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江云昭仔細想了想,搖頭說道:“沒有?!?/br> 并非她不想幫忙,她也不希望他被那些人找到。萬一打起來,又是亂事一樁。 可惜今日賓客多,秦氏生怕出亂子,關了大半的偏門,只留下幾個供仆從出入。因著出口減少,事情又多,那些地方只怕人多得很,絕非逃走的好去處。 她本作好了被詢問的準備,哪知對方聽了她的回答后,絲毫沒有懷疑根本不問緣由,當即走到高墻邊,仰著頭說道:“難道只能從這里爬出去了?” 江云昭一個晃神的功夫,廖鴻先已經挽起袖子一躍而起,扒上高高的墻頭,雙手使勁用力一攀,翻了上去。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連個停頓都沒有。 江云昭哪見過人做這種事?當即震驚不已,怔怔地看著那里。 廖鴻先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循聲去看。不料剛剛抬起頭,一個東西當頭飛來,她下意識就抬手接住了。 高墻之上,少年屈起一膝隨意坐著,朝她揚了揚下巴,“送你個東西玩兒。若是有人欺負你,拿這個來找爺,爺幫你打回去!” 他年歲不大,這句話卻說得氣勢磅礴雷霆萬鈞。 江云昭心知他是怕那些人回頭找她來報復,心里泛起一絲暖意,不禁莞爾一笑。 只是她不愿沾惹事端,外男送的東西,又怎肯收?當即抬起手來作勢要將手中之物丟回去。 誰曾想她剛抬起手來,對方朝她怒瞪一眼,道了聲“你敢”,這便翻過墻去,不見蹤影了。 垂眼看看手中之物,江云昭只覺得像是燙手山芋。 ——如果被人發現她有外男之物,無論如何都是講不清的。若是丟掉,被人拾到更是麻煩。左思右想,反倒自己先收起來更好。只要藏得妥帖不被人發現,應當無礙。 今日不能再出事端了。等熬過了今日,沒出什么意外的話,她便可將事情盡數告訴哥哥,由哥哥尋法子把東西還給對方。 拿出帕子將玉佩小心裹好,江云昭這才發現,它上面竟然刻了個‘鴻’字。顯然這東西是他私人所有,并非外面隨意買來的。 江云昭只覺得這東西更燙手了幾分,忙用帕子把它徹底包嚴實,這才收入懷中,放妥帖了。 她再也無心在此地多待,亦是怕那些人又找回來,就急急地出了院子朝外行去。 江承曄正與秦正軒說著話,紅螺急匆匆跑了來,說江云昭尋他有事要說。 秦正軒聽說是江云昭有事,本也要跟著去看看。江承曄見紅螺飛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便道:“沒甚要緊的。許是閑得無趣,想問我要回前幾日借的她那本書。我去去就來?!?/br> 說話間,樓卿言行至這邊,望著江承曄欲言又止。 可江承曄惦念著自家妹子,哪有時間和他們多說?含笑告了聲饒,這便往寧園去了。 路上無人之時,他低聲問道:“昭兒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紅螺亦是壓低了聲音,“不過姑娘特意吩咐了,有話要單獨和少爺說?!?/br> 江承曄這便加快了步子,往前行去。 江云昭此時已經想好了說辭,看到江承曄進門,就屏退眾人,將遇到“澤昌”的事情簡單說了。只是遇到后來那少年的事情,卻是完全隱了去。 聽她說到那不講理的少年名喚“澤昌”,江承曄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起來。待到說起少年要尋仇之人是他堂兄,江承曄的臉已然黑沉如墨了。 “現在他們人在何處?他可是尋到他堂兄算賬了?” 江云昭不好說出他堂兄已經翻墻逃了,便含糊說道:“應該是沒尋到吧……我也是怕出事,所以給哥哥提個醒?!?/br> “幸好你機智,及時脫身,不然惹上那個煞星,你也討不了好去。往后看見廖澤昌,你都離遠點?!苯袝舷氲絼偛艠乔溲杂杂种沟哪?,心中有數,“樓世子當真幫了大忙,等下我去謝過他?!?