉吟道:“她先前沒戴憑證?” “那是自然。若是知曉她是社員了,我又何苦去請你來?見你沒跟她過來,便知你無意于此了?!?/br> 說到這兒,莫夫人這才有些轉過彎兒來,“你先前也不知道?” 江云昭勾了勾唇角,“我和她不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