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她拍了拍江云昭的手,朝連氏說道:“勞弟妹掛念。弟妹有心了?!?/br> 連氏說道:“昨夜我也是為了大嫂好。昭姐兒的這性子實在是得改改了。大嫂你最是懂禮,若昭姐兒再這般行事,少不得旁人會說是大嫂沒教好她、落了大嫂的臉面?!?/br> 半生半死之時,秦氏聽聞太醫和袁大夫的對話,早已知曉是自己入口之物出了問題才遭此大劫。如今好不容易活了過來,心境自是不同,又哪會被她幾句念叨所左右?只淡淡地笑笑,便也罷了。 而后任連氏怎么說,她也只維持著這般禮貌的笑容,并不多言。 連氏的臉色就愈發陰沉起來。 沒多久,江老夫人起了身。就在眾人行過禮、重新落了座后,有丫鬟揚聲稟道:“二夫人和少爺們、姑娘們來了?!?/br> 江云昭聽到丫鬟的這個說法,不禁眉梢一挑,淺笑著朝門口看去。 果不其然,這次馬氏不僅帶來了她親生的大少爺江承珍、三姑娘江云珊,還把二房庶出的幾個孩子都一起帶過來了。 望著馬氏志得意滿的模樣,再看看坐得端正的連氏,江云昭輕輕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思緒。 原來如此。 聽說父親母親已經能夠起身,那些人便按捺不住,一個接一個地跑過來了。 ☆、第16章 阻撓 一起進屋向老夫人行過禮后,馬氏就將身后幾個孩子帶到江興源和秦氏面前,“聽聞侯爺和夫人已經痊愈,我著實高興,就把小的們都帶來了。來,快給侯爺和夫人請安?!?/br> 幾個孩子一溜排開。稀稀落落不甚齊整的請安聲后,見秦氏微微頷首,馬氏臉上的笑容更重了幾分,“平日里我最是注重規矩,教導孩子們時很是用心。說起來,這一個院子管起來也像是管理一大家人一般,需得用心去做,方才能有成效?!?/br> 見秦氏沒有反應,馬氏接著說道:“孩子們小時候實在調皮,我也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讓他們個個都那么知禮懂禮?!?/br> 她不動聲色地向連氏使了個眼色。誰知連氏正在看秦氏,沒有注意到。 但江云昭看見了。 她本就覺得馬氏話里有話,又見馬氏如此,心中反感更甚。 ——前世時馬氏和連氏就愛暗中勾搭一唱一和,這一世若還如此,豈不是麻煩一樁? 快速思量了下,江云昭甜笑著與馬氏說道:“說起教導小孩子,我覺得三嬸最是厲害?!?/br> 努力忽視秦氏微訝的目光,她笑盈盈地去看連氏,“昨日遇到柏弟弟和柯meimei,他們都十分聽話。想來三嬸在他們身上花費了許多心思的?!?/br> 連氏雖然摸不準為什么江云昭突然說這種話,但是在一眾人面前被這樣贊揚,即使對方是個小孩子,心里也著實受用,面上的神色就和緩了許多,“哪里。那是那幾個小的聽話?!?/br> 江承曄見江云昭朝他眨了眨眼,雖然不知meimei意欲何為,但他還是順勢說道:“承柏和云柯是很聽話?!毕肓讼?,又道:“三嬸辛苦了?!?/br> 連氏萬年冰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馬氏頓時絞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原是想借著孩子們的話題告訴秦氏,她也是個知禮之人。如果秦氏正好贊她一贊,連氏再接上幾句話,她就好開口,說要替秦氏分擔管理侯府的重擔了。 誰知江云昭這樣一打岔,事情居然朝著另一個詭異的方向行去了。 她心中暗恨,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昭姐兒還小,自然分不清好壞對錯。承柏和云柯雖然聽話,性子卻稍嫌木訥了些?!庇謱⑸磉叺膬蓚€小的往前推了推,“哪有云珠和承珅乖巧?!?/br> 她這話一出,連氏就算再不喜孩子,也頓時黑了臉,“承柏懂得照顧幼妹,云柯知道尊重兄長,我覺得極好?!?/br> 眾人都知道二房的江云珠和江承珅性子‘活潑’,有事沒事就吵幾場嘴打幾場架,說他倆‘乖巧’,著實有些牽強。 連氏雖然沒點明這一點,但她那樣說,意思怎樣已經十分明顯了。 眼看著馬氏就要撐不住還一句口,江承珍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向江興源行了個禮,神色歉然地說道:“其實這時候才來給伯父伯母請安,已經是晚了。只是先前想過去時,無奈……”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住了口。