/br> 聽到江承曄將廖澤昌的全名說了出來,饒是有了心理準備,江云昭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他堂兄是……” “廖鴻先。我原先與你說過的?!?/br> 江云昭頓時神色復雜起來。 這位永樂王府的世子爺,她倒是真聽哥哥提起過。 ☆、第9章 起波瀾 廖鴻先很小的時候,父母便已去世。 當年他爺爺與父親在事變中為了保護皇上而亡,皇上便賜國公廖家外姓王的殊榮。因著廖鴻先年紀尚幼,就封他的叔父為永樂王,封他為王府世子。 他母親剛生產完不久便聽聞夫君去世的噩耗,之后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也逝去?;噬蠈H僅幾個月大的廖鴻先抱到宮中,由廖鴻先的姨母皇后娘娘親自教養,與太子一同長大。 江承曄每每提起他時,都是用一個詞來形容——天縱奇才。故而江云昭一直以為永樂王府的世子是位俊雅出眾的翩翩少年郎。今日一見,方知大錯特錯。 不過既然是他,江云昭就也知曉為何對他毫無印象。前世之時,父母臥床不起后不久,她便聽聞了廖鴻先得急癥死去的消息。當時不過是照顧幼弟時江承曄隨口的一句話,她并未細究。 如今想來,不到十五歲的少年郎,正是朝氣蓬勃的年齡,什么樣的急癥能一下子將人折了?而且她剛才看他,分明是身體極其康健的模樣! 思及自己家中遭遇,又想著往后襲爵的是廖鴻先這一脈、他叔父永樂王不知會作何感想……江云昭暗暗擔憂他的處境。 “哥哥與廖世子很是熟悉?” “說不上。算是認識吧。怎么?” 江云昭張了張口,有太多的話想說,最終卻搖搖頭,喟嘆道:“沒什么。母親如今身在何處?” 廖鴻先久居宮中,參加宴席全憑喜好。江承曄都與他不熟,更何況對他毫無印象的江云昭?就算她想要通過哥哥提醒他一下,以他的性子,又怎能聽得進陌生人的話? 倒不如先多花費心思想想怎么解決自家的困境了。 雖說秦氏經了河豚rou那一事后自己警醒了許多,可晚宴時,江云昭依然絲毫也不敢放松,緊緊盯著母親。鄭mama亦是不敢大意,不只在紅錦面前仔細叮囑了一番,也對著紅芳好一通囑咐,生怕侯爺那邊狀況。 幸運的是,直到晚宴散場賓客離去,都沒有意外發生。江云昭一直提著的心才稍微放松下來。 回到臥房,蔻丹和紅螺伺候著梳洗完畢,江云昭躺下后卻沒有立刻睡。待到熄了燈,她便穿好衣裳坐起身來,靜坐在屋內透過窗子遙望著夜幕中的皎月。足足一個時辰外面都是靜寂一片,她方才自顧自拉了被子和衣躺下。 本以為會輾轉反側、毫無睡意??傻降酌β盗艘惶?,孩子的身體又當不得累,沒過多久,她就開始意識模糊。眼睛一次次慢慢閉合,又一次次強忍著睜開。 正當她漸漸支撐不住,馬上就要墜入黑甜夢鄉時,突然,低不可聞的嘈雜聲傳來。 江云昭驟然清醒猛地坐起身來,跳下床,趿著鞋子走到外間,推了推蔻丹,說道:“你去看看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不待她說完,門已經被人從外面大力打開。 紅纓急急地邁步入內,抬眼看到目光澄亮的江云昭和睡眼惺忪的蔻丹,便是一愣,“姑娘,你怎么起來了?咦?你衣裳怎么沒脫?” 門開后,紛亂之聲聽得更加清晰了些。 江云昭心里忐忑到了極致。她緊緊握住身邊蔻丹的手,抓得死緊,聲音微顫輕輕問道:“紅纓,出什么事了?爹爹和娘親,都還好吧?” 紅纓年齡尚小,還不夠沉穩。如今看到江云昭既希冀又渴盼的眼神,她便忘了鄭mama的叮囑,當即說道:“侯爺和夫人不知怎么了,剛剛有些腹痛,還嘔吐了一次。不過大夫已經叫來了,應該沒什么大礙?!?/br> 話音剛落,身邊人影一閃。紅纓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問蔻丹:“剛剛那是姑娘跑出去了?” 蔻丹這便真正清醒了。 急急披上外衫,又去江云昭房里拿上她的外裳,蔻丹邊向外跑邊朝紅纓狠瞪了一眼,喊道:“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去追!” 紅纓這才忙忙地跟了上去。 江云昭踉踉蹌蹌跑到秦氏屋里的時候,正好有一個須發花白的大夫剛給她把完脈。 “夫人這是受了涼傷及腸胃。我給開副方子,吃上兩天,好生休養下就也痊愈了?!?/br> 鄭mama明顯松了口氣,笑道:“多謝陳大夫。勞您費心了?!?/br> 江云昭沖到秦氏床邊,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母親,心痛不已,扭過頭連聲質問:“陳大夫?哪個陳大夫?你在何處開館醫人?又是何人前去請了來的?” “昭兒,不得無禮!”秦氏按著胸口,聲音嘶啞地說道。 鄭mama看她側過身掙扎著要起來,忙過去扶了一把。生怕秦氏說多了話更加難受,忙替她答道:“姑娘,這位是回春堂有名的大夫,二夫人看夫人病了,特意讓楊mama親自請了來的?!?/br> 馬氏!楊mama! 江云昭眼神驟冷,卻也明白秦氏此時受不得刺激。好生與母親說了兩句話后,江云昭急急走到外間,問紅錦:“平素來府里看診的周大夫呢?去了哪里?” “周大夫半個月前便離京回家鄉探親了,需得下個月方才回來?!奔t錦不緊不慢地答著,接過剛剛跑到的蔻丹手里的外裳,順手給江云昭披上。又用眼神示意欲言又止的蔻丹和紅纓二人在旁邊候著,先不要插話。 江云昭沉著臉在屋里走了兩圈,最終朝著門口行去,“我去父親那里看看?!?/br> 她的手剛觸到簾子,外面就傳來了江承曄的聲音:“母親怎么樣了?可是讓大夫看過了?” 江承曄進到屋內,就見自家妹子繃著個小臉神情嚴肅,便笑問道:“怎么了這是?” 看到哥哥之后,江云昭擔驚受怕的心總算有了點著落??墒墙袝线@副萬事不擔憂的模樣,又讓她暗暗心焦。 她把江承曄叫到一邊,輕聲問道:“哥哥,你可有法子另叫個大夫來?” “另叫一個?”江承曄望著門口,看著又有一位中年大夫提著藥箱進到門內,便道:“二嬸三嬸已經遣了人去請了好些個大夫,何須再叫其他的?” “或許這些大夫都不得用呢?” 江承曄的神色慢慢嚴肅起來,“昭兒,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瞧著爹爹和娘親這次病倒,不那么簡單?!?/br> 江承曄認真看著她,片刻后,忽地笑了。 “小孩子家,想那么多作甚?不過是受了涼腸胃不適,沒那么嚴重?!?/br> 江云昭緊了緊握著的拳,將牙齒咬得死緊。 果然還是太小了!才八歲,就連哥哥,都不肯相信她的話! 也不知二房三房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千防萬防,竟還是被她們得了手! 如果沒有其他大夫來看看,那些人只要用一個‘拖’字訣……待到事成定局無法挽回,那就什么都晚了! “你們在那里說什么呢?”秦氏虛弱的聲音傳來。 江云昭心中一凜,忙去阻止江承曄??上У氖撬砹刻幼鞑粔蜢`活,急急出手也才拽到江承曄袍袖的一角。 江承曄沒有發現她焦急的神色,笑著與秦氏說道:“昭兒擔心您的安危,生怕看病的大夫不夠,還想再叫幾個來呢?!?/br> 正給秦氏把脈的大夫捋著胡須哈哈大笑,“小姑娘好生可愛。這看病啊,大夫多了不見得好,大夫少了不見得不好。只要用對了藥,哪怕只有一個大夫,那也是頂用的?!庇謱η厥蠝睾驼f道:“夫人這是涼氣入體著了寒,吃幾副藥就也成了?!?/br> 藥方剛一寫完,秦氏正要謝過大夫,哪知剛開口喉頭便是一腥,再次吐了出來。 鄭mama眼疾手快用銅盆接住了穢物。她給秦氏擦了擦嘴,有些擔憂地問大夫:“夫人這樣,當真沒問題?” 大夫笑得和善之至,道:“無需擔憂?!?/br> 鄭mama的神色就也舒緩下來,吩咐紅錦送大夫出了門。 江承曄看秦氏臉色不好,生怕人多擾了她休息,就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只留下鄭mama,又喚上江云昭準備一同出去。 兩人一同走了幾步,他撩了簾子正要讓江云昭先出去,誰知一轉眼就見身邊沒了人。腳步踏地的蹬蹬聲傳來,偏頭一瞧,江云昭正拎著裙子朝著秦氏的床邊急急跑去。