而后稍稍一頓,方才嘆道:“到底是我太過失禮了。沒能去探望兩位長輩,著實是我的不是?!?/br> “哥!你怎么能這么說?就算他是世子,你也不能這樣護著他把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江云珊沖了出來,在一旁嚷道:“明明是寧園守門的婆子太厲害,我們進不去院子,怎么就成了你的錯?” 她斜睨了江承曄一眼,十分隨意地行了下禮,說道:“還請伯父伯母給我們做主。沒道理主子好好走路,卻被幾個下人給攔住的?!?/br> 來之前母親已經說過了,伯母最是好面子。江承曄做出那樣出格的事情,伯母沒道理會慣著他胡來。 江云珊說話又快又急,嗓音頗大還有些尖利。聽出她的指責意味,秦氏微微皺了下眉,問詢地看向江承曄:“曄兒?” 江承曄早已知道了那兄妹二人硬闖一事,雖說不太贊同江云昭當時的強硬做法,卻也不喜江承珍他們的做派。如今聽見母親詢問,江承曄自是有話要說,立刻就要站起身來。 誰料江云昭比他更快,當先開口說道:“是我怕有人進去打擾爹爹和娘親休息,可是又不知怎么做才好。正巧看到那些婆子閑著無事,就派了過去守門?!?/br> 江承曄滿腹的話就哽在了喉嚨里,頓了頓,又咽了回去。 江云昭十分平靜地望向馬氏他們,靜等著看他們如何開口斥責她。 八歲的女娃娃,擔憂父母,卻因人小力微不知怎么做才好,只能命人將院子守牢了。誰能講她半句不是? 剛剛二夫人不是說了嗎?她這個年齡還分不清是非對錯。那么做上這么一件事也是理所當然的。 誰讓她年紀小呢。 馬氏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連氏壓根不想反駁,屋內一時靜默。 秦氏淡淡地瞥了江云昭一眼,端起茶盞啜了一小口,對江老夫人笑道:“母親這茶不錯,味道醇正?!?/br> 秦家書香門第,對茶亦是十分講究。安園的好茶有大半都是秦家送過來的,如今泡著的這種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這茶十分珍貴,除了安園和寧園外,秦家并未給其他幾處送去。 江林氏心中明了,便接了秦氏的話說道:“既然你喜歡,等會兒我差人給你送去些?!?/br> 江興源尚未飲茶,并不知秦氏和江林氏不過是隨口說著岔開話題,婉拒道:“多謝母親。如今我們不適宜多飲茶,這些還是留給母親用吧?!?/br> 江承曄和江云昭卻是發現了,與秦氏一起似笑非笑地去看江興源。 江興源狐疑地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臉色微變。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妻子與母親剛才那番話的用意,哂然一笑,試圖彌補,說道:“那不如……母親等下送過去些?” 江承曄和江云昭哪里見過父親如此情形?當即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江林氏和秦氏亦是微微笑了。 他們幾人在這邊言笑晏晏,其他的人就有些坐不住。 馬氏最先尋了個借口離去,不多久,連氏也就離開。 剛走出安園轉了個彎兒,連氏就被馬氏攔在了路口。 屏退其他人后,馬氏望著連氏,質問道:“剛才你怎不幫我說話?如果咱們再加把勁,那管家的事情還不順理成章到我頭上?我們想做什么不行!” 連氏想到剛才馬氏說的那些就心中煩躁,再開口,語氣便有些發沖,“剛才二嫂不是說我教的孩子太木訥么?我的性子就是這樣,有什么說什么,自然教出來的孩子也是這般耿直。像二嫂這樣說一套做一套,當著我的面贊我,背地里卻瞧我不起,這種本事我是學不來的?!?/br> 語畢,竟是就這樣冷著臉走了。 馬氏朝她背后恨恨地甩了下帕子,又想著管家之事得盡快行事,不然晚了寧園那位可就好起來了。只得壓住性子,不耐煩地喚來楊mama,吩咐道:“去我屋里把那套新得的頭面給三夫人送去?!?/br> 楊mama看她臉色不善,小心翼翼問道:“到時候怎么說?” “自然把好話說盡了就行。怎么還不快去!難道連什么是好話也不知道,還需要我在你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不成?” 秦氏和江興源到底是大病初愈不能勞累,又坐了片刻和老夫人說了會兒話,就也離去。 路上江承曄和江興源在旁邊談論之時,秦氏喚來江云昭,說道:“我看你這兩日與以往有些不同。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昭不知秦氏半昏迷時已經聽到了袁大夫和太醫們的話,有心想要讓秦氏安心養病,便未提起毒物一事,只是說道:“母親忘了河豚rou的事情了么?那會是誰指使的?”看秦氏面露不虞,她微微垂下頭,說道:“反正肯定和祖母四嬸沒關系?!?/br> 秦氏不贊同地說道:“無憑無據只有個猜測,就能這樣待人了?許是旁人不小心帶進來的呢?誰教你的!” “母親自是沒教過。不過女兒用眼看,用耳聽,這兩日著實見識了不少?!?/br> 想到江云昭昨晚幾乎一夜未睡,秦氏到底心軟了,不忍太過苛責,“記住,往后無論什么事情,不能僅憑猜測。只有掌握了真憑實據,那才有底氣去和對方對質?!?/br> 江云昭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本就沒打算母親會一時半刻就相信二房三房的人那樣惡毒。若她不是重活了這么一回,她也不敢相信那幾個人會是那種秉性。 不過母親既然已經因為河豚rou起了疑,她就再在火里添一點柴。就算被母親斥責,只要能引起母親足夠的重視,那也是好的。 回屋的時候,江云昭一直想著“證據”一事。正琢磨著白玉杯是御賜之物,拿到之人會將那東西怎么處置掉時,蔻丹突然湊了過來,輕聲說道:“姑娘,錢mama在院子外頭東張西望,不知道想做什么?!?/br> 吳嬸是蔻丹的姑姑,因著吳嬸發現了河豚rou是錢mama交給紅月的,故而蔻丹亦十分清楚其中的細節。 江云昭聞言往院門處看了一眼。 先前江承曄派到院門處守著的人已經去歇著了,換了第二批上去。與先前第一撥人相同,她們也堅守在那里,并不曾有半分懈怠。 這樣的情形下,錢mama就算想翻墻進院子,也是不可能的。 蔻丹問道:“要不要奴婢去問她幾句話?那件事她總得給姑娘個交代才行?!?/br> 江云昭說道:“先不管她。她既是有事求到我這里,就得讓她先拉下臉來開這個口。沒道理她有事求我,卻要我去詢問的?!?/br> 蔻丹明了地“哦”了聲,又問:“姑娘怎知她來尋的是姑娘,而不是夫人?” “很簡單,”江云昭坐到椅子上拿出一本書隨意翻看著,“母親和我,哪個看起來更好拿捏?還有,被帶走的紅月,是誰屋里頭的?” ☆、第17章 大房的手段 秦氏換了身衣裳正欲歇下,隱隱聽到外面傳來爭執聲,就遣了鄭mama出去詢問。 不多時,鄭mama回來稟道:“是三房的錢mama。她說想進來給夫人請安,誰知被婆子們攔住了?!?/br> “吵起來了?” “這倒沒有。婆子們好生相勸,錢mama堅持要進,聲音大了些罷了?!?/br> 秦氏思量了下,批了件外衫起身,“那就讓她進來罷?!?/br> “夫人!這如何使得?”鄭mama急急勸道:“三房那些人做了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先前未出事時查河豚一事,就隱約觸到了三房的邊。只是當時賓客眾多,秦氏就吩咐先按下不動,稍后再議。直到今日醒來,才又吩咐了鄭mama和紅錦,讓她們暗中打聽著,看看是哪些人心懷不軌。 待到發現白玉杯是假的后,雖然江承曄和江云昭那般叮囑了鄭mama,可白玉杯是御賜之物,一個不當心出了岔子,侯府也要受牽連。故而鄭mama衡量過后,還是委婉地將此事告訴了秦氏。 負責清洗的是三房的人,三老爺江興巖是個什么性子,府內上下都知曉。秦氏吩咐明面上不動,派了人暗中去外面查探尋找。 先前她是猜測江興巖在外面惹了事想用白玉杯去抵,畢竟將偷走的白玉杯留在侯府實在是不明智之舉,便沒想到連氏那里去。如今聽到錢mama執意進寧園,她才真正懷疑起連氏。 連帶著,她想到了自己用白玉杯喝過酒后,就開始腹中不適。 思及昨夜經歷的苦痛,秦氏眉目間一片冷凝。她微微合目平定了下心緒,說道:“不見上一見,怎知她們安的什么心思?讓她進來吧?!?/br> 錢mama進屋后,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而后便是一連串正經的問安。到了最后,似是關切地說道:“聽聞七姑娘昨夜一宿沒睡,老奴特意備了點心,想要給七姑娘請個安?!?/br> 秦氏沒料到她的主意竟是打在了江云昭身上,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由慢慢收攏捏緊,“昭姐兒應當是歇下了吧。你改日再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